她有些惊慌,微微闪躲,他的手已经伸到她的脑后,往前压了压,唇与唇的碰撞,轻软的,温热的,带着悸动,合着心跳声,让那些原本潜藏在心底的欢喜,瞬间化了开来。

两个人隔着座位,姿势并不太好,唇齿间的纠缠还在继续,他的手突然往下移,搂住她的腰,往前带了带,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双手就抵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突然离开她的唇,移向她的耳后,轻声问:“这样…会不会习惯一点?”舒曼有些发晕,听到他用低沉又似调笑般的语气问话,整个人埋在他的胸前,不敢抬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声。突然一阵嗡嗡的,像是手机振动的声音,从他的胸膛前传出来,付希安问道:“什么东西?”舒曼也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震得人发麻的东西,说道:“好像…是我的暑假作业。”“嗯?”舒曼一想到这个作业完全是被贺云岐无意间抓到才被派送的,就觉得特别委屈,解释道:“我的体能不合格,教官给我布置了强化训练。”付希安问道:“耐力还是爆发力?”舒曼的脸已经皱成一团了:“都…不怎么好。”小姑娘的脸垮成了苦瓜,带点小委屈的模样,付希安看着,心忽然一动,说道:“我陪你练。”舒曼抬头看着他,眼神太亮,付希安捏着她的手腕,来回摩挲了下,手指掠过手环屏幕,忽然它就停止了振动,他问道:“我们回去?”小姑娘乖乖地点头:“嗯。”车子到了小区楼下,舒曼拿好包,还有中途给沈蓉买的葡萄糖,磨磨蹭蹭地下车,车门开到一半又回转身,咬了咬唇,终于说道:“…我给你发过信息。”“嗯?”“…约你喝咖啡…”舒曼的下巴抵在书包上,瓮声瓮气地道:“可你…说没空…”付希安终于听懂她在说什么了,问道:“什么时候?”“…”付希安笑着解释:“我的手机,秘书有时候会帮我过滤信息。”舒曼抬起头,思绪还没整理好,只听他继续说道:“所以,没有你担心的事。”舒曼下车回到公寓,关上门靠着门板,脑海里都是今晚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幸福来得太突然,就会显得很不真实。舒曼狠狠地掐了下自己,想着或许是个梦呢,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付希安的声音依旧清冽好听,问道:“还没到家?”舒曼:“到了。”他问道:“怎么没开灯?”舒曼伸手去摸开关,打开客厅的灯,突然想到什么,跑到阳台往下看,果然他的车还在,小区里的路灯有些昏暗,借着朦胧的月色,透过挡风玻璃,隐隐能看到他的身影,她说:“我到了,你也回去吧。”“嗯,早点睡,有事给我打电话。”舒曼点了点头:“好。”第二天,沈蓉和舒曼是被门铃声吵醒的。昨晚一个是宿醉,另一个是整夜睡不着,到了天微微亮的时候,睡不着的那个终于也开始困了,两个人一早上睡得昏天暗地。门铃声响了足足十分钟,才成功将宿醉的人吵醒,沈蓉从被窝里爬起来,头痛欲裂,跌跌撞撞地去开门。付希安进来的时候,沈蓉愣怔在了大门口,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糨糊糊住了一般,正不知道该怎么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时,舒曼突然睡眼惺忪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嘴里还嘟囔了句:“谁呀?”门口的两个人同时看向她。舒曼停在房门口,等揉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突然大叫了一声,转身就跑回了房间。沈蓉是从会走路起,就跟在付希安和沈聿屁股后头跑的小尾巴,根本不需要往他们心里硬塞形象这个东西,可舒曼不同。房里的人,呆呆地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沮丧着脸,短发凌乱地堆着,眼角似乎还挂着眼屎?简直是检验男票是否是真爱的最佳时刻,可没有哪个女生真的愿意用这种形象去检验。

舒曼迅速洗了脸,换了身衣服,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定了定心神,才推开房门。

门外是沈蓉的声音:“希安哥,您莅临寒舍,是我哥托你来的?”“不是。”“那…是我妈?”人生难得几回借酒消愁,她哥那个闷葫芦不会那么快就回去告状吧?“不是。”沈蓉长吁一口气,绞尽脑汁地思考,这个男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这个点出现在这里,并且还打包了份砂锅粥。付希安抬眼,正好看到推门而出的那道身影,他招了招手,说道:“过来吃早饭。”舒曼闻言,乖乖地走过去。沈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昨晚买的葡萄糖,给她了吗?”“噢,忘了。”舒曼转身走向客厅,去沙发上翻自己的背包,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被晾在一旁的沈蓉,问道:“头疼不疼?先喝这个吧。”沈蓉的眼睛里分明打着两个大大的问号,舒曼正想着要如何组织语言,尽量在一句话以内解释清楚她和付希安现在的关系,旁边就传来他的声音:“别愣着,粥会冷,都过来吃。”两人面对面落座,付希安也拉开椅子,就坐在舒曼旁边,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沈蓉瞪大了眼,手一滑,勺子“当”的一声撞到了碗边。付希安带来的是宝记的砂锅粥,这家店在城南,离这里半小时的车程,若遇上早高峰,来回起码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这个粥吃起来香滑绵软,是沈蓉的最爱。以前她馋的时候,每次都会求着沈聿给她跑腿去买,此刻,她却没半点想吃的心思。付希安今早完全是想着,两人既然是好朋友,饭菜的口味上应该是差不多的,此刻身旁的人,倒也吃得认真。付希安问道:“吃得惯吗?”舒曼侧过头,“嗯”了一下,很正常的对话,她却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想,这一定是因为沈蓉投射过来的探究的眼神太过热烈而导致的。

一顿早餐,吃得舒曼内心七上八下的,最后一口粥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沈蓉就随便扯了个理由,把舒曼拽进了房间。

刚关上门,沈蓉就摆出审讯的架势:“魏舒曼,你们暗、度、陈、仓?”舒曼呵呵笑了下,回道:“看得出来?”沈蓉翻了个白眼:“我也不问了,请主动向组织交代情况。”舒曼想了想,说道:“那个…昨晚你打过一通电话还记得吗?”“不要转移话题。”“真的,你最好去看下手机的记录。”沈蓉见她一脸郑重,半信半疑地去拿手机,十秒钟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脸惶恐地问道:“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骂人算吗?”沈蓉直接扑倒在床上,将整个头埋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儿,钻出头愤恨道:“你没有阻止我吗?!”舒曼再一次确认:“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昨晚付希安走后,她确认沈蓉依旧睡得很安稳后才去洗澡,不过就是十五分钟的事情,等她拿着干毛巾擦着头发走进卧室时,发现醉鬼正在打电话。“我…到底说了什么?”“大概就是…负心汉之类…”舒曼进去的时候,电话已经进入尾声。“…”沈蓉大约被自己打败了,埋在被子里,一声不吭。昨晚沈蓉挂了电话以后,就直接睡倒,舒曼以为她是在生气状态,没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敢情打电话其实是在梦游?后来被挂断的电话,突然又响起,舒曼无奈,只好帮忙接听。舒曼坐到床上,戳了戳她后背:“其实还有一个半好半坏的消息…”“哦?”“昨晚接电话的,不是叙诚…”沈蓉从床上跳起来,看着她。舒曼点头,继续说道:“你没想错,是他未婚妻接的。”

网球场。

昨晚说好的陪练,作为男朋友付希安第一天就尽职尽责地履行承诺,只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瞬间变成了三人行。

沈蓉的状态有些糟糕,舒曼不想留她一个人在家,便硬拽着她一起来。两个人对战付希安。沈蓉知道他的实力,热完身就做好了“抗战”的准备,结果开局下来,付希安完全在照顾舒曼的体能,打得柔情似水。原本郁结的心情,想着打球可以发泄一下,结果作为灯泡的某人被两人秀恩爱刷了一脸,然后直接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沈蓉简直在倾尽毕生所学,向付希安下手,站在对面的男人弯着腰眯了眯眼,到第三局,灯泡妹哭着给沈聿打电话申请,快将自己领走。场上终于只剩两个人。正值酷暑,这样的气温,光是在球场上站一会儿都能汗流浃背,何况还打了几场球,付希安看着小姑娘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将椅背上的毛巾递给她,问道:“还打吗?”之前三局,几乎都是沈蓉在打,这会儿才是两人正式地单独对打,舒曼自然不想错过,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刚才他对沈蓉出手时的凶残,小声喊了一句:“付希安。”“嗯?”舒曼将桌上的矿泉水拿起,拧开,递给他:“喝水。”付希安接过,喝了一口,看着她。

他背光站着,金色的光芒打到他身上,再从他周身散发出来,舒曼微微仰着头,眼睛眯着,眉眼唇角都噙着笑意,说道:“待会儿,请多多指教。”烈日下半个多小时的运动量,已经让她的唇有些干燥,付希安盯着她,突然俯下身。舒曼只感觉到有人替她遮挡住了大片的光芒,下一个意识,便是唇齿在纠缠,她的和他的。付希安轻抬着她的下颚,舌尖按着她的唇形,描绘了一圈才离开,答道:“好。”网球这项运动,舒曼并不擅长,付希安完全是像个教练一样引导着她打,两局下来,几乎是满场跑着打的人,终于累得喊停。

付希安将毛巾挂在她脖子上,帮她擦完额头上的汗,问道:“是在这里洗,还是回去洗?”她下意识地问:“回哪里?”问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立马补了一句,“在这里洗吧。”球馆内的浴室里,舒曼站在镜子前,才发现身上的运动服整个后背几乎湿透了,这些运动量对于念了三年警校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是她生平的第一次约会啊。

虽然就目前来说,她没有任何约会的经验,但也道听途说过,正常路线不应该是化好妆选条漂亮的裙子美美地吃个饭看场电影吗?

现在,身上不但黏糊糊甚至似乎还有汗臭味?舒曼懊恼地洗完澡,走到大厅的时候,并没有找到付希安,倒是门口走进来一个老熟人。

贺云岐拎着个健身包进门,舒曼见他走过来,立马后退三步:“教官,你快假装没看见我。”贺云岐看着她一副诚惶诚恐退避三舍的模样,笑道:“这是要我把自己当成瞎子?”舒曼伸手挡住眼睛:“那换我变成瞎子好了,快走快走。”贺云岐走上前,将她的手拿下来,问道:“你怕什么?”她心想着,可不就是怕你再送我样好东西,突然有人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声音在耳畔响起:“头发怎么不吹干?”舒曼侧过头,付希安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衬衣、西裤、皮鞋,一下子又恢复了精干的模样,他的手还留在她的后脑勺上,每次只要他一靠近,舒曼就莫名地紧张,心跳得厉害。

突然付希安皱了下眉,舒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贺云岐抓着,立马抽回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过头向他介绍道:“这是我们教官,贺云岐。”付希安看过去,没说话,只是略略颔首。舒曼想了想,伸手挽住他的臂弯,才道:“贺教官,这是我男朋友。”说完还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付希安等她头转回去,唇角才微微勾起,小姑娘这次很乖,没忘记给他一个正式的介绍。

“去把头发吹干,我在这里等你。”舒曼小声辩解:“天热,不用。”付希安的手移下去,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声音放低放柔:“以后头会痛,快去。”付希安的举止这么亲昵,舒曼根本受不住,何况贺云岐还站在眼前,最后只好听话地逃走。

吹好头发出来到车上,小姑娘一路都在观察他的脸色,付希安看着她,问道:“怎么了?”舒曼心虚地笑了笑,赞美道:“其实,你穿运动服也很好看。”付希安笑:“嗯,你也是。”她今天不漂亮,这件事早已在心里定了型,这下被他这么一说,总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懊恼的情绪又翻腾了,她小声嘀咕:“我今天…不好看。”小姑娘心里的那点事,全在脸上,他逗她:“你以为我看上的是你的美貌?”舒曼抬头,惊讶:“啊?原来不是?”付希安笑着看她,舒曼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双颊瞬间滚烫,一路上再也不肯说话。两人吃了午饭,快进电影院的时候,付希安突然接到沈聿打来的电话。

舒曼赶到仁禾的时候,沈蓉的左脚已经打好了石膏,正躺在病床上啃苹果。舒曼走上前,看着她的脚:“怎么回事?”沈蓉偏过头,看了眼站在门口正和她哥说话的付希安,嘴里的苹果还没咽下去,口齿不清地问道:“没打扰你们约会吧?”舒曼瞪她:“快说,你的脚怎么了?”沈蓉:“就…摔了一跤,骨裂了一下…”“走路?”沈蓉呵呵干笑了两声,道:“是啊,厉害吧?”舒曼伸手戳了下她的石膏:“不疼?还笑得出来?”沈蓉龇牙咧嘴地抓住她的手,求饶道:“英雄,手下留情。”舒曼还想问什么,沈聿突然走了过来,面有愠色,舒曼很自觉地退到一旁,付希安正好站在门边,将她一手拉了过去,揽在怀里,说道:“我们走。”可是…沈蓉这半瘫痪的状态…她怎么走?付希安看了眼正被沈聿盯着缩着脑袋的病号,笑着在她耳边说道:“她啊,该受点惩罚。“你先别管,等沈聿将她修理完了,会交给你照看的。”身旁的人有对幽暗深邃的双眸,舒曼瞬间像是被勾了魂,突然觉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后直接忽略了沈蓉的求救信号,跟着付希安扬长而去。

两人从医院出来以后,直奔电影院,重新买了票,还有可乐和爆米花,小厅、沙发情侣座。他们进去得晚,已经在播片头广告了,舒曼捧着爆米花调整坐姿,侧过头,屏幕上的光影透过来,正好看见左前方有对小情侣在互相投喂。

舒曼收回目光,偷偷地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直觉上认为他是不喜欢吃这种东西的,她也无法想象每天西装革履的男人吃爆米花的样子,但还是抬了抬手,悄声问道:“这个…你吃吗?”音响太响,付希安没听清,舒曼见他没回应,以为他是不要吃但又不好意思拒绝,于是抱着爆米花侧了侧身,说道:“那我一个人吃咯。”左前方那对,已经换成嘴对嘴投喂了,舒曼惊得立马移开视线,付希安抬眼看过去,瞬间明白他刚刚没听清的话是什么,于是伸手拿了一颗,喂给身边的小姑娘。

爆米花这东西,他还真的不喜欢吃,无论是口感上的甜味还是行为上的幼稚,他都不喜欢,但是小姑娘回喂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张嘴了。

舒曼还是注意到他皱眉了,睁大着双眼问:“是不是…不喜欢吃?”他很清楚,小姑娘是个收不到激励反馈就会退缩的人,就像上次那样,所以他直接低头吻住了她,原本黏黏甜甜的东西,吻着尝到却是另一番滋味,良久,他才松开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更喜欢…这么吃。”舒曼轻微喘着气,低下头,脸大概已经红成番茄了,幸亏是在影院,谁也看不见。

光线明暗变化着,付希安看见她发丝有些乱,想帮她捋一下,舒曼以为他又要亲上来了,慌忙抓着他的手,几乎是低喃的声音,说道:“电影开始了…”付希安换了个姿势,手搭在她的腰上:“好。”到了傍晚,舒曼回公寓收拾了些衣物去医院,付希安将她送到门口,揉了揉她脑袋:“我就不进去了。”舒曼点头:“嗯,你有事,快去忙,这几天我都在这里陪她。”“如果睡不惯这儿的床,我让人另外安排房间。”舒曼推他走,笑眯眯地道:“不用不用,你快走。”这里又不是酒店,哪有来陪床还要另外开个房的。等付希安走了,舒曼才推门进去,沈蓉躺着不能动正百无聊赖,刚才门外的动静,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道:“你俩演《甜蜜蜜》呢?”等舒曼走近,沈蓉更是瞪大了眼,“哇”的一声惊呼出来:“这么激烈?”舒曼茫然地看着她。沈蓉问道:“没照过镜子?”舒曼立即转身往洗手间走,站到镜子前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嘴唇有多红,还有些微微的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亲出来的,有些画面,就那么不可阻止地在脑海里回放起来。

舒曼捂着脸,哎,刚刚那一桶爆米花,几乎都是以某种方式吃完的,嘴巴会变成这样实属正常。

她拍了拍脸,让自己的思绪恢复正常,慢吞吞地走出来,问道:“你吃晚饭没?”沈蓉耸肩:“正在等你投喂啊。”舒曼一听“投喂”这个词,又不自觉地脸红了,假装拨拉头发,挡住沈蓉的视线,边说边往外走:“那我去给你买。”等舒曼回来,沈蓉看着面前的饭盒,拿筷子拨了拨,问道:“这是什么?”“鸡爪啊,这都看不出来?”“你出去那么久,就给我买这个吃?”舒曼坐在床边,手掌撑着下巴,靠在隔板上,笑眯眯地道:“当然不是。这是你哥给你买的,他说让你以形补形。”沈蓉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你买的呢?”“噢,他还说,让我看着你吃完…”沈蓉拿起一只爪子,狠狠地咬了一口,愤恨道:“居然这么容易就被策反,枉我为了你,摔成植物人…”“嗯?”舒曼示意她说下去,“怎么个为了我呀?”沈蓉将爪子往饭盒里一丢:“哼,我昨晚喝醉的事,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今天中午我妈把我请了回去,试图让我做一段时间的深闺小姐…“我想啊,要是没了我,这个暑假你可怎么过,所以为了你,我爬了出来…”“墙?”“No,窗户,纵身那么一跃…”舒曼起身走过去抱抱她:“辛苦了。”沈蓉回抱:“不客气,应该的。”舒曼:“可以说实话了吗?”沈蓉惊讶道:“不信?我胡扯的能力竟然这么差?”舒曼挑了挑眉,看着她。“好吧,今天中午我偷听我妈和沈聿说话,主要是我妈说悄悄话竟然忘了关门,我恰好路过就凑上去听了,他们说,这礼拜叙诚要和那谁谁订婚,商量着怎么支开我…

“然后,我听完准备走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垃圾桶,我妈跑出来看见我,我一心虚就要逃,结果她老人家竟然以为我有勇气蓄谋去抢亲,要将我禁闭起来…”沈蓉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哎,你说我现在这么惨的样子,要不要真去抢个亲,让自己受的伤来得名正言顺一点啊?”舒曼:“不好吧?瘸成这样抢了也跑不远。”沈蓉点头,附和道:“也是。以后要是你需要抢,我一定帮你好好策划一下。”“谢谢,有劳费心了。”“不用客气。能帮忙把爪子吃完吗?”“…”沈蓉是一周后出院的,随后窝在家里休养生息了将近一个月。整个七月,付希安都在不停地出差,舒曼和他见面的时间很少,而沈蓉只可静养,随时都需要她端茶倒水,于是这个暑假大部分时间里,两个人都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几乎补完了九十年代的港剧。

这种懒散的沉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医生宣布沈蓉痊愈的那天,为了表示庆贺,两人路过便利店的时候,顺便买了两罐啤酒。

两位同志拉开易拉环正准备干杯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舒曼去开门,第一口酒还没来得及咽下,等看清来人,神情从惊讶到开心,然后才意识到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自觉地吞咽,那口酒流淌进胃里,那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门口半天没动静,沈蓉蜷在沙发上吼了一嗓子:“是快递吗?签收完快过来干杯。”付希安跨步进门,顺手拿走舒曼手上的易拉罐,转进客厅,问道:“是在喊我?”沈蓉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付希安将啤酒往餐桌上一放,问道:“谁买的?”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舒曼乖乖地从他身后走出来,仰起头,脸部表情调整到欢喜中带点委屈的状态,轻声问道:“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后天才结束吗?”声音低低柔柔的,见他不说话,舒曼心里打鼓,只好再接再厉:“下飞机直接过来的吗?累不累呀?”沈蓉上次醉酒闹了事后,被沈聿狠狠修理过,并且严令禁止她再碰这样东西,现在两个人都被当场抓包,舒曼想着,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收买自己的男朋友了。

沈蓉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完全是在努力让自己变成空气,眼角余光瞥见他们两个进了卧室,她恨不得跟上去亲自帮他们锁好门。

门刚关上,舒曼转过身伸出手,笑嘻嘻地道:“给我带了礼物没呀?”付希安捏了捏她的脸,完全绕过她转移过去的话题,问道:“喝了酒想做什么?”她眼皮跳了下,知道绕不过去了,低着头轻声说:“想…你…”付希安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勾了勾唇,手捏住她的下巴,抬了抬,问道:“说什么?我没听清。”两人距离上次见面,快有两个星期没见了,付希安习惯穿正装,白衬衣黑裤,可今天还打着领带,很明显是刚结束工作赶过来的。舒曼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帮他松了松领结,小手细长又白嫩,付希安刚想去握,没想到身前的人轻轻一跳,随即双手抱上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说:“想你噢。”她说完就要离开,付希安顺势一搂,将人按回了怀里,原来他的小姑娘,是这样撒娇的。

付希安还有公事要处理,很快便离开了。

付氏大厦二十四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凌玿从秘书台的转椅上滚下来,上前说道:“老爷子等你很久了。”伦敦那边的项目还未结束,这次他是被急召回来的,今早下了飞机,还是先让司机拐去了舒曼那边,凌玿自己打车先回的公司。

付希安点点头,推门进去。办公桌前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在翻阅,付希安走上前,道:“爷爷。”付封只是略略点头,继续看手上的文件。

自从付希安接手公司以后,付封的权力就慢慢下放,虽还挂着董事长的名,但基本很少来公司,像这次急召他回来,亲自等在办公室的举动,倒还真是第一次。

付希安就坐在对面,也不催,气定神闲地等老人家开口。十分钟后,付封将手上的文件递过来,说道:“这份企划书,你看一下。”付希安接过,认真翻阅起来,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这份企划书做得很漂亮,只不过,方案不可行。”付封盯着他的神色,说道:“哦?你说说看。”“在洱海上开发水上娱乐城是个不错的想法,南平市政府也一直极力想把它打造成一个重点旅游项目,并且打算把东面的市区扩张之后形成商业带。只不过,它们中间的纽带地区同安街,那块地的卖家一直不肯出手。

“换句话说,如果同安街一直拿不下来,那么这个项目的商业价值就不会高,高投资低回报,企划案做得再好,也没有人会往这个上面砸钱。”公司里不会有人绕过他直接向老爷子递这份东西,付希安正想问是谁做的,付封略略点了点头,说道:“关于这点,嘉琦那个丫头提过,她倒是说,那块地她有办法拿到。”付希安眸光一闪,陆嘉琦是付封故交陆叶呈的孙女,舒城的名媛,陆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家业总要有人接,大家闺秀做起生意来倒也不含糊,以前陆叶呈还在世的时候,每到过年带着她来拜访,付封对她,都是夸赞。

“既然你也考虑过这个项目,嘉琦那个丫头说能做,你不妨和她多沟通下,说不定真的能成。”付希安提了一口气,道:“爷爷…”付封抬手打断他的话,笑着说道:“做生意怎么能怕亏?该合作的就不能错过。”说完起身往门口走去,“我出去走走,你去忙吧。”付封点到即止,但言语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最坚固的合作方式,无外乎一种,联姻。付希安自然听得出来。

凌玿亲自将付封送上车后才回办公室,刚坐下,付希安将桌上的那份资料扔给他,说道:“你去跟进下。”凌玿翻了两页,疑惑道:“这个项目我们不是否决了吗?董事长把你召回来就为这个事?”“企划书是陆嘉琦送过来的,你顺便盯下陆氏最近有什么动静。”付希安没有多说,可凌玿是多聪明的人,就这点事老爷子还亲自出马,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嬉皮笑脸地问道:“太上皇给你指婚了?”付希安斜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老大,你谈恋爱的事不会被老爷子发现了吧?”虽然老大没有明说过,但身为秘书,有时候需要帮他过滤信息,几个月前他的手机上频繁出现一个叫舒曼的女生名字,后来某一天他突然严令禁止他翻看他的手机,这个节奏,不用想基本就是谈恋爱了。

付希安看了一眼他身上那件花里胡哨的衣服,语气淡淡地道:“明天开始,上班只许穿白衬衫。”凌玿适时地闭了嘴,识相地不去触老虎须,摸了摸鼻子准备撤,身后的人突然开口问道:“城北的贺家是不是有个儿子?”凌玿起身的动作一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个贺家,说:“确实有,不过好像在部队。”“了解多少?”一提到八卦,整个就戳到了凌玿的兴奋点,他坐下来跷着二郎腿继续说:“据说他是贺齐军结婚前的风流债,贺齐军有三个女儿,不过似乎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所以一直想将这个儿子认回来,可人家就偏不肯…”听到这里,付希安就起身往外走了,凌玿追过去:“喂,要去哪啊?我还没说完呢。”付希安脚步一顿,侧过身,指着他道:“明天上飞机前,记得去买件白衬衫。”

九月。开学第一周,贺云岐没有来学校,所有体能训练项目都由原先的教官接替,没几天坊间就有传言说,贺教官已回部队,不会再来任教。男生都嘘了一口气,女生都叹一声可惜,虽然每次上课几乎都在受虐中度过,但颜值这么高的教官难得一见,忍一忍也是可以的。女生中唯有舒曼舒了一口气。整个暑假,舒曼都忙着陪沈蓉静养,贺云岐布置的作业百分之十都没完成,那个运动手环甚至不知道被扔在了哪里,她正不知道该如何交代,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整个人都舒爽了起来。

可没过几天,她的心情就被人拽到了谷底。不知哪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将她诋毁到了极点,伤害一个女生,无非是在背后说她不知廉耻攀龙附凤放浪形骸。流言就像是一种慢性病毒,治不好,只能任它在生活中流窜,直到随着时间的消逝自己慢慢散去。她对人一贯的清冷,以前被曲解为高傲,而现在瞬间有了别样的解释。宿舍里的气氛原本就一般,这天午间休息的时候沈蓉回去,走到门口无意间听到里间洗手池旁的谈话声。“什么还不想谈恋爱啊,不就是因为对方身价不够高吗?”“就是,除了有张脸,我倒是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哈,你又不是那个男人,你怎么会懂?说不定…呵呵…你懂的…”沈蓉气得发抖。舒曼慢一步进门,进去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扭在了一起,动静闹得太大,拦不下来,不知道谁喊来了中队长。四个人都被带到了办公室。

中队长是个中年男人,四十来岁,做事一板一眼,绕到办公桌后,看着面前的四个人,问道:“谁先说?”没有人说话。应该说,没有人愿意先开口。

原本就是就着捕风捉影的流言在八卦,如果拿到台面上来说,就是她们的错,所以那两个女生自然不肯先开口解释。

沈蓉呢,不清楚流言有没有进过这个老男人的耳朵,这些事,通常都是越描越黑的,她怕一开口,流言就变成实质性的伤害。

舒曼进去的时候,三人已经开打了,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是她了解沈蓉,在学校里她正经生气的时候都很少,不是重要的人,连脑子都不过,今天能让她打架,一定是和自己有关的。

舒曼正斟酌着要说话,被沈蓉扯了一下,中队长眼风扫过去,四个人都提着气立正着,嘴巴紧闭,他直起身,说道:“是要我点名?还是觉得架没打够不想说?

“行,那先去打沙包吧,四十分钟,打够了再来!”四人都是浑身一震,随后认命地转身走出去,舒曼走在最后一个,刚要跨步出去,身后的声音又响起来:“魏舒曼,你留一下。”舒曼走回办公桌前,立正。中队长:“学校的校风背一下。”舒曼眼皮一跳:“政治坚定,学习勤奋,作风踏实,警纪严明。”“再背一遍。”“政治坚定,学习勤奋,作风踏实,警纪严明。”中队长敲桌子:“校风的作用是什么?”舒曼挺直脊背:“记住,警示,和做到。”“那你做到了吗?”舒曼抬头,直视他:“我自认没有败坏校风。”中队长喝叱了一下,说道:“所以最近学校里那些关于你的流言都是假的?无中生有?”“既然是流言,谁都知道百分之九十都是谣传…”“那还有百分之十的事实是哪一部分?”舒曼抬了抬下巴,梗着脖子答道:“我的名字。”传送八卦的人,虽不会当着她的面说,但在不恰当的场合里,也会时不时地钻进自己的耳朵里,她不是铜墙铁壁,会生气,也会讨厌那些嚼舌根人云亦云的人,原本以为只要不接腔、不动怒、淡淡然然的事情就会过去,可似乎这样的态度,被人误解为默认。

直到站在这里,她才懂,有些事辩白虽然没有用,但是,是必须做的事。舒曼的声音尽量平静,反问道:“有哪一条校规规定不能谈恋爱?”中队长的脸色已经接近铁青,怒道:“有人看见你坐着辆保时捷回学校,你这是谈恋爱吗?!”身后突然有人推门而进,就站定在门口。

“所以呢?”舒曼咬着牙,整个人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一字一句道,“我校除了有严谨的校风之外,是不是还有一条规定,学生找的男朋友的经济条件,还要经过校方的批准和审核?超过了就是败坏校风?”中队长的眼睛里差点要喷出火来,低吼了一声:“魏舒曼。”舒曼立正,声音也嘹亮:“到!”“给我去操场跑十圈,跑完清醒了再来和我报告。”舒曼只觉得肚子里喉咙口都蕴着一股火,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只是一顿,随即走过去开门,走向操场。十圈,四千米。

九月的正午,太阳还是很热烈,操场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旁边的篮球场有几个男生在打球,看到有女生在这烈日下跑步,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

没多久,就有人认出跑步的是魏舒曼,慢慢操场边就聚集了很多人,刚才宿舍的闹剧早就在女生楼传开了,场边有人在帮她数圈,有人在议论为何沈蓉她们受到的处罚是打沙包而她在这里跑步?

不顾烈日,议论声如火如荼,有人走近他们。也不知谁先发现了身后的人,惊叫了一声“贺教官”,所有人纷纷转身,脚底抹了油般散开了。贺云岐就站在操场边看着她,直到跑着的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其实,到最后舒曼都不记得自己到底跑了多少圈,只是一步步地迈开腿往前跑,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贺云岐走过去,蹲在她身前:“起来。”舒曼坐在地上,手掌撑着地,低着头重重地喘气。贺云岐上课训练时的声音一贯地低沉冷静:“魏舒曼,站起来,然后往前走。”她没动,因为双腿已经完全没力了。她也没敢抬头,因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

她从八岁那年起,就明白,眼泪有多么徒劳无用。贺云岐见她还是不动,突然说了句:“跑完步直接坐下屁股会变大。”瘫在地上的人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抬起头看着蹲在她身前的这个男人,板寸头,眉宇间尽显英气,板着脸训人时那么冷峻,她忽然间明白,为什么他的课几乎每一分钟都是在受虐,但还是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上他的课。

她承认,他长得很好看。舒曼抬着头,脸色有些苍白,眼角还挂着泪珠。贺云岐没怎么见过女生哭,他很早就入了部队,身边的都是弟兄,男儿都是有泪不轻弹的,他刚要说话,只见舒曼用手背抹了下脸上的泪痕,哑着嗓子说道:“我只是…笑出了眼泪。”贺云岐突然伸出手:“起来,然后绕着跑道走几圈。”她知道贺云岐的用意,剧烈运动后不能立即停下来,否则会导致心脏缺血大脑缺氧,于是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脚没力,步子有些虚浮,舒曼觉得整个人很沉重,恨不得立马躺下来睡一觉,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和一旁陪着走的贺云岐搭话:“教官,你今天怎么会回来?”“嗯,来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烈日当空,光线有些耀眼,她眯了眯眼,抬起手遮在额前:“哼。”“通常嘴硬的人都有些真本事,没本事的,那叫逞强。”舒曼继续哼唧着反驳:“好歹逞强也有个强字。”贺云岐看了眼身旁走得东倒西歪的人,笑着说道:“你啊,这叫自讨苦吃。”舒曼回过头来瞪他。“你们中队长这个人,一板一眼的时候,你去跟他较真顶撞,罚你十圈他算是已经压着怒火了,你就不能迂回一点?”舒曼回想刚才老头瞪直眼睛的样子,心里仍旧不舒爽,干脆地回道:“不能。”“教官,其实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现在才看出来?”走了两圈,气息终于缓了过来,舒曼走着走着就想转身回宿舍,被旁边的贺云岐揪了过去,继续走。

走到第四圈的时候,舒曼垮着脸,故意说道:“教官,整个学校也就你见过我男朋友,其实不会是…”贺云岐挑了下眉,唇角上扬着问道:“是还想跑十圈?”下午舒曼回到宿舍,沈蓉正盘坐在床边揉手腕。见她回来,立刻拿起身旁的手机递给她,舒曼接过打开看,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人。她犹豫着要不要回拨过去,回来之前好不容易将情绪收住了,怕自己一听到他的声音又忍不住哭出来,沈蓉见她不动,催道:“你快回电话呀,放心,我已经告过状了。”“…”沈蓉昂着头,哼了一声道:“你待会儿就直接哭一哭,希安哥一心疼,削他们,分分钟的事。”“噗…”舒曼笑了出来,视线落到她的手上,“手疼?要不我去给你找个冰袋敷敷?”“我没事,你知道我一向最擅长出工不出力…”说着一把拿过舒曼手里的手机,直接回拨了那个未接来电,然后再递给她,“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电话接通得很快,那边传来付希安的声音:“曼曼?”“嗯。”“在哪儿?”“宿舍。”“我快到校门口了,走出来吧。”不是周末,没有假条,门卫室是不会放行的,舒曼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打腹稿编理由,怎么才能让门卫室的人放她出去五分钟,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付希安已经站在那里等她了。

舒曼快步走过去,还没说话,就被他带着走出了校门口,车子就停在路边,付希安替她开车门,她才转身说道:“我没请假…”付希安示意她坐进去:“没事,我打过招呼了。”等付希安也坐进后座,她才发现,前面有司机,司机大人回过头来,指着她还红红的眼睛,故意问道:“小辣椒你哭过?”舒曼看着凌玿揶揄的表情,瞪了他一眼。这是舒曼第二次见凌玿,第一次是在她和沈蓉偷偷喝酒被抓包的那日,沈蓉以庆贺腿脚痊愈重获人身自由为名目,央着让沈聿组织个饭局放松下心情。

两兄妹斗智斗勇久了,互相给对方添堵简直已经成了生活习惯,那晚沈聿就把凌玿加进了邀请名单里。

走进包厢的时候,沈蓉愣了一下,扯了扯舒曼,凑过去轻声说:“看见那只花孔雀没?”舒曼不知道她说的谁,但放眼望去,一眼就看见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坐在那里,疑惑道:“他怎么了?”“等会儿他欺负我,你要帮我。”“…”舒曼当时只觉得她在开玩笑,认识沈蓉三年,从没见过能欺负她的,学校里的追求者,不乏死缠烂打毅力卓绝的,她都能应付自如。

席间,两人吵起来,其他人似乎早已习惯,直接将他们俩当成空气,舒曼才得知凌玿是付希安的秘书,本能地将他归为了自己人,不参与“战争”,埋头吃菜的时候她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那条被秘书过滤的短信,瞬间又决定与沈蓉合作,同仇敌忾。

“小辣椒”就是凌玿对她的第一印象,这会儿舒曼瞪了他一眼,瞅着他身上的白衬衫,问道:“今天怎么还俗了?”凌玿早已习惯自己花红柳绿的样子,有时候路过镜子甚至都觉着自己是那些欧美T台上的超级男模,走起路来都生风,这几天突然被逼着穿白衬衫,总觉得自己跟没穿衣服似的,舒曼的反击直接戳到他痛处,凌玿不高兴了。

可是今天不宜多嘴。刚才开会的中途,老大接了个电话,之后整个会议中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害得几个部门的主管大气也不敢出。等会议一结束,就让他开车往这边来了。

刚才一见小辣椒,她眼睛红红的样子,明显是哭过的,肯定是被人欺负了,他可是知道付希安是个多么护短的人,以前Jolie不管闹出什么样的事,老大都没真正生过气,相反欺负过Jolie的人,都被修理得很惨。

原本他讨价还价,穿白衬衫的期限降低成一个月,现在只剩最后一天了,可不想因此被迁怒,他还想快点转回翩翩花公子的形象呢。

这天会议结束以后,整个公司的气氛很压抑,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一周,要在战战兢兢中度过了,没想到第二天付希安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甚至破天荒地早早就走了。

接下来几天,但凡有人去汇报工作,都认真地暗暗观察老板的脸色和反应,甚至有人因为观察得太专注了,汇报的内容漏了几个细节,说完才惊觉,站在办公桌前静静地等待发落,不料,付希安只是微微蹙眉,随即指正了一下,就让他出去了。那人走出门的瞬间,抬手抹了抹额角冒出的汗。

这天付希安又早走了,有几个和凌玿关系不错的主管,忍不住上楼来刺探军情,凌玿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说道:“怎么?是特别怀念加班的日子?特意上来申请?”其中一个笑道:“谁找虐啊?我们只是想知道,老板这几天心情看起来这么好,是不是恋爱了?”另一个道:“是不是和陆氏的千金陆嘉琦?”“我倒是听说我们要和陆氏合作…”“哪种意义上的合作?项目还是联姻?”所有人的目光殷殷地看向办公桌后那位撑着下巴正在玩蜘蛛纸牌的翩翩花少年,一局输了,他才抬起头来,笑着说道:“老实说,你们刚才说的那些,我也很好奇。

“所以,明天我一定帮你们问清楚。”所有人都明白,今天探不出任何消息了,直接散了。“怎么坐在这里?”付希安回去走到楼梯口,才发现他的小姑娘坐在楼梯上,头歪枕着手臂,似乎还在愣神。舒曼听到声音,直起身,正欣喜呢,突然发现他的目光往下移,眼睛眯了眯,某人赤着的双脚不自觉地缩了缩,天热,她贪凉,这几天付希安提醒过几次不许赤脚,似乎并不管用。

舒曼已经很会看这个男人的脸色了,根据眼神、神情细微的变化,她能分辨他心底到底生多大的气,眼下她立马伸出手,张开双臂,笑容明媚地道:“抱抱。”付希安哪里会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但每次只要她一撒娇,他心头就软软的,什么气都生不起来。走上前去,他干脆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付希安抱着她走上楼,想到她刚才坐着发呆的模样,问道:“是不是待在家里无聊了?”舒曼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声音软软的,说道:“不是…”在学校的时候,上课、写作业、训练,还要提防随时响起的集合哨子声,所以心里总觉得自己还有无数件事需要去做,而这几天,突然心里备忘录上记下的事通通都不需要做了,日子过得特别安稳,安稳到除了吃,就是睡。“只是,除了想你,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声音依旧软软的。这本是句情话,却被小姑娘用带点小委屈的语气说出来,付希安脚步一顿,觉得自己像是被电了一下,全身发麻。他突然低下头,声音哑哑地喊了声:“曼曼。”“嗯?”舒曼略略抬头,应着。四目相对,情深如许,舒曼本能地将自己凑了上去,刚碰到他的唇,瞬间就被攫住,主动权被拿走,这个吻辗转而深入,随后付希安直接将她抱回了房间。

出差、开会、加班,这些都是付希安生活里最常见的状态,两人在一起后,其实见面的次数和时间并不多,有时候甚至还有时差,连一通电话都打不上。

这几天付希安都早早地回来,以前都是聚少离多,所以这几天能待在一起就显得尤为珍贵,哪儿也不想去。有时候两人去超市买菜回来一起做饭,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只是相拥着窝在沙发上看碟,公司的事大部分都交给了凌玿处理。

翩翩花少年看着肩上突然落下来的担子,颇有怨言:“人都说太子监国,我又不是你儿子…”付希安心情好,笑着回道:“确实,要在古代,你这个职位一般人称公…”凌玿一听这话,连忙打断他:“行了行了,你快走!”连续四天,晚饭都是付希安煮的,舒曼心里想着也要给他做一顿饭,去书店买了本食谱,回来研究了两个小时,才选定晚上要做的两菜一汤,傍晚付希安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油烟味。

厨房是开放式的,付希安走过去就见一个忙碌的身影,左手拿着本食谱,右手将食材按着上面写的顺序一样一样地扔进锅里,翻炒。太想做好,所以她是完全按照书上的步骤来做,连每个步骤需要的时间都看着手机掐算好,太专注了,等发现身后的人时,甚至还被吓了一跳。付希安笑着走上前,从身后拥住她,问道:“不呛?”他说着伸手按了抽油烟机的开关,舒曼看到,这才想起自己竟然连这个都没打开,不想让他再看到自己的笨拙,于是在他胸前拱了拱,顺势将人推到了客厅沙发上,让他坐等。

一餐饭,味道不差,只是卖相不好和等的时间长了点,付希安很给面子,连汤都喝完了,两人饱腹搁筷,付希安看着她说道:“曼曼,明天回去上课,课业如果落得多,我找人给你补。”都是大四了,哪有要紧的课程?何况她成绩一向很好,很会学习,舒曼眨了眨眼,视线与他错开,乖乖答道:“好。”“以后学校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不要再像这次一样,是沈蓉告状他才知道。

舒曼“嗯”了一声,起身收拾碗筷拿进厨房洗。之前每天舒曼都是抢着洗碗,厨房里有洗碗机,放进去即可,付希安也随她了,但今天她洗得特别慢,碗筷都放在水槽里,一个个亲手在洗。付希安走过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问道:“不高兴了?”舒曼往旁边躲了躲,继续手上的动作认真洗,不说话,只是摇头。小姑娘的脾气他可是一清二楚,付希安拿掉她手里的碗,脱掉她的手套,将她的身体转过来,故意蹙着眉头看她,舒曼对上他的视线,知道他误会了,撇了撇嘴才低声道:“我会想你的。”她不是不高兴,是舍不得。她的心底,不知何时被种下了一颗红豆,相思化了开来,满是哀愁。“嗯,我已经在想了…”说着他俯身咬上了她的唇。

舒曼回学校的那日,沈蓉已经将两人的东西搬得差不多了,付希安帮她们换了间新宿舍。

当年填报志愿的时候,沈蓉放弃学医,硬是偷偷地将志愿改成了警校,她因为这事和家里闹翻过。警校的吃住条件都不好,起初两年的训练甚至让她脱了层皮,但只要回家都是端着笑脸,从未提过一句苦,更没有求过家里照应。这次因为舒曼换到了新宿舍,虽是双人间,却比原先的四人间更干净更宽敞,沈蓉站在新宿舍的门口,瞬间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舒曼返校当天就搬了新宿舍,学校里流言愈盛,但两人心态调整得都很好,不再受影响,如平常般上下课训练,中队长也没再提受罚的事。两周过去,日子倒也风平浪静,除了舒曼的手机不小心从上铺被踢下来,摔裂了屏幕。

本想等周末放假去重新买一部,可身边有个助攻的告状精,隔天远在大洋彼岸出差的付希安就差人送了部新的来,第二天再开机的时候,发现前一晚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家里。

舒曼平时一周往家里打两三次电话,每次聊些日常报个平安就挂了,遇上家里有事,魏玲也会主动打过来,但如果舒曼没接到,也会等她空了回电,从不会像这样一连打五个。

新手机操作键的设置恰好和原来的那部相反,舒曼心里着急,连续按错两次才终于将电话拨了出去,沈蓉见她面色不对,凑过来问:“怎么了?”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舒曼再拨:“我妈昨晚打了我五个电话…”第三次,电话才被接起,舒曼连忙问:“妈,昨晚有什么急事吗?我手机坏了…”魏玲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像是随口问道:“没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换宿舍了?”舒曼心里一个咯噔,原来宿舍的电话刚上大一的时候舒曼抄给过她,平时两人都用手机联系,所以魏玲从没打过那个号。沈蓉贴得近,魏玲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确定,那两个打过架的室友有没有乱说什么。

沈蓉无声地指指自己,拿过手机,声音里带点儿愧疚,说道:“阿姨,我是沈蓉,是我申请换的宿舍,呵呵,和其他人有点小矛盾,舒曼是跟着我走的…”主动承认,半真半假,即使对方乱说话,亲人也应该是会选择信自己,沈蓉的策略倒是很对。

魏玲是知道沈蓉的,小姑娘家世好性格也好,她家舒曼性子很冷,不太爱交朋友,说白了就是不合群,大约是小时候的那件事造就了她现在的性格,而沈蓉开朗活泼,两个人在一起倒是互补。

其实昨晚她只是想问舒曼这个国庆要不要回去,打了两次都是关机,忽然想到还有个宿舍号码,便打了过去,那边接起来只说了一句话就挂了。

“你女儿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换宿舍了。”魏玲当即愣住,当晚又连打了三个电话,依旧是关机,前半夜没怎么睡,胡思乱想着最后倒是想通了,从小到大,舒曼连女性朋友都不爱找,又怎么会突然多出个男朋友?

现在沈蓉这么一解释,魏玲也就信了,又和舒曼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Jolie进军娱乐圈,天天被Amy逼着上各种礼仪塑形的课程,她满腔的委屈濒临爆发,可又不敢直接跟付希安闹,于是她想到了一个人。

凌玿一连三天半夜里都接到娇娇公主的电话,主题是跟他学习中文,最后忍无可忍,这位花少年只好跪求付希安,回国之前请拐一趟伦敦!

临近国庆,七天的假期,付希安与舒曼早已规划好度假的行程,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付希安在伦敦逗留了两日,Jolie才答应收住脾气跟Amy好好学,等他回到舒城已经是三十号傍晚了。

付希安本想去学校接舒曼回别墅,可一下飞机就接到沈怡的电话,付宅摆了家宴,全家人都在等他。

进了门才发现,等他的何止全家人。众人见他回来,都起身简单寒暄了下,除了坐在付封身侧的陆嘉琦。她不知说了什么笑话,逗得付封很开心。付希安眯了眯眼,走过去喊了声:“爷爷。”付封也是笑呵呵地回应:“回来了啊,大家都在等你,那就开饭吧。”“好。”付希安微笑着颔首,“伯父、伯母先请,我去换件衣服。”沈怡看着儿子风尘仆仆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快去。”上了二楼,走进自己的房间,付希安扯掉脖子上的领带,往床上一扔,依旧挑了件黑色的西服换上,刚想给舒曼打个电话,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沈怡推门进来,见儿子身上换的衣服,微微皱眉道:“怎么还穿这个?

下了班就穿得休闲点啊。”说着就去衣橱里找衣服,付希安年初就搬出了这边,衣橱里留下的基本都是正装,所以沈怡翻了一遍也没能找出一件休闲衫来,只好放弃。楼下有客人,付希安知道沈怡不会没事特意上来叮嘱他换什么样的衣服,他问道:“妈,有事?”沈怡想了想,说道:“这顿饭是你爷爷的意思。”“嗯。”他进门就猜到了。以前都是陆叶呈带着孙女来串门,两个老人在茶室里聊天,她就安静地看书陪着,前年陆叶呈因病过世,之后陆嘉琦就很少来付家了,除了逢年过节来拜望付封,这么一家三口地出现在这里,倒真的是第一次。

除了爷爷主动邀请,不作第二猜想。付封中意陆嘉琦做孙媳妇,这点付家上下都知道,所以沈怡确实是特意上来的,特意来问问儿子的想法。陆家也算是名门,陆嘉琦一直都是舒城公认的大家闺秀,老爷子心里早就内定了,但她不管,家世外貌再般配,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儿子喜不喜欢。她这辈子是联姻,家世外貌没有哪一点是差的,最后还不是败在了一个外国妞的手上。到了这个年纪,也不再去讲究感情了,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

陆嘉琦,他喜欢也就罢了,不喜欢她肯定也是要跟着反对的。沈怡蹙着眉,问道:“你给我说说,嗯是什么意思?”付希安笑着反问:“什么什么意思?”沈怡见儿子打太极,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陆家的那个丫头你觉得怎么样?”付希安心里明白,他妈会主动上来问这句话,就足以说明她是站在他这边的。几个月前,爷爷正式暗示过了,再加上今晚的这顿饭,很显然是想把两家的事情在各自的心里敲定下来。

对陆嘉琦,他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想法,但是要想把爷爷心里的想法除去,还是需要时间的,急躁不得,否则最后受伤害的,一定是他最想保护的那个人。

付希安按着沈怡的肩,推着她往门外走:“妈,楼下还有客人在等。”沈怡见问不出什么,也不能再让楼下的客人久等,叹了口气,停在门边,最后表明自己的立场,道:“我是你妈,反正你选谁,我就喜欢谁。”付希安心里感谢沈怡的支持,难得不正经,笑着说道:“我要喜欢男人呢?”沈怡回头拧了他一下,知道他开玩笑,佯怒道:“我揍不死你!”晚饭的气氛还不错,都是场面上走的人,寒暄、客套、恭维都是好手。

沈怡刚才问不出答案,想着要是付希安表现得热络,她就助攻,可这会儿看儿子特别淡然,沈怡也就只是场面上的应付,饭桌上唯一表现热络的人,只有付钦国。

作为舒城白莲花的标杆,陆嘉琦应酬时的礼仪挑不出任何瑕疵,吃起饭来细嚼慢咽,接受他人的夸赞达到笑不露齿的标准,文雅得像是脸上画了个面具。

付希安忽然想起舒曼吃饭的样子,嘴巴微微嘟着嚼,眼睛眯起,一副好吃到不行的样子,有次只是吃盘白豆腐,旁边桌有个小女孩看见她吃的模样,非要让服务员来一份一模一样的。

他常常吃着吃着,就忍不住吻上去,也想尝一尝她嘴里的山珍海味。心里想到他的小姑娘,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一瞬,恰好被付钦国捕捉到,他和付封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对陆嘉琦很是满意,但是付希安从进屋到现在,脸上的表情几乎都没什么温度,说话没超过三句,付钦国觉得他态度过于轻慢,状似随口问道:“这次怎么回来得迟了?”付希安看了他一眼,也似随口说道:“嗯,去了趟伦敦。”付钦国朝沈怡看了一眼,没再开话题。

沈怡自从知道Jolie的存在以后,没有撕破脸大闹过,所以没几个人知道付家还有个私生女,而每次付希安去伦敦几乎都是去看Jolie。

两句话外人听着不过就是寻常的聊天,不会多想什么。一顿饭终于吃完,一桌人移步客厅,付钦国有心让两个小辈坐在一起,付希安却是不着痕迹地坐到了斜对面。

林姨上了茶,大家随意聊了几句,付封的目光就转向他们,说道:“我们聊的都是过时的东西,你们两个年轻人要是听不惯,可以去偏厅自己聊。”所有人心里都似明镜,付封这是在明示,但凡有点心思,付希安就会起身,顺着话将人带走单独聊上几句,可是这个点了,他的小姑娘还在等她,付希安连应付的心思都没有。他抬手看了看时间,抱歉道:“公司里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我先走,你们慢聊。”说完直接起身走了出去,陆家的两位长辈面色微微一僵,倒是陆嘉琦,始终微笑着,怎么淑女怎么端坐。

付希安走出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段子。沈蓉十五岁那年,沈母将陆嘉琦列为范本,也想把她往淑女的方向培养,虽然起步晚了点,但至少不能再跟在他和沈聿的屁股后面到处乱疯,沈蓉被逼着学了一个星期。

隔天,她跑遍了舒城所有的花店,把买来的莲花让人摆满整个家,然后对着沈母道:“你不是喜欢白莲花吗?喏,送给你,让你赏心悦目!”舒曼走出校门已经晚上九点了。付希安今天开了辆越野车,舒曼手脚并用地爬上副驾驶的位置,边拉安全带边说:“你要再晚点来,我就得爬墙出来了。”“嗯?爬什么?”舒曼以为他没听清楚,刚想再说一遍,忽然想到那句很有名的诗,嘿嘿笑了两声,溜到嘴边的话瞬间改成:“爬铁栅栏。”付希安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身边的人肚子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他蹙起眉头问道:“还没吃?”“中午食堂有糖醋小排,不好吃,那股味儿一直在喉咙口,晚上就没什么胃口。”付希安瞧着身边这个一撒谎就会眨眼睛的小姑娘,分明就是等了他一晚上,却还在拼命找理由掩饰。他发动车子,一路上都捏着她的手。

车子停靠在附近的商业街边,将近晚上十点,街上依然熙熙攘攘,舒曼牵着他的手,穿梭在人群里,忽然在他手心里抓了一下:“付希安。”“嗯?”“不想走路了。”她停住脚步,微微昂着头,当初齐耳的短发已经快到肩膀,眼眸流转,付希安看着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她也是这样,闯进了他的视线。

当初是怎么会在意她的呢?大约就是喜欢看她喜欢自己的样子。很多年以后,他才真正明白,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在意你是否也喜欢自己。

他俯身,对上她的视线,彼此眼中只有心底的那个你,柔声问道:“背你?”她笑靥如花:“好。”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人侧目,有人羡慕,而不远处,也有人正好按下了相机的快门。那一日,夜色已浓,星光却甚好。

她伏在他背上,侧着头,夜空里星光闪耀,而她的声音低似呢喃。

付希安。

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星光。

国庆后的第一个周末,系里组织了一场街景模拟枪战实训。沈蓉请了假,叙诚的订婚宴不知为何往后推延至了这个周日。舒曼没有多问,倒是沈蓉临走的时候再三叮嘱:“开战之后,你就找个地方藏起来,假装打几下,时间一到等他们的子弹耗尽了再现身,记得!”她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实训的目的只是锻炼,并不计学分,她早就想着偷懒了,等分好组,她就找了个角落,抱着枪靠墙蹲下来,慢慢地守。外面枪林弹雨的,舒曼就躲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阵,外面的声音似乎停了下来,舒曼刚想起身探出头去瞅瞅情况,一双军靴出现在视线里,她的眉头跳了下,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贺云岐的黑脸。

舒曼站起来,嘿嘿笑了两下,试图装傻。贺云岐说:“给你三十秒解释你的行为。”贺云岐黑脸的时候一向不留情面,舒曼立刻立正,报告:“体力不好枪法太差保存实力伺机等待最后的反扑。”贺云岐抬手看了下时间:“还有两分半,你打算什么时候反扑?”与贺云岐周旋,她已得心应手。听了这话,她只好假意探出头去左右张望观察情况,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下…她好像被打中了,还是连续两次。舒曼痛得龇牙咧嘴,倒吸了好几口气,将手臂抬起来看的时候,泪水已经溜到了眼眶里。

贺云岐第一时间走出去,不远处站着一个女生,有点茫然地看着他,等舒曼捂着手臂走过去时,她似乎才恍悟,刚才两枪打到了人,还是自己队的。

“不好意思…”这次实训打乱了班级,以抽签决定分组,只以手臂上袖章的颜色来区别两队,这次用的都是橡皮彩弹,这会儿舒曼的手臂上已经有两个明显泛红的印记,火辣辣地疼。

刚才两个人站的角度其实很刁钻,一般人还真打不着她,要不是她现在疼得想骂人,真想赞一句“神枪手”。

哨子声响了,“战争”结束。发生这种意外只能“呵呵”自认倒霉,连贺云岐都不能说什么,何况越来越多的人在往这边聚拢集合,舒曼可不想给别人徒增笑料,扯了扯嘴角说了声“没事”,就去旁边列队。

大巴开回学校,舒曼下车被贺云岐拎到医务室,上次的那个女医生见到贺云岐,先是很热情地帮她找了个冰袋,随后关照了两句就羞答答地跟贺云岐去搭话。舒曼一见这个情景,拿着冰袋道了谢就溜了。

从医务室到宿舍楼,要走很长一段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棕榈树,阳光从茂密的树叶缝里泄下来,路面上就有了星星点点,舒曼一路就踩着它们往前走。

突然一辆车停在了她前面,舒曼脚步顿了下,正想着绕过它继续往前走,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女人。

黑色雪纺高腰阔腿裤,搭了一件白色T恤,她人本就高,脚上还穿了双白色细带高跟鞋,显得整个人气质与气势并在。她微微笑:“你好。”舒曼左右张望了下,还是继续往前走,虽说接近傍晚,但空气中的温度还是挺高的,手上的冰袋被阳光直射的时间长了,等会儿就没有冰敷的效果了。

陆嘉琦看着目不斜视从身前走过的小女生,又道:“魏舒曼?”舒曼听到自己的名字,才疑惑地转过身,盯着眼前的人,问道:“认识我?有事?”随后又加了句,“能说快点吗?”舒曼不认识她,对方好像也没什么急事的样子,可自己倒是挺急的,急着回去洗澡,一整天的户外实训,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好几次,刘海都粘在了一起耷拉在额头上,身上一股汗味。

“我是陆嘉琦,付希安的未婚妻。”舒曼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回去洗澡。天太热,脑回路像是被人掐断了一样,反应有点慢,这个女人她刚刚说她叫什么来着?陆什么琦?谁的未婚妻?她有些茫然地回问了一句:“你能再说一遍吗?”陆嘉琦没说话,像是在等她回过味来,待她脸色微微发白,才微笑着道:“不用害怕,我只是路过来看看。”那辆红色的限量跑车早已绝尘而去,手里的冰袋也有了暖意,舒曼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微风拂过,背上起了凉意。她回到宿舍,原先是想做什么呢?噢,洗澡…她打开莲蓬头,洗澡洗头,顺便刷牙洗脸洗衣服,一口气做完这些,又将毕业论文的资料整理了一遍,再抬头时,窗外天色已黑。也不知睡了多久,舒曼忽然觉得全身发冷,迷糊着爬起来想倒杯热水,才想起忘了去打水,刚才洗的是冷水澡。她在柜子里翻腾了一阵,才找出最后两片消炎药,吃了药又将沈蓉床上的被子抱过来,继续睡。

夜里,她发起了高烧。她做了很多梦,整个人沉沉浮浮的,像是漂浮在湖面上的浮萍,好不容易快要漂上岸了,一个浪头打过来,又将她卷了回去。梦的尽头,似乎听到了破门而入的声音。

再次醒来,是在付希安的别墅里。舒曼从床上坐起来时,付希安正好推门进来,见她醒了,问道:“饿吗?”刚醒,脑袋有些恍惚,舒曼没有回答,只是闭了闭眼,再睁开,连眼神都带着茫然。

付希安微微蹙眉,快步走过去,俯着身柔声问道:“头疼?”像是被他的温柔唤醒般,舒曼缓缓抬起头,想了想才说道:“想去洗手间。”付希安熬了白粥,等她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已经盛好放在饭桌上了。舒曼拉开椅子坐下,双腿曲起来,抱膝,盯着坐在桌前对着电脑正在工作的男人。

付希安察觉到她的视线,抬了抬眉,说道:“不烫了,快吃。”小姑娘没动,下巴抵在手臂上,眼巴巴地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连唇色都淡了,付希安合上电脑:“是要我喂?”舒曼眼神一闪,轻轻“嗯”了一声。没什么胃口,她吃了两口就开始摇头,无论付希安怎么哄,都不肯再张嘴。付希安放下碗佯装生气,舒曼伸手,手指轻触他微挑着的眉、眼睛、鼻子,再到紧抿着的薄唇。

付希安拉下她的手,指腹在她左臂泛着红印的地方摩挲,问道:“还疼吗?”她眯着眼睛,答非所问:“你长得真好看。”好看到,这一生她再也记不住旁人的脸。白天烧退了下来,只是全身没力,可是到了夜里又开始发起了低烧,整个人昏沉而迷糊,那天的情景又排山倒海地在脑海里回放着。她看见自己站在落日余晖里,微微昂起头与之对视,笑着回道:“好,我等着他为了你,而来和我说分手。”而陆嘉琦什么都没说,只是莞尔一笑。那一年,她二十二岁。她倔强地以为,爱情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分手二字。

殊不知,每一个在爱情里死去的灵魂,都会在结局里,永世轮回。

接近十月底,天已转凉。舒曼的发烧病症近一周才渐渐有所好转,因为厌食,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都有些凹了,看着颇为憔悴。小姑娘似乎还很有心事,时常发呆,笑得勉强,付希安几次追问,她都假装笑呵呵绕开话题。

付希安也不勉强,替她补了张病假条,直接将人带出去散心。舒曼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机场了。事实证明,惰性都是被惯出来的。

大学四年,她只有第一学期设过闹钟,之后都是到点自然醒,连夜里都睡得很警醒,遇上付希安以后,感觉整个人生都松散了。早上的飞机,付希安不想吵醒她,干脆直接将裹了条毯子睡得正酣的人抱上了车,司机很识趣,早已升起了隔音板。车内,付希安在腿上垫了个小靠枕,舒曼头枕着,抱着他的腰继续睡,舒服程度倒是不亚于床,她这一路睡得很是安稳。车子在机场外停了约半小时,司机下车绕到侧门硬着头皮敲门提醒,付希安放下手里的书,抬手看了眼时间,再不走,确实有些来不及了。他动一动身,腿有些麻了,身上的人却依旧均匀呼吸着,本来想喊醒她的,一个转念,付希安笑着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舒曼是在一阵窒息感中猛地惊醒,眨了眨眼,突然坐起身来,整个人仍在混沌恍惚中,身旁的人笑眯眯地问道:“醒了?”“…”付希安将书收好,催道:“快换衣服。”“…”原先盖着的毯子,一半掉在了地上,而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睡衣,付希安终于解释道:“我们去度假,已经到机场了,换好衣服我们就走。”舒曼下意识地朝车窗外看,正好瞥见座椅角落放着她的衣服,当她发现连内衣都有时,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付希安见她不动,脸红红的,说道:“没事,外面看不到车里面的,快换。”舒曼拉起地上的毯子,往他头上一盖,凶道:“不许拿下来。”直到坐上飞机,舒曼才意识到,自己没刷牙没洗脸,连头发都似乎是乱糟糟的样子。

舒曼鼓着腮帮子在心里嫌弃自己,付希安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还没睡醒,柔声说道:“困就继续睡吧。”登机的时候,她早就脑补完自己睡成猪样被他抱进车里的情形,大清早小区里可能没什么人,但司机肯定是看到了的。

真是太羞耻了!舒曼不高兴:“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付希安嘴角的弧度上扬得刚刚好,眼神里都是真诚:“喊了,你没醒。”舒曼给自己辩解:“不会啊…我以前睡眠很浅的呀…”某人开始扮委屈:“怪我咯?”舒曼:“那…出去旅游你都不提前和我说。”付希安:“提前说了就不能叫惊喜了是不是?”“…”她竟无以反驳。舒曼气鼓鼓的,不再说话,付希安就凑上去哄她,双唇才碰到她的脸,就被推开,她哼了一声说道:“脸脏。”付希安转去咬她的耳朵,小声说:“亲完就不脏了,省得你洗了。”她心里有小怨气,付希安随她撒,等她闹完别扭,自己再耐耐心心地哄她,两人小打小闹耳鬓厮磨了一阵,直到空姐过来提醒系安全带,两人才消停。

付希安选了个海岛度假,位于南太平洋的斐济。两人在韩国仁川机场转机,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后终于到达楠迪机场,一下飞机,热气便扑面而来。到达岛上的度假村时已接近黄昏,舒曼拖着行李箱进了房间赖着不肯出去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她实在懒得再动一下,生怕付希安兴致好要带她出去走走,干脆直接钻进被子,闷着声音道:“不许喊我,我已经睡着了。”付希安笑着看了眼床上那个把自己裹成粽子的人,将两个行李箱拿出来整理。这一觉她倒是睡得很好,直到第二日神清气爽地起床。

行李箱是付希安收拾的,知道目的地是海岛以后,一路上她都在担心没带防晒霜,等第二日早餐后,这个问题彻底解决了。

因为接下来的两天,两个人都没出过酒店,连三餐都是让酒店送进房间的。舒曼抱着零食,盘坐在地毯上选碟片,语气里似有抱怨:“付希安,我们到底是来干吗的呀?”付希安把水果盘端过去,放在茶几上,在她身边坐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睡觉。”她知道他在嘲笑那天她澡都不洗,直接赖在床上睡觉不肯再走一步,瞪了他一眼,把英文碟和中文碟分开:“我说正经的…”小姑娘刚洗完澡,身上香香的,付希安忍不住凑上去:“我也在说正经的。”舒曼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回头凶他,付希安又正经地开始讲道理:“度假的意义,难道不是想睡觉就睡觉吗?”说完再也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吻得深情而热烈,姿势不够好,付希安伸手推开她身后的碟片,“哗啦”一声,倒是将怀里沉醉的人给惊动了,舒曼伸手在地上随手摸了一张,拿起来说道:“我们看这个。”情动的人随口说“好”,又要凑上去,舒曼将碟片抵住他的唇:“陪我看,现在。”刚才的热烈,让她有些微喘,唇色与双颊绯红,双眸晶亮似一潭清水,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小姑娘在他面前装可怜撒娇的功夫,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他只有妥协。付希安起身去放碟,回过来时看到舒曼从沙发上拿了个靠枕,垫在身后,曲着腿靠坐着。他挨着她坐下,侧过身将靠枕抽走,然后直接将人抱到了自己身前,环抱着,十指交扣。随手拿的那张碟片,是张艾嘉的《心动》。

那是一个关于纯真初恋的故事,一九九九年的老电影,金城武正值帅得人神共愤。很多年以后,舒曼忆起那个下午,轻薄的米色纱质窗帘,隔了落地窗外的艳阳,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看了一下午电影,细节早已记不清了,倒是有几句台词,刻进了她心底。

那是金城武说的。分手就要分得干干净净,不要拖拖拉拉。低沉的嗓音,好看的容颜,他语气里的决绝,将梁咏琪演的女主角伤得体无完肤。

从此以后,你与我,永远成为不了我们。分手的主题是什么?

是青春里波动的心还是年少时不够坚韧的爱?似乎每一场分手,都能有千千万万个理由,之后的每一滴眼泪,我们也分不清到底是在缅怀曾经那么爱你的自己,还是在悼念即将从生命里走失的那个你。舒曼只记得,那整个下午,她的心头都是闷闷的,身后是那个人宽厚而温暖的胸膛,脑海里,却是那个烈日灼人的午后。

斐济的海是彩色的,因为有无数色彩斑斓的鱼在水里畅游,但是两人对浮潜都没什么兴趣,而度假村的私人海滩上,到处都是身着比基尼的辣妹,舒曼可不愿意带着付希安去凑热闹。

两人就手牵着手,在岛上四处闲逛,在某个街角处竟然遇见了一家婚纱店。大约是因为风景太美的原因,每年有很多情侣专程来这里拍婚纱照,久而久之,便有人在这里开了一间婚纱店。橱窗里摆了一件抹胸鱼尾婚纱,舒曼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付希安直接牵着她走了进去。等她拉开纱帘的那刻,付希安的眼神里盛满了光芒。

付希安站在她身后,婚纱将她的腰收得很纤细,简直盈盈一握,落地镜里的人,露出精致的锁骨,而V字抹胸的设计有着拢胸的效果,将她身材的曲线勾勒得很完美。

舒曼生得白,斐济热烈的阳光从木质的百叶窗里透进来,更是将人映照得白皙动人,付希安忍不住走上前,从身后拥住她。

执手相依,一对璧人。斐济是旅游胜地,每天游客如织,老板娘在这里住了三年,长相帅气的男人也算见得多了,但是当付希安双眸盛满柔情凝视怀里的人时,站在三米开外的她都被电到了。

舒曼身上的这件婚纱,是她当初开店时花了大价钱买来放在橱窗里摆样镇店的,从不外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试穿,她一概都是拒绝的。

但刚才两人手牵着手进门,付希安开口询问,而他身边的小姑娘羞羞答答的模样,她原本拒绝的话已溜到嘴边,顿了顿,再开口时,已是答应。

付希安的衣橱里似乎没有和休闲搭边的衣服,连出来度假亦是穿得很正经,白衬衣九分裤,现下两人的着装搭配,像是一场婚礼可以随时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