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换好衣服下楼,拎着包直奔大门,付希安一把将她拽回来,按在椅子上,道:“吃早饭。”舒曼扭着要起来:“不要,会迟到。”付希安将桌上的牛奶拿到她面前:“待会儿我送你,这个点你打不到车。”“我可以用打车软件叫车。”这几天她刷网页,发现国内很多人在用这些软件打车,可方便了,于是她也下载了一个,想着有机会也要试一试,不能和社会脱节。说着就去找手机打算给自己叫个车。

“你不知道这些软件舒城不许用?”舒曼吃了一惊,反问道:“为什么?”付希安没回答,只是放开了她,坐在对面开始吃早餐,细嚼慢咽,动作可优雅了。

舒曼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算了,万一那个软件真叫不到车,过会儿他要是板脸突然反悔说不送了,吃亏的还是自己。今天是和导演第一次约见,可不能迟到了,让人误会耍大牌。

想明白了,她把包往旁边椅子一放,开始埋头吃早饭,三明治、牛奶,还有些水果,她几乎是一口气吃完的,差点噎到自己。

最后,她没迟到。但所有人跟约好了似的,都早到了。舒曼推开门,整个会议厅内,已经坐满了人。

她之前没见过徐靖安导演本人,但是看过网上的报道和照片,舒曼站在门口,搜寻到目标,说了声抱歉,然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的助理冯敬过来将剧本递给她,并低声告诉她,女主角还没来,会议等会儿才开始。

舒曼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次是电影开拍前的初次会议,男主角定的是当红小生Alex,但是据说因为档期的问题,他可能需要到电影开拍才会进剧组。这部戏是徐靖安拿了两次小金人之后导的第一部古装戏电影,外界的关注度非常高,再加上男主角被爆出定下超高人气一线咖位的Alex,网络上早有热议,而关于女主角的选角,更是前后定过三个,但徐靖安还是觉得不满意,又重新再选。

所以这部戏,完全是还未开拍,就已被推上了网络热门话题。舒曼其实也挺好奇,徐导最后会定谁。大牌迟到是习惯,舒曼都不惊奇,坐着慢慢等的时间里,先粗略看了下剧本,故事虽然俗气,但这次的编剧,切入角度选得很好,很多情节这样一写反而显得很新颖。舒曼看第二遍的时候,拿了支笔,在打戏场景的地方加深颜色标注。

这部电影主要讲述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女主角有大量的武打戏,舒曼干脆边看边写备注,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

舒曼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抬头。厚厚的地毯淹没了高跟鞋的声音,但来人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势。直到坐下,她脸上的墨镜都没有摘下,但舒曼的心底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舒曼倒真的没猜到,女主角的人选徐靖安最后定的竟然是Jolie。这位中英混血儿,长得实在太美艳,而剧本里的女主角,在前三分之一的剧情中做卧底时扮相其貌不扬,这下真是要辛苦化妆师了。

舒曼开着小差,又想到Jolie中文不好的这个问题,而这个会议,全程是以普通话进行,所以这个会,Jolie来与不来到底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朝那边瞥了一眼,Jolie不知什么时候将墨镜摘了,露出那夺人心魂的美目,正巧她也看了过去,两人目光短暂地交会,很快双方又各自移开。

这次预定的拍摄时间是三个月。一部电影是靠一个团队协作制作完成的,需要沟通磨合的地方太多了,因为刚拿到剧本,还没来得及细看,会议结束的时候,舒曼想着先去和Jolie简单打个招呼,以后沟通起来也好一点。

才走到她面前,Jolie身后的助理就站出来拦了一下,说道:“不好意思,Jolie现在没空。”接下来两周,舒曼完全进入工作模式。她与其他做武术指导的人工作方式不同。她首先自己要熟读剧本,然后根据剧情的发展,设计武术动作,再之后通过与导演沟通,思考如何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当年舒曼入行的时候,深知自己是新人,必定要比别人更努力,要做到一些旁人不会做的事才能突出她的工作能力,后来她发现很多女演员拍打戏时经常受伤,虽然很多危险动作是由替身完成的,但偶尔擦伤,避免不了。

而对皮肤的保养,简直是女明星的首要工作。所以,她每次接到剧本,设计完动作以后,会及时和演员沟通,甚至还会将拍摄时要注意的事项,如遇到擦伤或者吊威亚久了出现勒痕之类的问题,详细罗列出应对措施,并交给她们的助理。

所以在圈内她的口碑很好,因为她敬业又心细。工作需要许晴的协助,付希安这儿她只是借住,并不想喧宾夺主地再将它当成工作室,于是两人干脆每天到附近的咖啡馆工作。许晴这个管饭婆,只要在的时候,就不许她吃外面的饭,于是连着一星期,她都是带着便当盒去的咖啡馆。每次许晴将饭盒打开,服务生都投来怪异的目光,舒曼吃的时候,都在担心她们俩会不会被赶出去。许晴压低着声音说:“曼曼姐,要不明天开始,我们去贺总公寓吧?”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去那边,舒曼想了想,好像也并无不妥,在这儿…是有点浪费钱呢。

超级麻烦加耍大牌的明星舒曼不是没有遇到过,但Jolie的麻烦程度,真是快要突破天际。

舒曼不想到时因为动作的问题一直NG而拖延拍摄时间,所以和演员提前沟通很重要,但许晴给Jolie的助理打过几次电话,对方都推说忙没有时间。

Jolie不配合,她总不能跑去和导演诉苦,这完全是自己工作能力的问题。

许晴刚挂完电话,趴在电脑前,手握成拳抵着下巴,喃喃说道:“哎,北极旅鼠一年要生七八胎,都没她这么忙啊。”舒曼正在网上搜索Jolie的个人资料,听到这个比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许晴微微侧头,皱着眉头说:“花无百日红,这个道理她不懂吗?”舒曼盯着屏幕,笑着回道:“她中文不太好,可能还真不懂。”网络上Jolie的个人资料不多,能找到的图片和消息,都是通过官方媒体发布的,各大论坛讨论她的话题里,能找到的有用信息为零。她的经纪人是Amy,混这一圈的人都知道,那位是王牌经纪,而G&S这家公司,公关能力十分厉害,Jolie总体的媒体曝光率并不高,却能维持足够高的知名度。

她忽然想起,沈聿相亲那次的偶遇,Jolie当时好像挽着付希安。舒曼摇了摇头,挥去脑海里的那些胡思乱想,不想去猜什么,如今他和谁有什么关系都与她无关。

许晴将资料打印好,装订,准备再一次出发。

舒曼穿好外套,拿了包,说道:“我正好回去,我去吧。”Jolie下榻在W酒店,酒店为了保护优质客户的隐私,二十一楼以上的VIP层,电梯必须刷房卡才能上去。而所有访客,都必须经过客人同意后,才能由工作人员带上去。

舒曼知道她在几号房,进了酒店后去前台咨询,随后工作人员带她去电梯,右手边的通道涌过来一群人,舒曼专心等电梯没注意,突然有个人从那群人的身后蹿到最前面来,大声嚷道:“付先生、付太太,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舒曼下意识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最近一周,他都早出晚归,而她也进入工作状态,两人几乎都没怎么照面,有时她忙到凌晨两点也没听到他回家的动静,甚至怀疑其实他晚上并不回这边睡,但每天早上她下楼时,餐桌上都会留有她的早餐。

付希安身后跟了七八个人,被胆大冒失的记者这么一拦,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倒是他身旁的人,一贯笑意盈盈,陆嘉琦正欲开口说什么,舒曼身边的工作人员提醒她,电梯到了。

舒曼转回头走进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付希安的目光瞥过来,门关了,隔断了门外的喧闹,留下一室寂静。

到了楼层,舒曼找到了房间号,手刚抬还没敲下去,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人背对着她,说道:“老大还在楼下开会,这几天你自己玩。”那人说的是英文,一时间没听出来是谁,等那人转身,舒曼一怔,凌玿更是吓到了。

两人就这么门里门外各自站着,尴尬得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凌玿向前扑过来,舒曼下意识地往后退,他一个趔趄往前走了几步才稳住身子,差点就扑到地上。舒曼再回过头去,就看见站在门口的Jolie,和她那只还未收回去的脚。

只听她颐指气使地说道:“告诉他回去,打发我只用一束花!”舒曼一愣,好一会儿才勉强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Jolie昨天生日,付希安没空陪她庆生,今天就让凌玿先送束花来给娇娇公主赔罪,凌玿原本只是来执行军令的,没想到公主长了一岁,脾气更上了一层楼。

凌玿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小辣椒,他觉得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直接走人。

凌玿一走,Jolie转头问站在门口的舒曼:“谁你?”舒曼知道她中文不好,但没想到烂到这个程度,说话几乎都用倒装句,于是她放慢语速,简略地做了个自我介绍。Jolie凝视了她好几秒,才道:“来吧。”一进屋就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摆了好大一束双色玫瑰,白加蓝,看色泽,就知是特殊培育出来的品种,并非人工染色。刚刚凌玿说了一句什么话?所以,花是付希安特意让他送过来的?舒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来的目的说了一下,Jolie的助理似乎不在,她接过资料,简单翻了翻,说道:“我中文不太好。”说中文都乱七八糟,中文字对她来说简直是天书,这点舒曼觉得自己确实疏忽了,正想说不好意思,只听她道:“英文我也不是很好。”舒曼一愣,出生在伦敦的人英文不好?Jolie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轻抿一口,眉眼弯弯地道:“你说法语吧,这个我听得惯。”舒曼的目光又移向那束花,笑着起身说道:“我先去找个翻译,要不你等等?”凌玿一下去,在停车场找到付希安,第一件事就是想告状,想了想又改了口,说道:“我看到小辣椒了,她刚去找你家铁扇公主了。”凌玿说完挪了挪姿势,刚才Jolie那一脚还真狠,他的屁股到现在还疼着呢。穿了高跟鞋就好好当个淑女,不知道女人的鞋跟完全就是凶器吗?

付希安正好在看一份计划书,听到这话,微微蹙眉,刚才他果然没眼花。凌玿还在念叨Jolie的恶行,转过头却发现付希安已经下了车,往电梯口走去。

Jolie开门,脸上的表情由阴转艳阳天:“哥。”付希安推门进去,扫了一眼客厅,没人,才转身问道:“花不喜欢?”Jolie摇头,控诉道:“我生日你都不陪我吃饭。”“那想吃什么?我找个时间陪你去。”“真的?”付希安拍了拍她的头:“嗯。再欺负凌玿,以后就没人给你跑腿了。”付希安确认舒曼没在这里,便问道:“凌玿刚刚说有人来找你谈事?”Jolie想了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噢,她去找翻译了。”付希安眼皮一跳,心知公主又故意刁难人了,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走出电梯给舒曼打电话,这次不是没人接,而是直接被挂断了。

自从那天在酒吧把沈蓉领回去以后,沈聿直接将她拎回自己公寓里住,要求她每日晨昏定省。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成功将沈母“策反”,相亲大作战的目标瞬间移向了沈蓉,而沈聿作为陪审团要全程作陪。

连续一周,沈聿每天亲自去接沈蓉下班,然后奔往某家饭店或者咖啡馆的包间里喝茶聊天。

有次沈蓉提出合理性建议:“哥,我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了,你看你每天这样提前下班来接我,还要陪我一起去寻找未来的妹夫,这不是耽误你救死扶伤吗?不如这样吧,你让媒婆们提供照片让我拿回家先看看,筛选一下咱们再见,那样多提高效率啊。”沈聿专心开着车,红灯的时候停下来,侧过头看她,点点头才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沈蓉面上无色,心里正窃喜,只听他继续说道:“不如我帮你去相亲节目上报个名?这样全国观众都能看到你,效率应该会更高一点。”沈母大约隔三天盯一下找女婿的进度,沈聿就将电话开免提,让她女儿亲自来回答。

沈蓉就拿出包里随身带的小本子,按着上面的记录开始和老太太细数,那些从周一到周五见过的男人的缺点。

眉型太差,有双下巴,脸上有痣,发际线太靠后了,处女座,他说他的工资以后不给我买私人飞机…

这年头媒婆是最讲究门当户对的人,给沈家推荐的人选,学历、家世、长相没一个会是很差的,三样硬性条件中,起码有两样会有优势。沈蓉就从对方的劣势中挑刺,末了还跟老太太抱怨说:“我哥不是有很多发小吗?把正品藏着掖着,带着我整天看次品,有这么照顾家人的吗?”沈母也是一愣,提高了音量,问道:“沈聿你在吗?”沈聿正在看报纸,“嗯”了一下,眼皮都没抬一下说道:“都是从小认识的,我怕耽误了人家还赔上了两家的关系,不太值。”沈母沉默了一下,说道:“也是。你哥的发小大部分都认识你,跟你相亲应该是不大愿意的,还是乖一点去次品中挑些好的吧…”挂了电话,沈蓉将手机往沈聿坐的沙发那儿一扔,气愤道:“我告诉你啊,你们伤我自尊了。我今天哪儿也不去。”这天正好是周末,沈聿按惯例安排了场见面会,这会儿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等着沈蓉打扮完后一起出门的。接完电话后,沈蓉带着气愤的情绪摔门躲进了房间,然后给舒曼打了个邀请电话。

自从宿醉后,沈蓉被管教,而舒曼进入工作季,两人真是许久未见,算起来从她回国到现在,只短暂见了三回。

付希安给舒曼打电话的时候,沈聿正好在给她开门,舒曼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想也没想,直接按了挂断键。

沈蓉倒在床上挺尸,听到门外有动静,立刻爬起来探出头,看到舒曼后冲出去二话没说就将人往房间里拽,沈聿这个闷葫芦,折磨她的点子可是层出不穷,今天她说什么都要作一回。

沈聿倒也没说什么,拿了件外套就出了门,将空间让给两位女士。两人在房间里聊了很久,都是些琐碎的絮絮叨叨的话,没有过分亲昵,却也没有半分疏离,就像从未相隔三年光阴。“曼曼。”沈蓉抱着膝盖,沉默良久后,才问道:“你…有没有后悔过?”舒曼盯着白色墙壁,良久后才答:“我不知道。”沈聿在这间客房里摆了个老式时钟,钟摆左左右右地晃动着,时间嘀嗒嘀嗒地走,舒曼的声音有些哑,问道:“那一年,你为什么要去参加叙诚的订婚宴?”沈蓉唇角弯弯:“因为…喜欢他,所以想要祝福他。”舒曼从沈聿家出来时,天色已暗。深秋是舒城最舒服的季节,晚风习习却又不会太凉,小区里的路灯很亮,她出了电梯慢悠悠地走着,忽然停了脚步。付希安靠在车门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站在前方的人,两人都没动,无声对视着。好一会儿,付希安掐了手里的烟蒂,走近,舒曼本能地皱了皱眉,吸了吸鼻子。

付希安站在她身前,捕捉她的小动作,轻声问道:“不喜欢烟味?”“以后不抽。”正是晚饭时间,小区里很安静,两人面对面站着。三年未见,小姑娘头发长了,嘴利了,可个子依然只到他胸前,正好是一把可以揽进怀里的高度。“我们回去?”说完付希安想去牵她,可手还没碰到,舒曼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动作不大,却叫付希安看清了她的心。舒曼抿了抿嘴,怕尴尬的气氛蔓延,干脆绕过他,走到他车边。付希安看着她走过去的背影,突然失笑,倒是有点怀念她喝醉酒的样子了,虽然意识模糊,但至少会往他怀里拱。回公寓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付希安开着车,余光里的人很安静,以前身边的她若说像一只慵懒而松散的小猫,那么现在,她这么安静完全是时刻保持警醒状态的小刺猬。

红灯。付希安瞥了眼前方的路牌,忽然心里一动,脚下松刹车的时候,手里的方向盘就偏了方向,直接上了前方的高架桥。

舒曼虽然不认得路,还是知道回公寓是绝对不用上高架桥的,身旁的人,也不是会迷路的人,终于忍不住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这是去哪里?”这个点恰好过了高峰期,路面很空,付希安开得专心,车速很快,说道:“我丢了样东西,要去找回来。”舒曼心中生疑,可还是忍住没问丢了什么。身旁的人却侧过头,以商量的口吻说道:“一会儿就到,陪我去好吗?”舒曼讥笑道:“我说不好,你会送我回去吗?”付希安倒是答得诚实:“不会。”舒曼把座椅靠背往后放了放,撇过头,调了下姿势,懒得再理他。付希安说的一会儿,大约是四十分钟。车子像是拐进了一座山林,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路灯有些昏暗,车子左拐右拐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付希安下车,舒曼亦下车跟着走,石子铺就的小路,两旁绕满了彩灯,十分漂亮。再往前走了几步,舒曼脚一顿,站定了。付希安回身,脸上严肃着,解释说:“车子没油了,这附近没有加油站,我们必须在这儿先住一晚。”舒曼一听这话,脑袋里的警报瞬间被拉响了,下意识地拒绝:“我不要。”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了回来。付希安的手揽在她腰际,她的身体贴着他,被迫昂着头,对上那对深邃的双眸,那眼神里都是坦荡,半点撒谎的痕迹都没有。怀里的人,脸上是愤怒的表情,美目瞪着,面容瓷白,微噘的红唇近在眼前,付希安忍着啜一口的想法,说话的声音愈发充满柔情,道:“对不起,是我预估错误了,车子是真没油了,能找到这儿都是幸运。”舒曼觉得自己若是信他,就是真蠢,脱口而出控诉道:“你怎么每次都这样!”付希安一愣,随即明白她指责的是三年前两人去斐济,也是这样,他直接将人裹着毯子抱上车,到了机场才告诉她,他们要去度假。

这一次,他也是将人骗来的。原来她心里都还记着呢,不管好的坏的,只要她心底还有他的存在就好。付希安的心瞬间软了,压低着声音哄道:“以后不会了,以后有任何事都先跟你商量好不好?”他的声音原本就好听,故意压低时会显得更有磁性,舒曼不是没有被这声音蛊惑过,但她刚才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和这话里代表的意思。

心里颇有些后悔嘴快,她咬着唇,没说话。

付希安将人揽在怀里,心里很享受,但面上还是苦笑了下,将无辜演得彻底,说道:“不过能不能住还是个问题,这种度假村一般都是预约制的,还得先去问问。最坏的打算是,我们得在车里睡一晚了。”舒曼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一脸严肃地走向大厅前台,说道:“两间房。”前台站着的是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戴着副黑框眼镜,满脸堆着迎客的标准笑容问道:“您好,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没有。”“那非常不好意思,我们度假村实行完全预约制,所有客房都是需要提前预订的…”舒曼心中一凉,虽然她确实不愿意来住酒店,但是心里当然更不想真的在车上睡一晚,想了想说道:“那…总有像我们这样路过的人是吧?”前台男人一脸为难:“十分抱歉。”又不是旅游旺季,再好的度假村也不可能客房每天都住满,这种预约制不过就是讲究个格调而已。舒曼还想再说什么,付希安走了过来,揽了下她的肩,道:“去那边坐会儿,我来说。”舒曼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的是,他制造的麻烦他解决,很利落地转身就往大堂那边的沙发走去,所以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两个男人短暂的眼神交流。

舒曼坐到沙发上,就拿出手机搜索这家度假村的资料,查到官网,确实是完全预约制,再一看价格表,高得离谱,舒曼差点就想起身拉着付希安走人。

一抬头,却发现中年男人走出了前台,和付希安面对面站着,说话的声音有些低,舒曼听不太清,但看得出来两人似乎在争执。

好一会儿,付希安才走过来,拿着房卡说道:“只剩最后一间了。”舒曼下意识地皱眉,脸绷着,只听到他继续说:“但总比两人挤在车里过一晚好,对吧?”舒曼心里琢磨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说是一间,其实是独立的一栋小木屋。而剩的这栋,恰好是豪华蜜月房。

单看屋里家居的陈设就知,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精选后才摆放上来的,整个风格古朴而典雅,舒曼站在客厅里有些头疼。第一是价格,她刚才刷官网的时候,价格表第一项标出来的就是它,一晚的房费贵得令她咂舌。第二是,两层的小木屋里,竟然除了房间里那张床单上铺着心形红色玫瑰花瓣的大床之外,没有其他可以睡的地方了。

舒曼这会儿,真的觉得情愿回去睡车里,椅子放倒,熬一熬,一样能过一晚。

付希安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想法,她刚想走,就被他一把拉住了:“去哪儿?”她本来想说“我还是睡车里好了”,可转念一想,这屋子这么贵,钱都付了,溜到嘴边的话,就改成了“我可以睡沙发”。

钱他出了,那她委屈点,睡沙发好了。付希安瞅了一眼客厅里的那张造型特别奇葩的沙发,拒绝道:“不行。那个沙发,无论你睡,还是我睡,我都心疼。”为了配合装修的风格,这里的家居,不是藤蔓就是木制的,为了让木屋看着更有设计感,这张沙发还是设计师画了草图特意找人定做的,它的造型和硬度,看一眼就知道,睡了它,第二天一定全身都散架。

舒曼脸上是视死如归的表情,付希安继续说道:“床那么大,一人睡一边就行了。”“…”那张床,她刚才看了一眼,印象深刻。有四根柱子,还挂着白色的床幔,红色的心形玫瑰花瓣点缀其中,十足的蜜月大床房。舒曼禁止自己胡思乱想,但听到他说床那么大…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付希安将她脸上的神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抬手看了下时间,催她:

“不早了,你先去洗澡。”舒曼还是不想动,说服不了自己。“今天开车特别累,明天一早还要出发。”说着他脸上就露出了疲态,又说,“我出去看看这儿有什么吃的东西可以送过来。”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舒曼心中一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道:“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付希安身形一顿,侧过脸,很认真地回她:“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度假村很大,小木屋与小木屋之间隔得远,并且风格迥异,这里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四轮的电瓶车,付希安走出门,外面正好停了一辆。付希安坐上去,开车的司机回过头来,是刚才前台的那位中年男人,他恭敬地道:“付总。”付希安点点头,说道:“去前面餐厅。”“您想吃什么,要不我让餐厅那边直接送过来?”他想到屋里站着不肯动的小姑娘,要是他不走,说不定她就真的不肯去洗澡了,示意道:“我一起过去看看吧。”舒曼上网搜过度假村的资料,可是网页不会告诉她,这家度假村最大的股东,就是付氏。

付希安刚才下了高架桥以后,就给凌玿发了条短信,等他们到度假村的时候,前台的小妹早就被换走了,这儿的负责人张经理亲自上阵。

能当上高管的都是人精,其他员工认不出付希安,但这位张经理是面过圣的,自两人一下车,就知道人来了。

两人在石子小路上闹的动静,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凌秘书的提点,大概就知道了自己今天需要演什么样的角色,心里想着,升职加薪的机会终于来了。所以几乎等舒曼一踏进大堂里,他瞬间浑身都是戏。

大约二十分钟后,付希安才回来。舒曼已经洗好澡了,没有换洗的衣服,只好穿着浴袍,坐在客厅里看综艺节目。

小阳台上有洗衣机,带有烘干的功能,舒曼洗完澡,顺便将身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去洗了。

付希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头发湿漉漉地坐在那里,问道:“头发怎么又不吹干?”舒曼听到声音,转过头,就怕他要强迫着帮她吹,辩解道:“电吹风吹多了发质会不好,天又不冷,过一会儿就会干了。”说着转回头去继续看电视,不理他。

付希安心知小姑娘心里还有气呢,也不凑上去,进房间也去洗了个澡。等他出来的时候,两个工作人员正将他订的饭菜摆上桌子。

小圆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最后还在桌上放了两瓶酒,其中一位介绍道:“这是我们度假村特酿的蜜酒,两位尝尝。”工作人员一走,两人坐下吃饭。这么一折腾,早就过了饭点,两人都饿了,菜的味道也极好,何况付希安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但是桌上的气氛依旧沉闷。付希安拿过一瓶蜜酒,开了瓶,倒了一杯,递给舒曼,问道:“尝尝?”舒曼瞥了一眼,拒绝道:“我胃不好,你自己喝吧。”她才不要喝呢,当她傻吗?她又没有酒量,等会儿喝醉了怎么办?现在两个人都没有换洗的衣服,都是穿着浴袍在这儿吃饭呢,身上除了浴袍,里面可是什么都没有…

付希安看着她板着的小脸,唇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说:“好。”等他说完,只见他喝了一杯又一杯。舒曼自顾着吃饭,等她再看一眼那只酒瓶时,发现已经快见底了,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喝,要是他喝醉了怎么办?她印象里没怎么见过他喝酒,也就她把付封请来的那次,付希安赶回来时明显整个眼圈都是红的,身上一股浓重的酒味,但其实她还是不知道他的酒量到底是好还是坏。

何况对这种蜜酒的度数,她又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有些自酿的酒,当时喝下去没什么,后劲可是十足。

可若是现在阻止他喝,好像又显得特别关心他一样,她搜肠刮肚想了一圈理由,终于找到借口,说道:“你别喝了,明天还要开车呢。”付希安没理她,接着倒了一杯,继续喝。舒曼急了,可别真的醉了,这屋里可只有一张床,她伸手就将另一瓶酒拿走,起身想要把它藏起来,付希安眼疾手快地将人一拽一捞,舒曼抱着酒,整个人就跌在了他怀里。

舒曼挣扎着要起身,付希安手环着她的腰,不许她动,笑着说:“这个蜜酒是真的好喝,你尝尝?”舒曼生气:“我不要,你放开我。”“不要喝为什么还要拿走我的酒?”舒曼气呼呼地道:“我怕你喝醉明天开不了车。”付希安闻言,脸上的笑愈发勾人:“曼曼,我酒量很好。”舒曼这会儿倒是真的不确定他有没有醉了,因为喝醉的人通常都说自己没醉,何况付希安温柔时有,但很少这么笑,笑得这么动人心弦,那一双眼,深邃如墨,似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舒曼愣怔的时刻,付希安已经拿走了她手里的酒,顺势将她的身体扳过来坐,两个人都刚洗过澡,身上混着一样的沐浴露的味道,香香的。

付希安抱着她,怀中的人刚才半干的头发这会儿已经全干了,乌黑润泽的发丝散开着,屋里的灯设计师选的都是最柔和的昏黄色,映照下来,衬得她的脸愈发白皙动人。

刚才他确实是装醉,这点酒,怎么可能是他的量?而这会儿却是真的醉了,目光落在她的双唇上,那儿红润饱满,只是犹豫了那么一瞬,低头,吻便落了上去。

先是蜻蜓点水,轻软地碰撞,舒曼被这么一碰,整个人似乎惊醒过来,身体下意识往后退,原先就扶在她背上的那只手,猛地往前一推,勒紧了她的腰,嘴上的动作便改成了轻吮。

舒曼被突如其来的一推,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心里“啊”的一声,声音没有发出来,倒是嘴巴微张,他的舌头便趁势缠了过去。

他喝了一整瓶的蜜酒,那醇厚的、甘甜的味道,瞬间在她的味蕾上炸开,她的理智,只清醒了那么一瞬。

两个人的呼吸乱了,他的追逐,她的回应,那么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他的吻每落到一处,便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

他呼出的气息萦绕在她耳际,她的双手无力地搭在他肩上,而他的声音,似呢喃般在她耳边轻响着:“曼曼,我好想你…”她已完全被蛊惑,埋藏在心底的情早已被催动,他的手正要往下移,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舒曼猛地睁开眼,整个人瞬间清醒了,猛地将人推开。低头,这才发现,她身上浴袍的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解开了,她慌忙拉好袍子。付希安的手机就放在饭桌上,他这会儿脸色铁青地伸手去拿,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识趣。舒曼正要从他身上下去,侧过头,恰好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如果说刚才电话铃声是让她清醒,那么此刻,屏幕上的名字,无疑是冬夜里的一盆冷水,将她从头淋到脚。

整个人,瞬间遍体生寒。付希安自然感觉到她的变化,将手机往桌上一扔,就要去抓她,她跑得快,连拖鞋都没有穿,赤着脚就往楼梯的方向跑。付希安腿长,追上了,拉住她的手,又被她用力甩掉。到了楼梯上,付希安从身后抱住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道,她猛地转过身,将人一推,付希安站不稳,往后退了几步,幸好拉住了扶手才没有摔下去。

舒曼推完人转身就要跑,脚下却踩空了,整个人狗吃屎一样摔在了楼梯上。

付希安大喊一声:“曼曼?”舒曼跪在阶梯上,也不知是因为摔疼了,还是心脏疼,付希安将她扶正坐在楼梯上时,她脸上早已布满泪水。付希安看到她膝盖上蹭破了层皮,红红的血丝渗了出来,心疼地道:

“曼曼,疼不疼?”舒曼拨开他的手,吼道:“付希安,我说过,我不是你婚姻之外的调剂品。”她趴在膝盖上,终于忍不住大哭了出来。她的心,狠狠爱过,也死过。她不想再死一次,因为那样的感觉实在太难受太难受了。

她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付希安蹲在她身前,伸手去拍她的背,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付希安,你放过我。”付希安看着她哭,心都揪着,等她哭的声音小了,顺了气,才捧住她的脸,认真说道:“曼曼,我没有结婚。”泪水太多,都睁不开眼,付希安帮她抹掉眼角的泪:“我、没有、和陆嘉琦结婚。”“婚礼最后终止了,也没有领过结婚证。”同样一句话,沈蓉也说过。她当时只是震惊,震惊之余是怀疑,后来她去搜那年的新闻,确实有婚礼终止的报道,可之后,付氏与陆氏合作得风生水起,外界依旧将陆嘉琦当成是付太太,而他也从未在公开场合否认过。

她当时坐在电脑前看着这些旧闻,甚至觉得自己很可笑。而现在,那个人蹲在她身前,亲口在说,他没有结婚,可她心里是一个字都不愿再去相信了。“等你哭完了,听我解释好不好?”“不好。”沉默。良久后。

舒曼看着他:“付希安。”“嗯?”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可语气里,皆是慎重与疏离:“你没有结婚,我回来,不代表我们就要重新开始。”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舒曼起身,才发现脚扭到了,钻心地疼。付希安想抱她走,她摇头拒绝,站起来,扶着扶手想自己走回房间,就算跳着走也行。脚是真疼,舒曼吸了口气咬着牙,单脚跳了几级楼梯,付希安蹙着眉看不下去,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走向房间。怀里的人挣扎,付希安冷着脸,斥道:“别动。下周你的电影就要开机了,你想瘸着去工作?”怀里的人,果然乖乖不动了。

他将人放到床上,出去打了个电话,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瓶药酒。

付希安去洗手,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开始帮她擦药酒,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手法,还顺便帮她在脚踝上按摩,舒曼总觉得这个样子看起来太暧昧,清了清嗓子道:“那个…我可以自己擦的。”付希安没有理她,可手上的力道却是突然加重,舒曼疼得龇牙咧嘴,付希安冷着声音道:“还乱动吗?”付希安的脾气,她最了解不过,温柔时,能将你的心哄成一摊水,发怒时,可千万别去顶嘴。

舒曼靠在床头,干脆就闭目养神,心里还是暗暗舒了一口气,幸好已经洗了澡,否则这个样子…

她养着神,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付希安替她按摩了大约二十分钟,确保明天脚踝处不会肿起来,去洗手间将手洗干净回来,才发现人已睡着了。

付希安站在床边,看着靠在床头明显已经熟睡的人,忽然失笑,刚才还跟个小刺猬一样,一定要睡沙发,这会儿却是那么安心地睡着了。

付希安将人抱起来,放平,再微微抬着她的头,帮她把枕头垫好,凑得近,才看清她脸上全是泪痕。

他去洗手间拿了块毛巾,用热水泡一泡,拧干,回来将那张小花猫脸擦干净。

付希安下楼,打了电话叫人将饭桌上的碗筷收走,熄了灯,再回到房间,侧躺在她身边,撑着头凝视身旁呼吸均匀的人。

接近午夜,万籁俱寂。他的声音很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不是问我,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吗?“我丢了你的心。“现在,我要把它找回来。”第二日早上,舒曼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坐起来,身上的浴袍还是完整的,才吁了一口气。

她起床去小阳台上收衣服,刚下地,脚踝处传来一阵痛,这才想起昨晚扭到了脚。

几乎是一蹦一跳着去的洗手间,换上衣服洗漱,刚打开门,就看到付希安站在浴室门口,右手举着,似乎正要敲门。

他是听到动静才上来的,猜到她醒了,目光落到她脚上,问道:“还疼吗?”舒曼点头:“嗯。”昨晚他帮她擦过药酒,按摩过,脚踝倒是没有肿起来,但还是很痛,舒曼说了声:“谢谢。”“早餐吃什么?面还是粥,或者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舒曼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吧。”付希安想抱她下楼,她坚持自己走,一个人慢慢挪了十分钟,才走到餐桌。

两人简单吃完早餐后,就出发了。从前台的大堂,到停车场有一段路要走,付希安这次干脆也不问了,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径直往外走。昨晚演前台的那位张经理,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脸上堆满亲切的笑容,舒曼只是惊呼了下,到底顾及着有人在,没有闹着要下来。

到了车上,舒曼扭着头完全不想搭理他。心里有情绪,没怎么注意路面,所以车子开动了十五分钟左右,舒曼才觉出不对劲。

她看清了车子走的方向,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紧张地问道:“你又要去哪里?”她记得昨晚来这儿只是上了高架桥,如果回去,原路返回要上的也是高架桥,可这会儿他却拐上了高速公路。

付希安惊讶于小姑娘的观察能力,笑着解释道:“车子没油了,走高速,前面有个休息站,是最快能加到油的路程。”舒曼不信他,特意凑过去看,发现仪表盘上确实亮了黄灯,才“噢”了一声,坐回去。

到了休息站,付希安去加油,舒曼想下车去洗手间。到底是人多的地方,付希安也没坚持要抱她去厕所,只关照她走得慢一些。

加完油她还没回来,他就去便利店买了两瓶水和一些吃的。刚回车上,手机突然响了,是Jolie打来的,付希安接起来,就听到一连串发音很奇怪的话。“快羊砸碎拉州娘皮米三道还有羊肉串儿…“要吃这些。”昨天付希安特意问她想吃什么,说想到了就带她去吃,于是Jolie很认真地想了一天一夜。当然,最主要的是,她很闲。

从她小时候第一次偷偷回国大闹付宅以后,十几年来她回中国的次数大约有二十多趟,可每次回来她的目的只是闹一闹,闹完心满意足了就被付希安派人遣送回去,吃中餐尝美食从来不在她心里的行程单上面。

进了演艺圈以后,她更是被控制饮食,乱七八糟上火致痘的东西,Amy从来不许她碰的。

所以她昨天特意让助理去买了几本具有中国特色的美食杂志,翻了一晚上,中文介绍她看不懂,但杂志里的每一张图片都拍得特别好看。她挑挑选选,就想好了要吃什么。知道自己中文不好,还特意让助理标好了发音,她窝在沙发里,一手拿着开了扬声器的手机,一手拿着杂志,照着念。好半天,她哥都没反应,Jolie蹙了蹙好看的眉:“Hello?”付希安是真愣住了,又问了一次:“你想吃什么?”Jolie就认真地按着音标,语速放慢再念了一次。付希安这回终于听明白了,真是哭笑不得,她想吃的是,烩羊杂碎、兰州酿皮、蜜三刀和羊肉串…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整出来的心愿菜单。付希安不想再跟她扯中文,换了英语和她说话:“这些东西都是辣的,会上火,会长痘,Amy允许你吃?”“你带我偷偷吃不就行了?”“不行。”付希安对Jolie一向是该纵容时,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她,该严厉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愿望被驳回,又不敢忤逆,Jolie挂了电话,铁扇一挥,将桌上和手里的杂志全扔了。以前她每次在付希安这儿碰了壁,都会找凌玿发泄一下,但她昨天被警告过了,对凌玿还是要好点的。

Jolie的视线突然落在茶几的剧本上,想了想,问助理拿了手机,翻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付希安刚挂完电话,没一会儿,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舒曼的。她的手机就扔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付希安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皱了皱眉,想了想,就帮她接了起来。

果然,一接通,那边传来特别傲娇的口气,问道:“法语翻译请好了吗?

“我今天倒是有空的,你来吧。”付希安冷冷地回了一句:“她没空。”Jolie拿着手机蒙了一下,怎么是男人的声音?打错了?拿开手机看了下名字,没错啊,难道是助理存错号码了?最关键的是,这个男人的声音很像她哥啊!

Jolie问:“你谁?”“是我。”付希安还想叮嘱她几句,那边倒是干净利落地直接挂了电话。Jolie几乎从不关注她哥的感情状况,应该说,就算关注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去套消息,凌玿的嘴巴紧得很。三年前,唯一一次,那会儿她刚入娱乐圈,Amy每天给她排了满满的课程,她无意间才从网络上看到关于付希安婚礼的报道,甚至都没看全,她就打电话去控诉。

那次付希安主动解释,那场婚礼只是商业合作,并没有真的结婚。并保证,以后若是找到了她的嫂子,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

所以她从没去探究过付希安的感情世界,一直觉得,如果他谈了恋爱,一定会第一时间将人领到她面前,让她喊人的。

上次剧本会时,Jolie只觉得舒曼有些面熟,直到昨天才想起来,上次在餐厅里偶遇过。

只是她总觉得,自己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从度假村回来后,舒曼的脚,一直都还隐隐地痛。第二天趁他去上班时,舒曼自己打了车去看中医,配了些药酒,中医说养几天就没事了,别多走路就行。她的房间在楼上,走楼梯铁定好得更慢,于是回来后,她就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按着网上找来的方法自己按摩,无聊时就看看电视或者杂志。付希安傍晚一回来,几乎第一时刻就察觉出了她的异样,盯着她的脚问:“脚还疼?”舒曼没想瞒他,实话实说:“嗯,还有些疼。”“我们去医院。”他说着去玄关拿了车钥匙,就要来抱她。“我去过了,没事,擦几天药酒就好了。”连着几天,付希安都早早地下班,做饭洗碗,一个人承包了家务,舒曼坐在沙发上,有时候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都有些恍惚。

她洗澡,他就站在浴室门口等,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倒了爬不起来,里面的人当然更小心,根本不会让这种窘境发生。

过了一周,电影终于开机,舒曼进剧组的前一晚,付希安到家时,她在楼上收拾行李。

等他做好一桌子菜时,她还没下楼,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来的时候只有一个箱子,走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多出多少。

她只是,不想下去面对他而已。付希安上楼,看到她正拿着手机在打游戏,俄罗斯方块,他假装没有看到,站在门口问:“还没收拾完吗?要不要帮忙?”舒曼收了手机,淡淡地道:“不用了,收拾好了。”“那下去吃饭?”“嗯。”付希安煮了四菜一汤,都是按着她以前喜欢的口味做的。以前她每次吃到好吃的东西,都眉飞色舞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现在,不管好吃与不好吃,她每个菜都会吃一点,像是雨露均沾的意思,吃完会说“谢谢”,脸上的表情尽是客气、疏离。脚受伤的那几日,两人还能亲近一会儿,他每天编些理由,执意帮她按摩。

这几天脚好了,她倒是开始有意躲着他,让他无端生出了一丝挫败感,有时候他甚至还会照照镜子,小姑娘是不是混了娱乐圈小鲜肉看多了,所以对他也免疫了?

以前不允许她碰酒精,现在倒是希望她能偶尔喝点酒,她清醒的时候太理智了。

舒城的郊外,这几年搭建了一个很大的影视拍摄基地,舒曼先是确定了这个拍摄地点,才应了这次的工作。

付希安看着她细嚼慢咽的样子,说道:“那边离得近,你可以回来住。”舒曼嘴巴停了动作,回道:“不用了,剧组会安排住宿。”吃完饭,舒曼收了碗筷主动去洗碗,付希安也不拦她,这样让他有种回到了以前的错觉,一人做饭,一人洗碗,配合默契。付希安走去书房的时候,忽然听到手机铃声从楼上传下来,他上楼帮她把手机拿下来,是许晴打来的。她双手戴着手套,上面都是泡沫,舒曼本来想说“我等会儿回过去就行,帮我把手机放客厅”,话还没说出口呢,付希安已经帮她滑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在她耳际。

许晴是来问明天去剧组的事,舒曼耐心答着,语气温温柔柔的。

付希安就站在她身后,小姑娘今天扎了个丸子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大约是怕他手累,说几句就侧过脸来看他一眼。

付希安用眼神示意她没事,可她别扭,没几句就和许晴说了再见,然后只见她侧过身抬头看他,付希安问:“好了?”“嗯。”说完转身回去继续做手上的事。付希安挑了挑眉,只犹豫了那么一瞬,整个人就贴上去,舒曼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环住了,背贴着他温热的胸膛。他头低下来,声音低而缓,附在她耳际:“我来洗吧。”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许多,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不用,快洗完了。”洗碗的手套很大,身后的人已经抓着她的手腕了,伸进去,两只手交缠,舒曼本能地想逃,要将自己的手缩回来。

付希安原本就是故意的,刚才听她温温柔柔的声音,再对比她和自己说话时的冷淡,心里就是不想放过她,这会儿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实力悬殊的两个人,弱者越乱动,越好被制服。几个瞬间,舒曼的身体就被扳正了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一低头,唇便覆了上去。唇齿交融,带着温热的悸动的感觉,关于怎么撩拨怀里的人,付希安向来得心应手。

他在她唇上流连了许久,才松开她,声音哑哑地说道:“以后不许对我冷淡。”小姑娘喘着气,低头不看他,撑在他胸膛上的手有些无力。付希安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柔声道:“曼曼?”舒曼将头扭过去,不愿意搭话。付希安知道,已经将人彻底得罪了,也不管,笑着将她抱了起来,说道:“别动,就送你回房间,保证什么都不做。”舒曼气得不行:“要不然你还想做什么?”付希安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逗她:“做我想做的事。”舒曼瞪他。他接着说:“曼曼,我现在单身,我有追求你的权利。”舒曼真是彻底不想和他说话了,裹着被子朝里面侧躺着,任他哄了她半夜,完全当他是空气。

付希安知道她生气了,可没想到气成这样,第二天早上,他去楼上喊她,才发现人和箱子,都不在了。

那天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付希安接完那通电话后,顺手将来电记录删了。第二天,他特意排出时间,陪Jolie吃饭。

两人席间随意聊着,Jolie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哥,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付希安倒是一怔,看了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为什么这么问?”Jolie撩了撩头发:“你是我哥,关心你咯。”三年前,他想介绍舒曼和Jolie认识但是没来得及,现在却是,时机还未到。

付希安岔开话题:“电影什么时候开机?”“下周。”付希安想到那通电话,委婉地提醒她:“进了组,别耍脾气。端架子可以,但不要去折腾人。”Jolie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心里想的是,她哥刚才没有正面回答,若是真有了女朋友,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她觉得自己试探得不错,所以那个武术指导,和她哥一定只是凑巧认识而已,也没什么,她就是不太喜欢她。

公主不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所以日常的拍摄里,别说合作的默契,连整个剧组都感受到了Jolie的敌意,或者说那种不喜感。舒曼倒不在意,这是一份工作,她珍惜,但是也没有必要强迫自己非要去喜欢她合作的对象,尽心努力就好。许晴心里就特别气不过,每天收工以后还要在酒店房间里碎碎念:“我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爱找碴儿的女人,吊个威亚这儿疼那儿不舒服,她是豆腐做的吗?

“既然当自己是仙女,就不要轻易下凡来嘛!”进剧组快一个月了,因为Alex档期的问题,男女主角的戏份要集中起来先拍,其间Jolie的打戏每次都要NG无数次,所以几乎每天都工作到凌晨才收工。

舒城已经进入冬季了,一入夜,外面天寒地冻,穿得再多,回到酒店时,手脚都是冰凉的。

许晴捂着热水袋,跺着脚,呼出的白气回扑到脸上,热热的,她皱着脸说:“曼曼姐,其实我学过泰拳…”舒曼舀了一勺豆腐,塞到她嘴里,笑着道:“乖,这里隔音不好。”“以后有她的剧,咱们躲远远的就行啦。”舒曼的胃太脆弱,又不经饿,进剧组以后,许晴直接找了酒店的经理,另外定了每天的伙食,外加消夜。在这一行混,爬高踩低是常态。在片场,连个场工都是人精,大家要在同一个剧组里天天见面,待上三个月,最开始都有个磨合期,但一个星期过后,谁与谁好,谁不待见谁,谁万万不能得罪,所有人心里差不多就明了了。Alex现在的人气与粉丝都属于超一线明星,话不多,很酷,大牌的架子,但不折腾人,舒曼与他沟通没什么问题,动作要求几乎是一步到位。Jolie是G&S捧出的国际影星,笑场忘记台词NG再多,片场没有人敢吐槽,就算显得再不专业,她的段位在,何况每次出错,都是与舒曼有关的时刻。

每天片场的气氛,最微妙的时刻,就属舒曼指导Jolie的动作时。舒曼不是包子,但这是她和国内的团队第一次合作,能和气的地方,尽量不吵架。

连着一周,舒城下起了连绵的雨,整个空气里又湿又冷。而接下来的十几场,都是户外晴天的戏。

这一日早早收工了,舒曼和许晴正要回去,手机突然收到冯敬的短信,通知她去聚餐。冬季的雨天最适合做的事,是窝在酒店里睡大觉,连续熬夜熬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天还没黑就收工,舒曼真的很想拒绝然后回去补觉。但转念一想,这聚餐是短信通知的,许晴没收到,说明导演有另外的安排,不去不成。舒曼不知谁收到了短信谁没收到,不好随意去搭车,跟许晴一起坐了剧组的车回到酒店以后,再打车去的饭店。结果她到得最晚,冯敬定了间超大的包厢,舒曼走进去的时候扫了一眼,除了Alex和Jolie之外,剧组的人只来了六七个,都是他们武术组的。舒曼心底大概猜到了几分这聚餐的目的,然后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武术组的其他成员相互都很熟,只有舒曼是和他们第一次合作,况且据说还是导演亲自请来的。大家闲聊的话题开始往她身上带,舒曼便避重就轻地回答着。

包厢里空调的温度打了上来,风口恰好对着Alex,他不喜欢,站起来要换个位置,一来二去,最后也不知怎么就换到了舒曼旁边。

两人正客套着寒暄几句,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舒曼跟Alex说完话再转回头时,才发现在座的各位都站起了身,舒曼后知后觉地朝门口看去,那人的视线也正好看过来。

一众人等都起身过去寒暄握手,正好隔开了付希安的视线,舒曼回过头,挺了挺脊背,努力保持一种平和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