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哥什么时候和乔声声关系这样好了?”

“阿乾你知道吗?”

方乾没回答,看着陆尔消失的班门口,眼神复杂。

陆尔这次,怕是真栽了。

课间的走廊满是人,乔声声不想让人看出她此时的狼狈,低着头走向卫生间。

她走路的姿势极为怪异,仿佛承受着偌大的痛苦一般,从她身边走过的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乔声声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前方打闹的人,直直地朝那被推搡着向后的人撞了上去。

幸得乔声声体积大,及时地用手撑住一旁的墙壁,不然怕是直接被撞倒在地。

男生显然对于撞到乔声声身上感到一阵羞耻,破口大骂,“长成这样就算了,你还不长眼睛啊?”

乔声声的脸色有些苍白,忍着痛没说话那人以为乔声声默认,周围阵阵笑声也让他有些得意,继续说道,“就这样还敢出来…”

乔声声猛地抬头,明亮的双眸水雾稍显,情绪激动,嗓音染上了一丝颤抖,“我这样怎么了?吃你家饭了?你是不是缺爱啊在我这里找存在感,骂我你很爽?”

男生根本没想到乔声声居然会反驳,被说得面红耳赤,何况说他的那个人又是他最厌恶的乔声声,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面子十分过不去,恼羞成怒地就要扬起手。

乔声声扭头看从她身后伸出来的手,陆尔薄唇微抿,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个男生,“打女生?你很有本事嘛?”

看到是陆尔,乔声声将即将出口的那句谢谢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就算没有陆尔,她也不会平白无故被人打。

乔声声也没理会身后的陆尔和周围看热闹的人,径直走向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而后弯腰将裤脚向上挽。

膝盖处一片青紫,隐隐可以看到淤血,她伸手按压着,咬着唇忍痛。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一旦太软弱,谁都会想要上赶着欺负。

事情与谁无关的时候,谁都是看客的心理,而本身没有参与其中,害怕被排斥被孤立的恐惧支配着行为,彻底沦为局中人。

加害者和受害者,孰高孰低,没有人会拎不清。

之前的她一直都是一声不吭,默默忍受,可换来的不是他们的收敛,而是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负。

在这个世上,谁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对他们一退再退。

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再慢慢地使力,整个手背细弱的青筋都要跟着暴起,乔声声仿佛察觉不到痛苦般的,只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乔声声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凌乱的碎发,走了出去。

整栋楼的嘈杂在铃声中慢慢地恢复平静,走廊无人,唯有投影在走廊地板上的高大身影。

陆尔在外面等了乔声声有一会了,谁知道她出来后直接无视他,气急直接把人抵在墙上。

见乔声声眼圈微红,陆尔皱眉,声音有着一丝迷茫,“你哭了?”

两人的距离近,他一呼一息都喷洒在她脸上,乔声声见推不开陆尔,低着头没说话。

陆尔显然没想放过乔声声,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细细地盯着她,“有什么好哭的?”

乔声声拍落陆尔的手,像只小刺猬一般竖起了刺,倔强地回视着他,“我没哭。”

陆尔伸手在乔声声的眼角摸了一下,粗粝的拇指在她细腻柔滑的肌肤上滑过,指腹上清晰可见的一层水渍,“你没哭,那这是什么?”

他只是遵循内心的想法,可动作一出,方觉亲密,乔声声已是一脸自卫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就算我哭了,有你什么事?”

“我…”陆尔开口,乔声声却是不想听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一把推开陆尔,朝班级走去。

乔声声从后门走进去,趁着老师弯腰在多媒体上找课件的时候,忍着痛大步走向座位。

-

陆尔回来的时候已是第四节课,黑发濡湿,有汗水顺着菱角分明的脸滑落,最后被蒸发不见,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袋子。

乔声声感觉一阵热气自身后传来,扭头对上陆尔的黑眸。

陆尔单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将手里的袋子放在乔声声的桌上,低声说道,“给你的。”

他的气息喷洒在耳后,乔声声浑身都跟着战栗了一下,提起袋子放在陆尔桌上,表示不要。

辛姜跟着乔声声往后看,来不及收回视线,陆尔将袋子推到她面前,朝乔声声的背影努努下巴,“拿给她。”

辛姜看着陆尔的目光有些复杂,拿起袋子塞在乔声声的抽屉里。

乔声声低头,那被打开的袋子里,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盒云南白药和一瓶药酒。

-

渐近月末,秋风微凉,校道上铺满了落叶,有几片树叶在风中兜圈,摇摇晃晃地坠下,枝叶根茎脉络分明。

下午的第一节课,阳光依旧炙热。

男生已经在体育老师的允许下跑去打篮球了,只有女生还留在原地做舒展动作。

篮球砸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方乾挑眉看着斜靠在篮球架上的陆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乔声声。

乔声声的脸绷得很紧,目不斜视地跟着老师做着动作,但明显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别人轻而易举的下蹲她做得很是艰难,手脚也不太协调。

方乾随意将篮球投入框内,也不去管篮球砸落在地上再次弹起,走到陆尔面前,收起了以往的不正经,“你对乔声声现在是怎么想的?”

什么时候,陆尔会这么盯着一个女生?可是,怎么会是乔声声!

陆尔抿了抿唇,声线冷淡,反问道,“你说呢?”

这对常人来说只是一般的运动,乔声声却是已经累得口干舌燥了,解散后,和辛姜说了一声,就准备先回教室待着。

班里有几个女生来了大姨妈,请了假在教室休息,体育老师管的也不严,一般做个课前热身就让大家自由活动了。

乔声声先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用冷水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降降温,才往班级走去。

班内传出的对话声,让她原本想推开班门的手顿住。

“陆尔早上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头了,他是不是喜欢上乔声声了?”

话音一落,一道尖锐的声音立马响起,“谁要是喜欢上乔声声,那母猪都能上树,何况是陆尔那样的人。”

“谁知道她早上是不是故意的,苦肉计,陆尔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骗。”

乔声声的脸上染上了一丝讥讽,果然,一张好的皮囊胜过所有。

“呵”有人不屑地笑了一下,“乔声声怎么会有这样的智商,能想出苦肉计这种招数,我趁人多的时候推了一把,还真别说,差点都推不动。”

乔声声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只觉得像是有人在往她的头上泼下一盆冷水,冰冷感从头顶蔓延至全身,传递至四肢百骸,原来早上是有人从身后推了她,她以为只是不小心推到的,从没想过是刻意为之。

才高中的女生,为什么心机就这么重呢,她从来都没惹到他们啊。

乔声声推开一条缝隙,看到了方晴和几个女生,而那个女生神采飞扬,讲得眉飞色舞,“我推她我都嫌脏了我的手,立马跑出去洗手就赶回来看她的笑话。”

乔声声已经把人都认得差不多了,那个讲话的女生,是颜芸,六班的班花,长得很好看,为人开朗,朋友圈交际挺广,班级里有几个男生也在追她。看着单纯,可私生活有多混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长成那样,还老是在陆尔面前晃来晃去,装什么可怜。”

乔声声紧紧地握着门把手,眼里闪过一丝暗光。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看到有人来了,颜芸这才停下嘴。

乔声声的手撑在洗手池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

她做错了什么,一个个对她有着如此深重的恶意。

就好像一座牢笼,暗无天日,四面八方地朝她袭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伴随着下课铃声,乔声声垂头低眉走进教室。

教室里老旧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却驱散不了空气中沉浮的热意,反倒让人心生烦躁。

陆尔拧开冰水,咕咚咕咚地喝着,喉结上下滚动,汗水将他的碎发濡湿,顺着脸颊滑进精致的锁骨,痞痞懒散的气质多了一丝性感,吸引了明里暗里的许多目光。

喝完的水瓶被他以抛物线的方式扔进了垃圾桶,陆尔大大喇喇地坐着,目光在触及抽屉里半开的袋子一沉。

乔声声正低着头写着新买的练习,一道黑影压了下来,随即一个袋子被扔在她的面前,她听到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什么意思?”

教室里闹哄哄的,陆尔站在乔声声的桌旁,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同情的…

乔声声抬头看了一眼陆尔,没有说话,伸手将挡在习题上的袋子拔开,如同拔开什么垃圾一样的动作。

这动作显然刺激到了陆尔,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地盯着她。

是不是在她的眼里,他也就如同发臭的垃圾,沾染不得,避之犹恐不及?

他好心好意给她买药,她三番两次拒绝就算了,当他的东西是垃圾,真是好极了,或许连他也是,陆尔提起袋子直接扔进垃圾桶,看也没再看乔声声一眼,踹了一脚挡着他的桌椅,走出教室。

这一幕,落到他人眼中,就是乔声声给陆尔送礼物,上赶着倒贴,礼物却被陆尔满脸怒意地丢进垃圾桶。

颜芸正和人聊天,看到这一幕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用一种全班都听得到的声调说道,“有些人,就是下贱,没点自知之明。”

她似乎犹不解气,继续说道,“做什么都像头猪一样,真搞不懂装什么装啊,我要是男生我上她都没心情…”

辛姜一听不乐意了,拍了一下桌子,“颜芸,你胡说什么?”

“我说你了吗,你对号入坐什么?”

乔声声沉默着,看了颜芸一眼,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了出去。

她的心里有些苦涩,对于颜芸说的有些话,她并不否认,陆尔对她的靠近,落在旁人的眼底,只会是她在自取其辱地倒贴。

和陆尔太靠近,她的心里就会越发地自卑,而这些奚落的话语,将会源源不断地加诸在她的身上。

因为不配。

单单从外观形体上看,就是不配。

因为十六岁的乔声声,

是一个一百五十斤的胖妞。

陆尔对她的好,是同情,是怜悯,但绝不会是爱情。

第13章

“不是你的错,可我还是希望你能远离我。”

“不管什么原因,都别再靠近我。”

“就保持陌生人该有的距离,对我们谁都好。”

听了乔声声的话,陆尔只觉得眼眶干涩得难受,喉咙也是,他低垂着头,控制自己尽量不要去看乔声声,从食盒里拿出筷子递到乔声声面前,用与以往再平静不过的声音说道, “吃饭吧,不然等会就要凉了。”

他不想去看乔声声,他怕看到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厌恶,就好像无论他做得再多,于她而言,都是想要丢弃的累赘。

乔声声却是没接过他手里的筷子,盯着床上桌的食物看了几秒,忽的轻笑出声,“陆尔,你总是这样的自以为是,只听你自己想听的,”她顿了一下,“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讨厌?”

像是没察觉到陆尔骤变的脸色和瞬间粗重的气息,乔声声继续说道,“如果可以,我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一见到你,就轻易地让我想起那些我刻意遗忘的过往,提醒我十六岁的乔声声是一个谁都能踩上一脚欺负的可怜虫。明明我已经差不多就要忘记了,可你一出现,那些记忆就像根植在我的脑海中一样,时刻提醒着我,我的青春有多么不堪。”

“陆尔,比起欺负我的那些人,我更讨厌你。做了那些事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善良,我就该对你感激涕零。看,全班都不喜欢乔声声,都没把乔声声当同学看,你施加小恩小惠,稍一勾勾手她就得过来,可她没有,反而对你更加防备,于是你不甘心,你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可做了那些事的你比那些人更让我不耻。”说到最后,乔声声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声音都染上了一丝哽咽,可唇角的弧度却是更加明显地扬起,“其实你比我清楚,你所谓对我好,不过是闲暇无趣时的解闷,就好像是在逗弄宠物,得趣时便千好万好,但其实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你只是单纯觉得好玩而已。”

而一旦她因此确立了什么感情,爱情或是友情,最后受苦的只会是她,而他毫不拖泥带水地抽身离去。

“陆尔,”乔声声嗤笑一声,“善良这个词,从来就与你无关。”

-

夜色深沉,陆尔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眺望着整座城市的夜景。

对于乔声声在医院说的那些话,他根本就无从反驳。

因为一开始的他,的确如同乔声声所说的那样,只是把她当做了调节生活的乐趣,闲暇事口舌逗弄几句,可每一次,乔声声总能给他不一样的反应。

吸引他的,是乔声声的那双眼睛。

那天,如往常一样,乔声声一坐到座位上,辛姜就会去捏她的脸,然后念念有词,“我们声声今天还是这么可爱,小脸好软啊。”

“我们声声皮肤最好了”“我们声声最可爱了”这些话,陆尔坐在后面,每天不知道都要听几百遍了,他初听时只觉得好笑,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一句话,可爱是找不到形容词的形容,他的前桌,是残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只能让人用可爱来形容修饰。

陆尔试着回想一下前桌的样貌,微微皱眉,才发现自己竟是连她的长相都不知道,这是有多不起眼?

想完他便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长相如何,起不起眼,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忍不住地就轻笑了一声。

不经意地抬头,就发现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头来,眼含怒火地盯着他看。

只是一瞬,陆尔就想明白了她眼底的怒火是因为什么,怕是将他刚刚的轻笑声当成了对她的取笑,如同受了什么蛊惑一般,他调侃地开了口,“我们声声今天真可爱。”

那双眉眼因这句话,染上了些许的羞怯,更多的是恼怒,似乎连那张平白无奇的脸都染上明媚灵动,盛着亮光,竟让人移不开眼。

第一次的面对面,陆尔记住了乔声声的脸,也记住了她的眼睛。

后来的几天,每当辛姜话语一落,他的声音总会跟着响起,除却头几次,乔声声没再转头过来,却是会将椅子往前挪了些,背脊也是挺得直直的,陆尔知道她是听到的,心里觉得好笑之余溢出了些许的软。

一般女孩子被他这样一个没有交集的男同学无故打趣那么多次,总是会有点脾气,而她明明眼里盛满了怒火,却每每克制下来,还要向他伪装善意的一笑置之,生怕惹到了他,真像个小可怜。

那双杏仁眼倒真挺漂亮的,可惜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老想去戏弄她,单纯觉得好玩。

特别是当那双眼睛因为他而星光熠熠,那双眼睛只看得到他的时候,总会让他无端的满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天都在见面的原因,他总感觉乔声声似乎每一天都在痩了不少,只是不是特别明显。

课间和方乾去食堂,结账的时候看到了旁边摆着的棒棒糖,陆尔记得昨天还在乔声声的抽屉里看到糖纸,心下一动,随手拿了几根出来。

回到教室的时候,铃声刚好响了起来,陆尔用脚踢了踢乔声声的椅子,想让她转过头来,她却是一动不动,抬头看着PPT,好似对周围的环境一无所知。

他给她买了棒棒糖,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就想递给她,她还是没什么反应,陆尔便有些烦躁,又踹了一脚她的椅子,这次的力气很大,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连化学老师都停下了板书的动作,朝乔声声看了过来,见没什么事才回过头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