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没好气地道:“你自己说说,我劝过你多少次了,让你不要总是针对武梅雪与江采萍,毕竟还有杨嬷嬷在,你偏就是不听,还说杨嬷嬷不会拿你怎么样,现在好了,别说是留在乐坊了,连府里都待不住。还有那个张沉月,我也与你说过,她心眼不少,与她说话之时要小心一些,你嘴上倒是答应了,心里却是没将我的话当成一回事。”

春秀急忙道:“没有,我听了姐姐的话,你帮太子配药的事,一句话都没与她说。”

“别的呢?”季容冷言道:“每次张沉月在你耳边稍稍挑拨几句,你就忍不住跑去找武氏她们的麻烦;眼下你出了事,张沉月可有帮你说过一句话?她表面对你恭敬,其实根本就是在利用你。聪明人动口,蠢人动手,真是一点都没错。”说着,她叹了口气道:“也怪我最近一直忙着配药之事,没时间与你说太多,令她有机可趁。”

春秀也想到刚才张沉月一言不发,任由自己被杨嬷嬷驱赶的样子,心中恼恨不已,咬牙道:“这个贱人,往后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定要她好看。”说着,她再次哀求道:“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什么事都听姐姐的,只求姐姐帮我这一次。”

季容烦恼地道:“此事连二夫人都惊动了,你要我怎么帮你!”

春秀也明白这次事情闹大了,她真是没想到,杨嬷嬷如此阴险,表面上瞧着一声不吭,一转身却去二夫人面前告她的状,都怪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可是若现在离开太守府,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说着,她哀求道:“姐姐,你一向足智多谋,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我可以离开乐坊,只要能留在府中就好了。”她不止看中太守府的月钱,更盼着能够在此得到哪位公子的垂青,这样就可以从此飞上枝头,成为人上人。

季容坐在椅中,无奈地道:“我也希望有办法,但是,杨嬷嬷这次铁了心要赶你离开,不惜惊动二夫人;而我,不过是一个小小舞姬,能有什么办法?你现在,只有离府这一条路可以走。”

“不要!我不要走这条路!”春秀想也不想便否决了季容的话,慌张地在屋中来回走着,想着办法,莫说,还真让她想到一个办法,她急切地道:“姐姐,你不是在帮大公子调药吗?不如去求求大公子,只要他肯出面,二夫人一定会卖他这个面子。”

第六十五章 庆春园

季容一怔,旋即摇头道:“不行,我与大公子非亲非故,而药又没有调配好,大公子怎会肯帮忙。”

“没试过怎么知道,也许大公子会肯呢,毕竟他还要靠姐姐的药来医治足疾。”春秀越说越觉得可能,蹲下身哀求道:“姐姐,要是连你也不帮我,就真的没人帮我了,求求你,你就走一趟庆春园吧。”

季容摇头道:“虽然我与大公子接触不多,但他的性子也略之一二,想要求得他帮忙,实在太难,一个不好,反而会…”不等季容说完,春秀已经跪了下来,泣声道:“你我自幼相识,一起长大,你我两家也一直要好,我记得有一年,季伯父银子不够,用来做包子的肉还是我们那里赊去的,一欠就是一个多月,爹从来没有催过一句;这次…我承认是我自己不好,但还请姐姐看在你我两家的情份上,再帮我一回吧。”

季容犹豫未语,她当然可以不管春秀,但是这样一来,就等于得罪了冯成,此人是双桥村的一霸,小舅子又在县衙里当差,一旦惹他翻脸,在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庇护家人之前,恐怕家里的日子会很难过,就像武老三一样,辛苦打来的猎物却被冯成百般苛扣。

权衡许久,她终是松了口,“罢了,我就走一趟庆春园,但是大公子若当真不肯帮,我也没法子。”

她的话令春秀喜形于色,急忙抹去脸上的泪道:“我明白,我明白,不管最后大公子肯不肯帮,我都不会怪姐姐。”

季容点点头,道:“那你在这里待着吧,我这就去见大公子。”说罢,她快步走了出去,等了没多久,里面便传了话出来,让她进去。

她刚踏进正堂,还未来得及行礼,李建成急切的声音已是在耳边响起,“如何,可是配出了药?”

李建成原本在问冯立关于搜查弘化郡的事情,一直未曾抓到的那名刺客,成了他心里最大的一根刺,偏偏搜了半个余月,竟是一点眉目也没有,令他恨不得亲自带人挨家挨户的搜查,无奈腿上的伤虽然已经愈合,新肉却还没有长牢,稍一走动,便感觉扯得疼,按着徐大夫的估计,至少还得再养半个月,方才可以随意走动,若是用了季容祖传的续筋生肌散,那么现在就已经差不多好了。无奈当时为了让季容研究调配更多续筋生肌散,他并未留下那瓶药,只能慢慢等着伤口长好,令他着实郁闷,日夜盼着那药赶紧配好,所以一听到下人禀报,便迫不及待地将季容传了进来。

“回大公子的话,奴婢这些日子一直在潜心研究医书,也从父亲那里取来了祖父留下的一半药方还有手札,续筋生肌散的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只要再给奴婢一点时间,应该就可以配出来。”

李建成脸色一沉,冷言道:“既是还没配出来,你来此处做什么?”

季容紧张地绞着手指,低头道:“奴婢来此,是想…斗胆求大公子帮一个忙。”

“帮忙?”李建成扬一扬浓眉,盯了季容道:“你可知,府中那么多下人,敢开口要我帮忙的,你还是头一个。”

“奴婢知道这样做很是唐突,但除了大公子,奴婢实在想不出还能去求谁,所以斗胆来此,还请大公子恕罪。”

李建成随手翻开摆在手边的书册,漠然道:“说来听听。”

季容连忙道:“奴婢有一个同村的好姐妹,与奴婢一起在乐坊为舞姬,这次调配续筋生肌散一事,也多亏了她帮忙方才能够进展顺利;但因为她性子耿直,不懂得转弯,所以得罪了一些小人,这些小人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却向杨嬷嬷进谗言,杨嬷嬷不明真相,还以为她当真如此过份,所以禀告了二夫人,要将她赶出太守府去。”

“你想让她留在府中?”面对李建成的问话,季容点头道:“是,她虽然偶尔会发现脾气,但本性不坏,奴婢实不忍见她就样被人赶出太守府去,所以…”她飞快地看了李建成一眼,屈膝道:“还请大公子垂怜。”

李建成翻过一页书卷,头也不抬地道:“府中事情不归我管,你若真觉得她委屈了,可以去找二娘。”

他虽然与万氏不和,但既然父亲将府中事务交给万氏处理,他身为晚辈,也不便过多插手,更何况,是为了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舞姬。

季容低头道:“奴婢也想过,但…二夫人已经先入为主,怕是听不进奴婢的言语。”

冬阳自窗外照进来,落在摆入在临窗小几上的青铜炉中,袅袅青烟从那一个个小孔中升起,与浅金色的阳光交错在一起,“那我也没法子,你退下吧。”

季容急切地道:“只要大公子您肯说一句,二夫人一定会听的,求大公子帮奴婢这一回,奴婢与春秀以后一定会报答大公子的恩典。”

李建成抬头,眸中尽是阴沉之色,“没听到我的话吗?”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落在季容耳中,不吝于厉喝,慌得身子微微发抖,但仍是坚持着把嘴边的话说出来,“如今离大公子规定的制药期限还剩下半个月,若是没有春秀从旁协助,只怕奴婢无法按期制出药来。”

李建成盯着她道:“你的意思,如果那个女人被赶出府,你就交不出我要的药是吗?”

季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了头道:“奴婢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尽己所能制出续筋生肌散,只是这个时间,恐怕需要久一些。”

“过来!”面对李建成的话,季容往前挪了几步,前者抬起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眉眼唇鼻,令季容浑身一阵酥麻,与此同时,耳边传来阴柔的声音,“你这在威胁我?”

季容指甲用力掐着掌心,颤声道:“奴婢怎敢威胁大公子,只是此事…确实需要春秀协助,还请…”

“你知道我急需此药医治足疾,所以就以此为要胁,逼着我插手这件事,季容…”已经滑到季容脖子处的手微一用力,将她勾到自己面前,冷声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六十六章 毓秀阁

季容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花容失色,勉强定了神道:“若大公子执意要这么认为,奴婢也没有法子,但奴婢所言尽是实情。”

李建成没有说话,只是一昧盯着她,季容不敢移开目光,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在漫长的仿佛过了一个甲子后,李建成终于松开手,未等季容松气,已有声音落入耳中,“她叫什么名字?”

季容心中一喜,连忙答道:“回大公子的话,她叫冯春秀。”

李建成唤过站在一旁的王福道:“你去一趟毓秀阁,就说冯春秀虽然有错,但罪不致此,请二夫人看在我的薄面上,让她继续留在府中当差。”

王福记下李建成的话,躬身道:“小的这就去。”

在王福退下后,季容感激地道:“多谢大公子!”

李建成冷冷看了她一眼,道:“记着,从现在开始,你与冯春秀的命都是我的,就算我要你们去死,也不得违抗!”

季容知趣地道:“奴婢明白,奴婢与春秀此生都将唯大公子之命是从!”

李建成点点头,挥手道:“下去吧,半个月后若是见不到药,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季容身子一颤,垂低了头道:“奴婢明白!”

在季容退下后,李建成低头抚着自己的脚,希望…半个月,真的可以治好困扰了他许久的足疾!

春秀正焦灼不安地等在屋中,瞧见季容进来,急忙迎上来道:“姐姐,怎么样了?大公子答应了没有,我是不是可以继续留在府中?”

见她只顾着追问留在府中的事谊,丝毫不关心自己在庆春园的事情,季容心中甚是反感,但她心思一向颇深,纵然再不高兴,也不会将心思表露在脸上,和颜道:“大公子已经命王管事去毓秀园传话,相信二夫人会看在大公子的面上,让你继续留在府中。”

听得这话,春秀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感谢季容,“多谢姐姐如此帮我,要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你既叫我一声姐姐,就不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不过经过这次的事,你这脾气真得好好改一改了,我能救得了你第一次,未必能救第二次;大公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刚才要不是我一口咬定调配续筋生肌散需要你帮忙方才可成,他根本不肯帮这个忙,但我瞧得出,没有第二次了。”

春秀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以后都会谨慎仔细,不再给姐姐添麻烦,只是…”

见她欲言又止,季容道:“怎么了?”

春秀咬牙道:“一想到杨嬷嬷那样欺辱我,我就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不必问,她必是收了武梅雪的好处,与之勾结一气。”

季容意味深长地道:“来日方长,只要你能留在府中,自有出这口气的时候。”顿一顿,她道:“好了,安心等着吧,天黑之前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

如此等了约摸一个时辰,杨嬷嬷派人传她们去乐坊,到了乐坊,除了杨嬷嬷之外,还有一个面生的侍女,不知是哪一处的。

待她们朝杨嬷嬷见过礼后,那侍女走到季容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道:“你就是季容?”

季容屈膝道:“是,季容见过摘星姑娘。”

她的话令摘星露出诧异之色,“你认得我?”乐坊与毓秀阁虽然都在太守府中,却未有往来,乐坊有什么事,都有杨嬷嬷转叙,莫说万氏,就连摘星也是头一回踏足乐坊。

季容恭敬地道:“摘星姑娘是二夫人身边的红人,季容又岂会不认得。”

这句话令摘星唇角微弯,眉眼间隐约有一丝得意之色,“你倒是有几分眼力,随我走吧,二夫人要见你。”

季容没有多问,低头温驯地道:“是。”眼见她们要走,春秀急忙道:“那我呢,二夫人有没有说要见我?”

摘星回头看了她一眼,凉声道:“二夫人没说,你在这里好生候着吧。”

在春秀不安的神色中,摘星带着季容离了乐坊,一路来到毓秀阁,虽然如今是冬季,毓秀阁中却依旧繁花不绝,蟹爪莲、茶花、腊梅、瓜叶菊等等,还有一些季容不认识的奇花异卉,散发着阵阵清香;只此一角,便可看出毓秀阁的富丽奢华。

有一名侍女挎着篮子在折花,摘星走过去,从她篮中取了出刚折的几枝瓜叶菊掷在地上,蹙眉道:“上次让你折花的时候,夫人不是已经与你说过吗,瓜叶菊没什么花蜜,蝴蝶不喜欢,你怎么还摘这么多?让夫人瞧见又该不高兴了。”

侍女有些惶恐地低头道:“我…我一时给忘了,还请姐姐恕罪。”

“想要好生待在这毓秀阁中,就多长些记性,夫人可不喜欢教而不听的人。”面对摘星的训斥,侍女连连答应。

虽然同是下人,却也分三六九等,像这样新来毓秀阁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中下等,如林总管或者摘星这般深得主子倚重的,方才能算上等,他们说话的份量,有时候甚至能与一些个主子相提并论。

趁着摘星指挥侍女折花的空闲,季容忍不住问道:“摘星姑娘,这个季节,怎么…还会有蝴蝶?”

摘星扬眸笑道:“很惊奇是吗,待会儿就知道了。”

在又摘了几枝茶花后,摘星带着她们推门走了进去,刚一入内,季容便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春天。

待得定了神后,只见屋子两边都烧了炭盆,盆中所盛之炭与她平常所见的不同,其白如霜,且无一丝烟气;屋中陈设,无一不是奢华精巧,令人眼花缭乱,最让季容惊奇的,莫过于摆在左侧炭盆旁边的一个白色云纹琉璃缸,透过半透明的缸体,可以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振翅飞舞,应该就是那些蝴蝶,这屋子如此暖和,难怪蝴蝶可以活下来。

“夫人,季容带到了。”摘星的话令季容回过神来,连忙朝端坐在上首的华服女子行礼,“奴婢季容,见过夫人。”

刚才摘星与侍女言语交谈中,一直都是称万氏为夫人,所以她知趣地没有在“夫人”二字前面加一个“二”字。

第六十七章 万氏

万氏起身走到琉璃缸前,自侍女递过来的花篮中取了一枝腊梅掷到琉璃缸内,四下飞舞的蝴蝶瞧见有花落下,连忙振翅飞到花芯上,贪婪得吸食着花蜜。

“别急,还有许多呢。”在又将篮中的花枝悉数掷到琉璃缸中后,万氏方才拍一拍净白如玉的素手,回身望着仍保持着屈膝姿势的季容,曼声道:“你倒是能耐,居然能请动大公子来我这里说情。”

虽然万氏只是轻言细语,却给季容极大的压力,她忍着腿上的酸意,低头道:“奴婢与春秀情同姐妹,倏然听说她要被赶出府去,心中焦急,又想起与大公子有一面之缘,所以斗胆一试,幸而大公子心慈仁善,肯垂怜于奴婢。”

“心慈仁善?”万氏低低一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李建成此人,心肠冷硬狷介,除了李世民那几个同胞兄弟之外,就连对自己的元配妻子也没多少亲厚。

“你言下之意,是指我狠毒乖戾了?”万氏的话令季容大惊失色,连忙跪下道:“奴婢虽然来府中日子不常,却也知道夫人处事一向公正严明,奴婢万万不敢有那样的心思,请夫人明鉴。”

万氏徐徐走到她身前,似笑非笑地道:“一边口口声声说我公正,一边却又悄悄去求大公子,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夫人容禀。”季容努力平息着在胸口狂跳不止的心,道:“夫人固然公正无私,但底下的人,却不见得个个如此,有些人收了别人的好处,所以故意在夫人面前夸大事实,颠倒黑白,令夫人误做判断。”

万氏眉头微微一蹙,道:“你是说杨嬷嬷?”

季容微一咬牙,抬头道:“春秀虽然确有做的不对之事,但也不至于要赶出府这么严重,反倒是杨嬷嬷…奴婢曾亲眼看到梅雪将大公子赏她的一对如意送给了她。”

万氏轻挑了精致的柳眉,凉声道:“你言下之意,是说武梅雪买通杨嬷嬷,从而借她的手驱赶春秀?”

“当中具体情况如何,奴婢不知道,但杨嬷嬷处处偏向梅雪却是不争的事实。”季容话音刚落,便听得万氏道:“那春秀自恃领舞,处处刁难武梅雪与江采萍又是不是事实?”不等季容言语,万氏又道:“至于舞姬想方设法讨好乐坊的管事嬷嬷,是常有的事情,你敢说,你与春秀打从入府开始,就没有做过任何讨好杨嬷嬷的事情吗?”

“奴婢…”尽管季容已是处处小心,却依旧被万氏问得慌了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万氏伸出精心修饰的手指,勾起季容的下巴,闲闲道:“真是想不到,区区一个乡野女子竟然有这样的心思。”说着,她看向一旁的摘星道:“论年纪,你比她还长几岁,这心思却是差远了。”

摘星讨好地道:“奴婢打从来了这毓秀阁,就一门心思想着怎么侍候好夫人,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想别的。”

季容冷汗涔涔,这个万氏好深的心思,前后不到十句话,她就已经看之穿了自己,远比李建成还要难对付;也怪她心急,按不住心头的恼恨,想要在万氏面前告杨嬷嬷一状,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知万氏会对怎么对付她。

万氏手指微一用力,令季容不由自主地仰高了头,“杨嬷嬷是从我身边出去的,我很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这样乱嚼是非,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奴婢不敢!”季容战战兢兢地说出这四个字,这会儿功夫,她身上的亵衣已是冷汗浸透;看万氏兴师问罪的模样,应该是不打算卖大公子这个面子了,入夜之前,就会将春秀赶出府去,依着春秀的性子,到时候免不了又有一番吵闹,但她已经尽力了,就算春秀再不甘心,也没办法,希望春秀父女不要蛮横无礼的将罪责怪到她与家人身上。

在季容胡思乱想之际,万氏扶着摘星的手回到椅中坐下,端过宫人奉上的茶抿了一口后,慢里斯条地道:“我可以让春秀继续留在府中,不过,你要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季容怔忡地盯着她,直至摘星喝斥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来,连忙道:“夫人有什么话请尽管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不无尽。”

“你一定知道。”万氏嫣红的双唇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你是如何说动大公子的?”

季容心思急转,低头道:“大公子心肠仁慈,见奴婢说得伤心,便松口答应。”

万氏举目看着映照出蝴蝶翩翩飞舞之姿的琉璃缸,淡淡道:“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罢了,我也不勉强你,不过…”她眸中带着冷漠的笑意,“太守府不需要一个满嘴谎言的舞姬,你与春秀一道走吧,你们的月钱,我会让林总管一分不少的发下来。”

“不要!”季容慌忙爬到万氏脚前,连连磕头,“夫人开恩,奴婢不想走!”

万氏面无表情地盯了她道:“别以为大公子能够救得了你,这太守府的主事,终归是我!”说罢,她厌恶地拂袖道:“拉下去!”

季容哪里肯走,不断地哀求着,然任她如何言语,万氏都无一丝动容之意,眼见要被拉下去,她只得狠一狠心道:“奴婢说,只要大公子肯救春秀,奴婢…愿意一世服侍大公子。”

万氏扫了她一眼,冷喝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错,你长得是不错,但大公子身为弘化郡太守的长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岂会为你区区一女子,而来向我求情。”

见万氏一下子戳穿了自己的谎言,季容不敢再存有侥幸之心,急忙道:“奴婢愿意将一切告诉夫人,只求夫人给奴婢一次机会。”

万氏等的就是这句话,示意摘星二人将她放开,冷声道:“说!”

这一次,季容不敢再耍任何心思,老老实实将续筋生肌散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随后道:“奴婢以续筋生肌散为借口,方才能令大公子派人来向夫人说情。”

第六十八章 投靠

万氏紧紧蹙了柳眉道:“大公子的足疾当真能治好吗?”

“徐大夫确实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有假。”季容话音刚落,便听得万氏的声音落入耳中,“那你呢,这所谓的五成把握,到底是真还是假?”

“奴婢研制半月,已经有了一些进展,待到约定之期,应该…有可能做出续筋生肌散来。”

摘星眉目一动,俯身道:“夫人,这事儿…”

万氏抬手打断她的话,起身绕着季容徐徐走了一圈,“你费这么大精力研究续筋生肌散,为的到底是什么,你心里明白,本夫人也清楚;确实,以你的容貌还有心思,只做一个舞姬,确有些委屈,不过…”她俯身在季容耳边轻声道:“你真以为,这样就可以爬上大公子的床了吗?”

季容身子轻轻一颤,低声道:“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有此念头。”

万氏直起身,弹一弹葱管似的指甲,“好了,别在我面前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大公子是什么性子,想必你也略有所知,想要讨好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哪怕真让你成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不止连个正经名份都没有,还要处处看人脸色,可比现在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惨!”

季容脸色阴晴不定,仿佛外头时隐时现的冬阳,变幻不定,万氏也不催促,走到琉璃缸前逗弄着那些不知寒冬的蝴蝶。

许久,季容终是下定了决心,朝万氏道:“奴婢愿从此唯夫人之命是从,求夫人为奴婢指点一条明路。”

万氏拍一拍手,回身扶起季容道:“果然是一个知情识趣的可人儿,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多谢夫人!”在季容感激的言语中,万氏道:“杨嬷嬷那边,我会让摘星交待她的,你回去吧,尽快制出续筋生肌散,好为大公子医治脚疾。”

她的话令季容眸中掠过一丝惊讶,万氏不是与大公子素来不合吗,按理来说,该巴不得大公子一直瘸下去才是,怎么会…

虽然心中万般疑惑,但经过刚才的事情,她怎么也不敢多言,再三道谢后,退出了毓秀阁。

她一走,摘星便疑惑地道:“夫人,大公子那样与您做对,为何您还…”

“还要让季容治他的足疾吗?”万氏幽幽一笑,“摘星,你觉得大公子足疾不愈,对我,对智云就没有威胁吗?”

摘星想了一会儿,道:“虽然大公子腿脚有所不便,但奴婢看太守对大公还是很宠爱,照此下去对您与五公子威胁不小。”

万氏敛袖道:“这就是了,既然左右都是一样,我何不做做好人,卖个顺水人情给他呢。”

摘星沉吟片刻,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大公子越好,对咱们就越不利,依奴婢看,这个人情卖不得,再说了,大公子就算知道,也不会领夫人的情,您又何必帮他。”

“不放长线,又怎能钓得大鱼。”不等摘星言语,她又道:“与其费心对付,倒不如看他们兄弟内斗来得有趣。”说罢,她道:“好了,你去乐坊传话吧。”

摘星应了一声,试探道:“那冯春秀…还留在乐坊吗?”

万氏脸色一沉,道:“这种品性的人,想必也跳不出什么赏心悦目的舞来,将她打发去柴房做事;另外,你告诉杨嬷嬷,让她好生管着乐坊,要是再闹出这样的事来,休怪我不念以往的主仆之谊。”

当春秀听得摘星所传的话时,又喜又愁,喜的是自己可以继续留在太守府中,愁的是,以后要去柴房做事,不止要做粗活,而且月钱比现在低了许多,实在不甘。

季容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虽然柴房是苦了一些,但也只是权宜之计,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设法为你谋个好一些的差事。”

“多谢姐姐。”春秀感激之余想起摘星将季容带走之后,道:“对了,二夫人她有没有为难你?”

季容自不会与她说那些,随口敷衍了过去,之后道:“你虽去了柴房,但所幸咱们还住在一起,彼此还能有个照应,你在那边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

春秀点头道:“我知道,姐姐在乐坊中也要小心,武梅雪赶走了我,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姐姐,还有江采萍,她就是武梅雪身边的一只狗,逮谁咬谁。”

季容拍着她的手道:“我知道要留意哪些人,你不必为我担心,总之你自己一切小心,柴房的差事就算再累再苦你也别怠慢了,以免让有心人挑出错来,如果半个月后顺利配出药,应该能在大公子面前帮你说上一两句话。”

说话间,有人在外叩门,却是张沉月的声音,春秀当即就冷了脸,低喝斥道:“这个贱人还有脸来。”

“她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心里知道就可以了,别在面上露了痕迹,以后自有教训她的时候。”在叮嘱了春秀一番后,季容上前开了门,张沉月一进来就急忙拉了春秀的手,哽咽地道:“我刚才一直在担心姐姐出府以后要怎么办,幸好二夫人最终改了主意,许姐姐继续留在府里,虽说柴房的差事苦了一些,但总还是有机会的。”

春秀忍着心中的厌恶抽回手,盯了她道:“既是这么担心,为何之前杨嬷嬷赶我出府的时候,不见你帮我说半句话?”她很想学季容那样喜怒不形于色,无奈实在做不到。

一听这话,张沉月含在眼里的泪顿时落了下来,“我就知道姐姐为了这事儿在怪我,当时倏闻此事,我真是被吓坏了,以至于连帮姐姐求情的话儿都给忘了,事后回想,真真是后悔莫及,我有去找过杨嬷嬷,无奈她不见我。”

春秀冷笑道:“是她不见你,还是你压根就没去。”

“妹妹!”季容朝她使了个眼色,对张沉月道:“你别怪妹妹说话不中听,她就是这么个性子,等过几日气消了就没事,不管怎么说,咱们始终是自家姐妹。”

第六十九章 迷魂香

张沉月抹一抹泪,泣声道:“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帮冯姐姐求情,实在是…”

“行了,我还会不知道你的为人吗?”季容和颜道:“当时事出突然,你被吓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放心吧,我会劝她的。”

“那就好。”张沉月眸光悄然一闪,道:“我听说姐姐曾去过庆春园,是不是您求动了大公子,从而令二夫人改变心意?”

季容神色和婉地道:“当时我急得不行,想起与大公子见过一面,便打算去庆春园碰碰运气,没想到大公子为人和蔼亲切,得知春秀是被人存心刁难陷害之后,答允帮忙。”

“大公子他人可真好,姐姐也是好福气,能够投了大公子的眼缘,真让人羡慕。”面对张沉月的言语,季容笑道:“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投大公子眼缘,不就等于你们投大公子眼缘吗,咱们三个,可是不分彼此。”

张沉月眸中掠过一丝忌惮与贪婪,旋即含笑道:“姐姐说得极是。”

在她们言语之际,消息也传到韫仪她们那里,江采萍最是气不过,在屋子里不停地走着,韫仪坐在椅中,颇为无奈地道:“采萍,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我头都被你晃晕了。”

“不好!”江采萍气呼呼地回了一句,鼓着腮帮子道:“也不知二夫人在想什么,一会儿说赶春秀离府,一会儿又说让她留在柴房,怎么可以这样朝令夕改。”

“我听说季容去过庆春园,之后又有人看到王福去毓秀阁,应该是季容说动了大公子,才令春秀得以留在府中。”

江采萍攥着两个粉拳恼声道:“都说大公子难弄,偏偏却让季容给攀上了,也不知她给大公子灌的是什么迷汤。”说着,她恨恨一跺脚,“明明冯春秀已经一只脚踏出了太守府大门,却又被生生拉了回来,真是可气!”

见韫仪一直不说话,她走到桌前道:“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事已至此,咱们再不甘心也没有用,难道你想去求二夫人不成?莫说她不会见咱们,就算当真见了,你刚才也说了二夫人朝令夕改有失威严,你觉得,她还会改第三次吗?”

江采萍泄气地落坐在椅中,“照姐姐这么说,岂非只能让春秀留在府中?”

韫仪眼眸微眯,淡然道:“与其一味着眼于春秀,倒不如想想季容,她可比春秀有能耐多了,连大公子也能说动。”

“也是。”江采萍想了一会儿,忽地道:“姐姐,你说季容会不会是用了什么**香,使得大公子听她的指挥。”

“**香?”韫仪有些哭笑不得地指着江采萍的额头道:“你这脑袋瓜子在想什么,连**香都出来了,你怎么不干脆说蒙汗药,五石散还有西域奇药呢?”

江采萍不以为然地道:“除了西域奇药,姐姐说的那些,指不定季容都有呢。”

韫仪摇头道:“季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她怎么会有这些个东西呢,你真是胡言乱语。”

江采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姐姐忘了,季容祖上是开医馆的,一直到她爷爷之时,季家医馆的名声还很响亮呢,她有那些药,并不奇怪啊。”

这件事,韫仪以前没有听梅雪说过,想是私底下与江采萍提了一嘴,心念电转,她拍一拍额,故作恍然地道:“是了是了,你瞧我竟然把这事儿也给忘了。”

江采萍性子单纯,未曾多想,反倒是对那所谓的“**香”念念不忘,越说越觉得像一回事儿,甚至念叨着什么时候去搜季容的屋子。

“你想想就是了,可千万别真去,否则让她抓到,告到杨嬷嬷面前,连我也不好帮你说话。”

江采萍咬着细长的手指道:“可万一,季容当真用了**香迷惑大公子,以后一定还会借机生事的,到时候咱们怎么办?除非姐姐你能说动二公子站在咱们这边,那倒是还能抗衡些许。”

“你倒得倒是深远,不过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香,皆是说书之人杜撰出来的。”

江采萍不服气地道:“要是没有,大公子怎么会任由她取用药房的药,我听说,连人参、灵芝那么珍贵的东西,季容都拿了好几枝呢。”

韫仪蹙眉道:“你说什么,季容可以随意取用药房里的药材?”

“嗯,我也是今儿个出去的时候,无意中听人说起的,就这半个月,季容取用的药,至少价值好几十两呢,还有人说,可能已经有上百两了,也不知她用来做什么。”

“半个月前…”韫仪思忖片刻,凝声道:“那不就是在季容第一次去庆春园之后吗?”

江采萍点头道:“恩,姐姐你说除了用**香之外,还有什么说法,可以解释大公子对季容毫无缘由的厚待。”

韫仪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低眉思索,半个月前,就是墨平咬伤李建成那会儿,既然季容懂医术,那么她那会儿去求见李建成,多半是以医伤为名,趁机讨好,只是李建成性子乖戾阴沉,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讨好之人,怎么会…

“采萍,季容取的药,除了人参、灵芝还有什么?”

江采萍想了一会儿道:“好像他们还提过什么穿山龙,怎么了?”

皇宫的御药房里,囊括了世间所有药材,尤其是那些有养身滋补功效的,从小到大,她听过不少,也服用过不少,但这穿山龙,却从未耳闻,料想此物的功效应该不是滋补强身,也就是说,季容取灵芝、人参,并非为服用,十之**是用来配药的。

既是李建成许季容随意取用药房所有的药材,那么她所配的药,应该与李建成有着密切的联系,难道是为了医治咬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