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不明白,打从相公患了足疾后,不知请了多少名医大夫,连宫中御医也看过了,始终未曾治好,从我嫁给相公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件事不止是相公的心病,也是李家上下的心病,如今终于有希望治好,我怎能不开心。”说着,她拉了季容的手,诚恳道:“此次去河东,路途遥远,你一定要替我好生照顾相公,尤其是他腿上的伤,千万不要再留下什么病根。”

“少夫人放心,您与大公子都有恩于奴婢,奴婢一定会拼尽所能,照顾好大公子,相信从河东回来之时,大公子的足疾已经彻底康复。”

郑氏欣然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如此,所有事情都定了下来,翌日一早,季容出府归家,与爹娘道别,季家父母虽然不舍,却也知道这是季容的一个机遇,如果能够投了李建成的眼缘,成为他的妾室,那么整个季家都会跟着沾光。

离家之前,季容将续筋生肌散的药方告诉他们,并将这几个月攒下的银钱都拿了出来,让他们可以买药材来配制续筋生肌散出售,这个药虽然不能让季家回到以前的样子,但至少可以令日子宽裕一些。

交待完一切后,季容回了太守府,见时间还早,便先回乐坊的屋子里收拾,一进去,便看到春秀在屋中跳舞,秀发飞扬,云霞色的月华裙旋即如花,好不开心。她瞧见季容进来,当即奔过来,拉了季容的手欢天喜地地道:“姐姐,我可以回乐坊了!我终于可以回来了,不用继续在柴房做那些个苦差事了!”

季容替她拨开沾在唇上的长发,温言道:“我知道,这件事还是少夫人亲自去与二夫人说的呢。”

“少夫人?”春秀侧头疑惑地看着季容,过了一会儿方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惊喜地道:“是姐姐替我向少夫人求的情?”

“不然还会有谁。”听得这个回答,春秀感动不已,抱着季容哽咽地道:“姐姐你待我真好。”

冷意在季容眼底一闪而逝,待得春秀瞧见时,又是那副温婉亲切的模样,她拍着春秀的手道:“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往后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乐坊中,但是,不许再惹事了。”

春秀自是满口答应,待得兴奋稍退之后,她想起一事来,疑惑地道:“姐姐不是被禁足在庆春园吗,怎么又可以出来了?是不是大公子不怀疑你了?”

季容笑道:“如果大公子对我还有疑心,又哪里能替你求情,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吗?”

春秀嘻嘻一笑,揽了季容的胳膊道:“那以后我又能与姐姐一起了。”

“这个恐怕不行。”在春秀惊訝的目光中,季容将自己将随李建成去河东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即道:“这一去少说也要半年,在这期间,我无法照顾你,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小心,另再像以前那样大意,着了别人的当尚且不知。”

春秀答应之余,羡慕地道:“姐姐可就好了,能够跟在大公子身边,说不定半年后回来,我就该称姐姐一声姨夫人了。”

季容微微一笑,道:“怎么,不高兴了?”

“哪有,只是…”春秀没有说下去,只是神色苦闷地绞着手指,季容哪会不清楚她的心思,笑道:“行了,这么多年来,有姐姐好的地方,哪一次少过你。”

待得春秀转嗔为喜后,季容道:“对了,武梅雪最近如何?”

第一百二十章 送行

提起此事,春秀连忙拉了季容坐下,将那夜家中遇刺的事情,还有自己的怀疑细细与季容说了一遍,饶是以后者的心思,也听得满脸惊色,好一会儿方才狐疑地道:“春秀…你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一听这话,春秀顿时急了起来,“姐姐怎么也说与我哥哥一样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不是梦,真的有人要杀我!”

“可就算这是真的,梅雪…”季容低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怎么也不可能是她,她根本不懂武功,又岂会杀人!”

“我之前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姐姐你说说,除了武梅雪,还有谁会要杀我,而且那双眼,我越想越觉得像。”

“话虽如此,但梅雪…”季容起身在屋中来回走着,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

“姐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去她屋里找沈韫仪那件事?”待得季容点头,她道:“我明明记得争执之时撞伤了武梅雪的头,可是一转眼,她又跟个没事人似的,依我看,她不止懂武功还懂妖法,咱们之前都被她的假面具给骗了;还有那个沈韫仪,要是没人暗中帮着,她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她这么一说,季容心中也起了几分怀疑,道:“既是这样,你事后可有去试探过她?”

春秀叹了口气道:“我第二日就要回府里,而武梅雪直至今日方才回府,所以还未有机会试探。”

季容颔首道:“那你改明儿试一试她,能够找到她与沈韫仪勾结的证据自然最好,若是找不到…”停顿片刻,她蹙眉道:“她一次不成,必然还有第二次,你的处境会很危险。”

春秀最担心的也是这个,忧声道:“那该怎么办?要不然…我也跟姐姐一起去河东得了。”

“你先别急,容我想一想。”这会儿屋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黑沉沉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春秀不时往紧闭的门窗看一眼,唯恐梅雪会突然拿着匕首冲进来要她的性命,就像那夜一样。

静坐良久,季容终于开口道:“我记得你与丁玉兰屋里的孙氏关系不错是不是?”

春秀不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但仍是如实道:“算不得多好,但还过得去。”

季容点一点头道:“丁玉兰已经被二公子赶出府去了,我也明日就要动身去河东了,你就与杨嬷嬷说,你们两个一人一间屋子住着太过浪费,让她安排你与孙氏同住,这是好事,料想杨嬷嬷不会反对;你们两人同住一间,如果武梅雪真要杀你,也会有所顾忌。”

春秀连连答应,“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去与杨嬷嬷说。”

随后春秀又叮嘱了她几样要注意的事情,包括暂时不要回家,以免让梅雪寻到机会在府外动手;后者一一记下后,苦着脸道:“姐姐说的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我还是要整日提心吊胆。”

季容望着她,声音清冷如刚刚爬上树梢的弦月,“想要治本,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找到梅雪与沈韫仪勾结的证据,如此一来,自然就可以高枕无忧!”

静坐半晌,她又叹了口气,“其实同去河东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至少可以确保安全,但这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春秀脸色阴晴不定,许久,她狠狠攥一攥手,咬牙道:“这根刺,我一定会连根拔除!”

这一夜,就此过去,离去前,季容将一个精巧的瓷瓶交给春秀,“这里面装的是足够一个月份量的神仙玉女粉,你代我交给二夫人,告诉她,我会按时让人送神仙玉女粉回来,让她不必担心。另外,你如果找到武梅雪勾结刺客的证据,也可以去告诉二夫人。”

“我知道了。”在春秀收下瓷瓶后,季容带着收拾好的东西去了庆春园,随李建成前往河东。

清晨时分,李建成乘了软轿去松涛居辞行,他此去河东,关乎着李家将来的成败得失,李渊一再告诫他此行小心,在尽可能多招募将士的同时,也要小心暴露身份,非可信之人不得告之,毕竟李家还没有正式起义,一旦被人知道李建成私募士兵,从而传到杨广耳中,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会白费。

除此之外,李渊又与他提及刘弘基,嘱咐尽量寻到此人,将他以及他身边的那些轻侠义士拉拢过来。

李建成一一答应之后,辞别李渊带着之前安排好的一众家丁与护卫离府,李世民兄弟几人一送再送,最后还是李建成笑言再送下去,就该一道出城了,方才止了脚步。

李世民不放心地道:“大哥,你一定要当心腿脚,未痊愈之前不要过多走动,以免再伤筋骨。”

李玄霸连连点头,“对对对,还要按时换药,千万不要大意了,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在途中请个大夫看看,切不要耽搁。还有,大哥你此去河东,身边护卫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把我院子里的那几个也带上,我每天都会找他们练上几手,身手都还过得去。”

李建成笑道:“我自己的腿难道还会不当心吗?至于护卫更是够了,行了,都回去吧,别送了。”

在他们答应之时,李智云捧了一个细瓷瓶上前道:“大哥,这是我回来时,师父给的金创药,对外伤很有效,我听二哥说河东形势不太好,你又要去那么久,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这个药你带上吧。”

李建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有季容的续筋生肌散在,就算真的受伤,也足够用了,这药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虽然之前靠着李智云那颗药捡回了性命,但长久盘亘在心头的结不是说去就能去的。

“哦。”他的回答令李智云失望,低低应了一声,待要退回去,李世民已是从他手中取过药道:“慧安大师拿出来的药,想来不会比续筋生肌散差到哪里去,大哥你就收着吧,以备不时之需也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偷看

见他这么说,李建成只得收下药,在他们的目送下离去,待得李建成一行走远后,李智云走到李世民身边,感激地道:“谢谢二哥。”

李世民拍一拍他还有些稚嫩的肩膀,笑道:“行了,回去吧。”

李世民并不知道,在他回身往府中行去之时,远处的李建成自马车中探出头来,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且说春秀那边,她在用冷水洗脸提一提神后去了乐坊,结果还没到门口就碰到了韫仪与江采萍,若换了平日,春秀怎么着也要刺上几句,这次却是异常的安静,匆匆瞥了二人一眼便走过去了,半句话也没说,江采萍在后面诧异地道:“她今儿个怎么了,这么太平?”

韫仪笑道:“太平一些不好吗?还是说你非得与她吵上几句才痛快?”

江采萍连忙道:“当然不是,我就是觉着有些奇怪,她平日里可没那么老实。”

韫仪淡淡道:“想来是受到了教训,怕再像以前那样不依不饶,又会被贬到柴房去,如今季容不在,可没人能帮她。”

“这倒也是。”说着,江采萍皱着小巧的鼻子道:“话说回来,季容还真是命大,那样都没事情,这会儿还跟着大公子去了河东。”

听得这话,韫仪眉目一沉,轻声道:“都怪那个张沉月。”

江采萍没听清楚,随口问道:“姐姐说什么?”

韫仪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大公子既然饶了季容,想必已经查明续筋生肌散里的毒药并非季容所下,她是被冤枉的。”不等江采萍言语,她已是道:“好了,别说这些了,快进去了。”

这一日,相安无事,练过舞后,春秀照着季容的话,与杨嬷嬷说了要与孙氏同住的事,后者欣然同意。

在经过韫仪二人身边时,春秀头也不抬地拉着孙氏快步离开,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着一般。

她这个样子令江采萍心中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冯春秀怕的不是再回柴房,而是…武姐姐。不过她很快就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好笑,冯春秀不欺负武姐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怕武姐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在她身边的韫仪却是心事重重,今日从冯春秀的种种举动来看,她果然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要不是那日一早被武老三给叫住,她已经杀了冯春秀,真是可惜。

冯春秀是必须要除去的,只是…如今身在府中,后者又有所防备,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实在有些棘手。

思索之间,已是回到了屋中,江采萍环顾了自己一眼道:“每次练完舞都是一身汗,真难受,姐姐你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烧些水来,到时候咱们一起沐浴净身,嘻嘻。”

春秀去毓秀阁送完神仙玉女粉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恰好看到江采萍提着盛满热水的木桶进出,知道她们这是要沐浴,随意看了一眼便往自己屋子走去,然在走到一半时,她忽地停下了脚步,转而又走回到韫仪她们屋子旁边,四下看了一眼,见这会儿没什么人,便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在窗纸上戳了一下小洞,悄悄往里张望。

江采萍与武梅雪同住一屋,如果后者真与刺客有关,江采萍不可能毫不知情,指不定她也是帮凶之一,这会儿正好可以听听她们私底下都说些什么,要是运气好,或许能够听到沈韫仪的藏身之处。

透过小小的窟窿望去,二人这会儿已经除下衣裳,在盛满水的木桶中沐浴嬉戏,透过氤氲的水汽,还能瞧见韫仪左肩上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她们说得都是一些无关紧要之事,一时之间瞧不出什么异常。

正瞧得入神,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同时耳边传来赵氏的声音,“春秀,我四处找你,原来在这里,你这是在瞧什么呢?”

春秀大惊失色,连忙回身捂住赵氏的嘴,但为时已晚,屋中传来江采萍的惊呼声,“谁在外面?”

春秀急忙拉着赵氏往她们所住的屋中奔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江采萍头发湿漉漉地披着衣裳开门,气急败坏地叫住春秀二人,“你们为何要偷看我与姐姐沐浴?”

赵氏连忙摆手道:“我可什么都没看,是…”

春秀暗自踩了她一脚,道:“你可别胡说,谁偷看你了。”

江采萍气呼呼地道:“你不用抵赖了,我刚才都听到了,再说,你要不是心虚,为何一看到我就跑?”

春秀故作镇定地道:“笑话,你哪知眼睛看到我跑了,我不过是恰好走到此处罢了,倒是你…”她盯着衣衫不整的江采萍,掩唇笑道:“穿着这样就出来了,难不成是想勾引人啊?”

江采萍气得粉脸通红,指了她道:“明明就是你偷看,走,与我去杨嬷嬷那里说个明白。”

“笑话,去了杨嬷嬷说什么,说我偷窥你们?你觉得这话会有人信吗?”这个时候,韫仪亦走了出来,春秀脸色一变,不自在地道:“我还有事,懒得与你在这里发疯。”说着,她拉了赵氏回屋。

“你站住!”江采萍哪里肯依,待要追上去,韫仪拉住她道:“算了,应该只是一场误会。”

江采萍一言不发地走到窗子前,仔细看了一番后,果然发现屋中的灯光从一个小洞中透出来,她当即指了那个小洞道:“姐姐你瞧见了没有,什么误会,她就是存心偷窥!”

韫仪疑惑地道:“可她又不是男子,偷窥咱们做什么?”

“谁知道,亏得我之前还以为她受过教训之后改了性子呢,结果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江采萍越想越气,恨不得去质问个清楚明白,无奈韫仪一直拉着她不放,“算了,这种事情闹到杨嬷嬷那边也是一笔糊涂帐,根本说不清楚,还是赶紧回去吧,你连棉衣也没穿,小心着凉。”

在她的劝说下,江采萍虽然心有不忿,终归还是回了屋子,至于春秀,进屋之后,一直贴窗听着外头的动静,在听到江采萍他们进屋关门的声音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虚脱一般地坐在椅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强闯出府

在一旁盯了她半晌的赵氏总算找到了机会问,“春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武梅雪…”春秀刚说了几个字,记起赵氏不是季容,连忙转过话锋,敷衍道:“没什么,就是一时好奇,所以看了一会儿。”说到此处,她瞪了赵氏一眼道:“你还说呢,刚才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哪里会被她们发现。”

赵氏委屈地道:“这怎么能怪我,我又不知道你是在偷窥她们沐浴。”说着,她嘟囔道:“你也真是好的,好好的去瞧偷瞧这个做什么,幸好刚才没什么人,否则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春秀别过脸没有理会她,看到她这个样子,赵氏暗自摇头,取过她从厨房拿来的食盒,将菜取出来摆在桌上,又分了碗筷道:“快吃饭吧。”

春秀正要接过碗筷,忽地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一道灵光在脑海中划过,她豁然起身道:“这会儿可还能出府?”

赵氏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来,随口道:“只要林总管肯给腰牌,应该没关系,不过这会儿出府做什么,再说…哎,春秀,你去哪里?晚膳还没用呢!”

春秀没有理会身后赵氏的呼唤,只是快步往外走去,摸黑来到林总管的住处,后者正在饮酒,听到外头“嘭嘭”敲个不停的声音,不耐烦地道:“谁啊?”

外面传来一个急切地声音,“林总管,我是春秀,我有要紧事找你。”

“大晚上的,会有什么要紧事。”林总管一边嘟囔着一边起身,刚开了一丝缝,春秀便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倒是将林总管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春秀也不与他绕圈子,径直道:“林总管,我有事急着出府一趟,麻烦你给我一块腰牌。”

“腰牌?现在?”林总管用一种看异类的目光看着春秀,旋即摇头道:“府里规定,下人逢初一十五出府,又或者有主子的手令,如今你两样都不沾,如何能够出府。”

春秀哀求道:“可是我真有十万火急之事,还请林总管行个方便,通融一下。”

“不行!”林总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话,“今儿个是正月初九,六日后,你来拿腰牌吧。”

“六日后就来不及了!”不等林总管明白她这句的话,春秀已是跪下道:“林总管,我求求你,这件事真得很要紧,你就行个方便吧。”

林总管态度坚决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府里定下来的规矩,谁也不能违背,你回去吧!”

任凭春秀好话歹话说尽,林总管就是不肯,最后更是板了脸道:“你要是再纠缠不清,休怪我不客气了。”

春秀急的不得了,这件事一定得尽快弄明白,拖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可又不能跟林总管明说,这可怎么办。

“好了,你赶紧走吧。”在林总管上前驱赶之时,春秀瞧见他放在一旁架子上的牌子,咬一咬牙,一把夺过腰牌奔了出去。

“站住!”林总管怎么也没想到春秀竟然这么大胆,连连喝斥,结果却令后者跑得更快,林总管身形臃肿,远没有春秀跑得快,等他赶到府门口之时,守门的下人说春秀已经拿了他的腰牌出府去了,他咬牙道:“好一个冯春秀,竟然敢私拿腰牌出府,哼,什么要紧事,依我看八成是会情郎去了,真是个不要脸的小浪蹄子,明儿个看我不回了二夫人,狠狠责罚一顿,然后再赶出府去!”

林总管并不知道在他斥骂春秀的时候,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中盯着他…

春秀一出了太守府就匆忙往双桥村奔去,她奔得很急,不时回头看一眼,像是在害怕什么,好不容易赶到双桥村,她并没有去冯家,而是往长石巷奔去,在奔到一户门口种着一株桂花树的人家前,方才停下了脚步,用力敲着门。

过了一会儿,有人捧着一盏油灯来开了门,待得瞧清门口站的人后,愕然道:“冯姑娘,你…你怎么在这里?”

春秀喘了几口气,道:“武老三,我问你,梅雪左肩处可曾纹有一朵梅花?”

“梅花?”武老三愕然道:“没有啊,梅雪身上什么东西都没纹过,为何这么问?”

春秀没有理会他,只是低了头自言自语道:“果然没有,我没有记错,她不是,她不是梅雪。”

武老三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她回答,忍不住又问道:“冯姑娘,到底怎么了?”

春秀抬起头,轻笑道:“你会明白的,很快…就会明白了。”

森森的月光下,春秀唇角那抹笑容显得格外诡异,令武老三出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赵氏在屋中等了整整一夜,哪知直至天色大亮,依旧没见春秀回来,她放心不下,便想出去打听一番,哪知出门没走几步,便见相识的几个舞姬聚在一起说话,孙氏亦在其中,瞧见她出来,当即招手道:“赵姐姐快来。”

“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赵氏话音未落,一名舞姬便神秘兮兮地道:“赵姐姐,你昨儿个与春秀同住一屋是不是?”

赵氏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那你可知春秀为何要抢林总管的腰牌强闯出府?”孙氏的话令赵氏大为意外,惊声道:“竟有这样的事?”

孙氏见状,蹙眉道:“怎么,姐姐不知?”

赵氏定一定神道:“我只晓得春秀昨儿个晚膳时分匆匆离去,临行前还问我能不能出府,随后就一夜未归,但我没想到她竟然胆大到抢林总管的腰牌,简直是疯了。”

旁边一人道:“可不是嘛,刚才我瞧见林总管去毓秀阁,看他那脸色,气得可不轻。”说着,她又道:“看样子春秀又得回柴房去了。”

另一女子摇头道:“强抢腰闯私闯出府,可不是小罪,依我看,她这次怕是连柴房都待不住了。”

孙氏颔首道:“正是,以往季容在,还能帮她向大公子求情,如今却是去了河东,可没人再保她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突闻死讯

诸女摇头之余,又议论起春秀为何这么着急出府,猜测纷纭,猜得最多的,莫过于私会情郎这一个。

她们与春秀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大多是当成一个笑话来看,不过让她们没想到的事,一直到傍晚时分,也没见春秀回来,难道她真不打算回府了?

按理来说,太守府待遇如此优厚,她又好不容易回了乐坊,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走了,实在令人想不明白。

接下来的几日,始终不见春秀回来,正当众人逐渐淡忘了这个人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府中传开――春秀被人杀了!

万氏望着在琉璃缸中那些色泽艳丽悦目的蝴蝶,淡淡道:“春秀真的死了?”

林总管恭敬地道:“千真万确,他家人已经去县衙报案了,杵作也验了尸,说是已经死了三天了,因为地方偏僻,所以至今才发现。”

“三天…”万氏蹙一蹙细眉,道:“我记得,春秀差不多就是在三天前离府的是不是?”

林总管讨好地道:“夫人好记性,就是三天前,按着杵作验尸的结果,应该是离府不久就死了。”

万氏自侍女捧着手里的花篮中取了一枝茶花扔到琉璃缸中,凉声道:“怎么死的?”

“小人听说,她是被人用钝器击打头部至死,尸体发现的时候,脸差不多都烂了,最后还是凭着她身上的胎记认出来的。仵作说,在地上发现一块染血的石头,与春秀伤口相符,应该就是凶器。”

“可有查到是谁杀了春秀?”对于万氏的询问,林总管摇头道:“县衙那边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万氏淡然道:“我知道了,把冯春秀之前的月钱结一结,给她家中送去,然后把她的记录给去了。”

林总管恭身道:“奴才这就去办。”

林总管离去不久,便又匆匆走了进来,令万氏眉头微皱,“还有什么事?”

林总管躬身道:“启禀夫人,冯家人围在门口,口口声声说要请太守与夫人为春秀主持公道!”

摘星闻言,好笑道:“他们倒是有趣,不是已经去县衙报官了吗,怎么跑来这里让夫人主持公道,夫人又不是县官;再说了,太守与夫人是他们说见就能见的吗?”

太守虽然也审理治下的案子,但只有在原被告认为县官审理不公,上诉重审的时候,才会接手,一般情况下,并不直接审理新案。

万氏抬一抬手,道:“到底怎么回事?”

林总管瞅了一眼万氏,吞吞吐吐地道:“他们说…说…”

他这个样子令万氏不悦,冷声道:“有话就说。”

林总管咬一咬牙,依言道:“他们说,凶手就在太守府中!”

万氏一怔,旋即喝斥道:“荒唐,春秀是在外头遇害的,与太守府何干?”

林总管无奈地道:“小人也是这么与他们说的,但他们始终围在门口不肯离去,还嚷着非要见夫人。”

“真是一帮胡搅蛮缠的刁民。”这般说着,摘星道:“夫人,奴婢这就去把他们给打发走了。”

“他们既是来了,只怕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了。”说着,万氏又道:“惊动太守了吗?”

“暂时还没有。”见林总管这么说,万氏起身道:“罢了,左右这会儿没什么事,就去瞧瞧吧。”

摘星应了一声,与林总管一起扶万氏来到府门,在命门房开了大门后,果见一群人站在台阶下,其中一人被强行按在地上,裸露在衣裳外的手与脸上,皆有被人殴打过的痕迹,他们瞧见林总管出来,当即嚷着要见万氏。

林总管指着万氏道:“这位就是府中的夫人,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

见万氏真的出来了,那群人反倒是不敢出声了,好一会儿,生着一副吊梢三角眼的冯成走出来道:“恳求夫人交出杀人凶手,还小人女儿一个公道。”

万氏上前一步,盯了他道:“春秀是你女儿?”

“是,春秀是小人唯一的女儿。”冯成哑声道:“春秀一向乖巧懂事,去年秋时,她得知太守府招人做事,为了帮补家中,就来了太守府做事,蒙夫人看重,成为乐坊的舞姬,这原本是很好的事情,哪知有人因为一些小小的过节,就怀恨在心,最后…最后更杀了春秀,令小人老来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

旁边的冯李氏听得此处,已是泣不成声,跪下道:“求夫人为春秀主持公道,让她不要死得那么冤。”

万氏道:“你们口口声声让我交出杀人凶手,这凶手到底是何许人?”

一听这话,冯成顿时激动地道:“凶手就是与春秀同为舞姬的武梅雪,是她杀了春秀!是她!”

“武梅雪?”万氏自然记得这个名字,却无法将她与春秀的死联系在一起,道:“你们这么说,有何证据?”

冯春明答道:“回夫人的话,三天前的夜里,春秀曾回过家,她当时很兴奋,一直在说她找到证据,因为小人当时睡得迷迷糊糊,所以没听清楚具体是什么事情,但小人清楚记得,她曾提过武梅雪的名字,可以肯定,她找到的证据与武梅雪有关。”

万氏扬眉道:“所以你就认定武梅雪是凶手?”

“如果只是这样,自然不会,在得知春秀遇害后,小人四下打听,希望可以找到春秀被害的线索,结果真的让小人打听到一件事。”他指着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道:“此人是小人村中的更夫,每晚都会在村中巡夜打的,他说大约在四更天的时候,看到春秀与一个人在街上拉扯,还听到春秀喝斥让其放开的声音,因为当时正好遇到一些事情,所以他没能及时追上去,后来再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紧接着春秀就出事了,此人必是杀人凶手无疑。”说着,他对那老汉道:“打更的,你告诉夫人,你瞧见的那个人是谁?”

老汉似被他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点头道:“对,就…就是梅雪,她与春秀在街上拉扯像是在争执一样。”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凶手

林总管一惊,低声吩咐了门房几句,后者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儿他取来一本厚厚的册子,但凡入府、离府之人,都会一一记录在册中。

林总管当即翻到正月初九那一页,仔细看过后,对万氏道:“夫人,正月初九,武梅雪并未离府。”

冯春明耳尖听到林总管的话,当即道:“不可能,打更的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就是武梅雪,她害怕春秀手里的证据泄露了她的秘密,所以先一步害死春秀!”说着,他又道:“一定是这个册子记漏了。”

门房自然不会认同他的话,瞪了眼道:“不可能,打从我看守这扇门以来,就没有记漏过一个人。”

冯春明待要再说,万氏已是道:“就算真是记漏了,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秘密,要令武梅雪用杀人来掩盖。”

冯春明被她问得语塞,暗自责怪自己当时不仔细听春秀的话,以致这会儿许多话都答不出来。

冯成拱手道:“夫人有所不知,早在春秀上次归家之时,就曾半夜尖叫,说有人要杀她,小人当时没有相信她的话,还说她将做梦当成了真实,如今回想起来,那就是真的,武梅雪心肠歹毒,一次不成,又生出第二次来!”

被人强按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激动地道:“你胡说,丫头不会那么做的,她没有杀春秀!”此人正是武老三,他被冯成等人强行拖来此处,一路上没少挨冯成的拳脚。

冯成冷哼道:“照你这么说,难道是打更的撒谎了,故意冤枉武梅雪吗?”

武老三讷讷地道:“我…我不知道,总之梅雪没有杀人!”

冯成没有理会他,对万氏道:“请夫人将武梅雪交给小人,让小人押她去衙门定罪!”

“不要!”武老三急急道:“夫人,梅雪一向胆子小,性子也软,她怎么可能杀人,她是清白的,求夫人明鉴!”

冯春明冷声道:“你不必再替武梅雪狡辩,凶手必是她无疑。”

“不是!真的不是!”武老三不停地喊冤,无奈冯成根本不理会他,坚决要请万氏将武梅雪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