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管见冯家人情绪激动,有些担心地道:“夫人,可要去告之太守?”

“先不要惊动太守。”稍一停顿,万氏道:“将他们带去毓秀阁,另外,去传武梅雪过来。”

林总管应了一声,正要离去,万氏又唤住他道:“慢着,去将江采萍也一并唤来。”照着她的话将冯家人连同武老三一并带到毓秀阁,随后又去乐坊传韫仪与江采萍,二者听得万氏突然传召自己,皆是心存疑惑,待得来到毓秀阁后,江采萍尚且没什么,韫仪已是疾步来到满身是伤的武老三身边,惊声道:“爹,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这身伤是怎么一回事?”不等武老三回答,她已是盯了冯成等人道:“是不是他们又打你?”

武老三强笑道:“爹没事,一点小伤罢了,不打紧。”说着,他紧张地拉了梅雪的手道:“你快告诉夫人,初九那晚你并没有出过府,更没有杀人!”

“杀人?”韫仪惊讶地道:“我杀谁了?”

冯成恶狠狠地盯了她道:“你不必在此惺惺作态,就是你杀了春秀!”

韫仪愕然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杀春秀,更何况我这几日一直在府中,从未离开过,如何能够杀人?”

“有人亲眼看到初九那晚,你曾与春秀在街上争执,由不得你抵赖,走,与我去衙门!”冯春明一边说着,一边强行拉了韫仪往外走,武老三连忙上前阻止,拉扯之中,推了冯春明一把,他虽然年纪大了,但常年劳作再加上经常上山打猎,力气并不比年青人差,冯春明被他推成了滚地葫芦,冯家人本就霸道惯了,哪里肯依,尤其是冯成,正憋了一肚子气,当即就扬起钵大的拳头要打武老三。

“放肆!”摘星见状,厉喝道:“你们将这里当成什么地方,还不都给我住手!”

在摘星的喝止下,冯成恨恨地放下拳头,对万氏道:“请夫人让小人们将武梅雪带去衙门。”

万氏淡然道:“如果查清这件事,果然是梅雪所为,我自会将她交给你们。”说着,她将目光转向韫仪,“武梅雪,我问你,正月初九这一晚,你可有离开过府邸?”

“没有!”韫仪摇头道:“自从正月初八回府之中,梅雪就一直待在府中,并未离开过,这一点,想必林总管和门房都有记录。”

她这样身份的人,想离开太守府是需要腰牌的,这也是当初春秀要强抢林总管腰牌的原因,如此一来,除了门房那边,林总管也会记上一笔。

冯李氏一边哭一边喝骂道:“你连人都敢杀,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的,春秀与你好歹是一同长大的,你…你怎么这么狠毒?你的心是不是都让狗给吃了?我可怜的女儿啊!”她越说越伤心,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听得人阵阵心烦,被摘星喝斥后,声音方才小了一些。

万氏取过一旁的茶盏,用盖子撇去上面的浮沫,轻抿一口,道:“江采萍,你与武梅雪同住一屋,初九那夜,她可在屋中?”

江采萍脸上掠过一抹慌色,低了头道:“是,武姐姐一直都与我在一起。”

万氏是何等样人,岂会未曾瞧见她的异样,淡然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江采萍紧张地绞着手指,声音微颤地道:“这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我…我不太记得了。”

万氏淡淡道:“才三天而已,并非很久,岂会不记得。”

“我…”江采萍刚说了一个字,万氏已是道:“究竟是你记不清了,还是…当夜,武梅雪并不在屋中!”

一听这话,江采萍慌忙道:“不是,武姐姐真的在屋里,她哪里都没有去,更加没有杀人,二夫人千万不要听信冯家人的一面之词!”说着,她紧张地想了一会儿,道:“我…我记得,当时烧了水与姐姐净身沐浴,后来…”

见她止了话未说下去,万氏道:“后来怎么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当面对质

江采萍飞快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后来用了晚膳,之后就一边做衣裳一边与姐姐闲话,直至两更时分方才入睡,我与武姐姐一直都在一起,她未曾离开。”

万氏敛一敛袖子,淡然道:“也就是说,你睡下后,武梅雪到底还在不在屋中并不知晓对吗?”

江采萍一怔,旋即急切地道:“武姐姐不会出去的,二夫人,您相信我,武姐姐她什么都没做过,是冯家人冤枉姐姐,就像当初季容冤枉姐姐害死阿木一样。”

万氏眸光一冷,唤过摘星道:“去将杨嬷嬷还有乐坊的人都传来,我有话问他们。”

“是。”摘星依言退下,过了一会儿,她带着杨嬷嬷还有一众舞姬进来,幸好毓秀阁宽敞,虽站了这么多人,也并未太过拥挤。

待得她们行过礼后,万氏扫了一眼,缓声道:“春秀的事情,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如今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们,若有知晓的,就如实回答,不得隐瞒,更不许撒谎,否则一律逐出乐坊。”

在众人齐声答应后,万氏道:“初九那夜,你们可有人瞧见武梅雪离开乐坊?”

诸女仔细回忆着初九那夜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有人走出来道:“回二夫人的话,我记得了,初九那晚武梅雪确有离开过乐坊。”

她的话令江采萍俏脸一白,贝齿紧紧咬着饱满的下唇,手指已是被她绞得发白,与此同时,头皮传来阵阵刺痛,她知道,那是万氏的目光。

万氏凝视江采萍片刻,移了目光在那名舞姬身上,“是何时?她去哪里?”

舞姬思忖片刻,道:“应该是一更多差不多两更的时候,至于去哪里,我并未跟去,所以不知。”

万氏微一点头,看向众人,“还有人瞧见吗?”

静默片刻,赵氏上前道:“启禀夫人,初九那日,我虽不曾瞧见武梅雪离开乐坊,但却知道一件事。”

“说。”在得了万氏的话后,赵氏道:“那天,是春秀重回乐坊的第一天,杨嬷嬷安排了我与她同住,当天练完舞回来后,我去了厨房取膳,回来后没有瞧见春秀,便四处寻找,结果发现她站在梅雪她们窗外偷瞧…”她脸庞微红,低声道:“她们沐浴。”

除了梅雪她们之外,只有赵氏知晓这件事,这会儿听她说起,皆是露出了惊讶与嫌恶之色,也是,任谁都不会喜欢被人偷窥。赵氏续道:“因为我叫了她一声,故尔被江采萍她们发现,追出来与春秀起了争执。”

“可知春秀为何要这么做?”对于万氏的问话,赵氏道:“我也曾问过春秀,她说只是一时好奇,不过我总觉得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后来准备用膳的时候,春秀突然问我是否可以出府,我说只要有腰牌应该就可以,紧接着她就走了,彻夜未归,第二日听说她从林总管那里抢了腰牌离府。”

万氏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这么说来,你并不知道春秀为何出府?”

“是,不过…”赵氏瞅了韫仪二人一眼,欲言又止,万氏瞧见她这副神气,道:“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是。”赵氏怯怯地道:“我总觉着,春秀突然离去,与之前偷窥梅雪她们沐浴一事有关;而且据我所知,春秀与梅雪她们的关系一直不好,当初她被贬入柴房,也是与此有关。”

赵氏此言,得到了诸女一致同意,春秀与韫仪二人嫌隙之深,整个乐坊人尽皆知。

在示意赵氏退到一边后,万氏盯了江采萍道:“你说两更之前,武梅雪未曾离开过你的视线,为何又有人瞧见她离开乐坊,难道也是冤枉她吗?”

江采萍言辞闪烁地道:“我之前就说了,那夜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当时…姐姐可能是拿食盒去厨房了,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很快便回来了,所以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万氏沉下脸道:“时而说记得,时而说不记得,江采萍,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本夫人面前满口谎言。”

江采萍被她喝得双腿发软,正自这时,韫仪道:“二夫人不必为难采萍,我确实出过乐坊,但并未离府,所以春秀的死,与我无关。”

万氏望着她,沉声道:“你去了哪里?”

韫仪迟疑片刻,垂目道:“请二夫人恕罪,梅雪不能说。”

“是你不能说还是根本说不出!”冯成指了韫仪咬牙切齿地道:“武梅雪,你害死春秀,今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不要!”武老三忙道:“不要,不是丫头做的,丫头刚才也说了,她没有出过府,你别冤枉她!”

“冤枉?”冯成连连冷笑,下一刻,他朝万氏跪下道:“夫人,如今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武梅雪偷偷出府杀害春秀,这个女子…”他指着江采萍道:“帮武梅雪隐瞒,也是同谋,请夫人将这二人一并交给我送去县衙,由县官大老爷定罪!”

一听这话,江采萍急忙道:“夫人,武姐姐没有领过腰牌,怎可能出府,您要是不信,大可以查看林总管与门房的记录,武姐姐是清白的。”

万氏盯着韫仪道:“武梅雪,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昨夜,你究竟在哪里?”

韫仪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道:“我在哪里并不重要,门房的记录足以证明我是无辜的。”

万氏冷然道:“那份记录,只能证明你未从正门出去,却不能证明,你没有离开过太守府。”

“不错,太守府除却正门之外,还有数道侧门,但每日酉时一过,那几道侧门就会落锁,除非攀墙,否则根本不可能出去,还是说,夫人觉得,梅雪可以飞檐走壁?”事实上,她确实可以,只是此事无人知晓罢了。

万氏扶了摘星的手,缓步走到韫仪身前,“既是这样,你就该将昨夜的去处如实说出,如此才好洗脱你的嫌疑。”

韫仪对她对视半晌,摇头道:“究竟是真的想为梅雪洗脱嫌疑,还是夫人您根本就不相信梅雪?”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求救

万氏眼眸微眯,眼底有逼仄而寒冷的光芒在闪烁,“既然你说不出昨夜的去处,那我也帮不了你了。”说着,她对冯成道:“你将武梅雪带走吧。”

冯成一直盼着这句话,当即道了声谢,与其兄弟还有冯春明几人上前拉了韫仪与江采萍往外走。

万氏神色一冷,道:“没听清楚我的话吗,谁让你带走江采萍的?”

冯成被她问得一愣,讪讪地道:“江采萍蓄意包庇武梅雪杀人,她也是帮凶,应该一并交到县衙论罪。”

万氏漠然道:“江采萍的事情,我自会处置,用不着你来过问。”

冯成诺诺应着,他虽然心有不愿,但他不是没脑子之人,知道万氏不是他所能够得罪的,再说“主凶”已经到手,帮凶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眼见韫仪要被他们带走,武老三跪在万氏身前连连磕头,老泪纵横地道:“梅雪当真是被冤枉的,求夫人帮帮梅雪,帮帮她!”

江采萍亦在一旁不断为韫仪求情,万氏面无表情地道:“不是我不想帮她,而是我实在帮不了!”说罢,她对林总管道:“将他们带出去。”

“姐姐!”江采萍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韫仪被他们强押出去,在经过她身边时,韫仪用只有彼此能够听到的声音道:“去找二公子!”

眼下这种情况,只有李世民才有资格救她!

她的话,令江采萍看到了一丝希望,怕被万氏发现,她不敢应声或者点头,只是用眼神示意,表示自己听到了。

待得摘星阁重新恢复宁静后,万氏望着江采萍道:“你可知罪?”

江采萍拭一拭脸上的泪,神色倔强地道:“夫人明鉴,武姐姐她不是杀人凶手!”

“看来你始终没有任何悔意。”下一刻,万氏转眸对摘星道:“拉下去杖责三十,随后赶出府去,永不录用。”

“是。”摘星答应一声,唤了两个小厮进来,一左一右押了江采萍至院中,趁着其中一名小厮去准备木杖以及凳子之时,她猛地挣开另一名小厮的束缚,往外逃去。

摘星等人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在万氏下令责罚之时,胆敢逃走,一时愣在了那里,待得回过神后,她与那两名小厮急忙追了出去。

这下可是热闹了,一个在前面跑,几个在后面追,府中下人何时见过这样的事,一个个皆瞧得目瞪口呆。

摘星一边喘气一边在心里发誓,等摘到江采萍后,一定要让万氏加刑,居然敢跑,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江采萍拼命跑着,她清楚,一旦被后面的摘星追上,自己就再没机会了,在奔至静集轩时,被守在门口的下人挡住了去路,“此处乃是二公子的住处,不得擅入!”

江采萍匆忙回头看了一眼,急切地道:“我有要紧见二公子,求你让我进去。”

下人打量了她一眼道:“既是这样,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通禀二公子。”

“来不及了。”这会儿功夫,摘星几人已是追到了近前,摘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插腰气喘吁吁地道:“你…你给我站住!”

江采萍狠一狠心,推开那下人闯了进去,先是逃出毓秀阁,这会儿又强闯静集轩,这辈子所做的事情加起来都没今日这么大胆!

“哎!站住,不许进去!”下人想不到江采萍胆敢擅闯静集轩,急忙追了上去,摘星几人紧随其后。

“二公子!二公子!”江采萍一边奔跑一边喊着,她先是去了正堂,随后又去了二堂,都没有见到李世民人影,在准备去东西花厅寻找之时,被下人一把拉住,后者板了脸喝道:“好你个丫头片子,胆子真大,连静集轩也敢闯,不想活命了吗,赶紧随我出去!”

江采萍急急道:“不行,我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找二公子,求你带我去见他!”

下人哪里会理会她的话,强行往外拉,这会儿摘星他们也到了,喘了几口气道:“此人是乐坊的舞姬,不守规矩犯了错,在二夫人下令责罚之时逃了出来,我们要立刻带她回去。”

下人识得摘星,自然不会阻止,当即将江采萍交给她,后者拼命挣扎,嘴里不断嚷着要见李世民,摘星怕会真让她叫来李世民,令事情横生枝节,朝带来的两个下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堵了江采萍的嘴,随即架了她往外走。

眼见着就要步出静集轩,摘星等人身后响起李世民的声音,“怎么回事?”

负责看门的下人闻言连忙走过去,恭敬地道:“启禀二公子,乐坊的人擅闯静集轩,嚷着说要见您,摘星姑娘这会儿正要将她带回去。”

“见我?”在李世民惊讶之时,摘星已是走过来朝他施了一礼,垂目道:“都怪奴婢看管不严,让她跑出来惊扰了二公子,奴婢这就将她带走。”

“唔!唔唔!”江采萍努力想要回头说话,无奈被人死死捂了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李世民心中一动,抬步走到被两名下人紧紧架着的江采萍身前,虽然下半张脸被捂住了,但他依旧认了出来,当即道:“将她放开。”

摘星脸色微微一变,赔笑道:“二公子,夫人那边还等着奴婢带她回去呢。”

“也不急在这一时,放开。”见李世民态度坚决,摘星只得示意下人松手,一得了自由,江采萍当即上前拉了李世民的袖子,急切地道:“二公子,你快去救武姐姐,她快被人害死了!”

“梅雪?”李世民愕然,旋即紧张地道:“她出什么事了?”

江采萍急急将之前发生在毓秀阁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道:“虽然武姐姐那晚确有出去,但我清楚她的为人,绝对不会杀人的,是他们冤枉武姐姐;二公子,如今只有你能救武姐姐,求你救她,求求你!”她急得直掉泪。

李世民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此事,还梅雪一个清白。”说着,他对摘星道:“江采萍暂时留在我这里,如果查明她确实犯了包庇杀人凶手之罪,我自会将她交给二娘发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审案

“这个…”摘星为难地道:“恐怕奴婢无法向夫人交待,还请二公子不要为难奴婢。”

“你只管将我的话如数转告二娘,如果二娘怪罪下来,我自会一力承担,不会连累摘星姑娘。”不等摘星答应,他已是带着江采萍离去,摘星到底不敢上前阻拦,只能恨恨地一跺脚,带人回了毓秀阁。

在命人备马车后,李世民带着江采萍一路往县衙行去,途中他又让江采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稍稍理了思绪后,他问出整件事里最令人怀疑的一点,“既然梅雪不曾出府,那她去了哪里?”

“我若知道,早就说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说着,她有些难以理解地道:“也不知姐姐怎么一回事,明明说出来就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偏就是不肯说。不过我可以保证,武姐姐绝对不会杀人的,二公子您一定要相信武姐姐!”这是武姐姐唯一的救命稻草,一定要牢牢抓住。

“我自然相信她。”在这样的言语中,车辘轳停了下来,段志宏掀了帘子道:“二公子,县衙到了。”

李世民点点头,带着江采萍下马车往县衙行去,此处的县令姓秦,李世民曾随李渊见过一面,段志宏上前对守门的衙差道:“我家公子要见秦县令,麻烦通禀一声。”

衙差不识得李世民,绷着脸道:“大人这会儿正在升堂审案,无暇见你们,晚些再来吧。”

一听这话,江采萍急忙道:“糟了,一定是在审姐姐的案子,咱们来晚了一步,二公子这可怎么办?万一县令大人判了姐姐杀人可怎么办?”

“别担心,不会这么快就判罪的,咱们先去听听。”公堂审案之时,是允许百姓旁听的。

到了公堂外,果然是在审冯春秀被杀的案子,冯成等人群情激涌地要求秦县令处死韫仪这个“杀人凶手”,武老三则在一旁不断喊冤,只是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冯家的声讨之中,显得极其苍白微弱。

“肃静!”秦县令一拍惊堂木,待得公堂安静下来后,盯了跪在堂下的韫仪道:“武梅雪,本官问你,冯春秀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韫仪抬头平静地道:“启禀大人,民女并未杀过人。”

冯李氏伸出尖尖的手指,指了韫仪厉声道:“就是你杀了春秀,你这个杀人凶手!”

“本官问话之时,不得插嘴。”在喝斥了冯李氏一句话,秦县令再次道:“既是这样,正月初九夜间一更至四更时分,人在何处?有何人可以为你做证?”

“民女正月初八回太守府,之后就一直都在府中,未曾离开半步,这一点,大人可以去问太守府的总管与门房,他们都有记录在册;而春秀是在府外被害的,与民女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秦县令眉头微微一皱,道:“这些事情本官自会去查问,如今只问你夜间一更至四更时间,你在何处?有没有人替你做证?”

韫仪咬一咬唇,“民女当时觉得有些气闷,就去后花园走走,当时只有民女一人,再加上天色已黑,所以没人替民女做证。”

“你没有人做证,我却有!”冯成怒喝一声,朝秦县令拱手道:“大人,打更的亲眼看到初九那夜,武梅雪与春秀在街上争执,紧接着春秀就死了,凶手必然是她无疑!”说着,他瞪着更夫道:“还不赶紧把你看到的告诉大人。”

打更的慌忙点了点头,颤声道:“启禀大人,小民确有看到春秀与…与武梅雪在一起!”

“她撒谎!”江采萍气急地嚷着,“姐姐根本没出过府,他怎么可能瞧见姐姐。”

李世民安抚道:“别急,先看下去。”

那厢,冯成再次道:“大人,您都听到了,春秀千真万确就是武梅雪杀的,还有,如果她当真心里没鬼,为何要串通同屋的人撒谎,说她没有离开过屋子!”

武老三急急摆手,“不是,大人,梅雪她平日里连只蚂蚁也不舍得踩死,怎么会是凶手,她是清白的,她没有杀人!”

秦县令沉思片刻,捻着颔下几缕胡须道:“打更的,你当真亲眼见到春秀与武梅雪在街上起争执吗,确定没有看错?!”

打更的看了冯成一眼,低头道:“是,小人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武梅雪无疑。”

在打更的说话之时,冯成朝站在最前面的衙差悄悄使了个眼色,后者微一点头,开口道:“大人,卑职记得前几日从案发现场取来的证物当中,有一颗珍珠,会否与案情有关。”

秦县令疑惑地道:“珍珠?本官怎么不见案卷之中有写这个?”

衙差拱手道:“回大人的话,珍珠是在一块帕子里发现的,因为刚拿来之时,帕子上沾满了山泥草灰,所以无人发现,直至今儿个卑职再次清点,方才发现。”

秦县令意识到这是一条线索,当即命衙差去将珍珠取来,过了一会儿,衙差取来一颗小拇指大小的珍珠,在天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李世民微一拧眉,低声道:“我记得你提过,说冯春秀的舅舅是县衙的衙差是不是?”

江采萍点头道:“是,冯家就是仗着有这个靠山,所以在双桥村横行霸道,常常欺负姐姐他们。”

且说公堂上,冯春明一瞧见那颗珠子便急急道:“大人,小民见过那颗珠子!”

秦县令闻言,急忙道:“你在何处得见?”

冯春明一指武梅雪道:“就在他家里,小民得知春秀临死之前曾见过武梅雪,便去她家中寻找,在翻找之时,无意中翻出一盒明珠,就与大人手里这颗一模一样!”

武老三亦瞧见了那颗珍珠,满脸难以自信,喃喃道:“这不可能,珍珠不可能会在春秀那里,没可能的。”

“果真如此?”面对秦县令的询问,韫仪道:“民女确实得府中大公子与二公子赏赐过一盒珍珠,并且拿回家中交给父亲保管,但与此相同的珍珠不知有多少,并不能信定这颗就是民女所拥有,更不要说民女并没有随身佩戴此珍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案件重演

冯春明冷笑道:“不是你还会有谁,武梅雪,今儿个就算你舌绽莲花也休想脱罪!”说着,他朝秦县令道:“大人,杀人偿命,请您判武梅雪死罪,以慰小民妹妹在天之灵!”

秦县令倒也没偏听他一面之词,命人从武家取来那盒珍珠,仔细对比过后,发现不论大小、颜色、光泽皆一模一样。

一番比对之后,他心中已是有了计较,“武梅雪,如今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何话好说?”

“民女不知这颗珍珠还有打更的是怎么一回事,但民女确实没有杀人,就算大人问民女百遍千遍,民女也是一样的回答。”

秦县令沉了脸道:“你若再不说实话,本官可就要大刑伺候了!”

韫仪抿唇不语,神色不断变化着,许久,她暗自叹了口气,启唇欲语,却被旁边的武老三抢先一步,“大人不要用刑,冯春秀的死确与梅雪无关,她…她…”他狠命咬一咬牙,说出后面的话,“是小民害死的!”

众人皆是一惊,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认了这桩杀人罪,冯成最先反应过来,指了他道:“好你个武老三,公堂之上也敢胡言乱语,人分明就是武梅雪杀的。”

“不是,她当真是我,我…”武老三话未说完,韫仪已是道:“爹,女儿没有杀人,你不必代女儿认罪!”

武老三抬起颤颤的手抚过韫仪的脸庞,“丫头…爹的丫头…以后爹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的。”脸上每一道深如刀刻的皱纹都透着担忧与悲伤。

冯成瞪了他们一眼,道:“大人,这对父女刁钻异常,不用大刑他们是不会说实话的。”

秦县令盯着手中的珍珠良久,冷声道:“来人,上夹具!”

“大人…”韫仪刚说了两个字,便听得身后有声音响起,“秦大人,能否听世民一言?”

秦县令诧异地望着堂外长身玉立,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此人…好生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苦思片刻,秦县令终于想起来,连忙起身相迎,“原来是二公子,下官有失远迎,请二公子恕罪。”

李世民拱手道:“世民冒然来此,打扰大人审案,该是世民请大人恕罪才是。”

在相互一番客气后,李世民道:“我父亲自为官以来,一直不喜严刑逼供,因为刑讯之下,难免会有冤狱,从而害了无辜百姓。”在秦县令连连应声中,他道:“刚才这件事案子,世民也听了许久,觉得整件案子还有许多疑点,凶手未必就是武梅雪,秦大人还是应该慎重审理。”

虽然秦县令对于李世民这话不以为然,却不敢得罪,应声道:“二公子所言极是,是下官草率了。”

眼见就要对武梅雪用刑,却被李世民横插一脚,冯李氏心中恼怒,脱口道:“凶手明摆着就是武梅雪,还有什么可疑?”

李世民盯着他道:“那你倒是说说,武梅雪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她与春秀有嫌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春秀每次回来都会说起此事,再加上初九那日,春秀曾偷看她沐浴,她气上心头,所以杀了梅雪。”

李世民淡然道:“如果因为一点嫌隙就要杀人,那岂非每天都会有成千上百桩的杀人案子。”

冯李氏被他问得一滞,张口结舌,冯成倒是反应快,当即道:“寻常人当然不会为了一点嫌隙杀人,但遇到心肠歹毒的人就难说了。再说,人证物证都在了,难道还会有假吗?二公子您虽然身份尊贵,但也不能偏坦武梅雪。”

“你放心,我不会偏坦任何人!”这般说了一句后,李世民走到打更的身前,道:“你说自己亲眼看到春秀与武梅雪在街上起争执,当真吗?”待得打更的说出肯定的回答后,他又几句当时街上的情况,随即对秦县令道:“秦大人,我想重演一下当时的情况,可以吗?”

“当然可以,可是…”秦县令迟疑地道:“这个要如何重演?”

李世民笑一笑,唤过段志宏吩咐了几句,待得后者拱手退下后,李世民又走到之前说话的衙差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衙差一怔,随后道:“卑职姓李,单名一个风字。”

“倒是与我同姓。”说着,李世民忽地问出一句李风意想不到的话来,“你与冯家是何关系?”

李风很快回过神来,如实道:“冯成的娘子是卑职的姐姐。”

秦县令闻言,试探道:“二公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李世民摇头道:“没什么,我随口一问罢了。”

过了一会儿,段志宏回来,说是已经安排妥当,李世民当即命打更的带着他们来到当初瞧见冯春秀二人争执的地方,按着他的言语,彼此相隔大约四丈多远。

李世民微一点头,对段志宏道:“开始吧。”

“是。”随着这个字,段志宏捧了一卷宽大的黑布飞跃而起,而两边檐顶飞跃,随着他的动作,密不透光的黑布逐渐覆盖了这条街道,隔绝了天光,随着两头也被黑布覆住后,彻底暗了下来,犹如一下子到了夜间,伸手不见五指,随后又有一盏灯笼在一家酒坊的杆子上亮起。

这一切看得众人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冯成大着胆子问道:“二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李世民没有理会他,只对走过来的段志宏道:“你带武梅雪与江采萍两个过去到之前所指的地方。”

待得安排好这一切后,李世民让李风又取来一盏灯笼,点亮之后交给打更的拿着,道:“上面那盏灯笼的亮度应该与你当初看到她们二人争执时月光的亮度差不多,你且瞧瞧,能否看清站在前面的武梅雪二人。”

打更的抬高手里的灯笼,眯了眼努力瞅着数丈外的人影,无奈天色太黑,极尽目力也只能隐约看到一点。

“如何,看清了吗?”面对李世民的问话,打更的小声道:“看…看清了,是武梅雪与江采萍站在那里。”

“确定?”在打更的点头后,李世民扬声道:“将所有的布都撤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珍珠

随着他这句话,黑布层层撤去,天光重新照落在众人身上,待得适应了光亮后,李世民道:“打更的,你再看看,站在前面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