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的抬眼看去,下一刻,脸色瞬间一片苍白,站在数丈外的,根本不是他所说的江采萍与武梅雪,而是两个衙差,“怎么…怎么会这样的?”

李世民肃声道:“四更天时,天色还很暗,这一条路上并无任何灯光,仅凭天上的月光,还有你手中的灯笼,年轻之人都难以看清站在数丈外的人,你一个年届花甲之人又如何能够看清?所以我让志宏以黑布遮蔽,还原了当初的情景,又暗中让志宏换人站在那里,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根本就看不清,你在撒谎!”

一听这话,打更的顿时慌了,灯笼一下子掉在地上,他顾不得理会烧起来的灯笼,只慌忙道:“没有,小人没有撒谎!”

江采萍这会儿已经拉了韫仪从一旁的屋中走出来,听得打更的话,气不打一气来,指了他道:“你这个老儿,都被二公子揭穿了还在撒谎,说,你是不是收了冯家的好处,故意害武姐姐?!”

打更的急忙道:“天地良心,老汉我活了六十来岁,可从没有害过人!”

那厢,冯成上前一把揪了他的衣襟,恶声道:“你不是与我说看得清清楚楚吗,怎么这会儿又看不清了,死老头,你存心耍我是不是,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秦县令见势不对,当即喝斥道:“冯成,不得放肆,退下!”

冯成虽然在双桥村霸道惯了,但当着秦县令与李世民的面倒也不敢放肆,狠狠瞪了打更的一眼后松手退回原处。

“我…我真没有存心冤枉梅雪。”打更的瞅了一眼冯成,苦着脸道:“早前冯成知道我初九那夜曾见过春秀后,就一直逼问我与她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其实当初天色那么黑,我哪里能看得清,就连春秀,那也是靠着她说话的声音辩别出来的,至于另外那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过话。”

“既是这样,你为何一口咬定是梅雪?”

到了这个时候,打更的不敢再有所隐瞒,如实道:“那会儿春秀话说得很快,我也听不清楚她说的都是些什么,但‘梅雪’二字她不止一次提起,所以…我推断,与她说话的那个人是…是梅雪。”

江采萍气极反笑,“你推断?你凭什么这么推断,亏你在公堂上时还信誓旦旦,说一定是武姐姐,她差点被你害死!”

李世民示意江采萍退下,盯着惶恐不安的打更的道:“既然你不能确定,为何不实话实说?”

“小人说了,小人当时与冯成说得清清楚楚,可是他不信,非要小人说出与春秀说话之人是谁,要是说不出,就打死小人,小人心里害怕,又想着当时听到的话,料想应该就会错,所以…就说是梅雪了。”

武老三气极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梅雪怎么说也是你打小看着长大的,我平日里猎到什么好东西,也不忘分你一些,你怎么能信口胡说,冤枉梅雪呢,这次要不是二公子明察秋毫,梅雪就被你害死了,她…她如果死了,你良心能过意得去吗?”对于武老三来说,梅雪就是他的所有,比他性命还要珍贵,这会儿见到有人害梅雪,哪里能够忍得住。

打更的自知理亏,不敢反驳,任由武老三喝骂,过了一会儿,他瞅了李世民一眼,小声道:“小人也是被冯成逼迫,还请二公子原谅。”

冯成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听得这话,哪里还忍得住,怒骂道:“你个糟老头子,明明是自己胡说,却冤枉我逼你,当真该打!”

打更的瞧见看凶神恶煞似的冯成,缩了脑袋不敢再言语,李世民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淡淡道:“既然打更的并未看清当初与春秀说话之人的模样,而梅雪又不曾离开过太守府,足可见她并不是凶手!”

冯春明当即道:“虽然打更的没有看清,但那粒珍珠是千真万确之事,武梅雪必是凶手!”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我记得那盒珍珠,是我替大哥赏下的,总共十六颗。”

江采萍插话道:“姐姐送了五颗给我,让我拿回去给家人,娘说家里够用了,所以就拿这五颗珍珠编了一条绦带给我。”说着她伸出手,左手腕上果然戴着一条串了五颗珍珠的红色绦带。

李世民瞧了一眼,道:“那也就是说,如果从武老三家中搜出来的珍珠有十一颗,那命案现场那颗就不是武梅雪的,秦大人对吗?”

秦县令明白他的意思,道:“下官刚才倒是没细数,得回了县衙才知道。”

“既是这样,那咱们赶紧回去吧。”在李世民的言语下,众人重新回到县衙,在快走到长案前时,秦县令不小心绊了一下,幸好李世民及时扶住,才未至摔倒。

秦县令朝李世民道了声谢后,取过摆在案上的盒子打开,仔细数过之后,里面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一颗,换而言之,命案现场那颗并非属于武家。

“好了,这所谓的人证与物证都已经查明了,人并非梅雪所杀,她是清白的。”听得这话,武老三几人松了口气,至于冯家众人则是满脸难以置信,包括李风。

“这不可能!”冯春明第一个忍不住,冲过去一把夺过秦县令手中的盒子,数了一遍又一遍,但不论怎么数,那珍珠都是十一颗,并没有少一颗,他喃喃道:“武家的珠子不可能是十一颗,我明明取走…”说到一半,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生生止了嘴边的话,与此同时,李风无声却冷冽的目光亦落在他脸上。

对此,李世民淡淡一笑,说出一句令冯家人更加惊恐的话来,“你明明取走一颗是吗?”

冯春明骇然失色,双手微微发抖,他搁下盒子将手背在身后,中气不足地道:“我…我没有取过,二公子你别冤枉好人。”他心中一阵打鼓,明明自己取走一颗珠子,怎么盒中的珍珠还是十一颗,闹鬼了不成?

第一百三十章 伪造证物

冯成亦道:“二公子您就算想替武梅雪脱罪,也不能这样冤枉我们,说不定,是二公子您记错了,那盒珍珠是十七颗,这样加上找到那一颗数目就正好对了。”虽然他极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却仍是流露出一丝慌乱。

李世民走到冯成身前,漠然道:“你们听打更的‘指证’后,想要令梅雪杀人的罪名更加坐实,就趁着在武家找到珍珠的机会,悄悄取走一颗,交给与你们有姻亲关系的李风,让他将这颗珍珠混入证物之中,随后在公堂上告之秦县令;这种珍珠寻常人家极为难得,武家却偏偏有,自然就成了所谓的‘铁证’。”

冯成神色不自在地道:“我们冯家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若是没有,你之前在公堂上又为何要给李风使眼色,而你…”他指了惴惴不安的冯春明道:“你又为何会说那句话。”

“我…我…”未等冯春明答出话来,李世民再次道:“冯春明,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再这样满口谎言,陷害无辜,当心受天遣!”

冯春明被他吓得浑身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往上面看了一眼,唯恐真的有惊雷劈下;下一刻,他竟然真的听到一声雷响!

众人诧异地看向外头的青天白日,虽然这会儿天色有些阴沉,但也不该毫无征兆地打雷啊,难道…真的是天遣?

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冯春明已是吓得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要打我,不关我的事,是爹的主意,是他让我做的!”

冯成闻言,慌忙踢了他一脚,“你个兔崽子,胡说什么,赶紧给我闭嘴!”话虽如此,他自己眼里却也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冯春明,上天已经悉知你的恶行,你若肯如实说出,尚且有一条活路,否则一踏出此衙门,必遭天遣,死无全尸!”

“不要!饶命啊!”冯春明这会儿已是恐惧的不能自己,一听李世民的话,急忙道:“我说,我什么都说!”他咽了口唾沫,慌声道:“爹听打更的说了之后很生气,立刻跑去武家找武梅雪,将那里翻了个底朝天后,没有找到梅雪,却找到了这盒珍珠,我原本想全部拿走,后来爹看到,改了主意,只让我拿了一颗走,说是这颗珠子一定可以让武梅雪偿命,后来…后来我只知道爹把珠子给了舅舅,其他的并不清楚。”

见冯春明把自己所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李世民,冯成气得浑身发抖,顾不得李世民等人在场,上前狠狠中央踹了他一脚,怒骂道:“混帐东西!”

李世民望了他,声音清冷异常,“冯成,你还有何话好说?”

冯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了一会儿,他梗着脖子道:“不错,那珠子是我让李风放进去的,那又怎样,人就是武梅雪杀的,铁证如山,我没有冤枉她。”

听着他蛮不讲理的言语,江采萍气不打一处来,娇喝道:“人证是你逼出来的,物证是你伪造的,你还好意思说什么铁证如山,你要不要脸?!”

那厢,秦县令脸色铁青地盯了满脸惶恐的李风,喝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伪造证物,知法犯法!”李风是这群衙差的头子,平日里做事仔细,脑袋也活络,颇得秦县令倚重,如今他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来,实在令秦县令痛心疾首。

李风也知自己这次闯了大祸,慌忙跪下道:“卑职知错,卑职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原谅卑职这一次!”

“你现在害得是一条人命,一句知错就可以抵消了吗?”秦县令怒喝一句,又满脸惭愧地朝李世民道:“下官御下不严,令底下人做出徇私枉法之事,实在有负太守大人的信任,二公子放心,下官一定会亲去府上向太守大人请罪。”

李世民扶住他道:“秦县令言重了,如今最要紧的是这审理此案,还武梅雪一个清白。”

“二公子说得是。”秦县令连连点头,随即回到公案后,用力一拍惊堂木,凝声道:“冯成诉武梅雪谋害冯春秀一案之中,并无任何证据证明武梅雪乃杀人凶手,着即释放!”

“多谢清天大老爷!”武老三激动不已,拉着韫仪连连磕头,令后者颇为无奈,她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如今竟然向一个区区县令磕头,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能放!”冯成瞪着一双吊梢三角眼道:“武梅雪分明就是杀人凶手,岂可将她放手!”

秦县令本就恼极了冯成,偏他还要说出与自己做对的话,更加不悦,当即沉了脸道:“大胆冯成,你先是串通李风伪造证据之罪,这会儿又扰乱公堂,该当何罪?!”

冯成知道自己这次逃不了,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了,抬着下巴道:“小人犯的罪自然会认,但春秀一案绝不能就此算了,如果大人因为二公子之故不肯禀公办理,偏坦武梅雪,小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继续告下去,告到…告到…”他只是一个屠夫,不过粗通文墨,对于朝廷官制并不熟悉,只偶尔听李风提过几句,好一会儿方才想过来,急忙道:“告到刺史大人,甚至是司隶大夫那里去!”

司隶大夫为正四品官,论官位甚至不及诸多太守,但其负责巡察京畿内外的司隶校尉,底下除属官之外,另有刺史十四人,若遇贪黩的群守则有权免职,有功则上报其事迹,加以旌勉。

所以各地郡县太守、郡丞、县令等等如遇这些人,必然是万般小心,不敢有所得罪,惟免惹祸上身。

“放肆!”秦县令这次是真的怒了,狠狠一拍惊堂木,喝斥道:“好你个刁民,本官与二公子皆凭证据断案,何曾偏坦过武氏,你若再胡言,本官绝不轻饶!”

冯成恨声道:“春秀被人杀死,是千真万确之事,这会儿尸体还停在义庄之中;如果不是武梅雪,又会是谁,难不成是她自己杀死自己的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连施巧计

李风不断朝他使眼色,无奈冯成根本不加以理会,令他气恨不已,真是个莽夫,这种情况下也不知收敛一些,早知如此,之前就不该听着姐姐的话帮他,这次当真是让他们冯家给害死了。

且不说李风在那里暗自咒骂,秦县令喝道:“冯春秀被人害死固然是事实,但杀她之人未必就是武梅雪,你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冯成指了李世民道:“我们明明拿走了一颗珍珠,盒中却仍然有十一颗,可见李世民一直都在撒谎,千方百计地想要替武梅雪脱罪!”

“我与大哥赏给梅雪的珍珠,确实是十六颗,盒中的珍珠本该是十颗,至于为何会多一颗,是因为…”李世民伸手,缓缓摊开一直紧攥着的左手,在其掌心,赫然是一条串着珍珠的红绦,红绦的一处,明显有什么东西被攥下来的痕迹。

冯成诧异地道:“这不是…”他将目光转向江采萍,后者扬起小巧的下巴得意地道:“不错,这就是我那串红绦。”她伸出手,果然原先带在上面的红绦已是没了踪影,“二公子早就对你们与李风起了疑心,所以在回来的路上,悄悄问我要了红绦,为的就是让你们自己露出马脚,结果真是被二公子料中了,你们用卑职无耻的手段来陷害武姐姐。”

冯成瞳孔微缩,盯了李世民道:“你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秦县令一进来就去察看盒子,按理来说,李世民根本没机会动手脚。

李世民淡淡一笑,“忘了秦县令险些摔倒的事了吗?”在秦县令快要走到桌案前的时候,他故意绊了秦县令一下,然后趁着搀扶秦县令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从红绦中取下来的珍珠放在盒中,造成珍珠未少的假象。

冯成万万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一回事,从来都是他讹人,今日却被别人给讹了,还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真是气得肺都快炸了。

冯春明一直以为是鬼神作怪,如今方知,是李世民动的手脚,顿时后悔不迭,只是他不明白,既然非关鬼神,为何会突然打雷,难道只是凑巧?

李世民看出他的心思,道:“外面并未打雷,乃是我让志宏放得炮竹!”在回衙门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对策,利用鬼神之说,迫冯家人说出真相,

得知自己受骗,冯春明又悔又恨,却已是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覆水难收。

冯成咬牙道:“你身为太守府二公子,怎可使这样卑劣的手段!”

江采萍啐道:“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要不是二公子才智过人,识破了你们的阴谋,武姐姐就被你们害死了,亏得你们还有脸在这里说三道四!”

冯成被她说得脸上挂不住,喝道:“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他使诈就是不对。”

不等江采萍与他争执,李世民已是道:“秦大人,能否让人带我去案发现场看看,或许会有发现。”

秦县令对李世民的才智还有入微的观察力佩服不已,当即道:“好,下官陪您一道过去。”

这会儿天色还未黑,众人一起来到春秀尸体被发现的山林中,尸体被发现的地方,还有已经发黑的血迹。

李世民打量了一番,道:“除了将尸体搬走之外,这里都没有动过是吗?”

衙差肯定地道:“是,除了尸体还有搜集一些必要的证据之下,其他的并未动过,且最近未曾下过雨又人迹罕至,这一切应该都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李世民点点头,绕着四处仔细看着,此处是一个山坡底,伏尸地的前面就是一个高约十几丈的山坡,长满了杂乱的草木。

在李世民勘查之时,韫仪留意到武老三神色有些不对,低声道:“爹你怎么了?”

武老三扯了扯满是皱纹的脸颊,“没什么,就是觉得渗得慌,这里野兔野狐狸什么的挺多,我平日里也常来打猎,突然之间却死了一个人,一想起来就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让人打从心底发渗,看来以后不能来这里打猎了。”

韫仪安慰道:“没事,人又不是咱们杀的,就算当真有鬼,也不会来寻咱们。”

武老三勉强挤了一丝笑容道:“你说的也对,咱们不怕。”

李世民仰头看了一会儿,忽地走了上去,山坡虽然算不得太高,却很陡,一路上要拉着那些杂草方才能够爬上去,李世民在上面逗留了许久方才下来。

秦县令迎上去道:“二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暂时还不清楚。”这般说着,他唤过衙差,让其指出尸体的横尸位置还有那块用来做凶器的石头;他问得很仔细,连尸体身上有多少伤痕,发现时是伏地还是仰天,甚至石头的摆放位置都一一问过。

幸好那衙差记性不错,再加上这件事是昨儿个才发生的,一一回答了李世民的问题。

冯成不耐烦地道:“二公子,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李世民没有理会他的话,在按着衙差的话寻来一块与之前那块差不多大的石头摆放在相应的位置后,之后拉了秦县令上前,指着那山坡低声说了几句,随后又唤过段志宏一番耳语,后者应了一声,手脚并用爬上了山坡,随即在众人的惊呼声滚了下来,因为山坡陡峭,他滚下来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到了摆放石头的地方,眼见着就要头破血流,幸好站在一旁的李世民及时将他拉住,在离着石头不足一尺的地方停住。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秦县令已是叹道:“二公子当真是神机妙算,实在令下官佩服!”

冯李氏对李世民有怨,听得这话,当即抹着眼泪道:“什么神机妙算,杀我女儿的凶手还不是没有找到。”

秦县令轻哼一声道:“无知,二公子早就已经找到凶手了!”

一听这话,冯家人满脸诧异,冯成急切地道:“凶手在哪里?到底是谁杀了我女儿!”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审结

李世民指了之前段志宏滚下来的地方道:“之前我来的时候,就发现此处有东西滚落的痕迹,刚才我问衙差,他说冯春秀尸体上有不少类似树枝划破的伤痕,再加上当时发现尸体以及石头的位置,所以我就让志宏做了个试验,结果正如我猜测的那般。”说到此处,他望着冯成道:“你之前说的没错,确实是冯春秀自己杀了自己。”

冯成之前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结果李世民却说是真的,他哪里会接受,道:“这不可能,春秀好端端的根本不可能自尽。”

“不是自尽,是意外。”顿一顿,李世民续道:“刚才的试验你们也看到了,从山上滚下来,正好滚到石头摆放的地方,依我推测,冯春秀是滚下山时意外撞在那块石头上身亡,并没有人杀她!”

冯成愣了一会儿,大声嚷道:“我不相信,不可能!”说着,他激动地指了李世民道:“分明就是你为了救武梅雪而颠倒真相,扭曲事实。”

冯春明在一旁附声道:“不错,如今这道痕迹分明就是二公子你身边的人滚出来的,之前根本没有。”

秦县令冷声道:“在段侍卫试验之前,二公子曾指给本官看过,确实有东西滚落的痕迹,再加上试验的结果,以及当时发现尸体的情况,可以肯定,冯春秀是意外身亡,并非有人蓄意杀害!”

冯成哪里肯接受这个说法,大声道:“就算真如你们说的那样,也是有人将春秀掳来此处,然后推她滚下山,否则她一个女子,怎会独自来这样的地方。武梅雪,她依旧是杀人凶手!”

李世民冷声道:“如果是这样,该有挣扎的痕迹,可是我去上面瞧过,并无这些,足见她是自己过来,且上面除她之外,并无其他人脚印;再者,武梅雪比冯春秀还要稍矮一些,手无缚鸡之力,试问她如何能够将冯春秀掳来此处。”

冯成被问得语塞,勉强道:“说不定是他们父女合谋,联手杀了春秀!”

“强词夺理!”秦县令冷哼一声,对衙差道:“把冯成几人给我拿下押回衙门发落。”

冯成等人自不愿,可是在众多衙差面前,他们最终只是束手就擒,被重新押衙门,一路上,冯成不停地咒骂着,说李世民与秦县令循私勾结,把后者气得不轻,直至让人堵了他的嘴方才太平。

最终,李风、冯成、冯春明三人以伪造证据,陷害他人的罪名,各笞四十之外,再各罚钱十贯;另外,李风被解除衙差之职,至于冯李氏等人,因为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也参与在这件事中,故未曾放罚,只告诫一番作罢。

不过,当初与冯春秀在街上争执之人以及冯春秀为何会去山林的原因终归是没有查出来。

一出了衙门后,武老三便朝李世民跪拜叩谢,后者连忙扶住他道:“武大叔你别这样,快快请起。”

武老三说什么也不肯起身,哽咽地道:“今日要不是二公子,我家丫头就被冯成给冤枉死了,从今往后,我武老三愿为二公子当牛做马,以报您的大恩大德!”

“武大叔言重了,梅雪既然没有杀人,我自然要还她一个公道。”

武老三坚持道:“不管怎么样,二公子都是我父女二人的大恩人,此恩此德,一定要报!”

“真的不用,武大叔你快起来,别跪着了。”见武老三始终不肯起身,李世民无奈地看向韫仪,后者明白他的意思,抿唇一笑,对武老三道:“爹,你要是真想谢二公子,就再打几只山鸡来,二公子上次不是说很好吃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武老三连忙道:“对对对,我现在就进山,多打几只来,到时候给太守、大公子、二公子他们都送一个去。”说着,他就要回去拿弓箭,韫仪拉住他,好笑地道:“这会儿天都暗了,还怎么进山,明儿个再去吧。”

“这也是。”武老三应了一句,又急忙道:“二公子,不如去我那里用晚膳吧,我做几个拿手好菜给您尝尝。”

李世民笑道:“今日出来许久了,得先行回去,另外刚才衙门之事也得与父亲说一声,改日再来尝武大叔的厨艺。”

武老三也不勉强,道:“好,改日等我打到山鸡再请二公子来。”这般说着,他拍一拍韫仪的手道:“丫头,你也赶紧跟二公子回去吧,你…”话说到一半,他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韫仪等了一会儿不见武老三说下去,疑惑地道:“怎么了?”

武老三敛了之前的神气,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让你自己小心着些,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爹的乖女儿!”

“我知道,谢谢爹。”他的话令韫仪鼻尖微微发涩,如果武老三真是她的爹该有多好。

在与武老三相别之后,韫仪与采萍一起随李世民回到太守府,一踏进府门便看到林总管等在那里,瞧见李世民回来,他连忙迎上来道:“二公子…”

李世民打断他的话,“毓秀阁是吗,我现在就过去。”

“二公子误会了,不是毓秀阁,是松涛居。”林总管的话令李世民眼眸微微一眯,万氏动作倒快,这会儿功夫就已经闹到父亲那里去了。

他不动声色地道:“知道了,你退下吧。”说罢,他对韫仪二人道:“没事了,你们回乐坊去吧,采萍那件事,我会去向二娘解释,相信不会有事。”

韫仪随江采萍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担忧,回头道:“二公子,您…”

李世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一笑道:“没事,回去吧。”说罢,他不再停留,带了段志宏往幕色中的松涛居行去。

直至李世民走得不见踪影,韫仪方才往乐坊行去,一路上,江采萍都很兴奋,叽叽喳喳不停说着刚才李世民智破春秀一案的事情,歪着头道:“虽然二公子去找青楼女子一事,让我很不喜欢,但是他真的好生利害,三两下就逼得冯成一家露出马脚不说,还查出春秀是意外身亡,简直就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双眼,那份气度与睿智,看得我都着迷了。”说着,她捂嘴道:“一想到刚才冯成几人受笞刑的样子我就想笑,真是痛快!”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李玄霸

走了几步,她又笑嘻嘻地掰起手指来,“大公子整日阴沉着脸,三公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练武,四公子没见过,五公子年纪还小;瞧来瞧去,最出色非二公子莫属,可惜二公子已经定亲了,否则那些媒人非得把太守府的门槛踏破不可。”

有人在江采萍耳边道:“你说三公子就知道练武,是说他有勇无谋对吗?”

江采萍不假思索地道:“对啊,三公子能武不能文,有勇无谋,比起二公子来可差远了。”

韫仪一直在拉江采萍的衣袖,无奈后者未曾反应过来,她只得自己屈膝道:“见过三公子!”

听得这句话,江采萍唬了一大跳,抬眼看去,借着已经爬上树梢的月光,果然瞧见李玄霸以及他脸上阴恻恻的笑容,刚才就是他在问自己。

糟了,她竟然当着李玄霸的面说其能武不能文,有勇无谋,那不是自寻死路吗?怎么办,不知李玄霸会怎么骂她,还是说直接将她赶出府去?可惜二公子不在,否则还能帮她说几句好话。

她硬着头皮道:“见过三公子,三公子安好。”

李玄霸绕着她走了一圈,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采萍战战兢兢地道:“江…江采萍!”

韫仪在一旁道:“三公子,采萍刚才乃是无心之言,还请您莫怪。”

李玄霸冷笑道:“我看她胆子大得很,区区一个舞姬,却议论我们兄弟,要不要我把老四从终南山叫回来,好让你也评论一番?”

江采萍不敢抬头,低声道:“我…我下次不敢了,求三公子恕罪!”

李玄霸冷哼道:“还有下次?”

江采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急摆手道:“没有,没有下次,以后都不敢了。”她心里真是叫苦不迭,夸二公子就好好夸呗,做甚要扯上三公子,这下好了,也不知道怎么过这关。

李玄霸盯了她半晌,道:“我听说今儿个有一个江姓舞姬先是逃出毓秀阁,之后又闯去了静集轩,想必就是你啊,看来你胆子当真是大得很。”

“当时…我也是为了救人,才会那样做的,并非存心。”说到此处,她抬头道:“事实证明,武姐姐真是被冤枉的,幸好二公子还了她清白。”

“这么说来你还有理了?”被他这么一问,江采萍赶紧又低了头,过了一会儿,她讨好地道:“我刚才都是胡说的,其实三公子您武功卓绝,相貌英挺,与二公子一样出色。”

李玄霸睨了她道:“既然你这么会评头论足,那倒是评评你自己,是否比我要好。”

“我?”江采萍意外地指了指自己,待李玄霸点头后,她努力把自己往不好的地方说,“我字写得不好看,娘常说我的字风一吹就倒,舞跳得也没别人好,眼睛还有大小,总之…哪里都不好,岂敢与三公子您相比。”

李玄霸脸上掠过一丝笑意,清咳一声,板着脸道:“既然你哪里都不好,那似乎没理由继续让你留在府中。”

江采萍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道:“三公子您不要赶我走,我…我会好好学舞乐,对了,我会弹琵琶,我娘教过我,要不我现在就弹给你听,你别赶我走,求求你了。”

李玄霸沉吟片刻,“算了,看在你总算还有点用的份上,就暂时让你留下来吧,不过往后可不许再乱嚼舌根子了。”

江采萍连连答应,待得李玄霸走后,她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没被赶出去,否则可就亏大了。”

韫仪抿唇笑道:“傻丫头,三公子是与你闹着玩呢。”

江采萍惊讶地睁大了杏眼,“闹着玩?可是我看三公子他…”

“你刚才尽顾着担心,没瞧见三公子脸上的笑意,我瞧着他开始是有些生气,后面就是在与你闹着玩了,没咱们想得那么小气。”

听完韫仪的话,江采萍气呼呼地道:“亏得我刚才那么担心,原来他是故意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故意耍人,真是可恶!”

“好了,别说了,小心三公子去而复返,到时候你就哭鼻子去吧。”被韫仪这么一说,江采萍连忙捂了嘴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四处,唯恐李玄霸真的又突然冒出来。

在离她们颇远的地方,李玄霸嘴角的笑容不断扩大,那个舞姬还真有些意思,眼睛有大小也亏她想得出来,话说回来,她眼睛不止没大小,还挺有灵气的,也好看。

话说回来,他们既已回来,二哥也回府了,这会儿应该是去见父亲了,他得赶紧过去。

在李玄霸赶往松涛的时候,李世民已是到了,一进去便见万氏正在与李渊说话,他拱手道:“世民见过爹,见过二娘。”

李渊看着他道:“武梅雪那桩案子怎么样了?”

李世民垂目道:“回父亲的话,已经查清楚了,冯春秀是意外身亡,与武梅雪并无关系,秦县令已将她当堂释放。”

万氏转着食指上的翡翠戒指,道:“听闻二公子今日又是封街又是放炮竹,很是热闹,想必整件案子是二公子您一手查清楚的吧?”见李世民不语,她朝李渊道:“太守,二公子虽然才干过人,但终归是无官无职,这样贸然去插手县衙审案之事,妾身以为很是不妥,就算真觉得这件案子有问题,也该禀告太守处理,而非私自插手,幸亏王威二人已经离城,否则让他们知道,借此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那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以李世民如今的情况,他可以在府中帮李渊处理公文案件,却不能直接出面,毕竟他身上没有一官半职。

李渊颔首,对李世民道:“你二娘的话都听到了,往后不可再这般鲁莽行事。”

李世民没有辩解什么,答应道:“儿子知道,儿子以后会当心的。”

万氏瞥了李世民一眼道:“太守,虽然武梅雪没有杀人,但她与江采萍二人满口谎言,理应受罚,她说初九那夜去了后花园,但这么冷的天,她一个人怎么会在后花园待到四更时分,分明就是谎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小惩

李世民闻言道:“二娘,我相信梅雪不肯说出初九那夜的去向,是有她自己的苦衷,至于江采萍也是出于一番善意,还请二娘不要再为难她们二人。”

万氏淡然道:“如果所有人犯了错,都说自己有苦衷,说自己出于善意,那是不是都不罚了?既然这样,还要规矩做什么,直接废了不更好?”

李世民皱一皱眉,朝李渊道:“父亲,法理不外乎人情,武梅雪她们今日已经受尽了惊吓,不如就此算了吧。而且…”他看了万氏一眼道:“武梅雪既然没有杀人,那么咱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将她交给冯家人带走,这一次幸好没出事,否则外头的百姓必会说咱们太守府好坏不分,冤枉无辜。”

万氏面色一寒,虽然李世民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分明是在指她不辩好坏,“武梅雪既有嫌疑,就该送去官府,至于她到底是不是凶手,该由县令负责审理;再者,如果她肯说出初九那夜的去向,就半点事情也没有,偏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实话,这才会惹来诸多怀疑,只凭这一点,她就该罚!”

“父亲…”不等李世民说下去,李渊已是抬手道:“好了,正如你二娘所言,不管怎样武梅雪撒谎,江采萍包庇始终是错,就罚她们二人月例三个月,以儆效尤。”

“是。”见李渊开了口,李世民只得答应,幸好这个处罚不算太重。

万氏眉头微微一皱,显然对这个处罚不满意,不过她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更何况她后面还有事要求李渊。

“好了,你今儿个奔波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待李世民答应后,他又加重语气补充道:“记住,以后不得擅自插手各处衙门之事。”

“儿子谨记父亲教诲。”再次朝李渊二人行了一礼后,李世民躬身退了出去,在其走后,李渊抚了抚额头,万氏见状,关切地道:“太守可是又头疼了?”

李渊点头道:“是啊,这个老毛病总是好不了。”

万氏命下人取来一尊下置了炭火的紫铜博山炉,随后,用舀了一勺宁神香放入其中,随着淡白色的轻烟缕缕升起,馥郁宁人的香气充斥于室中。

万氏走到李渊身后,娴熟地替他揉着两额,过了一阵子,李渊轻舒一口气,拉下万氏的手道:“好多了,幸好这些年有你在,方才不至于头疼太甚。”

万氏婉声道:“可惜妾身向赵御医学来的这套手法只能替太守缓解头痛,不能除根,要不然…妾身休书给父亲,让他请赵御医来弘化郡一趟?”万氏母家乃是江南巨富,且与朝中许多官员都有往来,赵御医亦是其中之一,后来赵御医致仕,便带着家人去了江南頣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