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摇头道:“赵御医已然年迈,莫要再辛苦他奔波了,再说这已经是多年顽疾了,就算赵御医来,只怕也是枉然。”见万氏低头不语,他道:“怎么,还在想今日之事?”

万氏轻叹一声,“希望二公子是真的听进去了,否则早晚会惹上麻烦。”

“世民不是不懂分寸之人,今日之事,虽说稍稍有些过,但他查出冯春秀身亡的真相,还武梅雪一个清白,总归是一桩好事。”

万氏点一点头,婉声道:“妾身此来,除了二公子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想求太守。”

李渊拉了她坐下来道:“夫人旦说就是了。”

“智云这次回来,妾身看到身子已经无碍,不再如以前那样体弱多病,妾身想着,不如让他留在府中,不要再去慧安大师那里,妾身实在不想每隔一两年才能见智云一面。”

李渊沉吟道:“但是慧安大师当初带走智云的时候,曾说要等智云满十六岁后方才能够归家,如今他才只有十岁而已,是否早了些?”

“慧安大师当初这么说,想是觉得智云十六岁时身子方才能够安好,但是现在智云已经无碍,理应早些归家,省得妾身日日惦念。”见李渊不语,她有些难过地道:“难道太守不希望智云归来?”

李渊抚着她的肩膀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智云是我的儿子,我当然希望他能够承欢膝下,我只是担心智云的身子。”

“料想不会有碍,万一真有什么不对,再送回慧安大师那里去就是了。太守…”

见万氏一副哀求的样子,李渊心中一软,道:“好吧,我明日就休书给慧安大师,如果他同意,就让智云留在府中,在此之前,智云且先不要回去。”

听得这话,万氏心中一喜,连忙道:“多谢太守。”

且说李世民那边,出了松涛居不久,便遇到了来寻他的李玄霸,后者听他说了刚才的事后,冷声道:“我就知道二娘会去父亲那里告二哥你的状,果然不出所料,这个女人就是见不得咱们好。”

“罢了,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我确实做的不太妥当,好在查清了冯春秀的案子,还了梅雪一个公道,算是有所得。”

“岂止是有所得。”在李世民不解的目光中,李玄霸笑道:“刚才我碰到江采萍,她把二哥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还说媒婆要踏破咱们的门槛,只可惜了我们几个,都成了二哥你的陪衬,被贬得一文不值,好生可怜。”

李世民好笑地道:“怎么,你嫉妒了?”

“我哪敢。”这般说着,李玄霸又怪笑道:“不过话说回来,等这件案子传开后,真可能有许多人请媒婆来咱们家做媒,要不然,二哥先纳几个妾室?长孙小姐深明大义,相信不会怪二哥的。”

李世民轻拍了一下他脑袋,笑骂道:“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连二哥也拿来取笑,赶紧回你自己的屋里去!”

李玄霸摸一摸脑袋,笑道:“哪有,我说得都是实话,对了,二哥不是一直很帮着武梅雪吗,想必是喜欢她,干脆把她先给纳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正月初九

“再说!”李世民作势欲打,后者赶紧离去,走了一阵,他又回头说出一句令李世民哭笑不得的话来,“二哥你好生考虑一下!”

“这个臭小子!”李世民斥了一句,往静集轩行去,一路上虽面色平静,心中却是泛起阵阵涟漪,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喜欢梅雪了,大哥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自己真的喜欢她吗?不,他对着梅雪时,并没有那种要相伴一生一世的感觉,所以…应该只是有些好感,仅此而已!

无垢,才是他真正喜欢并且要一世携手的人。

冬日的夜,漫长而寒冷,韫仪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冷风,怎么也睡不着,李世民的身影不断在眼前浮现,越是努力让自己不要想,结果却越是频繁的想起。

处得越久,她就越清楚李世民的为人,随和、宽仁、睿智,胜过许多她在洛阳见到的贵族高官子弟,这一次,更是救了她与武老三,这样的人,将来为官,定可造福一方。

可偏偏…他姓李,是李渊儿子,更是杀害墨平的凶手,这一切,注定了她与他不能共存,他――必须要死!

韫仪不止一次想过要杀死李世民,但唯独这一次想起时,心中闷得慌,像是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她强迫自己转了念头,思索起春秀一事,初九那夜,春秀偷看她沐浴之后,很可能是注意到她肩上的纹身,从而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那么匆忙出府。

事实上,春秀出府的时候,她就在后面瞧着,当时她想尾随出府杀了春秀,无奈临时出了些事情,未能如愿。本想着第二日再行动手,哪知自从那夜离府之后,春秀就一直没有回来过,她悄悄去冯家也没有找到春秀踪影,再后来就得知春秀死了。

到底,那天夜里,打更的所见之人是谁,春秀又为何一个人会去那样偏僻的地方?

再漫长的夜,也终有过去的时候,对于众多舞姬来说,每一日都是相同的,上午习舞,下午习乐,偶尔得空之时,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不过今儿个一群人都聚了江采萍身边,聚精会神地听她说着昨儿个的事,当听得李世民识破冯成计谋,解开春秀身亡原因之时,皆露出着迷之色,一名舞姬捧着脸颊道:“想不到二公子不仅文武双全,还这般聪敏睿智。”

江采萍记得她,就是昨儿个在万氏面前说瞧见梅雪离开乐坊的那个,淡然道:“是啊,要不是二公子英明睿智,武姐姐就让你害死了!”

舞姬脸色一白,讪讪地道:“我也只是将自己瞧见的说出来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江采萍也知道,不过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说了一会儿,眼角余光瞥见林氏走了进来,连忙与众人一同起身行礼。

“起来吧。”这般说着,林氏走到韫仪身前,“听说你昨儿个险些被冤枉杀人,没事了吗?”

韫仪恭敬地道:“多谢三夫人关心,昨儿个二公子已经查明了春秀亡故的真相,还了梅雪一个清白。”

林氏点一点头,又道:“林总管他们也真是不仔细,只要翻查一下出入府的记录,便可知你那几日都不曾出府,无需再走那一趟县衙。”

江采萍在一旁道:“回三夫人的话,出入府记录一早就翻查过了,但二夫人说姐姐初九那夜独自一人在后花园待到四更天,又没有旁人作证,太过可疑,所以让冯家人把姐姐给带走了。”

听得这话,林氏面露古怪之色,盯了韫仪道:“你没有将那夜的事告诉他们?”

韫仪垂目道:“梅雪既然答应了三夫人会保守这个秘密,就一定会尽量做到。”

“好。”林氏欣慰地点头,随即一把拉了韫仪的手道:“走,随我去毓秀阁。”

韫仪愕然道:“三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林氏冷声道:“她不是想知道初九那夜你在后花园做什么吗,那就去告诉她,省得她在那里疑神疑鬼,走!”

见林氏态度坚决,韫仪只得随她一路来到毓秀阁,守在门口的侍女见她来势汹汹,连忙拦住道:“三夫人…”话未说完,林氏已是面色冷厉地喝斥道:“滚开!”

侍女才刚来毓秀阁不久,何曾见过林氏这般凶厉的模样,一时愣在那里,待得回过神来之时,林氏已是拉着韫仪走了进去,她匆匆奔上去试图阻拦,“三夫人,夫人正在教五公子习字,您不能这样进去。”

林氏根本不理会她,示意计春推开了门,万氏母子惊讶地抬起头,待得看清林氏后,李智云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三娘。”

林氏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侍女在一旁惶恐地道:“奴婢想要拦住三夫人的,但她…非要进来,奴婢实在没办法。”

“出去吧。”这般说着,万氏又道:“智云,照着娘刚才教你的回房去习练吧,记着,手腕一定要直,力道要适中。”

“嗯,儿子知道。”待得李智云出去后,万氏敛衣起身,噙了一抹轻笑道:“妹妹今儿个怎么这么有兴致来毓秀阁?还将这名舞姬带了来?”

林氏拉过韫仪,眼眸冷如寒星,“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梅雪初九那晚在后花园做什么吗,我特意带她来告诉你。”

“哦?”万氏挑一挑螺子黛绘过的双眉,訝然道:“妹妹这么说,难不成当时你与武梅雪在一起吗?”

“不错,初九夜里,梅雪正是与我在一起。”面对林氏的言语,万氏低头一笑道:“我知妹妹与这个舞姬要好,可也没必要如此维护,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她…”

林氏倏然打断她的话,“万秀珍,你这么快就忘了正月初九是什么日子了吗?”

万氏一愣,旋即笑言道:“正月初九?我倒真是想不起来了,还请妹妹告之!”

林氏走到万氏面前,带着深刻入骨的恨意,一字一句道:“三年前的正月初九,是我孩子被你害死的日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恩怨

万氏脸色为之一变,下一刻,已是淡然道:“妹妹又说错了,当年是你自己身子虚弱,保不住胎儿,与我并无关系!”

林氏霍然指了她,厉声道:“就是你,虽然大夫没在那碗莲子羹里查出什么,但我知道,一定是你动了手脚,否则怎会刚吃了莲子羹就小产!”说着,她颤声道:“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孩子离我而去之时的感觉,计春说…那个孩子已经成形了,有手有脚,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还活着!如果可以,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可以保住这个孩子!从那以后,每年的正月初九,我都会祭奠他,今年也不例外。”

计春在一旁道:“启禀二夫人,夫人是从二更开始祭奠小公子的,直至四更天方才散,其间武姑娘一直都与夫人在一起。”

韫仪暗自叹气,她当时就是恰好碰到了带着蜡烛元宝去祭奠孩子的林氏,被她唤住,所以才未能追出府去,不过倒是不知,万氏与林氏之间竟有这样的仇隙。

万氏叹然道:“想不到过了这么些年,妹妹还是未曾钻出牛角尖,打从你入府开始,我就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又岂会加害于你;倒是你,自从小产之后,就处处与我做对,视我如宿敌,你可知每每看到你这样,我有多心痛?!”

“心痛?”林氏嗤笑道:“怕是只有五公子出事的时候,你才会真正懂得心痛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的话令万氏倏然沉了脸,凝声道:“你不要胡来!”

“放心,我一定不会胡来,至少现在不会,至于梅雪,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总之最好不要再寻她麻烦,否则休怪我不与你客气!”说着,她带了韫仪拂袖离去,全然不管万氏难看至极的脸色。

直至离开毓秀阁许久,林氏方才停下脚步,但她的身子依旧在微微发抖,计春扶着她在一旁的石凳中坐下后,韫仪轻声道:“其实春秀一事已经过去了,三夫人没必要再说那些,没的惹您自己难过。”

林氏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摇头道:“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如今说出来也好,万氏…”她攥紧了双手,冷冷道:“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不与她善罢干休。”

韫仪试探地道:“二夫人…她当真做了那样的事吗?”

林氏凝眸不语,计春代答道:“那个时候,夫人与四夫人差不多同时怀孕,夫人月份稍大一些,过年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有五个月了,虽说底子有些虚,但大夫照看仔细,再加夫人自己也注意并无大碍,后来当时与夫人颇为要好的二夫人送来一碗莲子羹,主子不疑有它就喝了,哪知道当夜就腹痛难奈,等到大夫来的时候,夫人已经出血了,虽然大夫想尽办法,却也没能保住,那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她叹了口气,续道:“那一天,只有二夫人送了莲子羹来,所以必是二夫人无疑,可惜大夫没有在莲子羹中查出问题,再加上二夫人惯会在太守与大夫人面前装可怜,所以最后不了了之。”

“那么说来,那年只有四夫人生下了孩子?”韫仪在宫中之时,未曾少见妃嫔之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只是不知,原来这些深宅大院中的女子,也不逞多让。

计春摇头道:“没有,一个月后,四夫人也小产了,谁都没有熬到十月临盆,后来倒是一个侍婢生了一个女儿。”

林氏咬牙道:“也怪我自己太过天真,信了万氏的花言巧语,对她毫不设防,这才会着了当。”

韫仪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道:“往事已矣,您别太难过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林氏看了她片刻,忽地笑了起来,“你啊,真是傻得很,虽然我当时嘱咐你不要将事情说出去,可你也不能任由别人误会你是杀人凶手啊,那种情况下,难道我会怪你吗?”

韫仪笑一笑道:“他们当时只是怀疑罢了,所以就没说,万一真到了要砍头的时候,那梅雪就只有对不住三夫人了。”

林氏眸光温和地道:“你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很对得住我了。”说着,她敛衣起身,迎着漫天洒落的冬阳道:感叹道:“真是想不到,堂堂富家千金背信弃义,一个小小舞姬却信守承诺,不背不弃。”

韫仪垂目未语,过了一会儿,林氏道:“经过今日之事,万氏明面上想必是不会动你了,不过此人阴险狡诈,最擅暗箭伤人,你自己小心一些,如有不对,尽可来寻我。”

“梅雪谨记,多谢三夫人垂怜。”待得林氏离去后,她亦往乐坊行去,到了夜间,林总管那边传下话来,说是奉了上面的意思,罚韫仪与江采萍各三个月的月钱,一听这话,江采萍顿时急了,就在她回来的前一天,父亲不小心摔断了腿,不能出去干活不说,还要请大夫抓药,家里眼巴巴地盼着她拿钱回去呢,结果一下子就罚了三个月,当真是要命了。

韫仪知道江采萍的情况,取出枕下的半贯钱道:“我这里还有些钱,你先拿去吧。”

江采萍连连摇头,“不行,我怎么能拿姐姐的钱呢。”

“你既叫我一声姐姐就不要这么见外,最多等下次发了月钱,你再慢慢还我,左右我在府里也用不了什么钱。”见她这么说,江采萍感激地收了下来,旋即恼声道:“什么上面,明摆着就是二夫人,她见不得咱们好,就借故处罚,可真是小心眼。”

韫仪正要言语,外头响起叩门声,开门一看,竟然是计春,后者进屋后,自袖中取出两贯钱,道:“夫人知道你们被苛扣了三个月的月钱,所以特意让我送这些来,当做你们的工钱,后面两个月,也会依时送来。”

韫仪惊訝之余,连忙道:“这如何使得,请计春姑娘把这些钱拿回去,我与采萍不能收。”

第一百三十七章 欲除之

计春笑道:“夫人说了,这是武姑娘你应得的,还交待下来,说如果你们不肯收,就不许我回采兰轩,还请武姑娘不要为难我。”

韫仪见推辞不过,只得道:“那好吧,明日我与采萍一起去谢三夫人。”

计春和善地应了一声,在她走后,江采萍开心的两只眼笑成了小月牙,迭声道:“三夫人可真是个好人,一知道咱们被扣月钱,就让计春姑娘送了两贯钱来。”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事来,“对了,之前三夫人将姐姐拉走,是为了什么事?为什么计春姑娘说是姐姐应得的?”

韫仪轻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啊,就别这么多问题了,明儿个赶紧让人把钱带出去给你家人,别误了你爹的看病,不够的话,我那些也…”

“够了够了。”江采萍笑嘻嘻地道:“这一贯钱足够他们用了,万一真不够,我自然会向姐姐开口。”

见她这么说,韫仪也不勉强,收拾了东西后便上床歇息了,昨夜里时而想李世民,时而想春秀的事,一夜未睡,今儿个实在困倦得很。

没有了春秀生事,乐坊中的日子安然太平,一日接着一日快如飞梭,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李玄霸曾来找到江采萍几次,不是让她起舞就是让她弹奏琵琶,而每一次事后,他都会一通挑刺,把江采萍气得不轻,不想再理会他,偏偏这位少年公子似乎上了瘾,总是变着法子来寻她。

正月二十三,距李建成离开弘化郡差不多已有半个月,在李建成的催促下,他们这会儿已经离弘化郡足足六百余里,虽然这一路上都有驿站,但为尽量避免泄露行踪,李建成都带人投宿于客栈中。

这夜,季容正在替李建成换药,冯立走了进来,在唤了一声大公子后,便站到了一旁。

在季容用纱布重新包扎之后,李建成道:“我这几日总觉得伤处很痒,会否是药出了什么问题?”

季容微笑道:“奴婢刚才替大公子检查过伤口,并无任何异常,您觉着痒,就说明断骨愈合情况良好,照奴婢估计,等咱们到河东的时候,您的腿伤就差不多该彻底愈合了。”

“那就好。”李建成欣然点一点头,随即道:“你退下吧。”

“是。”季容依言退下,待得房门关起后,李建成望着冯立道:“可是有消息传来?”

冯立点头,将刚刚收到的消息仔细说与李建成听,若是李世民在场,一定会很惊讶,因为冯立说的,正是前些日子发生在弘化郡的冯春秀一案。

待得他说完后,李建成紧紧皱了眉头道:“你说,世民为了帮助武梅雪,擅自插手县衙审案?”

“是,最后证明,冯春秀意外身亡,并非武梅雪所害。”冯立话音未落,李建成已是神情不悦地道:“此等凶案,自有县令审理,要他插手什么,没的招人话柄。”

“据传来的消息,二公子此次助秦县令破了冯春秀的案子,还武梅雪一个公道,颇得郡县百姓的爱戴,料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爱戴有什么用,只要有心人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就可以让整个李家吃不了兜着走!”说着,他恨恨一拍扶手,恼声道:“这个世民,平日里倒是冷静沉稳,偏偏一遇上武梅雪的事,就失了分寸,一次比一次离谱;父亲也是,这么大的事竟然由着他胡来。”

当日,他见李世民宁可得罪王维二人也不肯献上武梅雪,便觉出李世民对后者的态度极为异常,虽然后来李世民一再表示这么做的原因并非武梅雪,也未曾喜欢上这名舞姬,但他始终放心不下,逐在离开之前,安排人手留意李世民的情况,一旦什么事情,就立刻飞鸽传书告之,结果才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冯立提议道:“不然大公子您写封书信回去劝诫二公子一番?”

李建成冷然道:“世民如今已经被武梅雪迷得晕头转向,哪里还听得进我的劝说,反而会让他知道我派人暗中监视一事。”下一刻,他说出一句令冯立骇然色变的话来,“你立刻回一趟弘化郡,杀了武梅雪。”

冯立惊声道:“大公子,这…这如何使得?虽然那两件事皆因武梅雪而起,但罪不在她啊!”

李建成神色平静地道:“我知道,但是红颜祸水,这个女子早晚会害了世民,只有杀了她,方才能够永绝后患。”对他来说,杀人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他少年随李渊征讨之时,就已经手染血腥。

“而且现在是李家最为关键的时候,我不希望有任何不安定的因素存在,哪怕再微小,也得即刻除去!”李建成的面容在橘色烛光下看来,份**寒,令冯立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李建成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下不了手?”

冯立沉默半晌,咬一咬牙,拱手道:“属下即刻动身回弘化郡!”

李建成满意地点点头,旋即道:“那群舞姬每隔初一十五就会出府归家,你等武梅雪离府后再行动手。”不等冯立答应,他又补充道:“记着,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属下谨记。”说完这句话,冯立走到客栈后院,牵了一匹马连夜离去,季容站在窗前,目视冯立离去,奇怪,这么晚了冯立去做什么,而且…这条路,仿佛是他们来的路,难不成冯立要回弘化郡?

韫仪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李建成要杀之人,这段日子,她一直在设法接近李渊,无奈自从上次遇袭之后,李渊就变得极其小心,不论去到哪里,身边都不离护卫,令她难以下手。

唯一幸庆的是,因为林氏的介入,除了罚三个月月钱之外,万氏没有再寻过她们麻烦。

值得一提的是,张沉月在地牢中受不过酷刑,趁着看守疏忽之际撞墙身亡,至于她到底是不是刺客,还有没有同党,不得而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情窦初开

二月初的傍晚,韫仪洗了衣裳回来,瞧见江采萍坐在铜镜前,拿着一朵粉红色的茶花在鬓边比,瞧见她进来,连忙道:“姐姐,你瞧我戴在这里好不好?可我又觉得低了一些,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一样。”

韫仪走过去,取过她手里的山茶花戴在左边的发髻上,“喏,这样不就好了吗?不过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戴这些珠钗花卉的吗?”

“以前不喜欢,现在觉着,戴了也挺好看的。”这般说着,江采萍对着镜子照了一照,笑道:“还是姐姐戴得好,我刚才戴了半天,始终觉得不好看。”说着,她起身提了裙子就要往外走,韫仪惊讶地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江采萍随口道:“三公子昨儿个来的时候,说让我今夜这个时候去月华池找他,说是有好玩的东西瞧。”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韫仪眸中露出担忧之色,采萍与李玄霸的往来似乎越来越频繁,而且这段日子下来,对于李玄霸,采萍不再像以前那样抗拒,甚至…隐隐有那么一丝欢喜。

自从墨平死后,与她最为亲近的莫过于江采萍,她也确实喜欢后者天真率直的性子,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看待,正因为如此,她才担心不已。

且不说江采萍与李玄霸之间的身份差异,只说李家如今所面临的情况,看似富贵太平,其实危机重重,父皇对李渊极其猜疑忌惮,要不是河东以及关东局势不定,怕一旦下旨处死李渊一家,会引发更大的动荡,从而犹豫不决,李家早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但容忍是有限度的,就算她不杀死李渊父子,父皇也早晚会将他们处死。

她很清楚父皇的性子,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一旦下定决心要李渊死,就绝不会留李家一个活口,哪怕是外姓之人也同样如此。

如果到时候江采萍没嫁进李家还好,否则…必是死路一条,连她也救不了!

江采萍一直到两更时分方才回来,一进门便眉飞色舞地道:“姐姐,你猜我刚才在月华池瞧见了什么?”不等韫仪言语,她已是迫不及待的揭晓了答案,“是莲花啊,许许多多的莲花!”

“莲花?”韫仪皱眉道:“莲花至少要四五月才会开花,这个时节怎么可能会有。”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后来才发现,那并不是真的莲花,而是一盏盏莲花灯,飘在水上,那一眼望去,真的好美,仿佛一下子到了盛夏花开之时!”说起此事,江采萍眼中充满了痴迷之色,许久方才回过神来。

韫仪淡淡道:“三公子特意将你叫去,就是为了看这些莲花灯吗?”

江采萍皱一皱鼻子道:“才没那么简单呢,他在那里饮酒,却让我跳这几日新学的胡旋舞助兴,不过…”她咬唇一笑,低声道:“三公子第一次夸我跳得好看。”

韫仪拉过她坐下,神色凝重地道:“采萍,姐姐问你一句话,你定要老老实实回答姐姐,不可撒谎!”

看到她这副模样,江采萍疑惑地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你先答应我。”见她这么说,江采萍乖巧地点头道:“我答应姐姐,一定不撒谎。”

“你是不是喜欢上三公子了?”当这句话从韫仪口中说出来时,江采萍吓了一大跳,急忙挣开她的起身道:“姐姐你胡说什么,我…我怎么会喜欢三公子!”话虽如此,脸上却一下子腾起红云滚滚,如同火烧一般。

韫仪盯着她道:“如果真没有,为何脸红?”

江采萍紧紧捂着滚烫的脸颊,转过身道:“姐姐突然问这样羞人的问题,当然会脸红,有…有什么好奇怪的。”

韫仪叹了口气,“如果你对三公子当真没感觉,不会一说起他就眉飞色舞,更不会笑得那么欢喜,采萍,我认识你那么久,从未见过你那样的笑容。”

“哪有,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三公子老是捉弄我,我气他恼他都来不及,又哪会…”江采萍话未说完,已是被韫仪拉着坐在铜镜前,后者指着镜中的她道:“你自己瞧瞧,这眉这眼,哪一样是气,哪一样是恼?还有…”她取下江采萍髻上的粉红茶花,“你一向都不喜欢戴这些,如今去见三公子之前却特意摘了来戴,还不是喜欢吗?”

江采萍被她说的心烦意乱,其实她心里是明白的,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讨厌见到李玄霸,虽然后者总是故意气她,但也常常逗她开心,在不经意间记住她说过的话,就像今夜那飘满了月华池的莲花灯,起因只是她的随口一句话,她说希望可以早些到夏天,那样就能瞧见满池莲花盛开的美景。

就在今夜别离之时,李玄霸突然握住她的手,令她有一种心如鹿撞的感觉,她知道那是喜欢,但总以为是自己一个人的小秘密,没想到一下子被韫仪给戳破了,令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江采萍夺过韫仪手里的茶花,起身走到一旁,低了头道:“就算…就算我真的喜欢三公子那又怎么样,难道不行吗?”

韫仪叹了口气,“不是不行,而是…不合适。你以前总说二公子对我好,可是我从未奢想过与二公子共结连理,为什么?不是因为二公子不好,恰恰相反,他英武不凡,性子谦和又出身名门,好得不能再好;而是因为他太好,好到…就算我极尽所有,也无法企及。”

她走过去,扶住采萍微微发颤的肩膀,轻声道:“采萍,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希望你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以后都幸幸福福的,可是三公子…他是太守的儿子,你觉得他会娶你为正妻吗?退一步说,就算他肯,太守、二夫人他们会肯让一个平民丫头做他们的儿媳吗?”

江采萍低头看着那朵已经被她揉捏的不成样子的山茶花,许久,她咬了银牙,轻声道:“那我…可以不做正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眠

“做侧室,甚至是做侍妾吗?”韫仪痛声道:“一辈子穿不得正红,一辈子被嫡室压着,就连生出来的子嗣也要比别人低一头;远的不说,就说二夫人,不错,二夫人是很风光,掌着府中的大权,可是你看看,大公子、二公子还有三公子,哪一个是真正尊敬她的?可即便是这样,二夫人也已经为此付出了许多;还有三夫人她…”韫仪止住嘴边的话,转而道:“她所付出的,比二夫人更加惨痛;采萍,这是你要的生活吗?”虽然韫仪主要是因为李家所面临的形势,而不希望采萍与李玄霸有所牵扯,但这些皆是实话,并无半句虚言,侧室,即便是再有手段,也始终低了一头。

江采萍烦燥地道:“姐姐你别逼我,我没想得那么远,我现在…只是觉得和三公子在一起很开心。”

“我知道这些很遥远,但确确实实是你以后所要面对的东西,由不得你不想!妾室的日子,远比你想得还要艰难。”停顿片晌,她道:“长痛不如短痛,趁着彼此感情还不深时,及时斩断情丝

江采萍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就想摇头,可是…她心里明白,韫仪说的是实情,是为她好,以前村子里也有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子嫁给了大户人家做妾,一开始的时候,她很得宠,穿金戴银很是风光,连着她家人也在村中趾高气扬,得意洋洋,可是好日子才过了几年,那家老爷就纳了一个比她更漂亮更年轻的女子,对她一日比一日冷落,她不甘心,天天哭闹,最后惹烦了老爷,把她关了起来,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听说她疯了,被那户人家一纸休书给送了回来,过往那几年犹如黄粱一梦,梦醒后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难道李玄霸也会这样待她?不,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往后足足几十年,谁又能够说得准;再者,二夫人对她已然有了意见,想必以后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而且,你性子率真坦然,并不适合在这种深宅大院中过日子,采萍,听姐姐一句劝,及早止步,莫要泥足深…”话音未落,江采萍已是转过身来,扑入她怀中,埋了脸哽咽地道:“姐姐,我心里难受!”

韫仪抚着江采萍柔软的发丝,轻声安慰道:“姐姐明白,一切都会过去的。”在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亦是隐隐作痛,她对李世民何尝不是有情,可他们终归…只能是敌人。

不知,当李世民知道她是刺客时,会否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这一夜,两人挤在一张床上睡着,谁都没有出声,也谁都没有睡着,睁眼到天亮。

翌日刚一开门,便看到张九拿了一盏八角莲花灯站在外头,看到江采萍出来,堆着笑唤了声,“江姑娘”。

江采萍识得他,是李玄霸那屋的管事,点一点头道:“张管事是来找我的吗?”

“是。”张九客气地道:“江姑娘昨夜里走的时候,忘了拿这盏莲花灯,三公子特意命我拿来,请江姑娘收下。”

江采萍下意识要去拿那盏莲花灯,却在手指将要触及之时停了下来,眸中露出挣扎之意,许久,她收回手,在张九惊讶的目光中,颤声道:“有劳张管事了,不过这盏灯…还是请张管事拿回去吧。”

张九疑惑地道:“江姑娘这是为何,你不是很喜欢这盏灯吗?”

江采萍闭一闭目,说出言不由衷的话,“那是昨夜,如今…我已经不喜欢了,另外,请张管事转告三公子,请他…以后都不要再来寻我。”

她终归还是听了韫仪的话,扼杀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正如韫仪所言,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人,想要携手一生,实在太难,难到她没有信心。

“江姑娘你…”张九没想到送个灯还送出这样的事来。

江采萍怕再待下去,会让张九瞧出异样来,急急施了个礼,哑声道:“我还要去乐坊,失陪了。”

匆匆走出数十步后,江采萍倏然停下脚步,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从那双明眸中滴落,韫仪轻拍着她的背道:“你若想哭就哭出来吧。”

本以为江采萍会放声大哭,哪知后者用力抹了一把脸,摇头道:“我没事,姐姐放心。”

看到她这个样子,韫仪心里亦难受得紧,可是…为了采萍好,她不得不那么做。

这一天,采萍都异常安静,完然没有了平日里明快开朗的样子,歇息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一旁发呆,有几个素日里要好的舞姬瞧见她这副样子,上前询问,后者只是摇头说没什么。

傍晚时分,她们练过舞各自回去,在走到途中时,江采萍忽地用力拉住韫仪,神色慌张地道:“我…我想起帕子拉在乐坊忘了拿回来,姐姐你陪我一道去。”

韫仪疑惑地道:“帕子不就在你手里吗?”

江采萍低头看去,果见左手正攥着一块早就揉皱了的帕子,她扯一扯唇角,不安地道:“总之咱们先回去。”

她刚转过身,后面就传来一个隐含怒气的声音,“江采萍,你这是在躲我吗?”

说话的正是李玄霸,刚才江采萍正是瞧见了她,才借口拉了东西,要回乐坊好。李玄霸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来到江采萍面前,一开口便道:“为什么不收那盏灯,又为什么让我以后都不要再来寻你?”

江采萍不安地绞着帕子,好一会方才嗫嗫地道:“我…我与张管事说得很清楚,我不喜欢…不喜欢那盏灯。”

李玄霸真正在意的是后面那句话,见江采萍一直不答,他问道:“那我呢,我又哪里惹江姑娘你不喜欢了?”

这个时候,此处人来人往,瞧见李玄霸在,都不约而同地往这边多看几眼,令江采萍极不自在,低声道:“我…我以后再与你说。”

李玄霸也瞧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一把拉住江采萍道:“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