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老妇人敛了笑意,叹然道:“他爹去衙门了,应该待会儿就回来了。”

李玄霸皱一皱眉道:“衙门,难道是犯事了?”

老妇人摇头道:“不是,今儿个是朝廷征兵的最后期限,他爹去衙门记档,明儿个就要走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听得是征召之事,李玄霸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报以一叹,随后道:“冯立就麻烦你们二位照顾了,等我处理好了府中的事情,立刻就来接他,另外,冯立的身份,还请千万不要传扬出去。”

“我们知道,三公子放心。”在阿晋的答应声后,李玄霸离开了他们家,在走到太守府门口时,恰好看到李世民与韫仪有说有笑的回来,瞧见后者,李玄霸眸光微微一缩,冷意在眸底流转。

这个时候,李世民亦瞧见了他,走过来道:“玄霸,我出门之前交待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李玄霸敛过眼底的冷意,神色如常地道:“刚才遇到一个朋友,聊了几句,还未来得及去庆阳衙门。”

李世民微一皱眉道:“那件事颇为要紧,你现在立刻过去一趟,尽量早些办妥,以免拖延生事。”

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李玄霸答应,李世民疑惑地道:“怎么,还有事?”

李玄霸飞快地看了韫仪一眼,摇头道:“没有,我这就去。”

望着李玄霸离去的身影,韫仪若有所思,李玄霸刚才看她的目光好生奇怪,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来回奔波了一天,想来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李世民的声音打断了韫仪的沉思,点头答应,在与李世民分别后,她回了自己屋子,江采萍正在屋中心不在焉地刺绣,瞧见她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绣绷,迎上来道:“姐姐你回来了,武大叔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那本户籍册?”

韫仪笑一笑道:“二公子已经找到了那本户籍册,证实爹年过五旬,不必征召入伍,卢升还有李风等人也已经被关入大牢等候处置。”

在听韫仪说了事情经过后,江采萍皱眉道:“想不到那个李风这么偏执,宁死也不肯说出户籍册所在,幸好二公子英明,从李夫人话语中找到了线索。”

韫仪颔首道:“嗯,这次真是多亏了二公子,连累他受李风唾面之辱,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二公子心胸宽阔,想必不会将这事放在心里,姐姐也不必过多介怀。”江采萍沉默了一会儿忽地道:“话说回来,打从姐姐入府以来,二公就一直待姐姐极好,几乎是有求必应;如果…他不是太守府的二公子,又没有婚约在身就好了。”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来。”韫仪望着垂目不语的江采萍,试探道:“你还是放不下三公子?”

江采萍涩涩道:“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好,最终都是一样的结果。”

“采萍…”不等韫仪说下去,江采萍已是扬眉笑了起来,“姐姐别担心,我没事。”说着,她取过桌上的绣绷道:“姐姐你瞧,我绣的石榴好不好看?”

韫仪知她不愿多说李玄霸之事,逐顺着她的话仔细看了一眼绣绷道:“才绣了这么一点,哪里瞧得出好看与否,不过我记得你前阵子不是说喜欢方氏的杜鹃帕子,嚷着也要绣一块相同的,怎么一转眼又绣起石榴来了?”

江采萍笑而不答,旋即从桌上拿起一碟梅子,道:“姐姐你尝尝看。”

韫仪依言捻了一颗放到嘴里,道:“酸甜开胃,很是好吃,又是李娘给你的吗?”

江采萍点头道:“今儿去厨房取午膳的时候,李娘给了我这些梅子,说是她儿媳亲手腌的,后来又说起她儿媳身怀六甲,再过几个月就要临盆了,我想着李娘平日里对我们多有照顾,就打算绣一个石榴小肚兜送她,希望她以后多子多福,家族兴旺。”

韫仪想一想道:“李娘确实照顾了我们许多,左右爹已经没事了,我也绣一个送给李娘。”

对此,江采萍自是赞同,在寻来绣棚与缎子后,韫仪取过一根细长的丝线穿入针眼之中,仔细绣了起来;她绣的是一只老虎,虎乃百兽之王,有避邪以及护佑婴儿之说。

接下来的两日,二人一得闲瑕就绣这两个小兜儿,很快就绣出了形,这日习舞归来,抽闲绣了一会儿,在准备去厨房取午膳之时,霁风阁的张九迎面走来,朝韫仪道:“武姑娘,三公子请您去一趟后花园。”

“我?”韫仪惊讶地道:“不知三公子请我过去,是为何事?”

“这个我就不知道,武姑娘请。”面对张九的示意,韫仪点一点头,对江采萍道:“你且先去取膳,我去去就来。”

待得江采萍点头后,韫仪随张九离去,待得到了后花园,只见那里除了李玄霸之外,李世民也在,后者瞧见韫仪,露出疑惑之色,“玄霸,你叫梅雪来做什么?”

李玄霸笑一笑道:“自从上次见了武姑娘那一曲《绿腰》之后,我就一直念念不忘,可惜因为刺客之故,未能看完全部,趁着今日无事,请武姑娘再舞一次《绿腰》,让我一饱眼福!”

李世民好笑地道:“你不是只能武学有兴趣吗?何时又喜欢上了乐舞?”

“好看的东西,任谁都会喜欢。”这般说着,李玄霸朝韫仪道:“武姑娘可愿为我兄弟舞上一曲?”

韫仪垂目笑道:“能为二位公子献舞,是梅雪之幸!”

“好!”李玄霸拍一拍手,当即有数人怀抱乐器而来,待得各自坐定后,丝竹之声,立时在后花园中响起。

韫仪朝二人施了一礼后,退开数步,随着丝竹之声在这草长莺飞,百花盛放的园中翩然起舞,如游龙又似惊鸿,优美轻盈的舞姿,成为明媚春光下最美的一道风景!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试探

正当舞至**处时,坐于亭中的李玄霸突然一跃则起,同时一道寒光出现在他掌中,朝着韫仪刺去,竟似要取韫仪性命!

李世民大惊失色,顾不得言语,急忙起身阻拦,无奈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朝韫仪厉喝道:“快闪开!”

韫仪没想到李玄霸会突然行这样的事,急忙闪开,情急之时,不慎踩到裙子,摔倒在地,再想要避开,已是来不及!

“玄霸,快住手!”面对李世民的喝斥,李玄霸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面色冷酷地执着匕首朝韫仪刺来,全然是一副欲置后者于死地的模样!

眼见性命危在旦夕,韫仪眸光一凛,以她的武功,要避开这李玄霸的这一刀并不是什么难事;正当她准备出手之时,忽地心中一动,刚刚抬起稍许的手又放下来,她竟什么也不做,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寒光逼近自己,在旁人看来,她就像是吓傻了。

在离韫仪眼睛只有一寸距离时,匕首倏然止住,下一刻,李世民已是冲过来一把夺过李玄霸手里的匕首扔至远处,厉喝道:“你做什么,疯了不成?”

李玄霸没有说话,只是满面疑色地盯着跌坐在地上的韫仪,奇怪,冯立不是说此女是刺客吗?为何看到他这样刺过来,却没有任何动作?

那厢,李世民已是扶住脸色煞白的韫仪,紧张地道:“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韫仪怔怔地望着他,下一刻,那双惊惶如小鹿的眼眸被水雾包围,她攥着李世民的衣裳颤声道:“二…二公子,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三公子他要杀…我?”

李世民抚着她僵硬的背脊安慰道:“没有,你没做错,玄霸他…他是与你闹着玩的,没事了!”

韫仪点点头,便眼中依旧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恐惧,不敢看一旁的李玄霸,后者玩把着手里的匕首,笑道:“是啊,我刚才突然想起当初那个女刺客行刺父亲的事,一时心血来潮,所以耍来玩玩,没想到把你给吓着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好了,没事了,我让人先扶你回去。”在李世民的劝慰下,韫仪松开攥着李世民的手,随侍女离去。

待他们走后,李世民面色一沉,盯着李玄霸道:“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先是莫名其妙让梅雪作舞,后来又突然闹上这么一出,可莫与我说,你真是一时心血来潮。”

李玄霸盯着手中寒光四射的匕首,徐徐道:“二哥,你说…她当真是武梅雪吗?”

李世民眉头一皱,疑惑地道:“玄霸,你今天是怎么了,所言所行,都古古怪怪的,是否有什么事情?”

李玄霸沉默片刻,忽地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征兵这一个月忙得团团转,如今好不容易空下来,就找点事情来玩玩;倒是二哥,对这个舞姬这么紧张,又几次三番帮她,难不成真的喜欢上她了?长孙小姐若是知道二哥对其他女子动了真心,怕是要难过了。”

李世民神色一僵,旋即淡淡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爱嚼舌根子了?”

李玄霸收起匕首,笑道:“要换了是别人,我才懒得多这个嘴,只是二哥…你别忘了自己与长孙小姐的婚约。”说到后面那句,脸上已是没有了笑意。

“我自然记得,也清楚记得自己喜欢的人是谁。”说完这句话,李世民转身离去,望着他的背影,李玄霸双眉紧锁,冯立不可能骗自己,可是刚才那一刀刺下时,武梅雪的表现怎么看都是一个寻常女子,究竟…是她隐藏的太深,还是别有内情?

三月初一,韫仪与往常一样领腰牌离开太守府,却不曾往位于长石巷的家中行去,而是一路出了城门,在走到之前与李世民一起来过的那座空村时,她停下了脚步,冷声道:“出来吧。”

四周静寂无声,只有暖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韫仪唇角微扬,凉声道:“三公子不是素来自诩光明磊落吗,何时变得这般躲躲藏藏。”

随着这句话,李玄霸自一段残壁后走了出来,冷冷盯着韫仪,“他没有说错,你果然就是那名刺客!”

“他…”韫仪脸色一变,悚然道:“冯成没死?”

李玄霸扬眉道:“不错,冯成福大命大,饶幸活了下来。”说着,他带着一丝疑惑道:“你到底是武梅雪还是沈韫仪?”

韫仪已是恢复了镇定,笑道:“三公子说我是谁就是谁。”

李玄霸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若识相,就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束手就擒…”韫仪轻轻重复了一遍,娇笑道:“我也想,只可惜…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四个字!”

话音未落,匕首已是滑入手掌之中,同时脚尖一踮地,快如流星地往李玄霸刺去,面对疾刺而来的匕首,李玄霸轻哼一声,“雕虫小技!”

在匕首将要临身之时,他侧身让开,同时抬起蓄势已久的右手,重重往韫仪肩膀击去,后者早就防备到他有这一手,整个身子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着,堪堪擦着李玄霸的拳风避开。

李玄霸一拳落空不说,耳边更是传来韫仪嘲笑之声,“半年没交手,三公子武艺似乎退步了许多,难不成这些日子一直眠花宿柳,被掏空了身子?”

“混帐!”李玄霸怒喝一声,拳风虎虎,不断往韫仪打去,后者一边躲闪一边不断说着激怒李玄霸的话语,令后者暴跳如雷,出拳的速度不断加快。

韫仪上次与李玄霸交过手,知道他武功霸道刚猛,非自己所能对抗,所以不敢与之正面交手,一边游走缠斗,一边以言刺激,借此消耗其体力,扰乱其的心神。

斗了一阵子,李玄霸亦看出了韫仪的用意,也不声张,只是飞快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加快手中的招式,一时将韫仪逼得步步后退,后者匆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所退之处,乃是一处墙角,一旦被李玄霸逼入此处,自己就躲无可躲,只能与其正面交锋,如此一来,情况对自己大为不利。

第一百五十八章 被擒

韫仪紧张地思索着,在被迫又退了几步后,她咬一咬牙,道:“三公子可知采萍为何要突然与你划清界线,且任你如何言语,她也不肯答应,更不肯与你为妾?”

李玄霸动作一滞,寒声道:“是你?!”

“不错,是我劝采萍离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像你这般的公子哥儿根本不会真心待采萍,只是玩玩罢了,待得玩腻之后,就会一脚踢开!”

李玄霸急忙喝道:“胡说,我是真心喜欢采萍!”

“真心?”韫仪轻笑道:“我见多了你所谓的真心,喜欢之时,花言巧语,比蜜糖还要甜;不喜欢之时,任女子如何跪地哀求,也不会有一丝留恋,稍有些良心的还会给她们一口饭吃,但更多的是赶出门去,任她们自生自灭;三公子,我说的对吗?”

“我若纳了采萍,必会一世对她好,绝不会如你所言的这般!”李玄霸受其言语影响,招式已是微见凌乱。

“是吗?不过已经没用了,采萍亲口答应我,她绝不会跟你,她家中已经在托媒婆替她谈亲事了,采萍上次回来之时,说有一户人家很不错,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小有积蓄,最要紧的是人老实;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今儿个回家,就该定亲了。”

李玄霸厉喝道:“你休要骗我,采萍不可能与人定亲!

“这件事是采萍亲口与我说,难道还会有假吗,看来三公子你没机会了。”趁着李玄霸心神失守之际,韫仪揉身近前,李玄霸察觉之时已是来不及,脖子一凉,匕首已是顶在颈间,如幽似兰的气息喷吐在他耳边,“再动一下,恐怕就没命看到明日的太阳了!”

“你好卑鄙!”李玄霸暗责自己大意,中了她的诡计。

“有用就行了。”这般说着,韫仪自怀中取出一条细细的绳索,牢牢将李玄霸双手捆在身后,然后推着他进了一间废弃的屋子后,又将他的双脚给捆了起来。

韫仪起身后,见李玄霸低头不语,她冷笑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两条绳索是用牛筋、马鬃以及麻线揉搓而成,根本不可能挣开!”

“你早知我会跟踪你,所以事先备下绳索?”李玄霸知道韫仪说的是实情,刚才无论他怎么用劲那条绳索都纹丝不动,反倒将手腕勒得生疼。

韫仪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道:“你昨日根本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想迫我在二公子面前显露武功对不对?”

“不错,可是我没想到你这般狡猾,在生死关头,也不肯露了痕迹。”说着,李玄霸恨恨道:“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为何要杀我父亲?”他尚不知李渊被杨广疑心一事,更不知李渊与他两个兄长已是在密谋造反。

“没有人派我来,至于为何要杀李渊…”韫仪冷冷一笑,“很简单,因为他该死!”

李玄霸咬牙道:“我父亲勤政爱民,善待郡内百姓,何来该死二字?”

韫仪被他问得一时答不上话来,是啊,除却那个梦,除却姓李,李渊何罪之有?恐怕在那些百姓心中,父皇才是那个有罪之人!

韫仪浑身一个激灵,她身为父皇的女儿,怎么能够这么想;再说…父皇之所以连年征战,也是为了灭除边疆祸患,只有四海升平,百姓才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这般想着,韫仪走到李玄霸身前,盯了他道:“告诉我,冯立在哪里?”

李玄霸想也不想便道:“你休想!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韫仪眉宇间升起一丝戾气,寒光闪过,匕首已是横在李玄霸颈间,一滴殷红的血珠滑过匕首,滴落在地上,“你以为我不敢吗?”

李玄霸冷笑道:“你连行刺我父亲也敢,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要杀就杀,想要从我嘴里知道冯立的下落,休想!”

“你!”韫仪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待要加重手中的力道,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收回匕首道:“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连采萍的命也不在乎吗?”

李玄霸脸色一变,急急道:“你想做什么?”

韫仪徐徐笑道:“要杀李渊麻烦,要杀江采萍,对我而言——易如反掌!”

从被擒到现在,李玄霸第一次露出慌色,“你不要伤害采萍,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告诉我冯立在哪里。”若不杀了冯立,后者一旦养好伤,就会将她的事情公诸于众,到时候就真是功亏一篑了。

她的话,令李玄霸陷入两难之地,若是任由前者用武梅雪的身份潜伏在府中,父亲还有二哥一定会被其所害,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采萍有危险,他…该怎么办?

韫仪也不催促,静静等在一旁,她当然不会真的伤害采萍,不过是以此为手段,逼迫李玄霸说出冯立所在之处罢了;在杀了李渊之前,她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而冯立就是最大的威胁,此人一定要死!

许久,李玄霸抬起双眼,一字一字道:“你若伤害采萍,我纵然是死,也将化身厉鬼,日日纠缠于你,要你生不如死!”

韫仪脸色难看地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说出冯立的所在了?”

李玄霸神色沉重地道:“如果采萍当真因我而死,我愿意以命相偿,但你要我放任你去伤害父亲与二哥他们,做梦!”

韫仪想不到李玄霸如此油盐不进,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成为阶下囚的李玄霸突然笑了起来,笑得韫仪心烦意乱,喝斥道:“你笑什么?”

李玄霸缓缓止了笑,冷声道:“我在笑我二哥,亏得他一心一意维护你,却不知,你根本就是要他命的煞星!”

“当初王维与高君雅二人看上了你,一直向二哥施压,要他将你交出来,可是二哥宁可赌上整个李家的前途,也不肯将你交出;甚至为了你,一次次与大哥争执;还有冯春秀命案与你爹的事情,哪一次不是二哥帮着你,你却恩将仇报,武梅雪,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还是…”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套问

韫仪面色阴沉地打断他的话,“够了,不要再说了!”

“怎么,没脸听下去了吗?”李玄霸寒声道:“但这就是事实,恩将仇报,猪狗不如!”

韫仪努力压下心中的烦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冯立到底在哪里?”

李玄霸毫无惧意地道:“就算你再问百次千次,我也不会说一个字,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那你就去死吧!”韫仪冷冷吐出这几个字,旋即紧紧握住匕首,朝李玄霸胸口刺去,一旦心脏中刀,就算李玄霸武功再高,也必死无疑!

在匕首尖即将刺入李玄霸胸口之时,韫仪却突然停住了动作,李世民与采萍的身影不断在眼前闪过,令她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几番用力,却始终刺不下去!

许久,她倏然收回手,在攥下李玄霸腰间的玉佩后,起身背对着他道:“我再给你一日的时间,明日我会再过来,希望到时候你已经想通了,否则我把你的手指一个个砍下来!”说罢,她找来一些破旧的衣裳连成长条,将李玄霸绑在柱子上,随后又寻来一把铜锁,从外面锁住了门。

这个村子废弃已久,附近村子里的人怕沾染死人的晦气,再加上当初鬼神之说传得那么利害,根本不会来这里,就算李玄霸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

从村子里出来后,韫仪去了一趟家中,与武老三说了一会儿话后,回了太守府,府中应该尚未发现李玄霸失踪一事,一切平静如常。

在经过府门时,韫仪对守门的护卫道:“二位大哥,你们可有见到三公子回来?”

两名护卫对望了一眼,摇头道:“并不曾,怎么了?”

韫仪取出放在腰间的玉佩道:“刚才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三公子,他神色匆匆的不知要去哪里,连腰间玉佩掉了也不知道,等我捡起要还给他的时候,已是不见了人影。”

护卫接过玉佩看了一眼道:“还真是三公子的玉佩,不过三公子确实没回来,你等明日再还给三公子吧。”

“也只能这样了。”说着,韫仪故作好奇地道:“对了,二位大哥可知三公子去了哪里,这么晚还未回来。”

护卫笑道:“我们哪里会知道,只晓得三公子今儿个一早就出去了,对了,就是与你前后脚的事儿。”

另一名护卫道:“可不是吗?打从上次见了那个叫什么阿晋的人后,三公子就经常出去。”

韫仪心中一动,仿佛不经意地道:“阿晋?三公子的朋友吗?”

护卫笑道:“三公子怎么会有那么寒碜的朋友,浑身破破烂烂的,简直就是一个要饭的。”

另一名护卫道:“我闻着他满身鱼腥味,八成不是打渔的就是卖鱼的。”

韫仪笑一笑道:“二位大哥知道他找三公子什么事吗?”

护卫摇头道:“不清楚,他起初是要找太守的,这几日太守不是出去了吗,而且他又说不出什么事来,便没让他进去,后来三公子出来了,与他说了几句后,就随他走了。”

韫仪牢牢记住了“阿晋”这个名字,随即又不着痕迹地问了几句,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便走了进去。

一夜无语,第二日,韫仪没有去找李世民,而是去采兰轩见了林氏,借口武老三身子不适,想要去照顾一二,从而得了她的许可离府。

离府后,韫仪自然没有去武家,一路出了城门来到关押着李玄霸的空村之中,在取出钥匙开门进去之后,愕然发现屋中空无一人,只有半截绑着柱子的布条掉在地上,而昨夜明明关起的窗子此刻正大开着。

糟糕,难道李玄霸从窗子逃走了,可是自己明明将他绑在柱子上,他不可能解开的,还是说有人发现了李玄霸?

正自疑惑之时,头上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痛得脑袋一片空白,同时整个人踉跄着往前跌去,不等她反应过来,什么东西已是重重压在背上,耳中传来李玄霸冰冷刺骨的声音,“再动一下,就该是你见不到明朝的太阳了!”

待得脑后剧痛稍解之后,韫仪不敢妄动,凝声道:“你怎么解开的绳索?”

李玄霸没有理会她,只道:“把匕首扔掉,我知道你一直藏在袖中,快点!”

韫仪无奈地自袖中取出匕首,双目不知为何,一直盯着那半截断布条,在准备扔掉之时,眸光倏然一厉,匕首带起一阵破空之声,压在她身后的人,连忙侧滚避开,韫仪顺势站了起来,锋芒毕露的匕首漠然指着依旧被牢牢缚着手脚的李玄霸道:“三公子真是好能耐,差一点就着了你的当!”

见被韫仪识破,头上红肿了一大片的李玄霸露出懊恼之色,恨恨吐出嘴里的血沫子,“可惜还是没有骗过你。”

“如果你真的解开了绳索,早就已经回太守府了,又哪里会待在这里,还有,若真是解开了,那又何需用嘴咬断那布条,甚至还咬得牙齿出了血。她就是因为看到那截布条上有染血,方意识到李玄霸并未解开绳索,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真的可惜,就差一点而已!”李玄霸话音刚落,韫仪已是冷声道:“错,就算我当真把匕首扔掉了又如何,凭你这个样子,能够打得过我吗?”

李玄霸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不试试怎么知道。”不等韫仪言语,他又道:“你不必再多废话,要杀便杀,休想从我嘴里套到一个字。”

“我已经知道救了冯立的那个人叫阿晋。”此言一语,李玄霸悚然变色,骇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韫仪打量着手中精致的匕首,似笑非笑地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纵然费心心机,也始终保不住冯立的性命!”

李玄霸连连摇头,慌声道:“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阿晋,我从未与人说过。”

“待得杀了你之后,我就去杀了冯立,这样就不用担心身份败露了。”韫仪的话语令李玄霸神色越发慌张,勉强定了定神道:“就算真让你杀了冯立又如何,还有大哥,难不成你还能赶去河东杀了大哥吗?”

第一百六十章 误杀

手指抚过锋利无比的刃尖,淡然道:“倒是不必如此麻烦,料想在李建成归来之前,我就能够寻到机会杀了李渊父子!”在说到最后四个字时,韫仪胸口隐隐作痛,李世民…

李玄霸背脊阵阵发凉,难道…真的没办法吗?不行,他一定要阻止这件事,绝不能让她伤了父亲与二哥,一定要!

他紧张地思索着,怎么也想不明白,韫仪怎么会知道阿晋一事,他明明未与人说起过,连父亲与二哥也不知晓,她从何得知,难道阿晋又来太守府了?这个念头刚一冒起,便被他否认,昨日去看冯立之时,他交待过阿晋,千万不要再来太守府,他不可能不听。

太守府…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现,李玄霸脱口道:“护卫!是护卫告诉你的是不是?!”见韫仪抿唇不语,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顿时一阵松快,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那抹如毒蛇一般的冰凉再一次缠到了他的脖颈,“待我将你十指一根根剁下来后,我看三公子你是否还笑得出来!”

李玄霸朝地上吐了一口,阴声道:“今日你若杀了我便罢,否则来日,我必百倍奉还!”

“放心,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说话间,韫仪已是绕到他身后,盯着李玄霸因为血脉不顺而发白的手指,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这一刀下去,她就真是再也不能回头了,只是…她何曾有过回头的机会。

李家是父皇的威胁,是大隋王朝的祸患,她身为父皇的女儿,一定要除去李家!

想到此处,她狠一狠心,用力往李玄霸左手小指划去,眼见小指就要断落,李玄霸突然发难,背朝韫仪,狠狠倒冲而来,韫仪一时不察被他背对着压在墙上,而她手里的匕首被李玄霸死死握在掌中,鲜血一滴滴地自手中滴落,他忍着尽乎削骨割肉的痛楚,利用刀刃割着绑在腕上的绳子!

韫仪发现他的用意,连忙要抽回手,无奈李玄霸压得很紧,双手根本使不上劲,只能道:“你就不怕费了这双手吗?”

“莫说是费手,就算是死,我也要先杀了你!”说话间,他费了一夜功夫也没能磨断的绳子已是被割断了一根,一旦有了缺口,余下的立刻松了开来,他不顾双手深可见骨的伤口,强行夺过刀刺向韫仪,后者急忙闪避,随后又是接连几刀,刀刀夺命,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韫仪纵然极力躲闪,臂上依旧出现了伤口,鬓边的发丝亦被削断了好几丝,趁着屈身之击,用力一蹬李玄霸还未解开绳索的双腿,令后者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未等韫仪松口气,李玄霸已是将她也给绊倒在地,同时握住匕首朝她面门刺来,韫仪急忙握住他手腕!

虽然李玄霸饿了一日一夜,力气依旧要比韫仪大一些,匕首缓慢地靠近韫仪,后者情况岌岌可危!

韫仪双目倏然一冷,原本抓着李玄霸手腕的手突然松开,同时头移到一边,令那把匕首堪堪掠过耳边刺在地上!

趁着这个机会,韫仪急忙冲过去夺匕首,李玄霸虽然一时恍惚,却很快回过神来,死死握着匕首,二人你争我夺,谁也不肯松手,一时僵持不下,李玄霸眸中掠过一丝狠厉,用力一甩,令韫仪后背重重撞在墙上,随后趁着她吃痛之际,迅速握住剩余的刀柄往韫仪刺来,千钧一发之际,后者一把托住李玄霸手腕,生生令其改变了方向,刀刃往上刺去。

李玄霸发现不对之时,已是止不住手中的力道,匕首生生自颌下刺入,没柄而入!

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李玄霸眼中充斥着惊愕与不敢置信,这一刀明明应该刺韫仪的,为何…却变成了刺他自己!

韫仪怔怔看着这一切,她原本只是想避开这一刀,哪知那一刀的转向,竟然会要了李玄霸的命,她知道李玄霸一定要死,但她…这会儿并没有做好杀死李玄霸的准备,何况…冯立还没有下落!

李玄霸努力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张口,只有血水不断从嘴角流下,刀刃生生钉住了他的上下腭,甚至直穿入脑!

李玄霸仰天倒去,重重摔在地上,激起无数微小的浮尘飘浮在不见阳光的屋子里,韫仪回过神来,疾步冲过去,厉声道:“告诉我冯立在哪里?告诉我!”李玄霸是唯一的线索,他一死,自己就彻底断了冯立的线索。

李玄霸盯着她,许久,一抹笑意出现在他无法说话的唇边,也好,至少这样一来,这个女人就没有机会找到冯立了,可以让父亲识破她的阴谋,只是他以后…再也见不到父亲、大哥、二哥,还有采萍真的好想…好想再见他们一面!

采萍,对不起,我不能娶你为嫡妻了,明明…我是那么,那么得想。

模糊间,他仿佛看到了已经过世的窦氏,他努力伸出手…母亲,您是来接我的吗?我终于…终于又可以看到您了,真好!

下一刻,伸在半空中的手颓然落在地上,最后一口气消散在李玄霸的鼻翼间!

韫仪用力拍着李玄霸脸颊,厉声道:“不许死,听到了没有,告诉我,冯立到底在哪里,那个阿晋又是什么人,说啊!”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此处除了她这个人之外,就只剩下一具尸体,而后者,无疑是不会说话的。

许久,韫仪终于接受了李玄霸已死的事实,头脑空白地坐在地上,她曾立过誓,要杀尽李渊父子为墨平报仇,可真当李玄霸死在她手中时,不仅感觉不到丝毫痛快,反而一直想起李世民与江采萍,他们若是知道李玄霸死了,必然会伤心欲绝!

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来,是为了替父皇除掉心腹大患,可是…先是墨平死了,紧接着她与此处的人甚至是李世民产生了羁绊。

她默默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下一次,当她真有机会杀死李渊与李世民之时,她…真的能够狠得下心吗?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难回头

在最后看了一眼李玄霸的尸体后,韫仪努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冯立,李玄霸已死,阿晋是她仅剩的线索了。

在洗净身上的血迹后,韫仪找来一些干草木柴,堆积在门外,随后取出随身所带的火折子,将它们引燃,很快火苗借着风势吞噬了这些木柴,并往屋门蔓延而去,想必…等到有人发现此处起火的时候,李玄霸的尸体已经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辩认,不会有人知道,此在这里的人是太守府的三公子!

在熊熊火光之中,韫仪转身离去,此时距离天黑还有半日的时间,她一定设法找到阿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