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回城之后,韫仪去看了武老三,后者问起之时,借口说是因为听得他昨日有些咳嗽,放心不下,所以特意回来看看。

对于韫仪的孝顺,武老三自是欢喜不已,道:“爹没事,就是喉咙有些干,多喝点茶就好了,倒是你,经常这样出来会惹人话语的,这次就算了,下次万万不行,哪怕是三夫人肯垂怜你,也不可以。”

“我知道了。”在韫仪答应之时,武老三瞧见她臂上的伤口,诧异地道:“怎么受伤了?出什么事了?”

看到武老三紧张的样子,一股暖留在韫仪心底流过,笑道:“没事,就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给划伤了,不打紧。”

“你…”武老三欲言又止,韫仪疑惑地道:“爹要说什么?”

武老三眼底掠过一抹哀色,旋即摇头道:“没事,就是让你小心着些,幸好是臂上,要是划在脸上可遭了,你等着,爹去给你拿药,再小的伤口也不能大意,否则化脓就麻烦了。”

他很快就取了伤药与纱布来,因为武老三经常上山打猎,难免会有受伤的时候,所以家中常会备一些伤药,在挽起袖子替韫仪洗净了伤口后,将淡黄色的药粉洒在伤口,随后用纱布紧紧包住,道:“好了,每隔一天记得换一次,直至伤口完全愈合为止,千万别忘了。”一边说着一边将伤药还有纱布塞到韫仪手里,“还有,记着,不要沾水,不要吃鸡牛还有馒头,对伤口愈合不利。”

韫仪笑着答应,“知道了,爹你真啰嗦!”

武老三轻捏着韫仪的脸颊笑斥道:“好你个丫头,爹还没老呢就嫌啰嗦,那以后怎么办,是不是就不见爹了?”

韫仪握着他的手撒娇道:“才不会呢,爹就算再啰嗦,也是我最好最好的爹!”

“就你嘴甜!”说着,武老三取来针线,眯着眼睛,仔细替韫仪将划破的袖子缝好,不论是洛阳皇宫之时,还是到了弘化郡之后,韫仪都没有穿过缝补的衣裳,此刻却觉得特别温暖,胜过她以往所穿的任何一件衣裳。

待得武老三咬断了线后,韫仪翻过来看了一眼缝过的地方,笑道:“爹的手艺真不错,几乎看不出来呢。”

“要是连缝衣裳也不会,怎么把你拉扯长大,你小时候衣裳不够穿,我就自己讨来碎料子,琢磨着照着原来的衣裳又剪又缝,一开始缝的不好,边边角角经常把你皮肤给磨红了,后来缝得多了就知道要怎么弄了;爹还记得有一年给你扯了一块花料子还有四两棉花,做了一身过冬的棉袄,把你给高兴得几宿都没睡着,还说要一直穿,结果才两年功夫就穿不着了,你也舍不得扔,就一直锁在箱子里,喏,一直到现在都在。”说起梅雪以前的事情,武老三就絮絮的说个不停。

韫仪笑着听了一会儿,道:“好了,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女儿之前过来的时候,看到街上有人在卖青鱼,都是活的,女儿去给您买一条来尝尝。”

在武老三满口的答应中,韫仪往外走去,她并不曾发现,在自己转身后,武老三目光变得悲哀莫名。

韫仪一路来到市集,虽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男丁都征召去攻伐高句丽,令他们悲痛不已,但日子还得继续,经过一些子的休养生息,弘化郡渐渐开始恢复了几分生气,街上也重新有了摊贩,只是,如今许多摊贩的主人都成了妇人。

韫仪沿着卖鱼的人家一户户询问阿晋这个人,那些摊贩皆是摇头说不认得,在问到街尾之时,那名年约四旬的妇人想了一会儿道:“阿晋?可是住在城外以打渔为生的木家?”

韫仪哪里知道,当即顺着她的话道:“对,就是他,大婶您认得他?”

此时有人来卖鱼,妇人挑了一条鱼称过后给他,一边收着钱一边对韫仪道:“怎么不认得,喏,这些鱼就是从他那里买来的,他们父子都很实在,从不以次充好,也不会缺斤少两,就是人木讷得很,不会说话,再加上家里只有一条旧船,捕不到多少鱼,经常几天才来卖一次鱼,数量也不多。”

韫仪心中一喜,连忙道:“大婶可知他们家住在何处?”

“当然知道。”妇人正要说出口,忽地生出一丝疑惑来,“不过,小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要买鱼,问我买就是了,阿晋家离这里可老远了。”

韫仪笑一笑道:“大婶有所不知,前几日我爹想要吃鱼,我来街上给他买,哪知一时不察被人偷了钱袋,阿晋正好经过,听说这事后就送了我一条;爹说不能白受了人家恩惠,让我把钱送去,哪里我除了知道他叫阿晋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来此打听。”

“原来是这样。”妇人应了一声,爽快的将阿晋的住处告诉了韫仪,后者连声道谢,又在她那里买了一条鱼。

回到家中,她将鱼交给武老三,又借口有事先行离去,快步出城往妇人所说的地方行去,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得尽快办妥事情才是。

出城之后,韫仪一边问路一边走着,在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妇人所说的地方,她走到那两间破旧的木屋前,叩门道:“有人在家吗?”

过不多久,一个少年人来开了门,正是阿晋,他打量了韫仪一眼,问道:“姑娘有事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终找到

韫仪抹了抹额上的汗水道:“我是与家人一起来城外踏青的,因为贪看两边景色,与家人走散了,这会儿渴得很,所以想来进去讨碗水喝,可以吗?”

“当然可以,请进。”阿晋将韫仪迎入屋中,一名老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道:“阿晋,谁来了?”

“娘,是一位与家人走散的姑娘,来咱们家讨碗水喝。”这般说着,阿晋道:“姑娘你做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水,对了,你饿不饿,我家里还有几个馒头。”

“那就多谢小哥了。”在阿晋进厨房之后,老妇人摸索着坐下,热情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阿晋他隔三岔五会去城里一趟,对城里的路还算熟悉,要不待会儿我让阿晋送你回去。”

“多谢您的好意,我认得路。”说着,韫仪伸手在老妇人眼前晃了几下,见后者没反应,她试探地道:“您的眼睛…”

老妇人笑笑道:“好几年前就瞎了,起初还能看到一点光亮,现在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幸好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那些个东西放在哪里都清楚得很,不至于绊了摔了。”

“大娘,这里就你们两个人住吗?”韫仪一边与老妇人说着话,一边轻手轻脚起来往里屋走去,老妇人看不到这些,以为韫仪仍坐在对面的椅子里,道:“原本还有阿晋他爹的,前些日子朝廷下令征召,他爹被征召去打那个什么什么高句丽,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唉,三天两头打仗,也不知何时是个头。”老妇人摇头半晌,又道:“姑娘,你家里可有人被征去?”

“我爹刚刚年过五旬,饶幸避过此事。”这个时候,韫仪已是掀起了帘子,透过窗外照进来的天光,神色漠然地盯着半躺在床上的冯立!

终于…找到了!

后者原本在闭目养神,心有所感的睁开了眼,待得看清站在门边的韫仪时,脸色顿时大变,勉强撑起身子,如临大敌地盯着韫仪,心中慌乱不安!

她…她怎么会阴魂不散地找到这里来,虽然三公子替他请了大夫医治,但之前伤得太重,如今不过稍有好转而已,连坐起来的力气都不大有,根本不可能是这个女人的对手,至于阿晋,虽有些力气,却不懂武功,根本不可能挡住这个女刺客!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冯立极力思索着,却悲哀的发现,除非李玄霸到来,否则他没有一丝生路。

“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阿晋的话打断了两人的对视,韫仪扬一扬握在手里的帘子,“我刚才瞧这张帘子的花纹好看,便走近了看,没想到你们屋中还有人在,倒是打扰了。”

阿晋憨厚地笑道:“这料子我家中还有,姑娘要是喜欢,待会儿给你拿一些去。”说着,他将捧在手里的东西递一递,道:“姑娘赶紧喝口水吃些东西吧。”

“多谢小哥。”韫仪回到椅中坐下,喝了一口水道:“屋里那个人是谁,之前大娘不是说就只有你们两人住着吗?”

阿晋随口道:“他叫冯立,是我从河边救回来的,受了很重的伤,当时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幸好他命大,熬了过来。”

“阿晋…阿晋…”屋中传来冯立虚弱的声音,阿晋道:“姑娘您慢慢吃,我去里面看看。”

阿晋掀帘走到冯立床边,关切地道:“冯大哥怎么了,饿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冯立摇头,示意阿晋凑耳过来,正要说话,那道令冯立避如蛇蝎的身影已是走了进来,“何事不能让人听闻,非得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冯立瞳孔微缩,握住阿晋手臂的手一下子收紧。

韫仪微勾了唇角,凉声道:“我想怎样,冯护卫不是很清楚吗?真是想不到,在那种情况下你还能活命,真是命大!”

阿晋左右看了一眼,疑惑地道:“姑娘,你…认识冯大哥?”

韫仪似笑非笑地道:“何止是认识,我们还熟悉得很,冯护卫你说是不是?”

冯立没有理会他,对阿晋道:“快带着你娘走,快!”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阿晋的木讷让冯立心急不已,“还不明白吗,她就是要杀我的那个人,她现在是来杀人灭口的,再不走你与方大娘都得死!”

“呯!”一只茶碗重重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方大娘满面惊恐地站在那里,她原是想端茶来给韫仪的,哪知会听到这样的对话,那个声音轻柔好听的姑娘竟然…竟然要杀他们?!

“快走啊!”冯立的喝斥令阿晋回过神来,连忙搀扶了方大娘要出去,未等他们走出里屋,冰冷入骨的声音已是落入耳中,令他们不敢再举步,“再敢往前一步,我就立刻杀了你们!”

方大娘慌声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你别杀我们!”

冯立勉强撑起身子,咬牙道:“就算你今日杀了我们,也休想脱身,三公子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情,他不会放过你的!”

韫仪握着匕首缓缓朝冯立走去,“我既能找到你,自然就知道李玄霸的事情。”

冯立瞥见匕首尖未曾拭尽的一丝血迹,骇声道:“你…你把三公子怎么了?”不等韫仪言语,他又道:“你杀了三公子?”

韫仪面无表情地道:“若你一早就死了,李玄霸现在根本不会死,冯立,他是你害死的!”

冯立浑身发颤,拼尽所有力气往韫仪扑来,“贱人,我杀了你!”然他重伤未愈,双手还未碰到韫仪就已经摔在地上,伤口的剧痛令他怎么也爬不起来,咬牙道:“武梅雪,你就算杀了我与三公子也没有用,还有大公子在,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可惜他现在在河东,回来最快也要一个月,这段时间,足够我处理一切了。”说着,韫仪蹲下身,眸光森冷地道:“叙完旧了,你可以去死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母子

随着最后一个字,韫仪双手握住匕首,狠狠朝冯立刺下,与此同时,后者突然用力抱住她的双脚,同时对方家母子大吼道:“快走!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太守大人,记住,她叫武梅雪,快走!”

下一刻,锋利的匕首已是刺穿冯立的背脊,阿晋尚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事情,吓得整个人都懵了,直至冯立又吼了一次,方才回过神来,急忙扶着方大娘往外奔去。他很想救冯立,可是他清楚,自己根本救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娘逃离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眼方家母子逃走,韫仪心中大急,连忙想要挣开冯立,无奈后者抱得很紧,怎么也挣不开,鲜血不断从后者嘴里冒出来,他却笑了起来,于满嘴的鲜血中吃力地道:“我不管你叫沈韫仪还是武梅雪,总之太守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停止了呼吸,然抱着韫仪双腿的手依然没有松开,韫仪费了好大的劲方才从中挣脱,疾步追出屋外,只见方家母子已经奔出很远,她急忙追了上去。

阿晋回头看到韫仪追上来,急忙道:“娘,我们再走快一些,她追来了。”

方大娘连忙答应,但她毕竟年纪大了,再加上眼睛看不见,刚走了几步便摔倒在地上,虽然阿晋很快就扶她起来,但这么一耽搁,他们与韫仪之间的距离无疑又近了一些。

阿晋一咬牙,把方大娘负在背上,疾步往前奔着,方大娘忧声道:“阿晋,你别管娘了,你自己走吧。”

阿晋一口否决道:“我绝不会丢下娘的,您别担心,等我们上了船,她就追不上了。”

阿晋还算清楚,知道就这样往城门奔去,一定逃不走,所以他这会儿奔去的方向是庆水河,他家那条小船常年停在那里,只要上了船,他们就可以摆脱韫仪。

在这样的奔逃中,他们终于看到了庆水河以及那只小船,阿晋欣喜地道:“娘,到了,前面就是庆水河了。”

追在后面的韫仪亦察觉到阿晋的意图,加快了脚步,她并不想杀阿晋母子,可是…她没有的选择,只能杀!

阿晋奔得气喘吁吁,双腿沉重如灌铅,背着一个人跑这么久,已经差不多到了他的极限,但是他不敢停,只能拼命驱动着已经近乎麻木的双腿。

眼见着离船还有十来步的时候,阿晋踩到一块突起的石头,一时失了平衡摔倒在地,阿晋顾不得摔疼的地方,急忙站起来去扶方大娘,“娘快起来!”

未等他将方大娘再次负到背上,眼前一花,韫仪已是站在他前面,带着一丝阿晋不明白的悲哀道:“你们逃不走的,放弃吧!”

阿晋不敢看她手中染血的匕首,跪下哀求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过我母子吧。”

不等韫仪言语,方大娘亦跪了下来,她看不到韫仪,只能哀声道:“阿晋是出于好心才救冯立回来的,求你放过他吧,你非要杀的话,就把我老太婆的命拿去吧,求求你!”

一听这话,阿晋连忙道:“不要,不要杀我娘,我愿意代我娘去死!”

方大娘垂泪道:“娘年纪大了,眼睛又看不见,死了也没什么,你不一样,你还没有娶妻生子,怎么能死!”

阿晋哭道:“我不管,总之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娘。”

韫仪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垂在袖中的双手在微微发抖,她并不是一个残忍好杀之人,不论是李玄霸还是冯立,皆是迫于无奈,而前者的死,更是一个意外;与他们相比,方家母子因为一片好心才招来的杀身之祸,真的是很无辜,可是…不杀他们,死的就是自己,二者只能取其一。

方大娘摸索着爬上来,拉着韫仪的裙角泣声道:“姑娘,求求你行行好,不要杀阿晋,方家就只剩下这么一条独苗了,他不可以死的!”

韫仪知道心慈手软是成事者最大的敌人,可是看到方大娘这个样子,实在狠不下心,可是…唉,到底该怎么办?

正当韫仪犹豫不决的时候,方大娘突然像之前冯立那样紧紧抱住她的双腿,朝阿晋大喊道:“走!快上船!”

阿晋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分明就是想拖住韫仪,让自己可以逃走,他哪里会答应,倔强地道:“不,娘不走,我也不走,我们与她拼了!”

方大娘厉声道:“你要是再不走,我立刻咬舌自尽,死在你面前,走!”

“娘…”未等阿晋言语,方大娘再次道:“你是当真要逼死为娘?”

见她这么说,阿晋只得咬一咬牙,含泪往那条小船奔去,韫仪声色俱厉地道:“放开我!”一旦让阿晋跳上船,她就当真追不到了!

方大娘咬牙道:“就算我死也绝不会放手,你休想伤害阿晋!”

韫仪神色连变,那把已经沾过两条人命的匕首早已经高高举起,却迟迟狠不下心刺落,她来,是为了避免李家作乱,危害大隋安定,而不是往那些饱受战乱、苛政之苦的百姓身上捅刀。

就在这么一恍神的功夫,阿晋已是跳上了那稻小船,但他只是控制着船在河面上打转,并没有驶走。

韫仪心中一动,蹲下身将匕首横在方大娘脖子上,冷声道:“阿晋,要是不想你娘死的话,就立刻下来。”

方大娘急切地道:“阿晋,不要听她的话,记住,你是方家的独苗,是娘唯一的儿子,你绝对不能死!”

“阿晋,你当真打算用你的娘来换取自己的生存吗?百善孝为先,你若是连孝之一个字都做不到,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了?”

阿晋内心天人交战,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扔下老母独自活命,可是…娘以死相逼,一定要他走,到底怎么办才好?

良久,阿晋一咬牙根,道:“只要你别伤害我娘,就算要我的命也行!”

韫仪还未言语,方大娘已是忿然大喝道:“你这个逆子,翅膀硬了,连为娘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下父母心

阿晋流泪道:“对不起,娘,从小到大,是您含辛茹苦抚养儿子长大,如今正是儿子尽孝之时,岂可弃您而去!”

方大娘气得浑身发抖,怒喝道:“混帐!”

阿晋没有言语,只一味盯着韫仪,后者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回答,其实…就算自己不答应,想来阿晋也不会走,可是…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她终归是心软了。

“好!只要你…”话未说完,握着匕首的手突然被方大娘握住,死命往自己脖子割去,虽然韫仪及时阻止,刀刃仍是在其颈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娘!”阿晋惊恐地大呼,那道殷红在他眼中是如此的刺目可怕。

方大娘死死抓着韫仪的手,不顾自己被划伤的脖子还有手指,厉声道:“你若再不走,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眼见阿晋已经被她说动,方大娘却突然闹了这么一出,令韫仪气恼不已,朝阿晋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回来,我绝不杀你与你娘,只会将你们关起来,待我事成之后,就会将你们放出来!”

“不要听信她的谎言,她是在骗你,快走!”在方大娘的“逼迫”下,阿晋咬着发酸的牙根,驶船往下游行去!

韫仪想要去追,却被方大娘再次缠住了脚步,气得她浑身发抖,发狠地从其手中抽出匕首,厉声道:“你以为这样我就追不上阿晋了吗?”

方大娘没有理会留血的双手,神色平静地道:“除非你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不会让你伤害阿晋!”

“好!好!”随着这两个字,韫仪神色狞厉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刺下…亦或者是饶过…只有她自己知晓。

阿晋拼命划着船浆,泪水不断自眼中滑落,迷住了双眼,心中的悲伤却不曾渲泻半分;原本家中虽然清贫,却开心幸福,可是短短十数日间,他却先后失去了爹娘。

娘,对不起,是儿子没用,儿子保护不了你,不过儿子发誓,就算赔上儿子的性命,也一定会要害您的人血债血偿,绝不让她逍遥法外!

夜色,缓缓降落在这片天地,韫仪在夜幕降临之前回到了太守府,一踏进她所住的屋子,便看到李世民与江采萍一起坐在桌前,后者看到她进来,暗自松了一口气,迎上来道:“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二公子等你好一会儿了。”

韫仪朝李世民福一福道:“不知二公子专程来此等待梅雪,是为了什么事?”

一旁的江采萍亦露出好奇之色,刚才她曾问过李世民为何而来,但后者并不曾回来,只说要在这里等梅雪。

李世民神色凝重地道:“梅雪,你昨日曾见过玄霸是不是?”

听得这话,韫仪已是明白李世民的来意,看来李玄霸两日未归开始令他们有所不安。

韫仪不动声色地道:“是,昨日归府之时,我曾看到三公子行色匆匆,连掉了玉佩也不知,后来问府门口的护卫,他们说没见到三公子回来。”在取出玉佩给李世民后,她试探道:“难不成三公子至今未归?”

李世民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不错,自从昨日离去后,玄霸就一直没有回来,你应该是最后见到玄霸的人。”

“或许…三公子临时有什么事情,所以未及归府。”韫仪话音未落,李世民已是摇头道:“不会,玄霸虽然性子有些鲁莽,却不是没交待的人,要是真有事回不来,他也一定会派人来禀报一声,以免我等担心。”

韫仪沉默片刻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李世民扯一扯唇道:“没事了,你歇着吧,我让人去府外寻找。”在准备离去之时,李世民想起一事,回头道:“对了,我听三娘说,武大叔身子不适,可有好些了?”

韫仪勉强一笑道:“多谢二公子,爹没什么大碍,歇了一日已经差不多好了。”

“那就好。”说完这句话,李世民走了出去,江采萍紧张地道:“姐姐,你真的不知道三公子去哪里了吗?”虽然她狠心斩断了与李玄霸的将来,可是那份喜欢不是说抹就能抹去的,午夜梦回之时,常想起与李玄霸一起时,那些虽然懵懂却开心的日子,这会儿听得他失踪,哪里会不担心。

韫仪压下心里的负罪感,道:“我若知道,早就告诉二公子了。”说着,她拍一拍江采萍的肩膀道:“三公子那么大的人了,武艺又高,必然不会有事,说不定待会儿就回来了,别担心了。”

“希望这样。”这般说着,江采萍与韫仪去取了晚膳,心不在焉的用过后,道:“姐姐,你将东西拿回厨房吧,我去问问二公子,看三公子有没有回来。”

“采萍…”韫仪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江采萍打断,“我知道姐姐的意思,可是没有三公子回来的消息,我这心里终归是不安。”

韫仪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等一会儿,我与你一道过去。”

在匆匆将东西拿回厨房后,韫仪陪着江采萍来到静集轩,倒是见到了李世民,但他也没有李玄霸的消息。

江采萍急切地道:“三公子他…他会不会有事,二公子,您多派些人手去找他,千万别让他有事。”

关于她的事情,李世民也听说了一些,道:“我会全力寻找玄霸的下落,你也别太担心了。”

江采萍无措地点点头,在等到三更后,她在韫仪的劝说下回了住处,一个晚上都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曾入睡。

韫仪也没有睡着,默默望着另一边的江采萍,如果她知道自己杀了李玄霸,会原谅自己吗?想来是不会。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这个秘密能够永远被掩埋,不要被挖出来。

静集轩中,李世民彻夜等在那里,随着天色渐亮,派出去找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回来,始终没有带回李玄霸的消息,算上这一夜,玄霸已经失踪两天两夜了,他到底去哪里了,为何一直不回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玉环扣

“二公子,您一夜未睡,想必也累了,奴婢扶您进去歇一会儿吧。”面对侍女的言语,李世民摆手道:“我不累,你再去给我沏盏茶来。”

待侍女依言退下后,他唤过段志宏道:“你再走一趟,告诉那些人,让他们辛苦一些,再出去寻找,谁能找到三公子,赏钱一百贯。”

段志宏正欲离去,李世民又唤住他道:“慢着,护卫提过,玄霸曾见过一个叫阿晋的人,你让他们四处问问,看有没有线索。还有,这件事先别告诉爹,以免他担心。”

待段志宏离去后,李世民摩挲着手中的和田玉佩,喃喃道:“玄霸,你到底在哪里,为何一直不回来。”

这个时候,有下人进来道:“二公子,太守派人请您立刻去书房,另外,乐坊的江姑娘又来了。”

李世民轻吸一口气,收起玉佩道:“我知道了。”

在唤人进来拭了一把脸后,李世民往外行去,江采萍正在外面翘首以盼,瞧见李世民出来,连忙道:“二公子,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我已经让人再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江采萍情急地抓了李世民的衣袖,慌声道:“二公子,您一定要找到三公子,他不可以有事的。”

“玄霸是我胞弟,就算寻遍整个弘化郡,我也一定会找到他。”在安抚了江采萍一番后,李世民去了书房。

李渊正在向底下几个县令交待事务,秦县令亦在其中,在命他们退下后,李渊拧眉道:“玄霸失踪了是不是?”

果然还是知道了,李世民在心里叹了口气,如实道:“是,三弟离府两日,至今未见归来,儿子已经命府中所有能动用之人出去寻找三弟的下落了。”

李渊拧眉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告诉我?”

“父亲这段日子为征兵还有郡内之事忙碌,儿子不忍再令父亲添烦乱,再说…如今事情未明,或许玄霸只是遇到好友或者武功高强之人,起兴切磋,一时忘了时间,您也知道玄霸是个武痴。”

他的话令李渊愁色稍缓,点头道:“把咱们的亲兵也派出去,一定要尽快找到玄霸。”

“儿子知道。”待得李世民答应后,李渊道:“我已经收到皇上的密旨,征兵一事皇上未曾怪罪,算是解决了。”

“恭喜父亲。”这般说着,李世民道:“郡中百姓自从听闻父亲呈给皇上的旨意后,皆称颂父亲仁德爱民,相信纵然皇上亲临,在弘化郡的声望亦远不及父亲。”

李渊颔首道:“一个弘化郡对于咱们来说还远远不够,不知建成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

“父亲,儿子听闻,因为此次征兵一事,又有好几个地方起兵谋反,虽然很快被镇压下去,但由可见,皇上已经越来越不得民心。”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皇上如今还远远没有死;此事不止关乎我李家满门性命,也关乎无数百姓的安稳太平,所以千万不可大意。”

“儿子明白。”从书房出来,李世民当即将那些驻守在军营里的百余名亲兵派了出去,一时之间,整个弘化郡都在寻找李玄霸,可是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倒是意外知道一个消息,城外那座废弃的空村之中,不知为何起了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一日一夜,烧毁了十来间房子之后,方才熄灭。

李世民挂心李玄霸的安危,未曾亲自前去,只派段志宏去检查,看能否找到起火的原因。

直至日落时分,城里城外,始终没有李玄霸的消息,倒是那个阿晋有了几分线索,有人认得他,说很可能是城外的渔民,只是来报之时,城门已经关闭,非军情大事,任何人都不得出去,只能按下心中的急切,等城门开启之后再行出城。

下人说完阿晋一事后,道:“二公子,从昨儿个夜里到现在,大家都没有合过眼,皆是疲累不堪,能否…明日一早再出去寻找?”

李世民抚一抚额,疲惫地道:“是我疏忽了,让他们都去歇着吧,明日寻找。”如果明日还没消息,得请父亲派士兵挨家挨户的寻找了,拖得越久玄霸就越危险,一定要尽快找到玄霸。

只是他不明白,玄霸并非不懂事的孩子,武艺更是比他还要高强,除非遇到高手伏击,否则不可能会出事。

正当李世民想得头疼之时,段志宏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前者随口道:“查得怎么样了?”

“回二公子的话,因为火势太大,烧毁地方极广,所以已经查不到起火原因,不过属下敢断言,必是人为!”

“为何这么说?”李世民很清楚段志宏的脾性,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则他绝不会说“必定”两个字,想必是发现了什么,只是那是一个空村,一直无人居住,谁会特意跑去那里放火,难道是疯子?

“因为属下在其中一间屋子里发现了一具已经被烧焦的尸体,那里应该就是起火的缘头。”

李世民目光一动,蹙眉道:“你是说,有人想要借此毁尸灭迹?”

“不错,不过他忘了清理尸体身上的东西,属下从尸体身上发现了这样东西。”随着这句话,他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东西呈给李世民,因为表面覆了一层焦黑的东西,无法辩别出这是什么,只能判断出是一个中空的圆形。

在将那层焦黑一点点剥开擦净后,终于露出了这个东西物本质,应该是一个类似于玉环扣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有类似于金银坠饰一般的东西,不过因为大火之故,已经融成了一团,看不清原先的模样。

李世民初时还颇为平静,待得看清玉环扣后,脸色顿时为之一变,陡然从椅中站了起来,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段志宏极少看到李世民这般失态的样子,连忙道:“二公子,什么不可能?”

李世民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盯着那个玉环扣,双手无法自抑地发抖,别人不认识这枚玉环扣,他却最清楚不过,因为…他身上也有一枚相同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滴骨验亲

李世民抖抖搂搂地抬手自颈间拉出一枚玉环扣,段志宏诧异不已,怎么…二公子这枚瞧着这么像他从尸体身上找到的那枚,“二公子,这是…”

李世民用力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我、大哥、玄霸、智云还有几个姐姐身上,都挂着一枚平安扣,是父亲请名匠雕琢而成,之后又请慧安大师开光,可祛邪免灾、保出入平安的功效,从父亲赠给我们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几人就一直贴身佩戴,从不离身。

听到这里,段志宏亦是变了颜色,难不成…那具尸体是李家一人?据他所知,李家几位小姐早就已经出嫁了,还有四公子,他们都不在弘化郡中,至于大公子又早在两个月前去了河东,而五公子这会儿正在府中,也就是说…这枚平安扣,最有可能是失踪的三公子的,而平安扣是他从尸体身上取下来的,那…

未等他转完念头,李世民已是厉声道:“那具尸体在哪里?立刻带我去!”

段志宏回过神来,连忙道:“因为当时就属下一人,所以没有将尸体带回来,这会儿还在…”他看了李世民一眼,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