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在弘化郡之时,正逢父皇为第三次征伐高句丽而征兵,儿臣亲眼看到因为征兵之故,无数百姓与至亲之人生离,老无所依,幼无所养;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停顿片刻,她续道:“父皇,其实高句丽并无犯我大隋之举,又何必非得派兵征伐,不如…”

“砰!”杨广将拿在手里把玩的酒杯重重一搁,冷声道:“是谁教你说这些的,李渊吗?”

“这一切皆是儿臣目睹百姓之苦而言,并非他人教授。”韫仪咬一咬牙,继续道:“其实这些年来,因为连年征战,百姓已是不堪重负,如今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还望父皇体念百姓之苦,免了这场征伐,若将来高句丽当真有犯我大隋之举,再行征讨不迟。”

杨广撑着长案起身,走到双膝跪地的韫仪身前,声音冰冷如霜,“你这是在教训朕吗?”

韫仪听出他话中的不悦,连忙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希望父皇江山安稳,大隋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才斗胆…”

杨广冷言打断,“够了,这件事不是你该过问的,回你的长生殿去。”

韫仪身子一缩,下意识地便要退去,然在准备告退之时,脑海中浮现方家的凄况,在她没看到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个方家为了逃避朝廷征召,铤而走险,

想到此处,她咬一咬,再次道:“父皇,民心所向,就是天下所向;若一味压迫百姓,只怕民心会变,真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儿臣斗胆,请父皇三思再三思!”

“放肆!”杨广脸色阴沉地道:“朕还没罚你擅自离宫,行刺李渊之事,你倒是先训斥起朕来了,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

“儿臣正是因为敬爱父皇,才会大胆进言。这次离京,让儿臣看到了百姓生活不易,若是遇到一个有些良心的官吏尚好,否则一年四季辛苦耕作,到最后却被贪官用各种各样的名目搜刮了去,自己连口饱饭都吃不上,长此以往,民心必定不稳,如今四处起义,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能让他们吃上一口饱饭,并且与家人齐齐整整的在一起,儿臣相信不会有人起义造反。”她抬头望着杨广,恳切地道:“父皇,唯有民心安定,大隋方才能够长治久安!”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逆耳

杨广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一群刁民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再说,朕有百万雄师,谁敢造反,立刻就可以取其首级,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在他看来,那群刁民的性命根本不足一提,死了这批,自然还会有另一批补上,根本无需在意那些刁民是喜是悲,是欢是愁!

见杨广始终听不进自己的劝,韫仪心中发急,脱口道:“若连父皇底下的百万将士也造反呢,到时候又该派谁去砍他们的头?”

杨广脸色一变,抬掌竟似欲掴,韫仪亦知自己刚才的话说得过了,但…三征高句丽,不论对大隋百姓还是对父皇,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就算父皇怪罪,她也一定要阻止,她狠一狠心,再次道:“前两次征战,已令我大隋数十万将士丧生,而高句丽资源缺乏,就算让父皇攻下来,对我大隋也没什么用处,趁着如今尚未开始征伐高句丽,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杨广眼角不停地抽搐着,这个该死的野种,要不是为了萧氏,他早就已经将其赐死,哪里还会允许她活到现在。

她可倒好,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去了一趟弘化郡回来,竟口口声声斥他不对,还让他善待那些刁民,他身为一朝皇帝,难道还要纡尊降贵去在意那些刁民的喜怒哀乐吗?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野种——始终是野种!

这一掌终归是没有挥下,他收回手,冷冷道:“高句丽为我大隋属国,却不供职贡,无人臣礼;而后,更收容叛贼斛斯政,若不征伐,如何显我大隋之威不可犯?再者,若不征伐,就等于默认他们所为,到时候,其他属国纷纷仿效,自立为政,又该当如何?”

韫仪迅速思量着他的话,道:“其实父皇前两次征伐,已是令高句丽心惊胆战,至少…这一年,儿臣都未曾高句丽有对我大隋不轨之举。”

她不提前两次征伐还好,一提之下,杨广脸色越发难看,第一次征伐是在大业八年,他率百万军队亲征高句丽,雄心满怀,认为定可一举歼灭高句丽,结果却在平壤之战被高句丽偷袭,大败奔逃,退守辽东城,而这个时候,各军伤亡、逃跑、走散的情况极其严重,士气大落,再加上秋季即将到来,粮草转运艰难,杨广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退兵。

至于第二次,是在去年,同样是他亲征高句丽,结果负责运送粮草的杨玄感突然谋反,他怕两面受敌,被迫撤退回国镇压杨玄感的叛乱。

这两次征伐,对于杨广而言,无疑是不光彩的印记,三征高句丽,就是为了一雪之前的耻辱,此战,一定得胜!

韫仪见杨广不语,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心思,赶紧又道:“待过几年,我大隋国力恢复之后,父皇再行征伐不迟。”

“荒谬!”杨广喝斥道:“我大隋国力鼎盛,何来恢复二字。”不等韫仪言语,他再次道:“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言,至于你,身为公主却擅自离宫,还做出行刺之事,实在妄为至极,罚你在长生殿中禁足一个月,不得踏出一步!”

韫仪急切地道:“儿臣做错了事,理应受罚,但是高句丽…”

不等她说下去,杨广已是拂袖转身,背对着她道:“郑英,送晋阳公主回去!”

“是。”郑英恭敬地应了一声,走到韫仪身前低声劝道:“公主,您就别再惹皇上生气了,快回去吧!”见韫仪不说话,他趁着杨广没看到,凑到韫仪耳边,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您要是真想劝皇上,不如去与皇后娘娘说,若是她出面,皇上指不定会听。”

韫仪无奈地点点头,起身朝杨广的背影施了一礼,低声道:“儿臣告退。”

虽然韫仪依言退了下去,杨广心头的烦燥却是有增无减,一把将御案上的酒盏扫落于地,喝斥道:“摆宴,传乐姬!”

这一夜,乾元殿整夜笙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焚香之气传遍了整个紫微宫,即使是离乾元殿颇远的长生殿亦能闻到。

韫仪扶槛而站,默默望着乾元殿的方向,她已经说到那个地步,父皇却依旧听不进去,始终认为造反一事,是那些刁民作乱,只要派兵镇压即可,却未曾想过,兵亦是民,当一天,那些兵面对他们相识之人,甚至是至亲作乱之时,手里的钢刀还能挥下吗?

君王虽高高在上,可若没了那些看似渺小的百姓支撑,根本什么都不是,任何一个王朝,想要长治久安,都必然要以民为本,可惜父皇双耳只听到夜宴笙歌,却不曾闻百姓哀呼惨嚎,唉…

在这一点上,父皇确实输了李渊不止一筹,难道…大隋江山正要被李氏之人取而代之?

不,不行,不论李渊如何贤明仁德,如何受弘化郡百姓爱戴,始终只是大隋的臣子,他该做的是助父皇治理江山,而不是行谋逆之事。

韫仪暗自一攥手,在心底发誓,她既是父皇的女儿,就一定要代父皇守护这片如画江山,绝不让杨氏之外的人染指分毫!

这般想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李世民…思及这个名字,韫仪心中有涩亦有甜,不知他私放自己之事,有没有被人发现,希望没有,否则纵然他是李渊之子,怕也难逃责罚!

他们…以后,怕是再没机会相见了吧?

不过韫仪知道,不论过去多少年,她都会记得那个温润如美玉的男子,记得…她低头,掌心是一颗小小的珍珠,正是当初李世民用来替她洗脱杀害春秀嫌疑的那颗,她后来一直带在身上,即便是逃出弘化郡后落魄到饿肚子之时,也不曾卖掉,对她来说,这是李世民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一名宫女瞧见她手里的珍珠,好奇地道:“咦,奴婢怎么不记得宫中有这么小的珍珠?”

虽杨广对韫仪态度冷淡,但从不曾亏待她,赏给长生殿的东西,总是最好的,连几位皇子也不能比。

如意闻言,也凑过来瞧了一眼,“是很小,看样子仿佛是公主裙裳上的装饰,可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第两百章 爱不得

这粒在寻常百姓眼中颇为贵重的珍珠,在这紫微宫中,只配用来装饰韫仪的衣裳,一点也不起眼,隋王宫的奢华,可见一斑。

韫仪笑一笑道:“吉祥,去取银线来。”

吉祥依言取来银线,待看到韫仪拿银线穿了珍珠欲戴在玉颈上时,惊讶不已,道:“公主,这么小的珍珠,不适合佩戴,奴婢记得妆匣中有好几串珍珠颈链,有一串还是少见的孔雀兰珍珠,公主要是想戴了,奴婢这就去…”

“不必了。”说话间,韫仪已是戴好了珍珠,抚着那粒只有小指大的珍珠,轻语道:“这颗珍珠虽小,却是再好再大的珍珠都比不了的。”

“这颗珍珠是何人所赠,令你如此珍视?”一个轻柔如春雨的声音在诸人耳边响起,抬眼望去,只见萧氏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如意二人连忙屈身行礼。

韫仪惊讶地道:“母后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萧氏睨了她一眼,轻斥道:“你还好意思问本宫,今儿个你在乾元殿说了什么,令你父皇将你禁足在长生殿中一月?”

韫仪神色一黯,低声道:“儿臣恳请父皇停止征伐高句丽,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避免**四起,父皇却认为那些**不足为惧,征伐高句丽一事势在必行;儿臣一急之下,说得有些过了,令父皇动怒,故而罚儿臣禁足一月。”

萧氏轻叹一口气,抚过韫仪颊边的紫晶珠络,“母后不是与你说过吗,不要管这些事情,你为何不听母后的话?”

韫仪咬一咬唇,抬眼道:“此次出京,儿臣亲眼目堵了百姓生活艰难,为了填饱肚子,一年四季不停耕种,到头来却仍是三餐不继,一道征召令下,他们更要承受与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母后,再这样下去,大隋…”她压低了声音道:“岌岌可危!”

萧氏神色平静地道:“大隋是安是危,与咱们无关。”

韫仪满面惊讶,是了,在上一次与母后说父皇那个梦时,她就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母后好像对大隋的是兴是衰毫不在意。

她道:“母后忘了吗,儿臣也姓杨。”

萧氏一怔,旋即道:“你父皇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怎可能听得进你的劝;再者,咱们不过是妇道人家,实在不该过问前朝之事!”

韫仪沉默片刻,神色坚定地道:“儿臣明白母后之意,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哪怕是妇道人家,也该心系国家安危;再者,母后也说了,父皇只是有些刚愎自用罢了,并非昏庸无道,只要多加规劝,一定能够令父皇明白百姓之苦,从此勤政爱民。”说着,她屈膝道:“儿臣想求母后一事。”

萧氏看着她道:“你想向本宫去劝你父皇?”

韫仪点头道:“是,父皇素来爱重母后,只要母后肯劝,父皇一定会听,三征高句丽,实在对大隋百害而无一利!”

她说的这一切,萧氏岂会不知,只是…

萧氏淡淡道:“王朝兴衰,皆有天数;就像你外祖父的西梁国,最后不也化为一场空了吗?”

“话虽如此,但…”不等韫仪说下去,萧氏已是拒绝道:“这件事,母后无能为力!”

她的话令韫仪难以理解,“为什么,难道母后不希望大隋好吗?”母后是大隋的皇后,按理来说,该盼着大隋国泰民安,富强昌盛才是;要说是母后性子冷也不像,母后待宫人素来极好,这么多来年,她从未见母后重责过哪一个宫人。

萧氏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道:“总之母后不会过问前朝之事,至于你,也到此为止,不要再过问,以免再惹你父皇不高兴。”

韫仪试探着问道:“母后,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儿臣?”

萧氏笑一笑道:“母后能瞒你什么事,好了,不说这些了。”她指一指韫仪颈间的珍珠道:“你还没告诉母后,这是何人所赠?”

韫仪脸颊微微一红,道:“没人赠给儿臣,儿臣只是觉得,这颗珍珠很是别致,所以拿来佩戴。”

萧氏笑道:“什么时候,如此小而寻常的珍珠,也成了别致之物?”见韫仪低头不语,她又道:“难道是你心上人所赠?”

被她一语说中心事,韫仪心中微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到她面有慌色,萧氏知自己猜对了,拉着她坐下道:“告诉母后,那是一个怎样的男子?可配得上咱们的晋阳公主。”

韫仪被她说得越发窘迫,嗔道:“母后,您怎么拿儿臣来取笑。”

萧氏浅笑道:“母后明明是关心你,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取笑了呢,快告诉母后。”

在萧氏的追问下,韫仪只得将李世民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包括他私自放自己离开之事,随后捻着颈间的珍珠道:“这颗…其实算不得是他所赐,只是除此之外,儿臣再也寻不到与他有关的东西了。”

萧氏点头道:“想不到在那种情况下,他竟然会放你,看来他对你倒也有情。”

韫仪苦笑道:“有情又如何,且不说他已经有了婚约,就算没有,儿臣与他也不可能在一起。”

“舍得下吗?”面对萧氏的询问,韫仪眼圈微微一红,低头道:“舍不下也得舍,儿臣杀了李玄霸,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儿臣。”

“你啊!”萧氏心疼地将韫仪揽入怀中,爱不得…想不到这三个字,又在她女儿身上重演,唯一庆幸的是韫仪陷得不像她当年那么深。

韫仪努力收回浮现于眼底的泪意,仰头笑道:“母后不必为儿臣担心,儿臣没事。”

“母后知道。”萧氏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过了一会儿,忽地道:“韫仪,与母后说说武梅雪的事情可好?难得她与你长相生辰皆是一样,若不是…”萧氏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母后清楚记得只生了你一个,必会以为她是母后失散的女儿。”

“嗯。”韫仪不疑有它,将她如何与梅雪相识,之后梅雪如何被春秀误杀,她如何以梅雪的身份继续留在太守府中的事一一讲叙了一遍。

第两百零一章 归来

泪水悄悄自萧氏眼底流入心中,梅雪,她可怜的孩子,对不起,都怪母后没用,未能好好保护你,令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还被人害了性命;对不起,若有下辈子,母后一定好好照顾你,绝不让别人伤害你。

韫仪说完许久,始终不见萧氏说话,抬眼望去,只见萧氏怔怔地望着不知名的远方,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悲苦,更有泪水悄无声息地滴落。

她急忙道:“母后?您怎么了,为何哭了起来?”

萧氏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去抚脸颊,果然指尖有湿湿的痕迹,她掩饰着道:“没什么,母后只是觉得梅雪很可怜,自幼孤苦,好不容易长大了,却又被人害了性命。”

“梅雪虽然被父母抛弃,险些命丧虎口,但她很幸运,遇到了一个疼她爱她的爹,儿臣相信,梅雪若在天有灵,并不会觉得自己可怜。”

她的话令萧氏露出欣慰之色,“你说得没错,能够遇到武老三,是梅雪最大的幸运;而且,要不是他,母后可能都看不到你了,他真是你们两个的大恩人,也是…母后的恩人!”

韫仪这会儿正想着为救自己而死的武老三,未曾细思萧氏的话,她哽咽道:“都怪儿臣,要不是为了救儿臣,他也不会死!”

萧氏安慰道:“或许这就是他的命吧,别再自责了,相信武老三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将来…若有机会,母后陪你去一趟弘化郡,将武老三还有梅雪重新安葬,然后再好生拜祭。”

萧氏的话令韫仪又惊又喜,她确实想着再回一趟弘化郡,但没想到萧氏也…

“母后您当真要与儿臣一起去吗?”

萧氏扶正她髻上的蝴蝶押发,微笑道:“母后何时骗过你,他救了你,母后于情于礼都要去拜祭,不过这会儿不是合适的时机,得过一阵子再说。”

“嗯。”韫仪连连点头,这个对她来说,真是意外之喜,弘化郡…不知再去之时,会变成什么样,她会再见到江采萍,还有…李世民吗?

若是见到了,彼此之间会说什么,还是说…无话可谈?

大业十年五月,隋帝杨广亲自带领六十万大军,前往辽东,开始了第三次征伐高句丽,誓要挽回之前两败之辱。

在杨广倾举国之力,带着六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前往辽东之时,离开将近半年的李建成亦回到了弘化郡。

如今的他,双腿已经行动如常,不复之前的跛足,可见季容的续筋生肌散已是彻底治好了他的足疾。

河东那边的招募,比他们预料的更加顺利,杨广连续三年,征伐高句丽,虚耗国力不说,更使大隋数十万人丧生,之前又修运河,修紫微宫,甚至造成了“天下死于役”的惨象。

无数农田因为无人耕种而荒废,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能看到老无所依,幼无所养的情况,民不聊生;在这种情况下,百姓对于杨广的统治早已是深恶痛绝。

李建成刚一派人去招募,立刻就有人来征召,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甚至连李建成的身份都没有问,对他们来说,继续这样下去,早晚会被活活逼死,唯一的活路,就是奋起反抗,不论是谁招募都好。

短短数月间,在剔除了妇孺老弱之后,李建成已是招募了数千人,屯驻于太原城内的兴国寺内,由长孙顺德统领,他是李世民未来岳父长孙晟的族弟,之前因为逃避征伐高句丽的兵役藏匿在太原。

李建成意外得知此事后,与之接触了几次,在确定他也有反隋之念后,方才将实情相告,二人一拍即合,李建成将招募而来的军队交由他在兴国寺内训练统领,并且继续暗中征召。

李渊听完李建成所叙后,满意地点点头,“长孙顺德也是能征善战之人,召得他相助,确是一桩好事,刘弘基呢,可有召入麾下?”

一提到这个名字,李建成顿时皱起了眉头,有些恼怒地道:“此人性子异常古怪,儿子派人去见了他几次,都避而不见;后来儿子想着父亲的话,要礼贤下士,逐亲自去求见,可他依旧避而不见,甚至让仆人出来驱赶儿子,实在可气。”

李渊蹙眉道:“这么说来,就是没请到他了?”

“是。”李建成点头道:“恕儿子直言,刘弘基虽有些才干,但性子如此不逊,就算召入麾下,也难助父亲成就大业!”

李渊面有疑色地道:“奇怪,此人一向喜欢结交朋友,也是一个讲义气之人,怎会如此刁难于你?”

“只怕是传言有误,不管如何,现在有长孙顺德助咱们统领义军也足够了。”说着,他低声道:“父亲,儿子在来的路上听闻陛下御驾亲征,洛阳空虚,正是咱们起兵的大好时机,可要儿子让他们秘密来弘化郡?”

“不必!”李渊摇头道:“我得到消息,陛下离洛阳之前,为防重演杨玄感一事,安排了一支兵马交由心腹,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统领,至少有将近二十万兵马,以我们现在的兵力,难以抗衡。”

李建成沉默片刻,道:“炀帝虽然兵力众多,但兵心不齐,他所谓的二十万,能有寻常十万之力就不错了,我们拼力一搏,未必没有胜算。”

“即便让你胜了宇文华又如何,莫要忘了,陛下手中有六十万兵马,一旦得知咱们叛乱,立刻就会带兵还朝,即便折算为三十万兵力,依旧不是咱们所能抵抗的。”

李建成知道李渊说得是实情,有些无奈地道:“那依父亲之见,咱们还要等到何时?”

李渊轻叹了口气道:“等一个契机,天时地利人和,至少要三占其二,方才有胜算,而且陛下如今对为父还算信任,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李建成点点头,转而神情冷厉地道:“父亲,杀害玄霸的到底是何人?”在传信告诉李世民关于梅雪一事后,他那边就出了些事情,一直没有机会细问。

第两百零二章 得偿所愿

提及李玄霸,李渊眸光一黯,道:“是假扮成武梅雪的女刺客。”

李建成眼皮一跳,“假扮成武梅雪,这么说来,春秀当初确实是误杀了武梅雪?”他之前已是从季容口中知晓了那桩事,如今终于从李渊口中得到了证实。

“不错,那次之后,武梅雪就已经死了,咱们所见到的,一直都是刺客,而后,世民也从乐坊的后院之中起出了武梅雪的尸体!”

“果然是祸水!”李建成咬一咬牙,寒声道:“都怪儿子未能早下决心,否则也不至于酿成大祸。”

李渊摇头道:“此事如何能够怪你,刺客心机深沉,步步为营,咱们所有人都被他蒙在鼓中,能够在她再次动手之前识破,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可怜了玄霸与冯立,至今未能瞑目!”

李建成用力攥一攥手,冷言道:“那么多人围捕,依旧未能逮到她?”

“原本已经被世民擒住,但武老三放火烧林,驱赶动物阻拦世民他们,从而救走刺客;虽然世民当即调人封山搜索,但还是晚了一步,那处山林与城外的山脉相连,想必女刺客是冒险绕经山路出城。”

在问清具体位置后,他蹙眉道:“奇怪,那处地方儿子也去过,确实连着外界山脉,但相隔极远,以女刺客当时的情况,竟能先追捕之人逃到那里吗?”

“这一点,为父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搜山数日,始终未有发现,只可能是早早逃走了。”

李建成默然未语,在出了松涛居后,他对候在外面的王福道:“去问问那些护卫,看都有哪些人参与了围捕刺客一事,但凡参与了的,都带到庆春园来。”

“是。”王福躬身答应,照着他的吩咐去办,总共有十二名护卫被他带到了庆春园。

李建成问得很仔细,包括他们还有身边之人当时围捕的方位,包括李世民,一旁季容似乎执笔在纸上画着什么,待得一一问遍,命他们下去后,李建成转头道:“都标出来了吗?”

季容搁下笔,柔柔一笑道:“相公放心,都标好了。”如今的季容发间珠翠重叠,衣饰华丽,妆容精致,与半年之前,判若两人。

事实上,也确实不同了,如今的她已经正式被李建成收为偏房,成为他的第四位夫人,季容…终于得偿所愿。

纸上所画的是李渊所叙山脉的地形,他曾去过一次,季容也曾去那里拾过几次柴,二人凭着记忆画了下来,之后照着那些护卫的说法,在那里标地点。

“相公你看,通往城外的山脉位于东方,离着他们逃走的地方,至少有百余里,而依着那些护卫所言,当时二公子也想到了东方是重点之地,所以他亲自带人分散往东方搜查,后来段志宏也去了,按理来说,刺客没机会逃走,更不要说,她途中还埋葬了武老三,除非…”她迟疑着没有说下去。

李建成睨了她一眼,冷声道地:“除非什么?”

季容长睫微微一颤,摇头道:“没什么。”

李建成望着她的双眸,徐声道:“除非世民故意放走刺客是不是?”

季容低头道:“妾身确有想过,不过…想来是妾身多疑了,毕竟刺客杀了三公子,二公子怎么也不可能放过他。”

李建成紧紧攥着手里的图纸,许久,他忽地道:“传段志宏来见我。”

王福依言离去,过了一会儿面有疑色的段志宏走了进来,他是二公子的人,怎么大公子一回来,就传他来庆春园?真是奇怪。

段志宏走到堂中,恭敬地拱手道:“不知大公子传卑职前来,有何吩咐?”

李建成盯了他片刻,沉眸道:“刺客逃走那夜,你与世民都进山搜寻了是吗?”

段志宏心中一动,低头道:“是,可惜未能抓到刺客,被他给逃走了。”

“我刚才见过世民了,他说当时与你一道在东南方搜查是吗?”李建成的话令季容露出一抹讶色,下意识地想要纠正,幸好她反应极快,意识到李建成可能是故意为之,及时止住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段志宏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旋即道:“回大公子的话,卑职当时与二公子一起在正东方搜查,因为那里连着外延山脉,并非东南方。”

李建成拍一拍额,故作恍然地道:“对了对了,是东方,看我这记性,这也能记错。”说着,他转而道:“一路过去,你们就未曾发现刺客踪迹?”

“刺客应该很擅长隐匿之术,虽卑职与二公子虽极力搜寻,仍是未能发现她的下落。”说着,他再次拱手道:“卑职无能,请大公子治罪。”

李建成摆手道:“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何罪之有,不过让她逃走,实在令人不甘。”

“二公子也一心想抓到刺客,当时还派人沿着山脉去城外那些山上搜寻,可惜仍是没能找到刺客,前后差不多搜寻了半个月才作罢。”

李建成叹了口气道:“看来刺客命不该绝。”说罢,他道:“行了,我都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段志宏走后,季容偏一偏头,在珠翠清脆的碰撞声中道:“相公,看来是妾身多疑了,若二公子当真放走刺客,段志宏该有所隐瞒才是。”

李建成仔细看了一阵山脉图,冷笑道:“你以为他就没有隐瞒吗?”

在季容尚未明白他话中之意时,李建成已是拿着山脉图起身大步往外行去,一路来到静集轩,李世民正在处理郡内的事,段志宏刚好也在,像是正要说什么,瞧见李建成进来,连忙止了嘴边的话拱手行礼,李世民瞧见李建成进来,那张有些阴霾的面容露出一抹欢喜之色,搁下手中文件快步迎上来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我去接你?”

“刚到不久,先去见了父亲。”李建成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没手没脚,哪里用你接。”

提及“脚”字,李世民赶紧看向李建成的脚,见他行动如常,再无之前跛拐之样,欣然道:“大哥你的脚都好了?”

第两百零三章 识破

“恩,续筋生筋散确有奇效,去到河东不久之后,就彻底好了,只是因为之前中毒之故,虽有智云的药,还是有那么一丝毒素渗进了骨髓之中,每到阴雨天,那条腿就会剧痛得无法落地。”

李世民神色一黯,低声道:“大哥对不起,是我大意,被刺客蒙骗了这么久。”

李建成拍一拍他的肩膀道:“大哥明白,此事怪不得你;大哥此来,是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定要如实回答大哥。”

李世民点头道:“只要是世民知道的,一定悉数告之大哥。”

“好。”李建成缓缓念出这个字,旋即道:“当日,山林之中,你们究竟有没有抓到刺客?”

李世民没想到李建成一见面便问他这个事,眼皮微微一跳,低头道:“都怪世民大意,令武老三有机会救走刺客,因那处山林与城外相连,山路崎岖道且多,虽昼夜搜寻,始终未能抓到刺客。”

李建成凝声道:“回府之前,我去拜祭了玄霸,我走之前,他还活生生的,与你一起送我出城,一转眼,已是孤零零一人埋葬于黄土之中,任我怎么唤他,都不会答应,更不会再叫我一声大哥。”说到后面,声音已是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

“是世民无能,未能抓到杀害玄霸的凶手,请大哥治罪!”李世民哑声说着,垂在身侧的双手已是攥得发白,虽然李玄霸一事已经过去数月,但每每想起,依旧心痛似绞,从小到大,他们几兄弟感情最为深厚,结果玄霸未及弱冠,就已却惨遭横死,而他这个做二哥的…面对凶手之间,竟迟迟下不了手,最后更放凶手离去,他真的很对不起玄霸。

李建成深深看了他一眼,声音冰冷地道:“如果当真是没有抓到,大哥不会怪你,只怕…你是故意放走刺客!”

李世民胸口倏然一紧,这件事只有他与志宏知晓,大哥怎么…难道是志宏告诉大哥的?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他给否决了,志宏对他向来忠心,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否则早在他刚放走韫仪那会儿,就告诉父亲了。

他压下心中思绪,平静地道:“大哥为何这么问?”

李建成盯着他道:“我问过当日随同搜山的护卫,他们说你与段志宏皆在东面搜索,但两人并非在一起,对吗?”

“不错。”李世民话音刚落,李建成便立刻道:“可是我刚才问段志宏的时候,他却说一直与你同行,世民,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在撒谎?若是护卫,他们那么多人,何以要众口一词撒谎;如果是志宏,他撒谎又是为了什么?”

李世民没想到这么一点细微的出入亦会引起李建成的怀疑,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方才道:“想是志宏一时口误说错了。”

李建成面色阴沉地道:“到底是段志宏口误,还是他有心维护什么人?”

那厢,段志宏后悔不迭,他本意是想替李世民作证,所以顺口说他们二人一道搜查,没想到李建成事先问过护卫,他这么一答反而引起了李建成的怀疑,真是弄巧成拙,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世民迎着李建成冷厉如冰芒的目光,道:“大哥是在怀疑我?”

李建成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从袖中取出吴容标注过的山脉图,“根据那些护卫之言,东面因为连接城外,所以是重点搜查之地,可谓是十步一人,那么多人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受伤的刺客,世民,你觉得合理吗?”不等李世民回答,他已是摇头道:“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再加上段志宏的谎言,终于让我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故意放走了刺客,而这个人…”他抬起手,指着一言不发的李世民道:“就是世民你!”

段志宏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急忙道:“卑职可以替二公子做证,他绝对没有放走刺客!”

“闭嘴!”李建成骤然厉喝,俊美的面容在此刻变得狰狞阴森,一时令段志宏不敢再言语。

喝止了段志宏后,李建成重新将目光放在李世民身上,寒声道:“还记不记得母亲临死之前,说了什么?她一再叮嘱我们两兄弟要照顾好玄霸与元吉两个,结果才不到一年时间,玄霸就死了,而你,这个做二哥的,不仅没有保护好他,还放走了害死他的凶手,李世民,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亲与玄霸?我问你怎么对得起?”说到后面,他已是有些失控地攥着李世民的衣襟大声吼着。

段志宏顾不得会否受李建成喝斥,急忙道:“大公子息怒,二公子真的没有故意放走刺客,您别错怪了二公子!”

李建成不理会他,死死盯着李世民,后者身子微微发抖,许久,有低微的声音在屋中响起,“我…有想过要杀了她替玄霸报仇,可是…我下不了手,大哥,我真的下不了手!”

李建成恨声道:“所以你就放了她是不是?”

“是,我在心里发誓,只放过她这一次,若是以后再见,我一定会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