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话令李渊叹了口气,“若真走到那一步,就算世民在,凭他一人,如何能够在禁军环绕的情况下救出为父,不过是多死一个人罢了。”

李建成寻思片刻,道:“儿子可以从太原调一千人马乔装成寻常百姓等候在洛阳城外,您与二弟平安归来便罢,否则他们就随二弟一起冲进去救人,只要能够出洛阳城,就一定可以回到弘化郡。”

见李渊默然不语,李世民道:“儿子知道父亲是担心儿子一走,大哥一人会无法支撑大局。”说到此处,他将目光转向李建成,坚定而信任,“但是儿子相信大哥,就算没有儿子,大哥也一定可以承担起父亲交托的一切!”

四目相对,李建成神色有些许颤动,旋即朝李渊拱手,肃声道:“儿子原以性命发誓,一定会拼尽全力守护李家,绝不让父亲失望!”

李渊望了两兄弟许久,终是点头道:“好,就依你们的话做,建成,你记住,你所要守护的,除了李家之外,还有这弘化郡的百姓,只要还有一丝余力,就必定要护他们周全,以后若收归它地,也必定要善待归属于我们的百姓。民心所向,亦是天下所向,当今天子,就是失了民心,才会令大隋千疮百孔!”

李建成点头道:“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在李渊欣慰颔首之时,李世民道:“父亲,四弟在外学艺多年,今年已有十三岁,去岁归来之时,儿子看他骁勇远胜于寻常成年男子,不如召他回来辅佐大哥,助大哥一臂之力。”

“元吉…”李渊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好,为父待会儿写一封信,你让人送去终南山给张真人就是了。”

之后,三人又商议许久,因为路途遥远,杨广又规定了三月前必须得到京城,所以李渊决定后日就动身。

从松涛居出来,两兄弟一言不发地并肩走着,自从李建成得知李世民私放刺客一事后,虽为之瞒了下来,但俩兄弟之间,较之以往生疏了许多,像是隔了一堵无形的墙一样,除了必要之事,几乎不怎么交流,期间李世民曾几次主动示好,皆被李建成拒绝,他心里的那个结始终难以解开。

不知走了多久,李建成忽地道:“此去危险重重,除了照顾好父亲之外,你自己也要小心。”

李世民惊讶地看向李建成,后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板了脸道:“瞧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李世民回过神来,连忙道:“大哥自然没有说错,我只是…只是没想到大哥会特意叮嘱我。”说着,他试探地道:“大哥,你不生我气了吗?”

李建成冷哼道:“你私放刺客,置玄霸的仇不顾,之后还反过来教训我,岂会不生你的气,不过气了这么久,差不多也够了。”说到此处,他声音一缓,“你我毕竟是兄弟,这份相连的血脉是谁也割不断的。”

他的话令李世民眼圈微红,哑声道:“我以为大哥再也不愿认我这个兄弟了,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好了!”李建成用力拍一拍他的肩膀,凝声道:“记住,此去洛阳,一定要顾好父亲与自己,大哥在这里等着你们平安归来!”

“我知道。”在李世民答应之后,他又道:“那一千士兵,我会让薛万彻带领安扎在城外,到时候他会入城见你,你们相互约定信号即可!”

在李世民一一答应后,李建成语重心长地道:“世民,我知你心性仁慈,但你要明白,有时候,仁可以拢络人心;但有时候,却会带来杀身之祸;此去洛阳,非关你一人之安危,所以,如有必要,万万不可心慈手软;大哥不需要再有玄霸那样的事情发生。”

李世民明白他的意思,郑重道:“我答应大哥,一定会拼死保护父亲,不让他有半分危险!”

李建成笑一笑道:“你说错了,是拼死保护父亲与你自己!”

李世民一怔,旋即笑了起来,重重点头道:“嗯,大哥放心,我与父亲定会平安归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助父亲创立大业!”

“好!”两兄弟重重一拍手,过往的不快与心结,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二月十四日,李世民陪着李渊起程前往长安,同一天,李建成飞鸽传书,留留在太原府的薛万彻挑选一千精兵,悄悄前往洛阳。

因只有半月时间,所以李渊一行人路程抓得很紧,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有八个时辰是在赶路,途中曾遇到起义的军队,幸好李渊父子轻车简行,未曾引起那些军队的注意,有惊无险。

如此紧赶慢赶,终于在二月二十八日赶到了洛阳城,虽然大隋连年征战,民乱四起,各地百姓民不聊生,但洛阳做为京都,还算繁盛,一路过来熙熙攘攘,行人众多。

李世民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道:“父亲,前面不远就是驿站了。”

李渊点头道:“好,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去驿站中休整一夜,明日一早进宫朝见陛下。”

“嗯。”李世民话音刚落,突然马车一顿,令没有防备的他们往前扑去,幸好二人及时扶住车棂。

在他们稳住身形之时,马夫亦掀了帘子紧张地道:“太守、二公子,您二位还好吗?”

李渊摇头道:“没事,怎么突然停住了?”

“回太守的话,前面突然冲出一个醉汉来,要不是小人及时止住,就要撞上了。”在马夫说话之时,外面亦传来一个醉薰薰的声音,含糊不清,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提着酒壶踉踉跄跄的走着,显然醉得不轻。

在他们打量醉汉之时,后者也瞧见了他们,往嘴里灌了口酒,走过来打了个酒嗝道:“你们…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

马夫听得哭笑不得,推攘道:“这里怎么就成你家了,快走开!”

第两百一十章 驿站

“我…我不走!”别看他醉的厉害,力气却不小,一把就挥开了马夫的手,凑到李世民面前,满嘴酒气地道:“说,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我知道了,你是小贼,走…与我见官去!”说着,作势要来拉李世民。

李世民没有与他生气,“你家在何处,我让人送你回去。”

醉汉哪里听得进去,只含糊地嚷道:“见官…与我见官去!”

这会儿,马夫已是唤了几名护卫过来,强行将醉汉拉到一边,驾驶着马车继续往前行去。

在车辘轳重新转动后,李世民自衣襟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展开来后,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城东悦来客栈地字九号房。”

李世民将之收起后,轻声道:“父亲,薛万彻他们到了,联络人住在城东悦来客栈之中。”

“好。”李渊微一点头,没过多久,马车再一次停了下来,段志宏掀了帘子恭敬地道:“太守、二公子,驿站到了。”

“父亲慢些。”李世民扶着李渊下了马车,驿站之人已是等在外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身着宦官服饰,手执拂尘的中年人。

李渊看到那人愣了一下,待得缓过神来后,快步迎了上去,拱手道:“弘化郡郡守李渊见过郑公公!”

听得这话,李世民已是猜了那名宦官的身份,姓郑又令父亲如此恭敬者,必是杨广身边的总管太监郑英无疑。

那厢,郑英已是笑眯眯地道:“李公客气了,咱家奉陛下之命,特来迎接李公与令公子!”

李渊眼皮微微一动,惶恐地道:“陛下如此隆恩,李渊实在受之有愧!”

“李公乃朝廷中流砥柱,何来有愧二字。”在郑英言语之际,李世民已是上前行礼,后者仔细打量了一眼,赞道:“嗯,早就听闻李公几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二公子,果然英武不凡,将来必成大器。”

李渊笑着道:“犬子庸碌,哪里当得起郑公公这番话。”

“李公谦虚了。”这般说着,郑英将他们迎了进去,待得下人奉上香茗后,郑英道:“李公这一路过来,可还顺坦?”

李渊拱手道:“托陛下之福,一切皆好,明日一早,我便会进宫朝见陛下。”说着他试探道:“公公可知,陛下此次特意召李某进京,是为何事?”

郑英一甩拂尘,笑言道:“明日李公进宫见过陛下之后,自然就知道了,何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见他不轻不重地挡了回来,李渊知趣地没有多问,在一阵闲语过后,郑英起身道:“李公一路过来,料想也累了,早些歇着吧,咱家也该回宫去向皇上覆命了。”

李渊闻言,与李世民一道亲自将之送到门口,在将要蹬上马车之时,郑英忽地又走了回来,一拍额头道:“看咱家这个记性,险些把皇上吩咐的话给忘了。”顿一顿,他道:“皇上有谕,着令明日李公与令公子一道入紫微宫见驾!”

有一刹那的警惕在李渊脸底掠过,面上则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臣李渊谨遵皇上旨意!”

如此又一番拱手道别后,郑英上了马车,待得马车远去不见之后,李渊父子方才折身回了驿站,待得进到驿站为他们准备的客房,又让段志宏几人守在门口后,李世民张口正要说话,李渊已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取过纸笔,在上面写下四个字,“谨防隔墙有耳”。

虽然门口有段志宏他们把守,但他们的客房在中间,两边皆还有房间,谁也不知道此刻是不是有人正趴在隔壁墙上偷听他们说话。

李世民会意地点点头,接过笔在纸上写道:“父亲,咱们刚到洛阳,陛下就知道了,事先派了郑英过来,看来咱们的行程一直都在陛下监视之中。”

“为父知道,所以更要小心谨慎,万不要大意。”这般说着,李渊口中道:“世民,你看为父此次带来的宝贝,可能入得陛下之眼?”

“那样宝贝稀罕之极,想来陛下会喜欢。”说话间,李世民再次写道:“陛下特意让郑英传旨召我父子一道进宫,恐怕不怀善意。”

“未必!”李渊思索片刻,执笔道:“陛下若存心要对你我不利,咱们进京见到人就不会是郑英而是禁军了,不过也不能大意,帝心难测;总之明日见机行事,小心应付。”

李世民点点头,一边与李渊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一边走到一旁的纱灯前,取下绘有八美图的灯盏,将父子所写的对话,以及之前在街市上,那个醉汉给他的纸条一并烧成灰烬,不留半点痕迹。

待得天色稍暗后,驿丞上楼请他们下去用膳,李渊道:“不必了,难得入京一趟我想去拜访一位故友,你们自己用吧。”

待得驿丞应声后,李渊带着李世民以及几个护卫出了驿站,走了没多久,段志宏便快步来到李世民身边,小声道:“二公子,有人跟踪。”

李世民轻声道:“别回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刚才与李渊那一席话,已是令他明白自己与父亲的一举一动,皆在杨广监视之中。

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李渊在一间不起眼的宅子前止步,李世民笑道:“父亲果然是来看夏候叔叔。”

李渊笑一笑道:“我与夏候老弟十几年的交情,既是来了京城,又怎可不来看望他,说起来,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大业九年之时,上次真是多亏了他,为父才能保住性命。”

李世民面容微微一滞,旋即道:“是啊,儿子一直记着夏候叔叔的恩情。”

说话间,有门房开了门,在接过李渊的名贴后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一个身影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李家父子面前,正是夏候端,见到李渊为,他显得十分高兴,一番见礼后将李渊父子迎了进去。

待得各自落座后,夏候端打发下人离去,亲自接过茶递予李渊,“我以为李兄要过几日才能到。”

第两百一十一章 密谈

李渊涩笑道:“陛下着我三月之前赶到京城,我又怎敢不从。”

听得这话,夏候端皱了眉道:“自从得知陛下传召李兄进京后,我就一直在设法打探,可惜始终不能得知陛下的用意究竟是善是恶。”说着,他压低声音道:“之前我与李兄说的事情,进展如何?”

“还算顺利,不过如今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说着,李渊又加了一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如今还未曾死。”

夏候端颔首道:“李兄说得不错,此事确得谨慎小心,非万全之时,不可动。”

李渊搁下手中一口未动的茶水,道:“对了,夏候老弟之前特意让人传信于我,让我入京之后定要先来见你,是为何事?”

李世民惊讶地道:“夏候叔叔何时曾传信于父亲?”

李渊笑一笑道:“可还记得来洛阳的路上,有一日我们投宿于客栈之中,出门时有人曾撞了为父一下?”

李世民仔细回想了一下,果有此事,他疑惑地道:“难道此人是故意为之?”

李渊颔首道:“不错,他是你夏候叔叔派去的人,借着冲撞为父的机会,在为父耳边说了那句话。”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夏候端,“究竟什么事?”

夏候端神情严肃地道:“在无法探知陛下心意的情况下,我曾替李兄卜了一卦,当时的卦相非常古怪,令我无法猜透,不过倒是让我想起一事来。”停顿片刻,他道:“李兄可还记得数年前我为你相面一事?”

李渊微一沉思,道:“自然记得,怎么了?”

夏候端沉声道:“陛下身边的方士安伽陀也善于相面算命之术,如今陛下正极力防着李姓之人,万一让安伽陀看出李兄骨法非常一事,到时候,以陛下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人的性子,必定会杀了李兄。”

也不知是李渊的幸还是杨广的不幸,虽然李渊之前多有进宫朝见杨广,与安伽陀却没打过几次照面,哪怕偶尔遇到,也不过匆匆一面。

李渊闻言,大为皱眉,“照夏候老弟所言,这个紫微宫,我岂非进不得?”

李世民插话道:“可如果父亲来洛阳而不入宫,陛下同样不会饶了父亲,这可如何是好?”

“紫微宫必然得进,不过在此之前李兄的面相得稍做改变。”说着,他取来一枝女子用以描眉的笔,将李渊眉梢往下画了些许。

说来也奇怪,只是眉上区区几笔罢了,却令人感觉李渊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仿佛没有了之前那份精气。

在搁下笔后,夏候端又说出一个生辰八字来,“李兄记得,明日若有人问你生辰八字,一定要用我告诉你的这个,不可实言,否则安伽陀依旧可以从生辰八字之中推算出你的命途,切记切记!”

李渊轻出一口气,颔首道:“愚兄知道了,多谢夏候老弟提醒。”在他言语过后,李世民起身朝夏候端长施一礼,“多谢夏候叔叔如此维护我父亲,您的恩情,世民必当铭记在心。”

夏候端扶起他道:“世侄言重了,我与你父亲多年交情,如今他有事,我又岂可袖手旁观,快起来。”说话间,目光随意在李世民脸上拂过,在将要离开时,突然脸色一变,旋即仔细打量了起来。

李世民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疑惑地道:“夏候叔叔,怎么了?”

夏候端没有回答他的话,在问了李世民的生辰八字后,屈指飞快地掐算着,过了一会儿,他轻吁一口气,松开手指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果然…”

李世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夏候叔叔你在说什么?”

夏候端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道:“世侄你可要入宫?”

李世民点头道:“陛下让郑公公来传话,着我明日与父亲一道入宫面圣。”

夏候端微一点头,道:“记着,若问你生辰八字,亦不可实言,否则容易招来祸端。”说着他微一沉吟,说出一个与之相仿的生辰八字,道:“到时候就按我给你的生辰八字来答。”不等李世民言语,他已是道:“不要多问,总之照我的话去做。”

见他这么说,李世民不便多问,点头道:“世民知道了。”

李渊眉目微动,道:“世民,你去外面等我,为父与你夏候叔叔再说几句话就来。”

在李世民出去后,李渊轻声道:“夏候老弟刚才那样言语,难道世民也有人主之相?”

夏候端点头道:“不错,幸好我刚才及时发现,否则危矣,若我所料不差,世民应该是李兄之后的第二位人主。”

李渊拧眉道:“可世民只是次子,若我真夺得天下,也该是传予长子才对。”虽然他也很喜欢这个次子,但相较之下,无疑更看重李建成一些,不论是承袭他唐国公的爵位还是天下,皆该是李建成这个嫡长子才对。

夏候端笑笑道:“建成也好,世民也罢,皆是李兄的子嗣,不论哪个承继都是一样的,又何必纠结于此;再说,此事离如今不知还有多少年,到时候再想也来得及。”

李渊微一颔首,又与之说了一阵后,起身告辞,与等在外面的李世民一起回了驿站,洗漱过后便各自熄灯睡下。

在两间厢房皆熄了灯后,驿丞悄悄走了出去,来到一个隐暗之处,拱手道:“卑职见过大人!”

随着他这句话,一个阴冷的声音自黑暗中传了出来,“他们父子都说了什么?”

“回大人的话,并无什么异常,只是听李渊言语,他似乎带了一个稀罕的宝由准备进献给陛下。”

那个人影沉默了一会儿,道:“再无其他?”

“卑职一直遵照您的吩咐在旁边的厢房中偷听,确实没有其他,不过…李渊他们刚才曾出去过一趟,他们去了何处卑职就不清楚了。”

“行了,回去吧。”在打发驿丞离去后,人影在黑暗中穿行,很快便进了一处巍峨华丽的宫殿,正是紫微宫,在要经过一堵堵高大的朱红宫墙后,来到乾元宫中。

第两百一十二章 安伽陀

今夜,杨广难得没有传召嫔妃侍寝,闭目倚坐在榻上,一身玄衣的安伽陀静静站在一旁,黑影单膝跪地,恭敬地道:“参见陛下!”

杨广并未睁眼,只道:“如何?”

“驿丞并未听到李渊父子言及任何不利于陛下之事,反倒是听闻李渊带来一件稀罕的宝贝准备献给陛下!”

听得此言,杨广睁开眼,饶有兴趣地道:“什么稀罕宝贝?”

“属下不知,不过傍晚时分,李渊父子曾去了一趟夏候端府中。”

“夏候端…”杨广喃喃低语了一句,“朕记得,他与李渊关系颇好。”说着,他挥手道:“行了,下去吧。”

待黑影悄无声息地退下后,杨广对一旁的安伽陀道:“如此看来,李渊似乎并无不忠之心。”

安伽陀低头道:“就怕李渊知道驿丞暗中偷听,所以故意说那些话。”

杨广蹙眉道:“你还是怀疑李渊会是朕梦中那株李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陛下眼下要交付的是十三郡兵力,马虎不得。”安伽陀的话令杨广深以为然,转而道:“你不是会相人吗,明日替朕好生看看李渊父子是否脑后有反骨。”

“贫僧遵命!”安伽陀应声之余又道:“若李渊未有反骨,陛下就打算将十三郡兵力皆交付给他吗?”

杨广点头道:“不错,山西、河东一带造反刁民日渐势众,镇压一事已不容再缓,而李渊是最适合的人选。”

安伽陀思索良久,“若皇上当真打算重用李渊,就一定要将他牢牢拉拢在身边,令他无法生出二心。”

杨广听他话中有话,道:“安师想说什么?”

安伽陀迎着他的目光,沉声道:“陛下可有想过赐婚?”

“赐婚?”杨广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到这个,惊讶地道:“你是说赐婚于他那几个儿子?”

“贫僧听闻这次伴李渊入京的次子李世民尚未婚配,皇上何不择选一位适龄的公主或者宗室之女赐婚于他,将李家牢牢绑在您身边;退一步说,即便不能阻止李家将来心生反意,也可以事先得悉,从而及早防备。”顿一顿,他道:“贫僧记得晋阳公主今年正好十七,且尚未婚配。”

“韫仪…”杨广眼底掠过一丝厌恶,摇头道:“不行!”

安伽陀愣了一下,杨广对他素来言听计从,何以这一次竟拒绝的如此之快,他试探道:“陛下可是舍不得晋阳公主?”

“不是朕舍不得,而是她不适合。”杨广可没忘记韫仪曾行刺李渊一事,若是让他们二人见了面,李渊便会知道当初那个“刺客”的身份,所以他们二人赐婚一事,万万不可。

杨广不愿提这个件事,逐道:“一切待明日看过之后再说吧。”

安伽陀虽看出杨广有事隐瞒,但既然后者不愿说,他也不愿追根究底。

长生殿中,如意正在侍候韫仪卸下珠钗,吉祥端了一盏血燕进来,一边取来常备在房中的紫云英蜜浇下,一边随口道:“奴婢刚才碰到乾元殿的小德子,他说郑公公今儿个出宫了呢,听说是陛下让他去迎接一个人。”

如意惊讶地道:“何人要劳动陛下派郑公公去迎接?”

吉祥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是弘化郡的太守,姓李渊,还有他的一位公子,叫李…李世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明明就在脑子里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雕有蟾宫折桂图案的象牙梳自韫仪手中滑落,韫仪颤声道:“可是叫李世民?”

被她一提,吉祥顿时想了起来,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叫李世民。”说着,她好奇地道:“公主您怎么会知道?”

韫仪没有理会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李世民…他竟然来了洛阳吗?自从回了洛阳后,她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个人,而这几个月,她想起的次数也确实少了一些;可是这会儿听得吉祥说起,强压下来的思念立刻如决溃的潮水,汹涌而来,将她淹没其中…

原来,她根本没有淡忘李世民,那份思念,比以前更加深厚凝重,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她欲奔出紫微宫去见李世民。

如意见韫仪神色有异,捡起象牙梳试探道:“公主,您认识李家公子吗?”

奇怪,她们二人自来了长生殿后就一直贴身侍候公主,若公主见过李世民,她们不可能不知道,除非…是在公主离宫那阵子。公主回来后,不论她与吉祥如何问,始终对宫外的事情闭口不提。

韫仪压下胸口奔涌的思念,淡然道:“出宫之时,曾见过几面,对了,你们可知父皇为何要召李渊入京?”

吉祥摇头道:“奴婢也曾问过小德子,可惜他也不知道,不过皇上会不远千里将李渊召入京中,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听说他们明儿个就会入宫朝见陛下。”说着,她将浇了蜂蜜的血燕递到韫仪面前,“公主赶紧吃了吧,否则就要凉了。”

韫仪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吃着血燕,难道父皇认定杨花落尽李花开的梦境会应验在李渊身上,所以借召李渊入京的机会,将之除去?

想到这里,韫仪胸口倏然一紧,紧接着俯身呕了起来,刚吃下去的血燕悉数呕了出来,将如意她们吓得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替她拍背抚胸,好不容易止住后,吉祥赶紧倒了盏茶过来,在侍候韫仪喝下后,道:“公主可有觉得好些,要不要奴婢去请御医过来?”

“不用了,我没事,我想睡了。”见她不愿多说,吉祥只得与如意一起侍候韫仪睡下,听得殿门关起的声音,韫仪睁开了眼眸,神色复杂地望着挂在床帏里的镂空银球,盈盈香气自银球中散发出来,充盈于帐中。

原本父皇下定决心除去李渊这个威胁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只要一想到李世民也会死,就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死命扎一样,痛得她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甚至不由自主地呕吐起来。

第两百一十三章 面君

李世民…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那么不希望他死,可是…如果父亲打定主意要杀李家父子,自己根本就救不了他!

明日,他会随李渊入宫吗?真想…再见他一面,哪怕是远远的一面也好。

夜色,在一抹柳树悄悄抽出的绿色之中过去,天色未亮,李渊已是穿上朝服,与李世民一起乘马车前往位于皇城北部的紫微宫,静静候在尚未开启的乾元门外。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厚重的乾元门方才开启,负责看守此门的宫人看到候在外面的李渊父子愣了一下,随即进去通禀。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渊父子已是站在乾元殿中,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李渊父子闻言连忙恭敬地跪下,“臣李渊(草民李世民)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他们低垂的视线中,有玄金色的袍角掠过,旋即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平身!”

“谢陛下!”一番谢恩之后,李渊父子方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杨广以手支颐,淡淡道:“要李爱卿你千里而来,实在辛苦了。”

李渊连忙拱手道:“臣乃陛下的臣子,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莫说是千里,纵然万里、万万里,臣也一定应召前来。”

杨广似笑非笑地道:“李爱卿果然忠心,不过…若朕传你来,是要借你的项上人头呢?”

李渊身子微微一震,旋即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不知…”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臣做错了什么?”

杨广笑一笑道:“朕是与李爱卿开玩笑,怎么李爱卿还当起真来,来人,赐座!”

李渊谢恩后,就着宫人端来的绣墩斜签了身子坐下,杨广打量着站在李渊身后的李世民道:“这个就是李爱卿的次子吗?”

“正是,因为臣身子不济,世民担心之下所以陪臣一道入京,想不到竟有机会见到圣颜,实在是世民三生之幸。”说着,李渊掩唇轻咳数声。

“经年不见,李爱卿越发会说话了。”这般说着,杨广道:“不过朕记得李爱卿身子素来极好,何以会不济?”

李渊叹了口气道:“启禀皇上,大业九年之时,臣曾遭刺客偷袭,虽然保住了性命,也得朱御医开方调理,但始终落下了病根,不能再与以前相比。”

“那个刺客当真可恶,幸好李爱卿未有大碍,否则朕必定发下海捕文书,誓要将他捉拿归案!”

李渊闻言,满脸感动地跪下道:“皇上隆恩,臣纵然粉身碎骨亦难报答万一!”

在示意他起身之后,杨广道:“朕要是没记错,李爱卿今年刚刚五十是吗?”

“皇上好记性,臣正是五十。”李渊话音刚落,一直默然站在杨广身边的安伽陀忽地道:“贫僧也正好五旬,不知李公是生辰几时?”

果然是让夏候端猜到了,李渊一边想着一边将生辰八字报了出来,当然,是经过改动的生辰八字。

安伽陀背在身后的手飞速掐算着,口中道:“贫僧生于七月,倒是小了李公数月。”

李渊知道他是杨广的心腹,不敢怠慢,恭敬地道:“李某虽痴长安师少许,却远不及安师博学广闻,实在惭愧。”

此时,安伽陀已是算出了李渊的“命数”,虽是此生富贵无忧却无人君之命,看来对杨广并无威胁,他心中微松,笑道:“李公过誉。”说着,他将目光转到李世民脸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此子目光炯炯,面貌英挺,精气十足,看来并非寻常之辈,难道…李花开指的是他?

想到此处,他故作不经意地道:“不知令公子年岁几何?”

李世民拱手道:“回安师,世民今年二十有一。”

“二十一…”安伽陀故意拧一拧眉,道:“这个年岁可不是太好。”

李渊顺着他的话道:“安师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