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观令公子面相英武过人,将来必可出将入相,可惜鼻间一道横纹,恐怕令公子最近会有一场关乎性命的大难。”

李渊一脸慌张地道:“那…那可如何是好?”说着,他又急急朝安伽陀道:“安师既可看出犬子有难,想必有法子替他化解危难,请安师慈悲,救一救犬子。”

李世民似乎被吓到了,愣愣地站在那里,连话也不知怎么说。

杨广虽不解安伽陀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但料想他此言必有深意,逐道:“安师,李爱卿是朕的肱骨之臣,朝廷栋梁,你可一定要帮帮他,万不能让他的子嗣英年早逝。”

“贫僧明白。”安伽陀点头之后,对满面慌意的李渊道:“李大人放心,贫僧既是瞧见了,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还请李大人告之令公子的生辰八字,好让贫僧为他寻求破解之法。”

“多谢安师!”在李渊连连道谢之时,李世民已是将自己的生辰八字报了出来,自然,他与李渊一样,说得皆是夏候端事先告之的假生辰八字,随后朝安伽陀深施一礼,紧张地道:“世民的性命就拜托安师了!”

安伽陀合什一礼,道:“二公子言重了,贫僧自当尽力而为,待得算出破解之法后,就会立刻派人告之二公子,在此之前,二公子要万事当心,切莫大意。”

“世民谨记,多谢安师提醒。”李世民满脸感激应着,在又朝安伽陀施了一礼后,方才退回到李渊身。

在此事过后,李渊试探地道:“不知…陛下急召臣来洛阳,是有何事吩咐?”

杨广沉声道:“最近这段日子,山西、河东等地频频出现刁民作乱一事,想必李爱卿也听说了,朕传你来,是想听听李爱卿有何良策对付那些刁民?”

听得此事,李渊心中微微一定,思索片刻,道:“启禀陛下,对付作乱的百姓,有两个法子,一是镇压,二是召安。”

镇压何意,杨广自是清楚不过,至于召安…他拧眉想了一会儿,道:“继续说下去。”

第两百一十四章 献宝

“是。”李渊应了一声,道:“所谓召安,即相当于怀柔之策,给予那些百姓一些好处,打消他们造反之念,安守本份!相较于耗费许多人力物力,更会造成无数伤亡的镇压而言,召安无疑更好一些,而且也会让百姓感受到陛下的仁心厚德。”他犹豫许久,终还是决定劝一劝杨广,也算是他对大隋最后的忠心了,若杨广能听得进去,自然一切皆好,反之…他也尽力了。

杨广神色不悦地道:“依你之意,那些造反的刁民,不仅不用受罚,还可以得到好处?”

“其实许多百姓,只是一时行差踏错,并非心存刁恶之人,陛下这样做,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李渊话音未落,杨广已是断然道:“不行!若是依你所言,岂非变成朕向那些谋反作乱的刁民示弱,万万不可!”

杨广果然听不进自己的劝说,李渊在心底叹了口气,最后试着劝道:“可是如此大范围的镇压,只怕会对朝廷造成巨大的负担,如今朝廷…”

杨广冷声打断他的话,“怎么,李爱卿觉得朝廷负担不起这些吗?”

李渊听出他字里行间的冷意,连忙起身道:“大隋国力鼎盛,国库充盈,负担这些开支自然不在话下,臣只是觉得…”李渊紧张地思索着后面的话,在杨广阴沉的脸色中道:“臣觉得那些百姓虽然犯下错事,但毕竟也曾是陛下的子民,所以希望陛下可以给他们一次机会。”说完最后一个字,李渊已是浑身冒冷汗,伴君如伴虎,真是一点都没错,一字之差,就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他的话令杨广面色稍缓,旋即冷哼一声道:“那些刁民既敢作乱,足见他们眼中早已没了朕这个君王,既是这样,又何必要给他们机会,难道还让他们再作乱危害朕吗?还是说让其它郡县的百姓也效仿他们?朕很早以前就说过,任何敢于犯上作乱之人,必当诛杀,李爱卿忘了?”

“臣记得,此事是臣思虑不周,请陛下治罪!”说着,他跪了下来,李世民亦跪下请罪。

杨广盯了他们片刻,道:“这次就算了,朕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多谢陛下不责之恩。”李渊暗自吁了一口气,转而道:“臣在弘化郡时,得到一个稀罕的宝贝,特来献给陛下!”

被他这么一说,杨广亦想起了这回事,“是何宝贝?”

李渊自袖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沉香木盒子,木盒四周雕着栩栩如生的八仙过海图案,只这么一个木盒已是价值不菲,好奇里面所装的到底是何等奇珍。

待得打开之后,却令人大失所望,里面装的根本不是奇珍异宝,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白瓷细碗,也就碗底所绘的两条金鱼与莲花勉强能入眼,但也仅止于此,要说宝贝,那简单就是一个笑话,紫微宫中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成千上万只比它更精巧的碗碟来。

杨广期待的目光立刻沉了下来,阴声道:“李爱卿,这就是你说的宝贝?”

李渊知道杨广动了怒气,不过他并不担心,拱手道:“正是。”

话音刚落,杨广已是厉喝道:“荒唐,这等破碗何其之多,算什么宝贝,李渊,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欺骗朕!”

李渊不急不徐地道:“陛下息怒,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欺骗陛下。”说着,他道:“请陛下赐臣一碗水,若待会儿陛下还认为臣欺骗于您,臣父子愿听任陛下处置。”

见他说得这么肯定,杨广心里泛起一阵嘀咕,难道这碗真是宝贝?

这般想着,他命宫人端来一碗水,李渊将手中绘有金鱼的碗置于地上,随即将那碗水倒了进去,道:“陛下请看!”

杨广身子微微往前倾,紧接着,他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碗底那两条金鱼竟然“活”了过来,在那株莲花之间游曳穿梭!

不止杨广,他身边的安伽陀亦是睁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愕然道:“这鱼…是真的吗?”

李渊笑一笑,将碗中的水倒回到原来的碗中,没有了水之后,那两条游曳灵动的金鱼立刻消失不见,只有用画笔绘成的两条金鱼静静待在碗底之中,刚才那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这一次,不等李渊动手,杨广已是亲自起身,取水倒入碗中,水一入碗,那两条鑫鱼立刻又活了过来,欢快地在莲叶间游动。

水入即活,水无即静;如真似幻,令人叹为观止!

如此反复几次后,杨广抚掌大笑,“好!好!果然是一件了不得的稀罕宝贝,朕虽坐拥天下,却也从未见过。”

李渊面带可惜地道:“臣寻到这只宝碗之时,听说原来是一对,一只绘鱼一只绘虾蟹,皆注水即‘活’,可惜另一只碗下落不明,臣纵百般搜寻,也未能找到,还请陛下恕罪。”

杨广正爱不释手地捧着宝碗,听得此话惊喜地道:“竟然还有一只?”

“是。”不等杨广言语,李渊已是道:“陛下放心,臣回去之后一定会好生搜查,定替陛下寻到另外一只。”

他的话令杨广龙颜大悦,又把玩了一阵后,他道:“好了,李爱卿先退下吧,明日朕再传召你。”

“是,臣告退。”这般说着,李渊又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臣想去给顺仪娘娘请安,不知可否?”

杨广这会儿正高兴着,当然不会拒绝,爽快地道:“去吧。”

“谢陛下隆恩!”在这样的叩谢声中,李渊父子退出了乾元殿,他们一走,杨广将宝碗交给郑英收起来,随即将目光望向安伽陀,“如何?”

“启禀陛下,贫僧算过李渊的生辰八字,乃是富贵之命,一世衣食无忧,但也仅止于此,并无君王之命,且贫僧观其脑后,并无反骨。”

“这么说来,他并不是朕梦中的那株李树?”待得安伽陀点头后,他又道:“安师刚才说李世民有大难,是真是假?”

第两百一十五章 相逢不相见

安伽陀垂目道:“回陛下的话,是假的,贫僧刚才观他们父子面相之时,发现李渊面相寻常,倒是这个李世民,天庭饱满,五柱直入头顶,竟有富贵如天子之相,贫僧担心‘李花开’三字会应验在李世民身上,所以借大难之说,问出他的生辰八字。”

杨广心中一紧,连忙道:“结果如何?”

安伽陀摇头道:“不是他,李世民面相虽好,生辰八字却不够贵重,或可富如天子,但贵…却只是寻常;若贫僧所料不差,来日,很可能是他继承李渊唐国公之位。”

听得此话,杨广心中一松,道:“既然他们父子并非对朕不利之人,那十三郡的兵力当可托付于他们了。”

安伽陀思索片刻道:“陛下,虽然李渊如今看着对您还算忠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贫僧始终还是之前的话,最好择女赐婚,将李家父子牢牢绑在您的身边,这样一来,万一来日李姓之人作乱,李渊父子也好替陛下抵挡。”说着,他试探道:“晋阳公主…”

杨广抬手打断他的话道:“这件事,你让朕再好好想想。”

在乾元殿陷入平静之时,李渊父子亦来到了登春阁,此处正是王氏居住之处,在随宫人来到正堂之时,恰好看到一道窈窕秀丽,身着宫装的背影在宫人的搀扶下往内里行去,华美精致的裙摆逶迤于身后,仿佛是一朵盛开在浮世之中的繁花。

不知为何,这个背影给李世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

但…可能吗,他只在十五岁之时随母亲入过一趟皇宫,相识之人,除了王顺仪之外,再无别人。

二人朝端坐上首的王氏行礼,“李渊(李世民)见过顺仪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氏亲自上前扶了李渊,和言道:“舅舅请起,数年不见,舅舅可都安好?”

李渊恭敬地道:“托娘娘的福,臣一切皆好。”

“那就好。”王氏点一点头,将目光转向李世民,笑道:“记得上次舅母带着世民入宫之时,世民才只有十五岁,青涩稚嫩,想不到如今已是长得这么大了,真是快得很。”顿一顿,她问道:“本宫记得你与长孙家的小姐订了亲事,可有完婚?”

“回娘娘的话,因为母亲过世不足三年,所以要等明年方才能够完婚,到时候世民一定修书告之娘娘。”

“好。”王顺仪笑着点一点头,待得宫人奉上茶后,李世民思及刚才那个背影,询问道:“刚才世民进来之时,看到有人离去,不知是谁人?”

王顺仪笑道:“是晋阳公主,她刚才来看望本宫,听到你们过来,不便相见,便去了内殿。”

“晋阳公主?”李渊想了一下道:“可是皇后娘娘膝下那位?”

“正是,自从南阳公主下嫁许国公之子宇文士及后,就是晋阳公主一直侍奉于陛下与皇后娘娘膝下,晋阳公主姿容俱美,谦恭有度,比之南阳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不知为何,陛下对她,始终不及待南阳公主那般钟爱。”

李世民点一点头,果然是自己看错了,他从不曾见过那位晋阳公主。

在他思索之时,王顺仪已是遣了宫人下去,道:“舅舅,你可有去见过陛下?”

李渊点点头,将杨广询问自己对于山西、河东两地民众造反之事说了一遍,王顺仪仔细听过后,抚着胸口道:“听舅舅这话,陛下此次传召,应该不会太坏,不过舅舅你还是要小心,这半年来,陛下越发的喜怒无常,让人难以揣测;另外,陛下性子刚硬,不喜欢用什么怀柔之策,所以这样的话,舅舅下次千万不要再说了,若陛下再问,你就说要全力镇压,以儆效尤。”

王氏在宫中并不显山露水,在杨广面前所得的恩宠,也只是寻常,远不能与容华夫人等人相提并论,但她却是一个极聪慧的女子,对杨广性子以及喜怒极为了解,这会儿一语便道破杨广心思。

“臣知道,多谢顺仪娘娘提醒,还有之前的事,臣在此一并谢过。”虽然此处只有他们三人,但毕竟身在宫中,为防隔墙有耳,李渊不敢将话说得太明,只含糊道谢。

王顺仪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舅舅言重了,家父早亡,多亏了舅舅与舅母待本宫如已出,才令本宫得以平安长大,这份恩情,本宫永远都不会忘记。”说着,她又道:“再说,不帮舅舅,本宫还能帮谁去。”

听她说起以前的事,李渊笑道:“娘娘言重了。”

“总之陛下这里,本宫会尽力替舅舅美言,舅舅尽管放心。”这般说着,王顺仪又与李渊絮絮说了一阵话,方才亲自将李渊父子送出了登春阁。

在折身回到正堂时,发现本该在内殿的韫仪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怔怔望着李渊他们离去的方向,眸光异常得复杂。

王氏连着唤了两声方才将韫仪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她好奇地道:“公主可是与他们相识?”

韫仪敛了心思,摇头道:“娘娘说笑了,我从未见过他们,哪里会相识。”

“这倒也是。”王氏亦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个居于洛阳宫城之中,一个在弘化郡为官,怎可能相识。

走出登春阁不久,李世民忽地脚步一顿,有些迟疑地回头往离着不远的登春阁望去,李渊疑惑地道:“怎么了?”

李世民不确定地道:“好像…有人在看着咱们。”

李渊一怔,旋即道:“想是顺仪娘娘,好了,走吧。”

李世民点点头,收回目光随李渊往乾元门行去,就在他们步出宫城后,身着浅樱色撒花宫装的韫仪扶着如意的手,走在他们刚才经过的宫道上,若是李世民在,一定会认出韫仪就是他之前放走的刺客,可他们…终是未曾相见!

如此不知走了多久,如意小声道:“公主,再往前走就是乾元门了,咱们回去吧。”

韫仪没有说话,只是停下脚步静静望着高大的朱红宫门,走在李世民所走过的道路上,这种感觉真好,就仿佛…他在自己身边一样;只是,对她而言,此处就是尽头了,不能再跟随下去。

第两百一十六章 赐婚

自从昨夜公主得知李太守父子入京后,就一直有些怪怪的,平日里清晨起来,公主必然是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今儿个却先来了登春阁,虽说公主与王顺仪关系不错,但也仅止于偶尔往来。

她怎么觉得…公主来登春阁,是专程为了见李渊父子,但,可能吗?正如公主所言,他们一在洛阳,一在弘化郡,根本不可能相识。

可若不是,公主为何要来这里,还一直望着乾元门的方向?对了,公主曾离过宫,有可能在宫外相识的,公主回宫之后,绝口不提宫外之事,只告诉她们墨平死了。

犹豫许久,她终是忍不住问道:“公主,您认识李公他们吗?”

“算是认识吧。”这般说着,韫仪深深看了乾元门一眼,折身往长生殿行去,还未到那里,便看到吉祥站在宫门处东张西望,瞧见她们过来,快步迎上来行礼,随后道:“公主,乾元殿来传话,让您立刻过去。”

“乾元殿?”韫仪惊讶地重复着,她自然知道乾元殿是什么地方,这么多年来,父皇几乎从未主动传召过她,今日怎么…

如意在一旁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吉祥摇头道:“不知,传话的人只让公主一回来就立刻过去,不得有误。”

李渊父子前脚离宫,父皇后脚就让自己过去,难道是为了李渊父子之事?这般想着,韫仪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一路来到乾元殿,外头的宫人已是得了吩咐,示意她直接进去,不过只她一人,如意与吉祥皆被留在了外面。

乾元殿一年四季,不论昼夜,灯火永不绝,左右两边各自立着紫铜雕螭纹烛台,上面燃着儿臂粗的描金红烛,日夜不熄。

杨广正闭目坐在御椅中,郑英垂目站在一旁,韫仪走到光可鉴人的殿中央,屈膝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圣安!”

杨广缓缓睁开了双眼,盯着低垂了眉眼的韫仪道:“来了?”

韫仪恭声道:“是,不知父皇传召儿臣来此,有何吩咐?”

杨广沉声道:“你之前曾在李渊府中待了半年,倒是说说,李渊是一个怎样的人。”十三郡兵力非同小可,虽然安伽陀算出李渊并无君王之命,他依旧不敢轻易与之。

果然与李渊有关,韫仪心思微转,如实道:“回父皇的话,李渊很是爱护郡内百姓,待他们如同自己的亲人,亦很得百姓爱戴,在儿臣看来,他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官员。”

杨广脸色微微一变,“这么说来,他在弘化郡比朕还有威望了?”对于君王而言,臣子有能力是一件好事,但太过有能力,就又另当别论了;功高震主——这四个字,他可是听得多了。

韫仪自幼在杨广身边长大,知道他生性多疑,只怕又开始怀疑李渊了,原本,杨广疑心李渊,她该高兴,甚至趁着这个机会再吹把风,可是…

李渊若死,李世民也必然难逃死罪,一想到此处,昨夜那种五脏六腑绞在一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知道自己应该助父皇守住大隋江山,不让他人染指,可是她同样不要李世民死,她亏欠这个男人的实在太多,所以…哪怕是要欺骗父皇,她也要李世民好好活着,就当…是还了他当初放自己逃走的恩情!

至于李渊…从那半年的情况看来,他应该并无反意,如果有朝一日,他当真要反父皇,纵然拼了这条性命,也必取其首级!

迟迟不见韫仪回答,杨广催促道:“为何不说话?”

韫仪咬一咬下唇,道:“启禀父皇,据儿臣所知,李渊虽有几分威望,却也仅止于此,岂可与父皇相提并论。”

她的话令杨广脸色稍缓,旋即道:“那他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儿臣没有发现,倒是有一回曾听李渊提及父皇。”这话勾起了杨广的兴趣,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自己身受皇恩,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牢牢守住关中局势,绝不让心存不善之人威胁到父皇!”

“哦?”杨广挑一挑眉,带着一丝怀疑道:“你当时只是一个舞姬,李渊为何要对你说这些?”

韫仪早料到他会有此问,恭声道:“回父皇的话,李渊当日是在与几个儿子说,儿臣只是在一旁凑巧听到罢了。”

杨广点一点头,道:“照你这么说,李渊倒是一个不错的忠臣了,可是你之前不是还认为李渊该死吗?甚至去弘化郡刺杀他。”

“儿臣当时听父皇与安师言语,以为李渊会是颠覆我大隋江山之人,所以偷偷前往弘化郡刺杀,可是…半年下来,儿臣确未发现李渊有谋反之意。”这句话,韫仪倒是没有撒谎。

杨广思索片刻,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韫仪虽然很想知道杨广不远千里传召李渊入宫的用意,却也清楚,杨广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只得忍着心中的好奇退了下去。

在韫仪退下后,杨广唤过郑英道:“宗室之中,可有适龄之女可以婚配?”

郑英想了一会儿,躬身道:“启禀皇上,奴才记得孝王长女已届适婚龄,且尚未婚配。”孝王是杨广的弟弟,在杨广还未登基之前,便已因病去世,留下两子两女。

杨广沉思片刻,道:“传朕旨赐,封孝王长女为永丰公主,赐婚李渊次子李世民,于八月完婚!”

对于许多人来说,能够得到皇帝赐婚是无上的荣幸,更不要说娶的还是孝王长女,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公主。

可是对李世民而言,却不吝于晴天霹雳,他猜到这是杨广笼络之举,但他已经有婚约在身,岂可再迎娶别人。

郑英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李世民领旨,只道他是倏然得了杨广赐婚当朝公主,一时高兴忘形,提醒道:“驸马还不赶紧领旨谢恩?”

李世民神色复杂地望着郑英递来的明黄卷轴,他根本不想迎娶什么公主,可是…圣意不可违,若他不答应,就是抗旨,以杨广喜怒无常的性子,只怕他与父亲都要死在洛阳,除非提前起兵?他…到底该怎么做?

第两百一十七章 暗通消息

正自为难之时,李渊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臣李渊与犬子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李渊这么说了,李世民只得谢恩领旨,郑英笑道:“皇上对李公一家当真是万般器重,特意指了永丰公主下嫁,这份隆宠,不知羡煞多少人!”

李渊连连点头,满面感激地道:“皇上恩典,渊纵万死也难报其一。”

郑英笑道:“李大人明白就好了,好了,咱家要回去覆旨了,李大人与李公子明日记得入朝谢恩。”

“我知道,多谢郑公公。”在将郑英送走后,李渊敛了脸上的笑容,望着桌上的旨意不住叹气。

李世民凝声道:“父亲当真想要儿子迎娶永丰公主?”

李渊不答反问,“你意下如何?”

李世民沉默片刻,道:“儿子与无垢有婚约在先,儿子应该娶的人是无垢,而不是永丰公主。”

李渊长叹一声,道:“为父明白,为父也没想到陛下会突然下这样一道旨意。”

李世民用力咬一咬牙道:“如果父亲为大局着想,一定要儿子迎娶永丰公主,儿子答应就是了。”他生性孝顺,更不要说此事关乎李家一族人的性命,如果李渊开口,莫说是从此要背上负心薄性的罪名,就算要他的性命,也必定应承。

李渊再次叹了口气道:“为父知道你的心思,但就算你当真迎娶了永丰公主,李家也不见得无事。”

李世民疑惑地道:“父亲何出此言?”

“忘了长孙顺德吗?”李渊一言将李世民惊醒,是了,大哥在河东之时,结识长孙顺德,见此人有勇有谋,又有反隋之意,逐将他招入麾下,更让他统领招募来的数千壮丁于兴国寺中。

一旦自己迎娶永丰公主,就意味着与长孙一家反目,身为无垢族叔的长孙顺德又岂会眼看着侄女受辱而不顾;到时候,他只需公开李家在河东私自招募士兵一事,杨广就绝不会让李家任何一个人活着。

几番思量,竟然发现,不论他们选择哪一条路,等在前方的都是死亡。

李世民取来纸笔,在纸上写道:这么说来,父亲是打算提前动手了?

李渊沉眸凝思,良久,他接过笔道:“若当真不行,就只能如此了,你且与薛万彻联系。”

李世民点一点头,在重新写了一张纸收住袖中,并烧掉刚才那张写过字的纸后,他出了驿站,没走多远,他与段志宏便同时感觉到被人跟踪。

段志宏低声道:“自从踏进洛阳之时,就时刻感觉被人跟踪着,这种感觉真让人难受。”

“忍着一些吧。”李世民轻语一句,一路来到悦来客栈,此处是洛阳城中颇为出名的一家客栈,除了可供客人住店之外,酒食也很不错。

李世民进了店,与段志宏一起上二楼寻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酒以及此处的几个拿手好菜。

在与李世民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一阵后,段志宏忍不住道:“二公子,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李世民接过小二拿来的酒,借着斟酒的机会,他将藏在袖中的纸团悄悄递给段志宏,低声道:“薛万彻就在地字九号房,想办法将这张纸条交给他,跟踪我们的人,应该就是此刻就坐在你斜后方的那两人,不要回头。”

虽然段志宏依旧不明白大公子身边的薛万彻怎么会在这里,但此处显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他悄悄收起纸团,低声道:“属下知道。”

之后,二人一边饮酒一边说话,这家客栈生意颇好,不断有人进来用膳,很快就坐得满满当当,店小二不时在其中穿梭。

在又一个店小二经过他们这边时,段志宏悄悄将搁在桌边的脚往外移了一些,店小二压根没发现这个,顿时被绊了一跤,整个人前扑去,恰好扑在段志宏斜后方的那桌上,碗碟被拂落在地,呯啪这,此起彼伏,桌面更是狼籍不堪,令这桌一下子成为所有人目光聚焦之处。

店小二也被自己造成的这一切给吓了一大跳,顾不得身上的脏污,连忙朝那桌的客人赔罪,“小的不是故意的,求这位爷恕罪!”

借着这个动静,段志宏得以光明正大的回头看去,那是两个年约三旬的人,两人皆是目光阴沉,其中一个长着阴钩鼻,他与段志宏目光刚一接触便立刻移开了。

这会儿,掌柜也听到动静走了上来,用力朝店小二脑袋拍了一掌,喝斥道:“你这小崽子怎么做事的,居然弄成这个样子?”

店小二苦着脸道:“掌柜的,我也不是故意的,刚才不小心被桌脚给绊了一下,结果…就成这样了,对不起!对不起!”

“与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掌柜又拍了他一掌,走到鹰钩鼻的那人面前,赔笑道:“大爷恕罪,都怪他做事不小心,毛手毛脚的,搅了您喝酒的雅兴,小人立刻让人收拾,然后重新再备一份上来,您今儿吃的这些,都算在小人身上。”

那人不愿与掌柜的多说,只道:“行了,赶紧让人收拾了。”

见那人没有趁机刁难,掌柜的松了口气,连忙让人将东西收拾下去,然后重新擦了桌子上酒,至于弄洒的那几个菜也赶紧让人去做。

在一切恢复原样时,那人重新在桌前坐下,然下一刻,他已是绷紧了身子,就刚才那么一恍神的功夫,斜前方的桌子已是只剩下李世民一人,段志宏不知去了何处。

正当其中一人准备起身去寻找之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消失不见的段志宏出现在视线中。

他回到桌前,笑道:“这客栈可是将茅厕藏得隐蔽,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李世民笑一笑,举杯道:“继续喝酒吧,这里的乌程若下真是不错,回去之时,定要买个几坛带回去让大哥他们尝尝。”

所谓乌程若下,是一种用稻米酿出来的清酒,不是很醉,反而给人一种香甜之感。

听得段志宏是去了茅厕,后面那两人放下心来,继续以喝酒为掩饰,监视着李世民二人。

第两百一十八章 抗旨

事实上,段志宏刚才趁乱离去,是去了地字九号房,将李世民交给他的纸条,给了住在那里的薛万彻。

在他们喝完酒下楼梯之时,薛万彻正坐在底下大堂一张桌子前酌酒吃菜,彼此目光一错即分,皆装作不相识;在李世民他们走后不久,薛万彻亦离了悦来客栈,往城外行去。

刚才与李世民那一眼对视,已是可以令他确定纸上所写之事,确是李世民的意思,而今他所要做的,就是立刻出城与等在城外的千余名士兵会合,做好安排,一旦信号出现,立刻便入城营救。

翌日清晨,李世民在与李渊入宫之前,将一直仔细收藏的穿云火箭交给段志宏,“我们走后,你也立刻带几个心腹之人离开驿站,寻一个僻静的地方藏身,留意宫中的消息,若是听得陛下对我父子不利的消息,就点燃这只穿云火箭,与薛万彻一起设法营救!”

“属下知道。”在收下穿云火箭后,段志宏劝道:“二公子,您与太守明知今日的紫微宫是龙潭虎穴,为何还要入宫,依属下所见,还不如趁着现在陛下还不知道您的心思,立刻出城回弘化郡,这样最是安全不过。”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这样自然安全,可是一切就都暴露了,再没有回转的余地,如今起事…非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凶多吉少。”

段志宏犹豫片刻,道:“可是依陛下的性子,一旦您拒绝赐婚,必不会罢休。”

“或许事情不会那么遭,总之…”李世民压低了声音道:“起兵是万不得已之事,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不可走这步棋,这句话你定要切记。”

段志宏点头道:“属下明白,属下只怕救之不及!”

李世民摇头道:“陛下赐婚于我,应该是有意拉拢父亲,料想不会立刻动我父子,再者还有顺仪娘娘在宫中帮衬着,你不必太过担心。”

见他心意已定,段志宏不便再说什么,只用力点头道:“二公子放心,属下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一定救出您与太守。”

“我知道,否则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在他们说话之时,一身朝服的李渊已是走了出来,肃然道:“都交待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