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放心,已经交待妥当,志宏会时刻关注宫中的消息。”在得了李世民的话后,李渊点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进宫吧。”

“是。”李世民答应一声,在经过段志宏身边时,叮嘱道:“记住我刚才的话,不要关键之时,不要轻举妄动。”

在段志宏点头后,李世民陪着李渊走出驿站上了等在外面的马车,一路往紫微宫行去,在他们走后不久,段志宏也照着李世民的吩咐,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借口寻地方饮酒,离开了驿站。

李渊父子一路随宫人来到乾元宫,按理来说,这会儿正是上早朝的时候,不过自打杨广登基之后,就没正儿八经上过几次早朝,今日自然也是一样。

杨广一身滚冕龙袍端坐于上首,正在把玩李渊昨日进献的宝碗,瞧见他们进来,笑道:“李爱卿这个宝碗真是神奇,朕研究了这么久,始终研究不透为何碗底的鱼明明是死物,为何注水即活,你快告诉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渊恭敬地道:“非臣不肯告之陛下,实在是臣也不知道,相传这对宝碗是东汉年间一位巧匠所制,个中秘密只有他一人知晓,他死之后,宝碗之秘就失传了。”

听得此话,杨广露出失望之色,叹然道:“真是可惜。”

在命郑英收起宝碗后,他望着李世民道:“永丰公主乃是朕胞弟长女,自孝王过世之后,朕就一直待她如同已出,朕看你举止有度方才赐婚于你,你可要生对待永丰公主,不可薄待了。”

李世民暗自一咬牙,跪下道:“请陛下恕罪,世民…不能迎娶永丰公主!”

杨广万万没想到,有人竟然敢抗旨拒婚,在最初的惊讶过后,脸色顿时由晴转阴,冷声道:“你这是何意,难道永丰公主还配不上你吗?”

见他动怒,李渊连忙跪下道:“陛下息怒,永丰公主秀外惠中,贤良淑德,能够娶到永丰公主,实在是犬子几世修来的福德,陛下对臣父子的隆恩,臣父子纵万死亦难报其一。”

他的话令杨广面色稍霁,“既是如此,为何不能迎娶永丰公主?”

“启禀陛下,早在犬子年幼之时,就与长孙晟的女儿定了亲事,只待三年孝满之后,便要迎娶,所以…只能辜负陛下一番美意,还请陛下恕罪。”

杨广倒是不知此事,想了一会儿道:“既是还没迎娶,将这门亲事退掉就是了,永丰公主身份尊贵,惠质兰心,岂是区区一个长孙氏可以比拟的。”

李渊垂目道:“长孙兄过世之前,臣曾答应过他,一定会让世民与长孙氏成亲,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只是…阴灵之诺,臣实在不敢食言。”

杨广刚刚有所好转的脸色,因为他这句话再次阴沉了下来,“你不敢违背对长孙晟的承诺,所以就要违抗朕的旨意吗?”

李渊惶恐地伏地道:“请陛下恕罪!”

杨广冷哼一声,走到李世民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道:“你当真不肯迎娶永丰公主?”

李世民恭敬地道:“世民身份卑微,资质愚钝,实在不敢高攀永丰公主!”

杨广眼眸微眯,连道了数声好,拂袖回到龙椅中坐下,寒声道:“这么说来,你们父子是打定主意要抗旨了?”

杨广本意是借这桩婚事拉拢李渊父子,然后再将十三郡的兵力交付给他,让他为自己平定西安、河东之乱;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弄巧成拙,若是在下旨之前,就得知李世民已有婚约之事,倒还有回转的余地,可偏偏是在下旨之后方才知晓,他要是收回旨意,君王的颜面都丢尽了。

事到如今,李渊父子已是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道:“请陛下恕罪。”

第两百一十九章 打入天牢

杨广眼角阵阵抽搐,厉声道:“朕旨意已下,不论你是否有婚约在身,都一定要娶永丰公主,否则就是抗旨不遵,会有什么后果,想必你们心中清楚。”

李世民拱手道:“陛下,若世民今日负了长孙氏,就是一个负心薄性,无情无义之人,试问这样的人,如何配与永丰公主共结连理?!”

李渊亦道:“陛下之恩,臣感激涕零,只是…”

“够了!”杨广打断他的话,盯着李世民道:“朕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娶还是不娶?!”

李世民紧咬牙关,磕头道:“回陛下的话,世民确实不能娶永丰公主!”

杨广面色阴沉如铁,想不到这个李世民如此嘴硬,宁死亦不能娶永丰公主,这么一来,倒是令他犯起了难,杀一个李世民固然简单,可是这么一来,李渊必定不会再忠于自己,到时候西安、河东的**,他要交予何人去镇压?不论怎么看,李渊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若不杀,自己又下不来台,到底该如何是好?

良久,他用力一拍雕成龙头的扶手,厉声道:“李渊,朕给你三日的时间劝服李世民,若三日后,他还是不肯娶永丰公主,不止李世民要死,整个李家都要为他陪葬!”说罢,他喝道:“来人!”

很快,两名全副戎装,腰佩长刀的两名禁军走了进来,拱手道:“参见陛下!”

杨广一指李渊父子,冷声道:“将他们二人带去天牢关押起来,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见!”

禁军答应一声,一人一个押了李渊二人下去,在他们走后,杨广用力将御案上的东西尽数拂落在地,令一众宫人惶恐不已,纷纷跪地请杨广息怒。

杨广没有理会他们,只冷冷盯着六棱交花殿门,咬牙道:“李世民,希望三日后,你已是想清楚了,否则朕必诛你李氏一族!”

一旦动手,就必然将之诛尽,断不会让李氏任何一个人活下来,包括已经出嫁之女,甚至…被他册为九嫔之一的王氏,只要斩草除根,来日才不会有余党生乱!

在李渊二人被拉下去不久,安伽陀走了进来,不等后者行礼,杨广已是埋怨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如今李世民不肯领旨与永丰完婚,弄得朕里外不是人,这可如何是好?”

待得知晓事情始末后,安伽陀道:“陛下莫急,如果李世民三日后当真为了区区一个长孙氏而不肯与永丰公主成亲,足见李氏一族对陛下忠心不足,这样的人杀了也就杀了,并不可惜。”

杨广拧眉道:“话虽如此,可这样一来,就无人可镇压河东、山西的局势,甚至关中局势也会起震荡!”

安伽陀想一想道:“少了一个李渊固然可惜,但朝中不见得就没适合的人选,贫僧记得,左卫大将军宇文述以及他几个儿子,都是不错的将才。”

杨广想想也是,逐道:“行了,且看三日之后,李渊父子如何作答吧。”

李渊二人被囚禁于天牢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后宫亦有耳闻,王氏得知杨广赐婚的旨意时,虽也料到会有麻烦,却不想竟会恶化至此;听杨广话中之意,三日后,世民若不肯迎娶永丰公主,李家必将大难临头。

王氏心下焦急,赶紧去了乾元殿,想要替李渊父子求情,然刚到殿门口便被宫人拦住了去路,其中一名宫人细声道:“顺仪娘娘留步,陛下有旨,今日不见任何人。”

“本宫有要紧事需要面见陛下,请公公代为通禀。”随着王氏的话,随她前来的宫人将一锭成色十足的金锭塞到宫人手中,若换了平日,宫人一定会收下然后替王氏去通禀,可这一次,却被他推了回来,“奴才也很想帮顺仪娘娘,但确实无能为力,娘娘请回吧。”

宫人的态度令王氏心中发沉,看来这一次,杨广当真气得不轻,连自己也不肯见,她在乾元殿外等了两个多时辰,始终不见杨广出来,只得扶着侍女的手离开。

在途经九洲池之时,意外遇见韫仪在池边喂鱼,池中锦鲤争相围过来争抢鱼食,有几条甚至跃出了水面,鱼尾带起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水珠,极是好看。

韫仪瞧见王氏过来,将手中的鱼食交给如意,迎上来屈膝福道:“见过顺仪娘娘。”

王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公主请起。”

见王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韫仪疑惑地道:“娘娘怎么了,为何愁眉不展?”

王氏将杨广赐婚李世民,后者不从之事说了一遍,叹然道:“陛下赐婚本是好事,无奈世民早有婚约在身,且与长孙家的小姐感情深厚,这个孩子素来敦厚,又怎肯退婚害了长孙小姐。”

韫仪大惊失色,没想到短短两日时间,竟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忙道:“那李…李太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这会儿已经被陛下押入天牢,陛下给他们三日时间,若到时候,世民仍不肯迎娶永丰公主,就会人头落地!”说着,王氏愁声道:“本宫刚才就是为这件事去见陛下,无奈陛下不肯见本宫。”

韫仪紧张地道:“父皇…他真的会杀李太守他们吗?”

王氏涩然道:“以陛下的性子,若三日后,世民依旧不从,只怕难逃杀身之祸!”

韫仪脑中一阵晕眩,踉跄几步,如意如吉祥赶紧扶住她,关切地道:“公主怎么了?”

“我没事。”随意应了一句,韫仪望着王氏道:“父皇他为何会突然下旨赐婚?”虽然这件事在宫中有所传闻,但韫仪这两日一直都待在长生殿中,直至这会儿方才得知。

“本宫也不知道,料想是看重世民吧,所以一时高兴将永丰公主赐婚于他,哪知道偏偏…唉。”王氏摇一摇头,转而道:“本宫晚些再去乾元殿,希望到时候陛下已经气消了一些,肯见本宫。”说罢,她摇头离去,一心记挂着李渊父子安危的王氏并未留意到韫仪的异常。

第两百二十章 长跪不起

在他们走后,如意道:“公主,鱼食还剩了许多,咱们继续去喂鱼吧,刚才奴婢看到一条浑身金红的锦锂,很是好看,说不定它还会出来。”

韫仪哪里还有心情再喂锦鲤,她道:“吉祥,你去打听一下唐国公父子的事情,看除了王顺仪说的那些还有什么?”

吉祥不解地道:“公主,为何要管唐国公的事情,咱们与他们又不相识?”

“不要多问,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见她这么说,吉祥只得忍得满腹疑问去四下打听,得来的消息与王顺仪说得差不多,李世民拒婚不肯娶永丰公主,杨广一怒之下,将他们父子二人打入天牢,若三日之后,李世民仍不肯娶永丰公主,依着杨广的意思,他们父子以及远在弘化郡的李家人都会因为抗旨而被处死!

听了吉祥的话,如意道:“希望到时候李家公子能够想通,虽说负了长孙小姐,但总好过那么多人一齐丢掉性命。”

吉祥接过话道:“希望如此,不过听乾元殿宫人讲,李公子态度很坚决,恐怕到时候,他仍是不肯答应。”说着,她看了一眼天色道:“公主,差不多该用午膳了,咱们回去吧。”

韫仪沉沉点头,与她们二人一道往长生殿行去,在快要到长生殿之时,她忽地停住了脚步,道:“扶我去乾元殿。”

如意一怔,旋即试探地道:“公主可是想去替唐国公他们求情?”每次提及唐国公父子,公主反应都颇为异常,尽管公主一直不肯承认,但她与吉祥皆觉得公主必然与之相识,甚至关系不浅。

见韫仪不语,如意知自己猜对了,连忙道:“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只怕公主您去了也只是徒劳,甚至还会惹陛下不高兴。”

韫仪沉默片刻,终是第一次承认了与李世民相识之事,“李公子于我有恩,我不能眼看着他死。”

如意想了一会儿道:“陛下说了,给李公子三日的时间,也就是说,在这三日里,李公子他们还是安全的,公主不必太过着急。”

韫仪何尝不知,但一想到李世民身陷牢狱之中,她就难以安然,“三日时间转瞬即过,若到时候还求不得父皇开恩,又该如何?”

吉祥插话道:“陛下从来不喜欢公主过问前朝之事,之前您劝了陛下几次,被陛下连着罚了禁足快两个月,这还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否则还要重;依奴婢说,您还是别管唐国公的事了,以免再惹祸上身。”

“不行!”韫仪断然拒绝了吉祥的话,不过后者的言语倒是令她思及一事,后宫之中,确实有人可以救李世民二人,但不是她,想到此处,她急忙道:“不去乾元殿了,改去昭阳殿。”

未等吉祥二人言语,韫仪已是先一步往昭阳殿行去,二人只得赶紧跟上,一路来到昭阳殿,萧氏正在替宫院中所种的梅树浇水,这个时候,腊梅的花期尚未结束,一朵朵金黄的花朵依旧盛开在树梢上。

虽然昭阳殿内有宫人无数,但此处所种的数十株腊梅树,不论是浇水还是修剪花枝,萧氏从来都是亲力亲为,除了韫仪之外,不许任何人碰。有一次隆冬之时,南阳公主进宫探望萧氏,见此处腊梅开得好看,便让侍女折了几枝,结果被萧氏发现,重重训斥一顿,从那以后,不论此处腊梅开得多好看,南阳公主都不敢再碰,至于个中原由,无人知晓,也无人敢问。

在与韫仪一起浇完最后一株梅树后,萧氏抹去额上细细的汗珠,笑道:“怎么这会儿来看母后?”

韫仪将洒水壶交给宫人,笑道:“儿臣知道母后要浇水,所以特意过来帮母后一起浇。”

萧氏捏着她粉嫩的脸颊道:“就你嘴甜,用过膳了吗?”待得韫仪摇头后,她道:“正好,母后也没用膳,就留在此处陪母后一道用膳吧。”

“嗯。”韫仪应了一声,待得来到偏殿时,宫人已是备好了午膳,萧氏不喜荤腥油腻,所以宫中膳食以清淡少油为主。

在陪着萧氏用过膳后,韫仪捧过宫人递来的茉莉花茶给萧氏,后者漱过口后,道:“可是有事要与本宫说?”

韫仪也不隐瞒,点头道:“儿臣在九洲池畔遇到王顺仪,听她说,唐国公父子因为拒绝父皇的赐婚,被父皇下令押入天牢之中,三日后,他们若仍没同意,就会以抗旨不遵之罪将之处死;王顺仪去乾元殿为唐国公父子求情,无奈父皇并不肯见她,儿臣看她很是担心。”停顿片刻,她续道:“儿臣了解李世民,他是不会辜负长孙小姐的,若无意外,三日之后,他难逃死罪!”

萧氏淡然道:“然后呢?”

韫仪深吸一口气,道:“儿臣想请母后救救他们。”

萧氏平静地道:“李家父子,不遵圣旨,按律当斩,本宫又如何能救?”

“不会的。”韫仪急急摇头道:“只要母后开口,父皇一定会网开一面。”

“母后立过誓,绝不会插手前朝之事。”萧氏话音未落,韫仪已是拉了她的手,急切地道:“唐国公父子皆不是恶人,李世民不仅更对儿臣有恩,更曾帮过梅雪与武老三,儿臣实在不忍见他们丧命,求母后破例一次。”

萧氏眉心一跳,面露犹豫之色,然最终她还是摇头,“既然立了誓言就不可破,这件事,母后帮不了你。”

“母后…”不等韫仪再言语,萧氏已是道:“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韫仪咬一咬银牙,不仅没有离去,反而屈膝跪在冷硬的金砖上,“除非母后答应,否则儿臣就在此长跪不起。”

见她跪下,如意二人亦连忙跪了下来,恭声道:“请皇后娘娘开恩。”

萧氏起身,声音微凉地道:“就算你当真长跪不起,本宫也不会破誓替你求情。”

萧氏的冷漠令韫仪无法理解,眼见萧氏要离开,她冲口道:“母后为什么要立下这样一个誓言?”

萧氏脚步一顿,过了一会儿,有淡漠的声音传来,“本宫自有原因,你不必知晓。”

第两百二十一章 破例

“是,儿臣是不知晓,就如儿臣不知道您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誓言,置无数百姓生死于不顾;母后,您一直教儿臣要心存善念,可为什么明明您有能力救人却不肯救,明明可以辅佐父皇做一个明君却不肯,大善不为,为再多的小善又有何用?还是说,由始至终,母后教儿臣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似有若无的叹息声自前面传来,紧接着,萧氏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不论你说什么,本宫都不会破誓,你回去吧。”

韫仪倔强地道:“儿臣也说过,除非母后答应,否则儿臣绝不起身!”

“随你。”说完这句话,萧氏扶着红鲤的手离去,而韫仪如其所言那般,长跪于冰冷的金砖之上,未曾起身。

吉祥看了一眼窗外西斜的日影,小声道:“公主,您已经跪了很久了,不然先起来吧,等明儿个再来求皇后娘娘。”

“除非母后答应,否则我不会起身。”这般说了一句,韫仪道:“你们若是累了就先回长生殿,不必陪我在这里跪着。”

吉祥摇头道:“奴婢没事,奴婢只是担心公主。”顿一顿,她道:“奴婢倒是才知道,原来李公子竟然对您有恩。”

韫仪点头道:“他帮过我许多,更曾救过我性命,这份恩情,我一定要还他。”

如意没有多问,只道:“公主的恩人就是奴婢们的恩人,这份恩情奴婢们陪您一起还。”

吉祥附声道:“不错,皇后娘娘一天不答应,咱们就在这里跪上一天,两天不答应,就跪上两天,相信一定能够令皇后娘娘改变心意。”

如意点一点头,蹙眉道:“说来也奇怪,皇后娘娘一向疼爱公主,何以一扯上前朝之事,态度就如此坚决,皇后娘娘又为何要立下那么古怪的一个誓言?”

“我也不知道,但李世民…”韫仪目光艰定地道:“我一定要救!”

虽然已是春暖花开三月,但夜风拂在身上,仍有几分寒意,萧氏静静站在宫院中,夜风吹起她宽大的裙裳,犹如在夜空中翻飞起舞的蝴蝶。

红鲤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娘娘,外面凉,咱们进去吧。”

萧氏望着夜色中的腊梅树,道:“她起来了吗?”

红鲤知道萧氏是在问谁,摇头道:“还没有,看来公主这次很认真。”

萧氏转头道:“红鲤,本宫是不是太过绝情了?”

“公主不知娘娘心中的苦,才会那样指责娘娘,娘娘您别往心里去。”

萧氏叹了口气,“本宫没有怪韫仪,只是觉得天意弄人,‘爱别离,求不得’,本宫当年经历的事情,如今竟然又在韫仪身上重演,偏偏这孩子明知道没有结果,依旧不顾一切地想要救李世民,只要本宫说要她一命抵一命,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公主与您一样,皆是重情之人。”面对红鲤的话,萧氏涩然道:“情愈重,伤愈深,甚至深到一辈子都无法愈合。”

“希望公主会知难而退。”随着这句话,四周重新陷入寂静之中,萧氏一夜无眠,待得清晨红鲤进来后,她第一句话便是问韫仪是否已经走了。

红鲤搁下铜盆,扶了萧氏起身道:“没有,公主还跪在那里,奴婢去劝过公主,无奈她始终不肯放弃,奴婢端去的东西也不肯吃。”

萧氏坐在铜镜前,沉声道:“她真打算一直跪下去吗?”

“看样子是的。”红鲤一边替萧氏梳着长发,一边道:“奴婢担心再这样跪下去,公主身子会吃不消,娘娘,不如…您就帮公主这一次吧。”

萧氏望着镜中的自己没有言语,待得洗漱过后,她起身来到偏殿,韫仪三人果然还跪在殿中,一夜长跪,令其面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萧氏默默望着她,许久,道:“你还打算跪多久?”

韫仪没有抬头,只哑声道:“跪到母后同意为止。”

“为了一个李世民,你就这样逼迫母后?”面对萧氏的言语,韫仪抬起头,睁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道:“请母后恕罪,但这个恩情,儿臣一定要还!”

萧氏压下心中的疼惜,咬牙道:“好,那你就继续跪着吧!”扔下这句话,她拂袖往外走去,在走到门口之时,身后传来如意二人的惊呼声,回头看去,只见韫仪晕厥在地,她连忙过去扶住韫仪,急切地道:“快去请御医。”

红鲤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去请了御医过来,在替韫仪看过后,言其并无大碍,只是有些体虚贫血,开了一些补气养血的药就走了。

萧氏坐在床沿,一遍又一遍地抚着韫仪苍白的脸颊,不知在想些什么,站在一旁的如意忍着膝盖的疼痛再次跪了下来,“求皇后娘娘垂怜,答应公主的请求。”

吉祥亦紧跟着跪下道:“奴婢们清楚公主的性子,您若不允,待公主醒来后,一定还会再跪,求娘娘为公主破例一次。”

萧氏没有言语,只接过宫人端了煎好的药,仔细喂尚在昏睡中的韫仪喝了下来,待得搁下空了的药碗后,她起身道:“你们两个在此好好照顾公主。”

见萧氏要走,如意二人连忙再次哀求,无奈始终不曾听得萧氏松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在步出内殿后,萧氏脚步一顿,对红鲤道:“你去请永丰公主入宫一趟。”

红鲤一愣,旋即已是明白了萧氏的意思,诧异地道:“娘娘您打算救唐国公他们了?”

“本宫还有的选择吗?”萧氏苦笑道:“若李世民当真死了,只怕韫仪要恨本宫一辈子,真是拿那个丫头没办法。”说着,挥手道:“快去吧。”

红鲤神色复杂地应了一声,她比谁都清楚,做出这个决定,对萧氏而言是多么的艰难,也就公主一人可以劝动自家主子。

秋水为神,冰玉为肌;与韫仪一样,永丰公主杨颖亦是一位少见的美人,不过此时,这位美人的眉宇间却是笼了一层轻愁。

待得见礼落座后,杨颖道:“不知皇后娘娘召臣来此,有何吩咐?”

第两百二十二章 永丰公主

萧氏正要言语,忽地心中一动,转了临出口的话锋道:“本宫知道陛下为你赐婚于唐国公次子李世民,此乃高兴之事,何以你却面有愁绪,可是有什么心事?”

杨颖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颖儿亦很感激陛下赐婚,只是…只是…”

见她迟迟未曾说下去,萧氏道:“只是什么,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若有什么为难的,尽可告诉本宫,本宫一定为你做主。”

杨颖咬一咬牙,突然跪下道:“颖儿斗胆,求娘娘帮颖儿向陛下进言,取消…取消赐婚旨意!”

果然如此!萧氏眸中掠过一丝松驰,道:“这是为何,虽然李世民并非唐国公长子,但本宫听闻此子不论品德上佳,才学过人,并且心胸宽厚,与你可谓是郎才女貌,你们二人必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颖儿并非嫌弃李公子出身,而是…”杨颖粉面涨红,话语吞吐含糊,直至萧氏追问,方才大着胆子道:“实在是颖儿已经有了心上人!”

“哦?”萧氏早已猜到了她的心思,这会儿惊讶地道:“是何人?”

杨颖垂目道:“是…尚书右丞李纲之子李少值。”

萧氏虽不管前朝之事,但对李纲倒有几分知晓,此人颇为正值,隋文帝之时,曾因意见不合,被杨素排挤,险些身死,在杨素死后,方才开始得到任用。

萧氏压下心中思绪,道:“这么说来,你想嫁之人,不是李世民,而是李少值。”

“是。”杨颖愁眉道:“本来少值已经准备来府中提亲,哪知陛下突然下旨赐婚,颖儿不敢抗旨,只得接下,可是颖儿真心想嫁的只有少值一人,求皇后娘娘成全。”

“你先起来。”待得杨颖起身后,萧氏沉默片刻,道:“本宫既知晓了这件事,必会想办法成全你,不过能否劝动陛下,本宫也不敢保证,这一点,你要有所准备。”

听得萧氏肯管这件事,杨颖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颖儿知道,不管此事是否能成,颖儿都多谢皇后娘娘垂怜。”

在一番千恩万谢后,杨颖方才随宫人离去,在她走后,红鲤道:“李家公子有婚约,永丰公主则有心上人,陛下这次可真是乱点鸳鸯谱了。”

萧氏冷声道:“他做的荒唐事还少吗?”

红鲤轻声道:“陛下虽做了许多荒唐事,但对娘娘您总还算不错,这么多年来,从未亏待过娘娘,就说这宫院中的腊梅,也是陛下命人从…移来的。”

萧氏眸中掠过一丝动容,旋即已是冷硬如铁,“可惜本宫最想要的东西,他始终不肯给,还害死了梅雪,不论他将来有怎样的下场,都是他活该,本宫不会对他有一丝怜悯。”提及梅雪,萧氏言语间透出难以掩饰的恨意,这件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除非闭眼,否则永远都不会忘记。

“还有韫仪,虽然饶幸逃过他的杀戮,却处处受委屈,之前为了他远赴弘化郡刺杀李渊,差点丢了性命,得到的又是什么?”萧氏用力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恨意,望着红鲤道:“倒是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人,处处替他说话?”

红鲤叹了口气道:“奴婢是心疼娘娘,不想娘娘总是带着那样的恨意活着。”

“这份恨,本宫此生都不可能放下!”顿一顿,萧氏又道:“不过既然永丰公主有心上人,这件事倒是简单了许多。”

说着,她就要让红鲤扶她去乾元殿,外头突然传来宫人的声音,“陛下驾到!”

这可真是巧了!

在萧氏尚未回过神来之时,杨广已是大步走了进来,萧氏扶着红鲤的手起身垂目道:“参见陛下!”

“快坐下!”杨广贪婪地扫过萧氏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这张脸,不论看多少年,他都不会看厌。

“谢陛下。”萧氏抽回手,淡淡道:“不知陛下来臣妾这里,所谓何事?”

杨广早已习惯了萧氏的冷漠,不以为杵地笑道:“朕前两日得了一件稀罕宝贝,特意拿来送给你。”

对于他的话,萧氏并未露出半分兴趣,淡然道:“承蒙陛下怜爱,臣妾宫中已有无数奇珍异宝,这个宝贝,陛下还是赏给其他人吧。”

“它可与朕以前赏你的那些完全不同,朕保证你看过之后一定会喜欢。”说着,他朝郑英伸出手,后者连忙将一直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的檀木盒子放到他手中。

待得打开之后,萧氏愕然望着盒中的东西,要不是看到杨广视若珍宝的模样,她一定会以为杨广是在与自己开玩笑,只是…她怎么也不明白,区区一个碗,怎么就成了宝贝。

“取水来。”杨广拿来的,正是数日前李渊进献的金鱼戏莲宝碗,随着清水注入碗中,原本静静待在碗底不动的两条金鱼倏然“活”了过来,在碗底欢快地游动着,而那株莲花也似活的一般,在水中轻轻摇曳。

萧氏出身帝王之家,之后又成了杨广的王妃乃至皇后,如她所言,此生不知见了多少奇珍异宝,但这样神奇的宝贝尚是头一次见,明明是绘出来的假鱼,何以一注水,就如真鱼一般,但手伸入碗中,并不能摸到金鱼的实体。

“这是怎么一回事?”见萧氏露出少有的兴趣,杨广心情大好,将李渊告诉他的事说了一遍后,道:“虽然秘密已经失传,但还有另一只与之配对的碗,你放心,朕就算寻遍天下也必定替你找来。”

萧氏摇头道:“不必了,臣妾有一只宝碗已经足矣,另一只就留给其他有缘人吧。”说着,她道:“此碗如此神奇,不知陛下从何得来?”

杨广轻描淡写地道:“是李渊所献。”

萧氏眸光一动,故作不经意地道:“臣妾听闻陛下将李渊父子打入天牢,是真的吗?”

听得此话,杨广轻哼一声道:“朕好意赐婚,李渊父子却不知好歹,借口有婚约在身,不肯迎娶永丰公主,朕给他三日时间,若后日他们仍不肯应允这门婚事,朕绝不轻饶。”

第两百二十三章 乾元殿进言

“陛下想要杀了他们?”面对萧氏的询问,杨广冷哼道:“他们非要自寻死路,朕也没办法。”说着,他不耐烦地挥手道:“好了,不说他们了,没得心烦,九洲池那边新放了一些锦锂,听说很是好看,朕陪你一起去喂鱼可好。”

萧氏凝声道:“唐国公对陛下向来忠心,陛下不该杀他。”

杨广脸色一沉,冷言道:“他若当真对朕忠心,就该劝李世民遵丛旨意迎娶永丰,杀与不杀,皆在他自己之手。”

萧氏摇头道:“李渊父子为了一个婚约不惜抗旨,足见他们是极其信守承诺之人,这样的人相信亦会是一个忠心的臣子,陛下实在不该杀。”

“陛下可曾想过,如果今日李渊父子可以为了保命,弃之前定下的婚约不顾,而另娶他人;那明日,他也可以为了其他人的威胁,而背弃陛下!”

杨广瞪眼道:“他若敢这么做,朕第一个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