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知道陛下赐婚是出于一片好意,但陛下可曾想过,这门婚事,对李世民,甚至是永丰公主而言,真的是好事吗?”

杨广面有疑色地道:“你素来不过问前朝之事,何以这次对这件事如此关心,可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言语间,心思已是飞转如轮,萧氏幽居宫中,能与她说上话的必是宫中之人,这么多年来,萧氏从不曾过问前朝之事,能够说动她的…只有一人!

杨广沉了脸道:“是韫仪对不对?”宫中虽有数千人,但萧氏真正在意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韫仪。

“是。”只要杨广派人一查,就会知道韫仪在昭阳宫逗留一日夜之事,与其让事后查到,猜忌在心,倒不如现在承认,“韫仪说李渊对陛下素来忠心,又有带兵之才,这样的人杀了可惜,希望臣妾可以求陛下免李家父子死罪,不过臣妾没有答应。”

杨广有些意外地轩一轩眉,“为何?”

“臣妾不喜欢过问前朝之事,陛下是知道的,李渊是忠是奸,该生还是该死,臣妾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陛下将满朝文武都给杀了,臣妾也不会过问一句。”迎着杨广的目光,她的声音悦耳又冷漠,“天下是陛下的,不是臣妾的。”

杨广眼角微微一搐,旋即道:“既是这样,你为何又…替李家父子说情?”

萧氏不动声色地道:“臣妾刚才见过永丰公主,陛下可想知道,永丰公主与臣妾说了什么?”

杨广沉眸不语,萧氏徐徐道:“永丰公主告诉臣妾,她早有了心上人,孝王当年总算对臣妾有恩,臣妾可以不管李渊父子,却不能不管永丰公主。”

杨广诧异地道:“永丰竟有了喜欢的人,是谁?”

“是尚书右丞李纲之子李少值,若非陛下这道旨意,过几日,李少值就会托媒人去孝王府中提亲。”萧氏答了一句,道:“不论李世民最后娶不娶永丰公主,对她来说,都不是一桩幸事。”

“为何?”面对杨广的询问,萧氏道:“娶之,永丰公主所嫁非自己所爱之人,心中必然痛苦;不娶,李家固然被诛,永丰公主名声亦会受损,以后难再嫁人;既然彼此皆非对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陛下又何必勉强呢。”

杨广眼眸微眯,冷言道:“所以依皇后之意,是要朕收回成命,任由天下人耻笑吗?”若换了一个人与他说这些,这会儿早就已经人头落地了,能够毫无顾忌在他面前言语的,也就萧氏一人。

“臣妾知道此事令陛下很为难,但您收回旨意,不止可以成全两对有情人,更可以得到李渊绝对的忠诚,何乐而不为?”

杨广思忖半晌,摇头道:“不行,君无戏言,既然下了旨,就没有收回之理。”

对于他的拒绝,萧氏毫不意外,若杨广这么容易被说服,韫仪也不会在她这里跪上一日夜了。

“陛下能否告之臣妾,为何要突然传李渊入京,又为何下旨赐婚,可莫要告诉臣妾,是一时心血来潮。”

杨广犹豫片刻,沉声道:“山西、河东两地频频作乱,形势一日比一日危及,朕召李渊入京,是欲将十三郡兵马交给他,让他替朕平定两地之乱,赐婚永丰也是对他一家的看重,偏偏李渊不知好歹!”

萧氏颔首道:“这么说来,若李渊死了,山西、河东将会无人平乱?”

杨广脸色微微一变,冷言道:“他李渊虽有几分才能,但朝中未必没有及他之人。”

“朝中及李渊之人,自然不少,但他无疑是最合适的那一个,否则陛下也不会千里迢迢召他入京,最难得的是,李渊陛下一片忠心,连这样的稀世之宝都愿意献给陛下。”萧氏所指的,自然是那个宝碗,停顿片刻,她又道:“杀了李渊父子,对陛下而言,有百害却无一利。”

杨广何尝不知这些,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他自掴嘴巴,收回旨意实在是…。

萧氏亦看出了杨广的心思,道:“难道陛下的颜面当真比这大隋江山还要重要吗?若大隋江山败落,陛下莫说是颜面,只怕连性命都难保。”

杨广脸颊一阵抽搐,冷声道:“大隋江山稳如磐石,固若金汤,区区几个刁民怎可能将之颠覆,皇后莫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臣妾虽长居宫中,对于外面的形势也略知一二,大隋江山若当真稳如磐石,陛下就不会迟迟没有镇压山西、河东的作乱,大业十年之时,亦不会匆匆自高句丽撤兵;如臣妾直言,如今的大隋已是处在风雨飘摇之中,陛下若再不善加治理,任用贤能,情况只会越来越糟。”说到此处,她神色复杂地道:“这番话,就当是臣妾还陛下这些年来的眷顾;臣妾言尽于此,听与不听,由陛下自己决定。”话已经说到了极处,如果杨广还不肯听,她亦无能为力。

杨广一言不发地望着萧氏,许久,他道:“这算是求朕吗?”

萧氏淡淡一笑道:“陛下认为是就是。”

第两百二十四章 收回成命

杨广长叹一声,用力抹了脸,带着一丝深重的无奈道:“难道朕当真要自食其言,收回圣旨?”

萧氏想一想道:“臣妾倒是以为,陛下不如再下一道旨意,分别赐婚李世民与永丰公主,成就两桩美满姻缘。”

杨广拧眉道:“你的意思是让朕赐他与长孙氏成亲?”

“正是。”萧氏道:“这样也可有助陛下拉拢李渊,让他成为陛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杨广苦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朕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停顿片刻,他点头道:“好吧,就依你的话,朕明日就放李渊父子出天牢。”

萧氏暗自松了一口气,欠身道:“陛下英明!”

“英明…”杨广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盯着萧氏眸光深深地道:“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朕说这两个字。”

萧氏没有接他的话,只道:“臣妾代永昌公主与唐国公谢过陛下。”

杨广叹了口气,握住萧氏的手道:“未央,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

萧氏知道他在是说梅雪那件事,杀女之仇,非死难忘;当然,在这种时候,她不会说这样激怒杨广的话,只道:“有些事情,不是说原谅就能原谅的。”

杨广脸色一冷,旋即已是暖如外面不时拂过的春风,信心十足地道:“无妨,朕与你还有许多时间,朕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彻底原谅朕,真真正正成为大隋的皇后!”

萧氏垂眸未语,杨广也未再逼她,留下宝碗之后,便带着郑英离去,在他们走后,韫仪扶着如意的手从里面走了出来,满怀感激地朝萧氏深施一礼,“多谢母后!”

“都听到了?”面对萧氏的话,韫仪点头道:“是,儿臣在里面都听到了,母后之恩,儿臣永记于心。”

萧氏轻叹一口气,拉着韫仪坐下道:“你为李世民做了这么多,但他根本不知道,韫仪,值得吗?”

韫仪涩涩笑道:“世间哪里来这么多值不值得,对儿臣而言,他平安比什么都好。”

“真是个傻孩子。”萧氏心疼地抚着韫仪苍白的脸颊,“这次母后帮了你,你也得答应母后一件事。”

韫仪恭敬地道:“请母后吩咐。”

萧氏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忘记李世民!”

韫仪神色一变,正要言语,萧氏已是再次道:“你今年已经十七了,母后打算过一阵子便向你父皇请旨为你赐婚,到时候你就是别人的妻子,不可以再想着李世民。”

见萧氏不似开玩笑,韫仪急忙摇头道:“儿臣不想嫁人,儿臣想一直留在宫中陪伴侍候母后。”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人皆是如此,你又岂可例外;至于陪伴,你嫁了人也可经常入宫看望母后,两者并无冲突。”

韫仪咬唇道:“可是儿臣不想嫁,要不然…过几年再说?”

迎着她恳求的目光,萧氏摇头道:“一直以来,母后都由着你,唯独这一件事不行,韫仪,继续想着李世民,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你们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甚至…连见面也不行。”

韫仪绞着手指,心慌意乱地道:“母后说得这一切,儿臣都知道,可是这种事情…岂是说忘就能忘的。母后也说儿臣十七,并不算太大,晚几年再议论婚事也是一样的,难道母后不愿多看儿臣几年吗?”

“傻丫头。”萧氏慈爱地道:“你是母后十月怀胎所生,母后恨不得日日夜夜看着你,岂有不愿之理,只是许多事情…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说这话的时候,萧氏眸底掠过一抹涩意,旋即道:“总之早一些嫁人,对你有益无害,再者,也可以让母后早一些抱上外孙,母后盼这一天,可是已经盼好多年了。”

“可是儿臣…”不等韫仪言语,萧氏已是道:“母后如今不是与你商量,而是告诉你,若你不肯答应,母后唯有去见你父皇,收回刚才的话。”

“不要!”韫仪脱口而出,旋即难过地道:“母后为何一直要逼儿臣?”

“因为母后不想你越陷越深。”看到韫仪这个样子,萧氏心里何尝好受,但是她不得不硬起心肠,“如何,答应吗?”

韫仪紧紧咬着银牙,嫁人…她不是没想到,可是每每想起这两个字,脑海里就浮现出李世民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别人。

红鲤在一旁劝道:“公主,娘娘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李公子为了长孙小姐不惜抗旨,可见他真正爱的喜欢的,是长孙小姐,就算没有弘化郡那些事,他也不是您的良人,再不及时抽身而退,只怕您会痛苦终身!”

韫仪默默听着红鲤的言语,她闭一闭目,带着深切的无奈道:“儿臣听凭母后做主。”

萧氏欣慰地点点头,“母后一定会寻一个世间最好的儿郎,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韫仪望着殿外在春风中逐渐飘落的腊梅花,风风光光…她记得武老三也曾说过同样的话,只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就算铺尽千里红妆,也不会有半分欢喜之意…

李世民睁开眼,望着牢房上方一个小小的窗子,朦胧的天光正从那个小窗子里照进来,这已经是他们在此处的第二天了,算起来,明日就到杨广所说的三日之期了,若自己仍不同意赐婚,他就会以抗旨罪处死自己以及所有李家之人,看这形势明日起兵,已是铁板钉钉之事。

“在想明日之事?”李渊的声音从牢房另一头传来。

李世民瞥了一眼四下,这会儿天色尚早,狱卒与囚犯都还在睡梦之中,他极为隐晦地道:“父亲有几分把握?”

李渊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双手枕在后脑上,徐徐道:“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只占了一样,算三成吧。”

“三成…”李世民苦笑道:“这个胜算可真不高。”

“人算不如天算,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说完这句话,李渊不再言语,虽说无人留意这边,但滋事休大,终归还是少说为妙。

第两百二十五章 峰回路转

李世民也明白这一点,没有再多问,段志宏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与父亲被关入天牢的消息,想必已经都安排下去了,明日他们被押送进宫之时,就是动手之时。

到了那一步,就当真退无可退了!

在众囚犯纷纷醒转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有什么人走了进来,紧接着有狱卒过来开了李渊他们的牢门,道:“出来!”

李渊二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随他们出了牢房,待得穿过长长的牢房后,他们看到数名腰佩长刀的禁军,想必刚才的脚步声就是他们发出的。

看到李渊他们过来,当先的禁军道:“随我们走!”

李世民迟疑地道:“要去哪里,不是明日才到三日之期吗?”

禁军扫了他一眼,冷声道:“问这么多做什么,随我们走就是了,快走!”

糟糕,难道杨广突然改变主意,今日就要动手?若当真这样,志宏根本来不及带人来救,这可怎么办?

李渊与李世民的脸色都不甚好看,无奈禁军一直催促,只得先随他们行去,所去之处,正是紫微宫。

一路上,李世民都没有发现段志宏的踪迹,也是,任谁都想不到杨广会突然改变心意,难道这一次…真是他们父子的死劫?

在这样的猜测中,他们随禁军踏入乾元殿,饶是以李渊的城府,踏入高大的宫门时,亦是心头一阵狂跳,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运。

禁军带着他们走到殿中央后,朝坐在上首的杨广拱手道:“陛下,李渊父子带到!”

“退下!”在禁军离去后,李渊带着李世民跪下,声音微微发颤,“臣李渊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不等杨广言语,李世民已是道:“陛下,是世民未能领受您的好意,错在世民,与父亲无关,父亲这一生皆忠于大隋忠于陛下,还请陛下饶过父亲!”

李渊哪里会不知道李世民的心意,哽咽地道:“陛下…”

杨广打断李渊之话,对郑英道:“宣旨!”

“是。”郑英应了一声,展开捧在手中的明黄卷轴,尖声道:“唐国公李渊、李世民接旨!”

李渊身子一颤,面色灰败地道:“臣…李渊接旨。”

在李世民亦依言接旨后,郑英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唐国公李渊次子李世民,与长孙氏青梅竹马,情意深厚,特下旨赐婚,并赏绢帛百匹,待孝满之后,二人即刻完婚,不得有误,钦此!”

李渊愣愣地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圣旨,他以为是杨广赐死自己的旨意,哪知道竟然…是赐婚李世民与长孙无垢的旨意,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世民也是愣在了那里,怎么也想不明白杨广何以态度大变,不仅不杀自己,还下这样一道旨意,怎么想也不像杨广的作风。

“李公还是领旨?”郑英的话令李渊回过神来,连忙双手高举过顶,“臣李渊谢主隆恩!”

在接过旨意后,李渊小心翼翼地道:“陛下,为何…”

“为何会下这样一道旨意是吗?”杨广弹一弹指甲,凉声道:“正确来说,朕下了两道旨意,一道在这里,另一道在孝王府,赐婚永丰公主与李少植。”

李渊听得越发糊涂,小声道:“恕臣斗胆,陛下何以改变心意?”

杨广展袖起身,凉声道:“你之前拒绝,朕确实很生气,不过皇后说得对,与其强人所难,倒不如成就两桩美好姻缘;也怪朕,未曾问清楚,就点了鸳鸯谱,好事差点变成了坏事。”

萧皇后?听闻她从来不过问前朝之事,自己与她也没什么往来,怎会突然插手这件事,难道是王顺仪那边求来的恩典?

李渊压下这些心思,激动地道:“臣与犬子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罢了。”杨广摆一摆手道:“朕传你来,还有一事要问你。”说到此处,他神色一凛,道:“若朕让你去平安河东、山西之乱,你可有信心?”

李渊一怔,旋即恭敬地道:“如臣直言,河东、山西叛乱一事颇为严重,造反百姓众多,以臣手中的兵力,实在没有太多的把握,但只要是陛下交托之事,臣必当竭尽所能,纵然要拼上臣的性命,也一定会替陛下扫平叛乱!”

“好!”李渊这番话令杨广甚为满意,道:“郑英,宣旨!”

郑英取出另一份圣旨,这次的旨意是任命李渊为山西、河东两地抚慰大使,统领十三郡兵力,即刻起程前往河东,全力镇压那一带的叛乱!

李渊身子微微发抖,不过这一次,是激动之故,万万没想,杨广不仅未杀自己,还一下子给了自己十三个郡的兵力,令自己实力得以扩充许多。

“臣李渊领旨谢恩!”在恭敬地接过圣旨后,李渊肃声道:“臣纵粉身碎骨亦当替陛下平定叛乱,安定大隋!”

杨广盯着他道:“朕记着你这句话,李爱卿,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臣遵旨!”待得起身后,杨广道:“朕原想着再寻一人任抚慰副使,与你一道去河东平乱,但一时半会儿间未有合适的人选,待得朕想到了再说,你若有合适的,也呈折告诉朕。”

李渊应了一声道:“陛下,离京之前,臣想去昭阳宫叩谢皇后娘娘恩典,顺道与顺仪娘娘辞行!”

在杨广答应后,李渊父子恭身退出了乾元殿,随宫人前往昭阳殿,在殿外等了一会儿,红鲤出来欠一欠身道:“皇后娘娘知晓唐国公的来意,娘娘说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唐国公不必特意来此言谢,请回吧。”

“于娘娘来说,是举手之劳,于李渊父子来说,却是救命之恩,请这位姑娘再替李某通传一声,好让李某当面向娘娘行礼道谢。”

红鲤摇头道:“娘娘已是说得很清楚了,唐国公还是请回吧。”

见她这么说,李渊亦不在勉强,与李世民一起在昭阳殿外行礼谢恩,随即方才告辞去了登春阁。

第两百二十六章 似曾相识

到了那里,王氏看到李渊父子,竟是满面惊讶,“舅舅,你与世民怎么从天牢里出来了?”

李渊一怔,旋即道:“不是娘娘在皇后娘娘面前求情,让陛下收回赐婚永丰公主的旨意吗?”

“本宫确实为了舅舅之事四处奔波,也去求见过陛下,但陛下一直不肯见本宫;至于皇后娘娘…本宫并未去求过她啊。”

李渊诧异地道:“这可就奇怪了,陛下明明说是皇后娘娘开口求,他才网开一面,收回成命,臣一直以为是娘娘您请动的皇后娘娘。”

“本宫确想着若今日上午陛下依旧不肯见本宫,就去昭阳殿求见皇后娘娘,但这会儿尚未成行。”

李世民不解地道:“若不是娘娘,又是谁人请动的皇后娘娘?”

王氏紧紧蹙了眉尖道:“皇后娘娘从不过问前朝之事,本宫虽有此打算,却说实话,并无几分把握;若非要说宫中有谁能够请动皇后娘娘的…只有晋阳公主一人!”

李世民还记得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道:“可是上一次,在娘娘宫中见到的那位?”

“不错。”说到此处,王氏眉目一动,道:“本宫想起来了,前儿个从乾元殿回来,遇到晋阳公主,本宫随口将舅舅之事与她说了,当时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想起来,公主仿佛颇为在意,难道是她去求的皇后娘娘?”

李渊不解地道:“可是臣等与晋阳公主素不相识,她怎么会为臣等之事如此费心。”

王氏摇头道:“本宫也不清楚,但本宫思来想去,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可能。”停顿片刻,她道:“舅舅若实在奇怪,待会儿可去长生殿问问公主。”

待得李渊点头后,王氏道:“听舅舅刚才的言语,陛下是不怪罪于你们了是吗?”

李渊依言道:“陛下不仅收回旨意,还另行下旨赐婚世民与无垢,请娘娘放心。”

听得这话,王氏抚着胸口道:“那就好,你们关在牢中的这几日,本宫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幸好这会儿雨过天晴。”

“让娘娘担心,实在是臣之罪。”说罢,他又朝王氏施一礼道:“陛下已经封臣为山西、河东两地抚慰大使,统领十三郡兵力,即日就要起程前往河东平乱,臣在此向娘娘别过,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王氏点头道:“这是好事,舅舅去了河东之后,切记小心,平叛虽要紧,但也要顾着自己安危。”

李渊感激地应着,“多谢娘娘提醒,臣自当谨记。”

待得一番絮语后,王氏让宫女带着李渊二人去了长生殿,岂料到了那边,得知晋阳公主去了九洲池,并不在长生殿中

李渊稍一犹豫,便请宫人带着他们父子去了九洲池,若真是晋阳公主在萧皇后面前替他们求情,怎么着也要谢声谢。

九洲池在仁智殿南、归义门西之处,与长生殿隔着并不远,此处也是紫微宫内风景最美之处,远远便能看到无数殿台楼阁点缀于花卉罗植的园林之中,美若人间仙境。

在离九洲池尚有十余丈远的地方,一阵悠扬的琴音飘入耳中,宫人四下望了一眼,指着不远处一座亭子道:“喏,晋阳公主就在琉璃亭中。”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曼妙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亭中,两名宫女垂手站于两侧,宫人带着他们走到亭前,恭声道:“奴婢参见公主。”

琴音一顿,旋即有脆若银铃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何事?”

听到这个声音,李世民身子一震,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那道背影,怎么…这位晋阳公主的声音听着如此像韫仪?对了,那日在登春阁时,他曾觉得晋阳公主的背影像一个人,只是当时怎么也想不起来,如今终于想了起来,竟然也是像韫仪。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还是说…那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他否认了,若韫仪真是当朝公主,该在宫中养尊处优才是,怎可能冒着性命危险去弘化郡行刺杀之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在李世民心思飞转之时,宫人已是道:“启禀公主,唐国公李渊与其次子李世民特来给公主请安!”

李世民?听得这三个字,韫仪停在琴弦上的手指剧烈一颤,想到这一年以来,自己日夜惦念的人此刻就在身后,她有一种回身的冲动,可是…她不能回头,甚至终此一生,都不能回头!

她身边的如意与吉祥好奇地打量着李世民,这位就是公主心心念念,甚至不惜在昭阳殿跪上一日夜,迫使皇后娘娘答应为其求情的李家公子吗?倒是长得一表人才,虽然公主不愿多说,但她们都看得出,公主对其不仅仅只是报恩那么简单,不止有情,甚至…一往情深,否则怎会为他做那么多的事。

只是她们不明白,既然相识亦有情,为何李世民入京数日,公主从不曾召见他,甚至刻意避开,难道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在二人胡思乱想之时,李渊已是行过礼,恭敬地道:“敢问公主,可是您替我父子向皇后娘娘求情,从而令陛下饶恕臣父子?”

韫仪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淡然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唐国公无需介怀。”

见韫仪默认,李渊连忙带着李世民跪下,感激地道:“公主之恩,臣父子没齿难忘。”

韫仪微侧了头道:“唐国公言重了,起来吧。”

李世民虽觉得眼前女子不可能是韫仪,但这个声音越听越像,忍不住道:“公主的声音很像世民认识的一位故友。”

他果然听了起来…

“哦?是吗?”这几个字听来平静无波,事实上,水光早已爬上了韫仪的眼眸,随时都会坠落。

李世民盯着始终不曾回头的韫仪,缓缓道:“是,她是太守府中的一名舞姬,姓沈,叫沈韫仪!”

听得这话,如意与吉祥眸中掠过一丝惊意,韫仪不就是公主的闺名吗?至于沈…是了,当初随公主一起离宫的墨平就姓沈,李世民口中的沈韫仪就是公主;只是…以公主的身份怎么会去了唐国公府中做舞姬,还弄了一身伤回来,究竟当初公主出宫是为了什么?

第两百二十七章 不相见

“李公子会与一名舞姬为友,看来也是一位潇洒不拘小节之人,只是你刚才说故友…难道此人已经过世了?”

李世民仔细听着她的言语,并未听说什么问题,“公主误会了,此人并未过世,只是在一年前失去了踪迹,至今下落不明。”

“原来如此。”随着这四个字,一声轻笑自亭中传来,旋即道:“李公子该不会以为我就是你认识的那名舞姬吧?”

李世民神色复杂地拱手道:“公主身份尊贵,世民怎敢做此想,只是您与她声音真的很像,令世民心生错觉。”

“我明白。”在短暂的沉默后,李渊道:“能否恕臣多嘴问一句,公主为何要救与您素不相识的臣父子?”

韫仪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淡然地道:“算是凑巧吧,那日我也是在此处,遇到顺仪娘娘过来,从她那里知晓你们被父皇关入天牢之中。我虽幽居宫中,但唐国公之名,我也略有耳闻,这样死了实在有些可惜,所以去给母后请安之时,就提了几句,如今唐国公平安无事,我也算是替自己结了个善缘!”

李渊再次拱手道:“公主这份恩情,臣非死不忘,以后定当报答。”

韫仪背对着他们摆一摆手,“好了,你们走吧。”

见韫仪不愿再多言,李渊知趣地行礼告退,在走出几步后,李世民突然折身回去,朝韫仪道:“世民斗胆,能否请公主垂赐一面?”

如意娇喝道:“大胆,公主是何等身份,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不得对李公子无礼。”轻斥了如意一句,韫仪淡淡道:“我自幼容颜粗鄙,怕是会吓着李公子,所以还是不见为好。”说着,她又道:“我在这里祝愿李公子与长孙小姐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多谢公主。”这般说着,李世民又试探地道:“公主可曾去过弘化郡?”

如意蹙眉道:“你这人哪里来这么多的问题,公主自幼居于宫中,怎可能去千里之外的弘化郡。”

李渊在一旁斥道:“世民,不得无礼,快向公主赔罪。”

“世民无礼,请公主恕罪。”李世民也知自己问得多了一些,可是心中那丝怀疑始终挥之不去,晋阳公主…沈韫仪…

亭中的人影没有责怪,只道:“如意,替本宫送唐国公他们出去。”

“是。”如意应了一声,走到李世民身前,没好气地道:“李公子若是问完了的话,就请随奴婢走吧。”

“世民告退。”再次朝韫仪行了一礼,李世民父子二人随如意离去,在他们走至数丈远处,身后传来悠扬清澈的琴音,回头看去,只见那道身影已是再次坐在亭中,隐约可见双手在琴弦之上拨动,仿佛…是在送别。

在李世民未曾看到的地方,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自眼眸中落下,悄无声息地低在琴弦上,今日一别,以后想必是再无机会见面。

李世民,你好生保重…保重!

待得来到乾元门,如意福一福道:“奴婢就送到这里了,唐国公与李公子慢走!”

“多谢如意姑娘。”李渊拱一拱手,率先走了过去,他身后的李世民,在经过如意身边时,脚步一顿,有些不甘心地道:“如意姑娘,公主…她真的没有去过弘化郡吗?”

如意望着他片刻,道:“去过如何,没去过又如何,这件事对李公子来说,很重要吗?”

李世民微一咬牙,道:“我只是想确定一些事情。”

如意漠然道:“奴婢不知道您说的事情是什么,奴婢只知是公主救了您,救命之恩,重如泰山,希望李公子好生记着。”

她很想告诉李世民,韫仪为了救他性命,受了多少委屈与艰难,可是她不能说,千言万语,只能化做这么一句话。

李世民点头道:“如意姑娘放心,世民一定铭记在心。”

“那就好。”在目送他们离去后,如意回了琉璃亭覆命,韫仪已是没有在弹琴了,怔怔地望着那一根根细长的琴弦,琴身上尚有未干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