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暗自叹了一声,道:“公主,唐国公他们走了。”待得韫仪点头后,她试探道:“公主,您为李公子做了这么多,为何不告诉他,甚至…连面也不让他见?”

韫仪涩然一笑,“我何尝不想与他相见,但见了…只会令事情变得糟糕,希望…他以后一切安好,平平安安,不再有灾劫。”

吉祥忍不住问道:“那您呢?”

韫仪纤指微动,琴弦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响,“我自是继续做我的晋阳公主,赐婚、嫁人、生子,还能怎样?”

如意与吉祥默然未语,虽然她们皆心疼公主,可她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宫女,再心疼又能如何,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侍候照顾公主。

且说李渊他们,回到驿站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段志宏找来,让他立刻通知薛万彻,让其千万不要带兵入京,并且暗中随他们回河东。

段志宏在得知他们今日经历之事后,大为松了一口气,赶紧出城与薛万彻联系,另一方面,李渊父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囊,准备带着圣旨起程前往河东出任抚慰大使之职。

在命人将最后一包东西拿到马车上去后,李渊唤住李世民道:“你当真觉得晋阳公主与那名女刺客相似?”

李世民思索道:“女刺客当时带着面具,且儿子并未看到晋阳公主的模样,所以无法确定,但她的声音还有背影,确实很像女刺客!”

李渊当初与韫仪接触不多,所以不如李世民那样印象深刻,思索片刻,他摇头道:“据为父所知,晋阳公主自出生以来,就得尽帝后宠爱,连长生殿都赐予她居住;就算陛下当真忌惮为父,也不可能派她出宫行刺,更不要说公主自幼长在深宫,手无缚鸡之力,这件事应该只是巧合。”

李世民点头道:“儿子也这般认为。”顿一顿,他道:“父亲打算直接去河东吗?”

第两百二十八章 河东

“不错,如今河东、山西形势紧迫,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为父得早些过去。”说着,他看向李世民道:“弘化郡太守一职,相信很快会有人接任,你立刻飞鸽传书给你大哥,让他带同家中所有人,前来太原;如今各地都有叛乱,让他途中小心,多派些人沿路查探。”

“儿子知道。”在依着李渊的话写下书信后,李世民并没有立刻飞鸽传书,直至出城之后,方才将信塞入信鸽脚上的竹筒之中,让它带去给李建成。

出城之时,得到消息的夏候端特意来送了李渊,对于李渊得萧氏母女之助,度过难关一事,颇为欣喜,“看来李兄处处有贵人相助,想不成就大事也难。”

李渊动容地道:“依我说,我最大的贵人就是夏候老弟你,之前在弘化郡救我一命,如今又救了我全家老小的性命,这份恩情,实在令我无以为报。”要不是夏候端事先告之他们假的生辰八字,这会儿已是被安伽陀算出有人主之命,这种情况下,就算有十个萧氏也不可能求得杨广放过他们。

“李兄言重了。”说着,他压低了声音道:“到了河东之后,李兄手底下差不多能有六七万的兵力,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李兄一定要善加利用,将那些士兵牢牢拉拢在你身边;依我估计,大隋如今已是遍地狼烟,破坏不堪,至多还有三年,就会彻底暴发**,颠覆王朝,留给李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为兄明白。”说着,李渊望着他,面有忧色地道:“为兄如今倒是更加担心老弟你,隋朝若灭,洛阳必将会是**最甚之处,到时候,夏候老弟该如何是好。”

夏候端笑一笑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如今这种情况,除非隐居深山,否则难以真正安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渊想了一会儿道:“之前在乾元殿时,陛下曾说要选一人为河东抚慰副使,只是一时半会儿未想到合适之人,待过一阵子,我向陛下呈折进言让夏候老弟你来任副使一职,这样一来,你既可离开洛阳,我兄弟二人也可互相照应。”

见李渊这般为他着想,夏候端心中感动,道:“此事不急,一切等你安顿下来再说。再说,若当真天下大乱,我自会去河东投靠你。”说着,他玩笑道:“到时候李兄你可别翻脸不认人。”

李渊笑道:“若我是这样的人,你我也不会做这么多年的兄弟了。”

夏候端朗声一笑,在又送了一段路后,李渊道:“好了,再送下去就该出城了,夏候老弟止步吧,你我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在与李渊父子相互道别后,夏候端折身回去,而李渊他们乘上马车,一路往东行去。

在去河东的途中,李世民经常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两次相见,皆只见到背影的晋阳公主,虽然李渊已经说了她与韫仪是两个人,但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将两者重叠在一起。

洛阳到河东这一路并不太平,不时遇到暴乱或者逃难的灾民,令随行护卫应付的极为吃力,幸好有薛万彻那一千人马暗中照应,总算是有惊无险,于四月初之时,赶到了河东,并承制黜陟补选底下郡县文武官。

所谓承制黜陟,是指李渊秉承皇帝旨意对郡县内官吏的升降便宜行事,无需一一奏禀朝廷,这也是杨广封李渊为抚慰使时给他的其中一项权利。

与弘化郡相比,河东一地情况无疑要糟糕许多,许多郡县衙门都有被叛军冲击之事,而山西的情况更差,对百姓生计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可谓是民不聊生。

起义或可改善百姓生活,但当众多起义挤在一起的时候,就出现了资源争夺、地界争夺等等的弊端,战乱频频,再加上那些人大多是凭着一时之勇起义,没有意识到约束底下的士兵,诸多原因之下,竟然比没有起义之前好不了多少,对于那些百姓而言,依旧生活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众多起义者中,又以山西龙门一名叫母端儿之人势力最大,底下有将近八万人,以龙门为中心,控制了附近一大块地方。

这个母端儿底下也确有一班骁勇善战的能人,朝廷几次围剿,都拿他没有办法,反而令他势力越来越大;如今,成为了李渊首要对付之人。

四月中旬,李建成带着李家众人赶到河东,李渊知道河东形势太乱,所以一接到消息,就命李世民带领千余名士兵去迎接,幸好他做了这个决定,否则李建成等人能否活着到都护府尚且两说。

就在他们赶到河东地界之时,竟然曾遇到过母端儿的手下,足有数千人,远不是区区百余名护卫所能够抵抗的。

李建成知晓他们是叛军,所以权衡之下,没有说出与李渊的关系,只说是寻常商人,经商路过此处,请他们放过。

母端儿手下一名将领在拿走他们所有的财物后尚且不肯罢手,见万氏等人容貌艳丽,竟然起了色心,要李建成将他们也给献出来。

对于李建成而言,万氏等人的死活自然无关紧要,可是那样一来,李渊那边就无法交待了,再者,其所指的那些人中,也包括了郑氏与季容,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李建成的拒绝令那名将军恼羞成怒,动手硬抢,虽然李建成几兄弟武艺高强,底下护卫也个个不弱,到底人数悬殊,刚一交手,就处于压倒性的劣势。

李元吉虽年纪尚小,力气却极大,不时搬地附近的大石用力砸向叛军,李智云没有他那样的力气,箭术却不差,经常一射一个准,可惜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他们所杀的那几个人,根本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反而是被对方越围越紧,情况危及。

正好在这个时候,李世民带兵赶到,对方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且进退有序,身手不弱,虽然他们人数依旧占优,却讨不得什么便宜,几番交锋之下,对方开始退走,李元吉想要追上去,李建成一把拉住他道:“小心有诈!”

李元吉不服气地道:“他们把咱们的东西都抢走了,岂可就此放过!”

第两百二十九章 母端儿

“只是一些身外之物罢了,只要人没事就好,走,咱们与世民会合去。”见他这么说,李元吉只得随他一起来到李世民的地方,后者也正命士兵收拢队伍,瞧见他们过来,切声道:“大哥,四弟,你们可都还好?”

“还好,亏得你及时赶到,否则可就麻烦了。”说着,李建成心有余悸地道:“虽早知河东形势比弘化郡要乱上许多,却不想竟乱到这个地步!”

李元吉望着叛军逃走的方向,不甘地道:“二哥,那些是谁的人,竟这般招人恨!”

李世民认得那些人身上的衣裳,道:“是母端儿的手下,此人心狠手辣,招揽了一批能人,在河东诸军之中,势力最大,也是父亲首要对付之人!”

李元吉挥一挥手,狠声道:“到时候,我定要随军同往,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他比李玄霸要小上几岁,戾气却更甚。

李世民笑道:“你倒是心急,放心吧,会有机会的,这会儿咱们还是先回府吧,父亲怕是要等急了。”说着,他走到万氏等人面前,拱手道:“世民来晚,让二娘、三娘、四娘受惊了,还请恕罪。”

万氏和颜道:“要不是二公子及时赶到,咱们这会儿已经被叛军给掳去了,该是咱们谢谢二公子才对。”

崔氏笑道:“姐姐说得对,二公子救了我们,又何罪之有。”

李世民笑一笑,在请她们登上马车后,命人护送着河东都护府,在看到李渊后,众人皆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在一番诉言后,李渊命人带了万氏等人下去安置,李建成与李世民两兄弟则被留了下来,虽然之前接到李世民飞鸽传书时,已是知道了大概的事情,但直至这会儿方才知晓具体经过,听到他们被杨广关入天牢,甚至一度要被砍头之时,亦是一阵心惊肉跳,道:“可真是凶险,不过父亲这次大难不死,必然会后福无穷。”

“希望如此。”这般说了一句,李渊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平定叛乱,世民,你将母端儿的情况告诉建成,看他有什么法子。”

“是。”李世民将搜集过来关于母端儿的情报细细说与李建成知晓,随即道:“如今父亲手底下有士兵七万余人,与母端儿麾下的士兵人数相仿,若是倾全力一搏,胜算不是没有,但这样一来,就会造成河东空虚,万一其他叛军趁势而起,我们就会面临前后受敌的困境;正是出于这个考虑,所以父亲与我都不造成全力出兵。”

李建成微一点头,对李渊道:“父亲,恕儿子直言,您似乎忘了一件事,咱们来河东是收归朝廷兵力,为来日的起义做准备,母端儿…并不是咱们的敌人。”

李渊皱眉道:“依你的意思,是要为父与母端儿结盟?”

李建成道:“不错,这样一来,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平定叛乱,好过兵戎相见。”

李世民思索片刻,摇头道:“可是这样一来,朝廷就会知道咱们的企图,只怕不出一月时间,就会派兵来此围剿,到时如何是好?”

“第一,朝廷有没有围剿的兵力尚且两说;第二,咱们可以与母端儿私下议和订立盟书,让他假装败给咱们,这样一来,朝廷不仅不会知晓,还会认为父亲能力出众,对父亲更加信任倚重。”

听他这么一说,李世民也觉得颇有些道理,将目光望向李渊,后者负手在书房中走了几圈,摇头道:“不行!”

李建成一怔,脱口道:“为什么?”

“为父虽然还没有与母端儿交过手,但从如今查到的情况来看,此人心狠手辣,可以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建成,你觉得这样的人,可以信任吗?”

李建成摇头道:“儿子从来都没打算信任母端儿,不过是…”

“利用是吗?”待得李建成点头后,他道:“你利用他,他同样会利用你,若他假意与咱们结盟,实际上暗自送信去朝廷,让咱们与朝廷相互攻打,他则坐收渔人之利,又该如何?”

李建成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方才皱眉道:“父亲认为母端儿不会遵守盟书?”

“据为父所知,当年起义之时,母端儿只排行第三,结果短短两年内,他就成了第一人,在他上面那两个皆死在他手中,这样的人,建成,你觉得会是一个良善之辈吗?至于盟书,若对方可信,自然可起到约束双方的作用,否则就是一张废纸,根本不会将之当回事。”

李建成被他说得出了一身冷汗,垂首道:“儿子大意,请父亲恕罪。”

“你年纪尚轻,难免有思虑不周之处。”说着,李渊又道:“你记住,要利用一个人,首先要想到被他利用的后果,若是承受不起,就别做这样的事;”

“儿子知道了。”李建成应了一声,转而道:“那依父亲之意,不能议和,只能兵戎相见?”

“兵戎相见是必然的,关键在于怎么打。”李渊拧眉道:“为父思索多日,始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法子。”

李建成沉默片刻,道:“母端儿的手下在自己的地界也如此猖狂,不守法纪吗?”

“大哥可是说抢劫一事?”待得李建成点头后,他道:“听闻母端儿在那边自立为王后,行事就越发猖獗,已是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不择手段的扩充势力,如今他辖下的百姓已是有所怨言,只是慑于他的势力,再加上到底都是差不多的形势,所以敢怒不敢言。”

“好!”李建成面露喜色,对李渊道:“父亲,这对咱们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李渊明白他的意思,道:“你想从中分化他们?”

“是,父亲素来以仁为本,待百姓仁善有加,只要派人去龙门乃是附近传扬,定会令那些百姓意动;其实对于百姓而言,谁人当政并不重要,朝廷、叛军皆是一样,他们在意的是有没有好日子过。”

李世民拧眉道:“只是空口白言,只怕那些人不会相信。”

第两百三十章 遇事

“一定会相信。”李建成神秘一笑,道:“世民你忘了陛下第三次征召高句丽的事情了吗?”

李世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自然记得,大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

“大业十年,陛下三征高句丽,弘化郡本应承担八万人数,多亏有父亲在陛下面前进言,方才减至四万,如今征伐已过,幸存的士兵与民夫尽皆回了家乡,他们当中必定有听过父亲功绩之人;在这种事情下,咱们只需要燃起一点点火星,便可以成为燎原之火,蔓延整个龙门甚至是山西!”

李世民仔细听完他的话,道:“就算百姓心向我们,短时间内对母端儿都不造成什么威胁。”

“父亲说过,民是根本,母端儿眼见辖下百姓投奔父亲,必然心生惧意,从而出兵攻打父亲,在这种情况下,行军布阵难免会有疏忽不足之处,正好给咱们将之击破的机会,重重打击他们的士兵;两军交战,最害怕的就是士气被打击,只要此战得胜,咱们就可牢牢占据先机。”

李渊道:“若他按兵不动,又当如何?”

李建成显然是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李渊话音刚落,便立刻道:“不会,母端儿按得住一时,按不住一世,他一定会发兵。”

李渊沉吟片刻,道:“既是这样,这件事就交由你负责,我会调一千士兵让你支配。”

李建成应声道:“父亲放心,儿子一定办好此事。”

在商议完此事后,李世民道:“父亲,大哥离开此处已经快有一年了,不如让儿子带大哥出去走走?”

“去吧。”在李渊答应后,李世民带着李建成走了出来,他并不知道,在其身后,是李渊复杂至极的目光。

不论怎么看,建成都要比世民更加出色一些,刚一来,便解决了困扰他们许久的问题,若他为帝,帝位必然传给建成,夏候老弟怎么会在世民身上看出王气?

究竟是夏候端错看了,还是…将来会发生预料不及之事?

之前夏候端送他离开洛阳时,他曾问过这件事,夏候端却说天机难测,除非到那个时候,否则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他们所能做的,就是顺应天命!

且不提李渊纠结之事,李世民带着李建成出了都护府,沿着街道行走,这座城池比弘化郡要大上许多,人却算不得多,再加上这会儿并在集市,街道两边只有零星的铺子还有摊贩摆着,卖一些小玩艺或是自家地里种出来的东西。一旦有人给钱买了什么东西,哪怕只是一文钱,那些小贩也会立即警惕地贴身收好,不时瞄向街上随处可见的乞丐,仿佛唯恐被他们抢了似的。事实上,这一路走来,李建成已是看到不下三起当街抢劫的事情,皆是那些沿街乞讨的乞丐。

虽然李渊到任后,颁下法令稳定城中形势,并且加派士兵巡查各街道,一旦发现胆敢抢劫者,立刻关押入牢,但毕竟时日尚短,再加上那些乞丐三餐不继,所以依旧有许多人铤而走险。

李建成摇头道:“我来之时,河东还没有这么乱,不过也可以理解,此处本来就四处乱战,再加上劫掠、强抢之事,更加人心惶惶。”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大哥要是去城外看过,就会发现此处还算是好的,居住在城外的百姓因为朝廷屡次征召,再加上叛军的鼓动,大量逃离,无数房屋空置,田地荒废;如今在河东城中,想到买到新鲜的蔬菜可是有些不易。”

李建成颔首道:“所以咱们首先要做的是稳定人心,幸好父亲如今得了承制之权,行事会比以往便宜许多。”

“正是,另外…”李世民刚说了几个字,一个人影迎面而来,将他撞了个满怀,连声道歉也没有说便急急走了。

李世民心生警惕,伸手在怀中一摸,钱袋果然不见了,连忙指着那个背影喝斥道:“站住!”

被他这么一喝,原本还算是在走的那个人立刻拔腿狂奔,李世民二人连忙追去,兄弟二人皆是习武之人,体力远较一般人好,在追过几条街后,将那人堵在一条死巷子里。

那人看起来四旬左右,身形削瘦,衣裳虽然破破烂烂却异常干净,不同于街上随处可见的那些乞丐。

李建成脸色阴沉地盯着他紧紧抓在手里的钱袋,冷声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众抢劫,走,跟我去衙门!”

“不要!”那人连忙跪下,慌张地道:“我…我也不想抢劫的,实在是没法子,求这位爷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见李世民他们不说话,又道:“要是我被抓了,我得病的娘子还有两个幼小的女儿都会饿死的。”

李建成冷喝道:“你不必说这些来求同情,错就是错,你有手有脚的,若是肯勤快做事,难道还会饿死吗,非要靠抢劫来为生。”

那人急忙道:“我有!我每天都很勤快的做事,可是田里种的东西还没熟就都被人偷偷摘走了,勉强得了一点收成,又被官府派人给拿走了,从年头辛苦到年尾,我们一家人连口饱饭也吃不上,偏偏这个时候,我家娘子又生病了,我想请大夫又没钱,所以才会这么做。”说着,他递上钱袋道:“我把钱袋还给你们,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求你们放过我!”

李世民轻声道:“大哥,如今百姓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左右也没什么损失,不如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李建成不悦地道:“你总是这样,要是下回有人说自己因为生活窘迫,所以杀人劫财,难道也放过吗?错就是错,不可饶之!”

“可是…”李世民刚说了两个字,原本跪在地上的人突然用力往外冲去,等他们追去时,已是不见了踪影,那个钱袋自然是被他给拿走了。

李建成停下脚步,不悦地道:“瞧见了没,那人根本就是满口胡言,根本不值得同情;若一个人生性善良,就算当真生活艰难,也不会去偷蒙拐骗。”

第两百三十一章 重遇

“或许吧。”李世民应了一声,道:“总之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稳定河东局势,吸引百姓来此居住,并且重新开垦荒废的田地。”

李建成点一点头道:“好了,此处的事情,我大概都清楚了,回去吧。”

接下来的事情,依着李建成的计划不紊地进行着,他将李渊拨下来的一千士兵化整为零,扮成寻常百姓去山西龙门一带,宣扬李渊之仁心仁德。

正如李建成所料,当初征伐高句丽时,弘化郡所去的民夫与士兵在军中屡次提及李渊之善,征战结束之后,那些士兵民夫回到了各自的地方,其中就有山西龙门之人;不过他们身在山西,李渊身在弘化郡,相隔甚远,他们虽想得到李渊的庇佑,却也只能羡慕。

但现在不同了,有人告诉他们,李渊如今为河东、山西抚慰使,只要进入河东地界,就能得到李渊的庇护,从此过上太平日子,顿时为之意动。

对于身于**之中的他们而言,最渴望的无疑就是“太平”二字,几经思量挣扎,有几个人悄悄从龙门逃到了山西。

就如李建成之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随着李渊爱民如子之事,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逃往河东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对于逃来河东的百姓,李渊皆妥善予以安排,甚至亲自带人去开垦荒田,并立誓,只要他在河东一日,就一定会护河东百姓一日安宁!

在他们三父子的齐心努力下,河东的生机开始渐渐恢复,在这种情况下,李渊并没有再私募士兵,他很清楚,只要自己赢得人心,将来起义之时,必然会一呼百应,甚至河东每一个百姓都会成为他的士兵。

唯一令他耿耿于怀的,是刘弘基,自从来了河东后,他就一直派人寻找后者的下落,可惜始终没有线索,之前所住的地方也已经人去楼空,甚至不确定刘弘基还在不在河东。

这日,李世民出府办事,经过东大街之时,正好一个人被包子铺的老板赶了出来,“去去去,自己都吃不饱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包子给你,快走!”

“老板,行行好,就施舍几个吧,我娘子生了重病,两个女儿说是想吃包子,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听到这个声音,李世民脚步一顿,这个声音仿佛是上回偷了他钱袋的那人吗,抬眼望去,果然是那个衣衫破烂却异常干净的中年人。

那厢,老板眼睛一瞪,随手抄起旁边的棍子,喝斥道:“走不走,再不走就把你的腿给打断了!”

那人见状,只得无奈地离开,看到他走路,李世民方才发现他一只脚跛了,一瘸一拐,一路乞讨过去,只讨到两个红薯。

跟李世民一起出来的初一见自家公子一直盯着前面那人,疑惑地道:“二公子,您认识他吗?”

“算是认识吧。”说话间,那人已是拐进了一条巷子,李世民跟了上去,七拐八绕,最后进了已是荒废的城隍庙。

那人一进去,便有两个年约三四岁的小女孩扑上来亲密地唤着爹爹,墙角躺着一名面色灰败的妇人,在她身上乱七八糟地铺着稻草,旁边搁着一个空碗,隐约可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药味。

那人抱一抱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女孩后,取出怀中尚有热意的红薯道:“拿去吃吧,记得给你们娘留一个。”

其中一个小女孩嘟嘴道:“爹爹,怎么没有包子,你不是说今天会有包子吃吗?”

那人抚着小女孩的头发道:“爹去问包子铺的老板要了,他不肯,所以先吃这个,等明儿个爹爹再去问他们要。”

“哦。”小女孩眨了眨眼,望着李世民道:“爹爹,这个人是谁?”

那人转身看去,在看到李世民时,脸色一白,他没有忘记这位衣着精致的公子,连忙将那两名小女孩护在身后,慌张地道:“我…我没有骗你,我娘子当真得了病,她与两个女儿都靠我一人照顾!”

李世民没有理会他的话,只道:“你妻子得了什么病?"

“大夫说的是伤害,所有的钱都拿去给她抓了药,但还是没什么起色。”说着,他朝李世民跪下道:“这位公子,求求你大人大量,放过我,我要是不在,我娘子还有两个女儿没了依靠,她们…她们会活活饿死的。”

李世民垂目道:“我放过你,然后你继续用偷抢乞讨的法子来供养你的妻子吗?”

那人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好一会儿方才无奈地道:“大夫说了,医治娘子的病需要很多钱,除了那样,我不知道还能怎样尽快得到钱。”说着,他又急急道:“只要娘子病一好,我就去做事,把钱还给公子,求公子开恩。”

听到这里,初一总算是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道:“你好大的胆子,连我家公子的钱也敢偷,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何人?”

“你们…咳咳,不要抓我…我家相公。”一个虚弱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那人连忙奔过去,扶住躺在地上的女子道:“我没事,你身子虚别说话,好好躺着。”

女子摇摇头,望着李世民道:“公子,他都是受我连累,才会那样做,你要抓就…就抓我吧。”

那人急忙道:“别说这样的傻话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说着,他爬到李世民脚前,重重磕头,哽咽地道:“等我娘子病好之后,我就随公子去衙门,听凭公子处置,求公子开恩。”

那两个小女孩,奔到李世民与初一面前,一边往外推开,一边哭嚷地道:“你们这些坏人,快出去,不许碰我爹爹和娘。”

“二公子,这该怎么办?”初一不知所措地望着李世民,虽然那人偷钱可恶,但看起来,也确实是迫于无奈。

李世民没有理会他的话,只道:“你们为何要住在此处,自己的房子呢?”

“我们不是此处的人,前两个月,家中遭逢水患,房子田地都给冲毁了,那些官吏只知逼我们缴粮缴钱,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为了活命,我与娘子带着两个女儿一路逃到河东,原本想着寻个地方落脚,然后再慢慢想办法,我们有手有脚的,辛苦一些总不至于饿死;可是刚到此处,我娘子就因为途中受寒,高烧不退,我们仅剩的银子都用完了,后来遇到一个人,他…”在说到此处时,那人眸光一闪,转过话锋道:“实在想不出法子,只能做那龌龊之事。”说着,他伸手道:“我发誓,只要娘子没事,公子就算是要杀要剐,我也没一句怨言。”

第两百三十二章 周兴

李世民默然不语,初一在旁边轻声道:“公子,看他们当真挺可怜的,要不…放过他们一次吧。”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道:“大哥说的没错,既犯了事,就得受罚,这个规矩谁都不能破坏!”

初一一怔,他跟在李世民身边数年,知道这位公子素来宅心仁厚,没想到这次竟如此不近人情。

妇人不顾自己虚弱的身子,爬上来道:“不要,公子,您开开恩,别抓我相公,你…把我抓去吧!”

那人抱住她,狠狠咬了牙道:“你放心,谁都不能把我抓走。”在扶妇人靠墙坐好后,他从地上捡起一根儿臂粗的木棍,紧紧攥在手里,颤声道:“立刻给我走,否则…否则我就与你们拼了!”

李世民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抬步往前走来,那人后退一步,声音越发紧张,“站住,你再往前的话,我…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他做势欲打,想要吓住李世民,无奈后者根本一丝停滞也没有,一步接着一步往他走来,眼见离着只有两步远,他狠一狠心,低吼一声抡起木棒往前打去。

“呯!”破庙中响起沉闷的声音,木棍掉在地上,激起无数细小的微尘,在照进来的阳光下清晰可见。

那人面无血色地望着李世民,刚才棍子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被李世民给夺了去,随手掷在地上,显然后者身手要比他好上许多,上次自己能够逃出来,实在是运气,可惜,他的运气已经用尽了。

“但凡偷窃者,一律杖责二十,入狱三十日。”面对李世民的话,那人紧紧咬着牙,哽咽道:“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把人往死路上逼,不能给人留一条活命。”他不怕自己受责,只怕自己这一走,妻子与女儿就会活活病死饿死。

正当那人痛楚难当之时,犹同天籁一般的声音落入耳中,“你妻子的病,我会请大夫替她诊治,只要是能救的,一定会救她,你出狱之后,到济园来找他们吧。”律法人情,并非不能兼顾。

李渊来到河东之后,寻了一个无人的庄园,与弘化郡一样取名济园,向贫苦的百姓派米施粥,不过一月功夫,就已经被许多人知晓,每日都有人在那里排长队领取米面,不过李渊一人不可能救济整个河东的百姓,所以每日只能派发一袋米面,经常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都领光了,后面的人,只能空手而归。

那人惊疑不定望着李世民,他也曾去领过几次,所以知道济园是何人所办,眼前这位年轻公子,一开口就说将他们带到唐国公开设的济园去,身份怕是不简单,他试探道:“你…是什么人?”

初一扬一扬下巴,有些得意地道:“我家公子乃是河东、山西抚慰大使唐国公的二公子,但敢偷我家公子的钱袋,你也算是头一个了。”

那人骇然望着李世民,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都护府的二公子,他…他这次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指使自己去偷窃李世民钱袋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意思?

“如何,还是不肯吗?”李世民的话将他思绪拉了回来,试探地道:“二公子,您…真的会让人医治我娘子吗?”

“我既说出了口,就必然会做到,你呢?”李世民话音未落,那人已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流泪道:“多谢二公子!多谢二公子!只要您肯照顾她们,莫说是二十杖,就算是两百杖,小人也受!”

初一好笑地道:“真要两百杖下来,你哪里还有命。”

那人抹了把泪道:“我死不要紧,只要她们母女平安就好。”说着,他又连连向李世民道谢方才起身,激动地对妇人道:“娘子,有二公子照拂,你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嗯,我们遇到好人了。”这般说着,妇人努力撑起身子,虚弱地道:“相公,我们一起给二公方…磕个头。”

“对对对。”那人连连应声,拉过两个年幼的女儿,一起朝李世民磕头,“二公子大恩,我夫妻当铭记在心,往后只要二公子有所差遣,纵粉身碎骨也必当遵从!”

“好了,都起来吧。”在扶起他们后,李世民道:“初一,你去济园找几个人来抬这位娘子过去,然后去请大夫过来,让他好生医治,所有诊金与汤药费,皆由济园支付。”

“是,小的这就去。”在初一下去后,李世民想起一事道:“说了半日,我尚不知你们夫妻姓甚名谁。”

那人一拍脑袋,道:“是小人糊涂,小人叫周兴,我娘子姓齐。”停顿片刻,他又道:“二公子放心,待娘子他们去济园后,小人立刻就去衙门投案自首。”

李世民点点头,取出一些铜钱给周兴,让他去买几个肉包子来给那两个小女娃吃,周兴连连摆手道:“小人已经受了二公子大恩,万万不能再收您的钱了,之前那些,等小人从牢里出来后,一定会尽快还您。”说着,他怕李世民误会,急忙补充道:“您放心,小人绝不再去偷抢,保证每一文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李世民笑一笑道:“这几文钱就当是我借你的,到时候你一并还我。”

见他这么说,再加上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周兴终是接了过来,刚走了几步,忽地又停了下来,回过身迟疑地道:“有一件事,小人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二公子。”

李世民随口问道:“什么事?”

“其实当日小人偷去二公子的钱袋并非偶尔,是有人特意指了二公子告诉小人。”周兴的话令李世民一怔,眉峰立刻皱了起来,“这么说来,是有人指使你?”

周兴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就在遇到二公子的前两天,小人在街上偷了一个人的钱袋,结果被他当场抓住,他让小人帮他做一件事,否则就将小人送去衙门。”

“之后两日,他与小人一直守在都护府附近,那天,看到您与另一位公子出来时,他就让小人跟上去,然后伺机窃走你们的钱袋。”

第两百三十三章 刘弘基之局

“竟有这样的事,可知他为何要这么做?”面对李世民的话,周兴摇头道:“我问过,但他不肯说,还有今日,我原本是打算去另一条街讨东西吃的,出来的时候遇到他,他非让我来东大街,我怕他报官,只能答应。”

李世民疑声道:“你是说,今日我遇到你也是他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