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行礼?”宫人尖细的嗓子惊醒了这些人,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跪下行礼。

“平身。”短短两个字,却令许多人心中一荡,这位皇后娘娘不止人长得美艳无双,连声音也如此好听;有母如此,想必那位公主殿下亦是一位美人胚子,这个念头令他们更加坚定要娶到公主,成为驸马的念头。

原本在亭中歇息人,这会儿除了其中一个尚且昏迷不醒之外,余下的不论之前是真晕还是假晕,这会儿都赶紧出了亭子朝萧氏二人行礼。

在他们出现之时,早有宫人端了铺着锦垫的紫檀木椅至池边让萧氏坐下,另有两名宫人手执华盖,替她遮挡顶上的炎炎烈日。

萧氏落座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晕厥者几人,怨者几人?”

之前一直在此处的宫人上前道:“启禀娘娘,共有七人晕厥,另有十一人面有怨色。”

萧氏微一点头道:“是哪些人都记清楚了吗?”

“回娘娘的话,记清楚了。”宫人话音刚落,萧氏便道:“既是清楚,就请他们回去吧。”

“是。”宫人应了一声,分别指了十八人,随即道:“被奴婢指到的几位公子,请随奴婢出宫。”

那十八人当中,不乏士族出身,自小养尊处优,从未受过半点苦,这次为了迎娶公主,顶着炎炎烈日在此处站了一上午,结果公主才刚来,连长什么样都没见到就让他们走,就是再笨的人,也知道这会儿出宫,必然意味着与公主无缘,这让他们如何能够接受,一个个皆站在那里没动。

宫人见状,加重了语气道:“请几位公子随奴婢出宫。”

那些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大着胆子走到萧氏面前,朝其拱手一礼,道:“敢问皇后娘娘,我等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让我们出宫?”

萧氏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们当中七人,仅仅是在烈日下站上这么一些功夫,便晕厥倒见,可见身子虚弱,难堪重负;另外十一人,虽然未曾晕厥,但仅仅因为等了这么一会功夫,就面露怨色,往后一切顺坦尚好,否则稍遇挫折,恐怕就会怨天尤人,这样的人,同样难堪重负。”顿一顿,她又道:“本宫今日为何请你们入宫赏花,想必你们心里也是明白的,你们这个样子,让本宫如何放心将公主下嫁?”

听得这话,那些人面露羞愧,有几个则是满面懊恼,这几人正是刚才自诩聪明,假装晕厥去琉璃亭避烈日者,原是想占些便宜,哪知弄巧成拙,生生毁了自己成为当朝驸马的机会。

不管他们心里是如何的后悔懊恼,最后都只能灰溜溜地随宫人离去,如此一来,留下来的人一下子锐减为十九人,裴虔诚与杜如晦都在其中,前者悄悄朝杜如晦伸了一下大拇指,若非后者提醒,他这会儿怕是也在那十八人之列。

待那些人走后,萧氏望着剩下的人道:“诸位在此赏花许久,觉得这九洲池的景色如何?”

对于萧氏的话,众人自是争相夸奖九洲池美景,唯恐落于人后,当中不乏论诗作赋而赞九洲池景色之人,裴虔诚也在杜如晦的暗自指点下,做了一首简约却大气的五步诗,看萧氏脸色,应该还算满意。

第两百三十九章 第二关

萧氏一一听完后,道:“诸位在此这么久,想必已是腹中饥饿,本宫已经让人在临波阁中备下午膳,晋阳亦在那里等候诸位,且请随本宫前去吧。”

众人自然迭声答应,等了这么久,总算是可以见到传闻中的那位公主了,萧皇后虽然容色无双,可终归是皇后,再美貌也与他们无关,但公主就不能了,只要得到公主的垂青,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从此双宿双飞,真是想想都美。

临波阁就在九洲池旁边,用来供嫔妃远眺、游憩、藏书之用,算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楼宇,但在这紫微宫中,雕梁画栋,一如其他殿宇那般的精巧华美;只有真正踏进过紫微宫的人,才会明白,在这座宫殿里,就算是一个角落也透着奢华之气。

一踏进此处,众人便感觉一阵凉爽,迅速驱散着体内的炎热,仔细看去,只见整个临波阁中四周都放置了冰块,与此同时,他们看到了坐在上首的一名女子,此女一袭天水碧丝绣宫装,面上蒙着轻纱,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能瞧见一双灵秀如山涧清泉的眼眸,想必这位就是晋阳公主了。

在众人暗自揣测之时,韫仪已是朝萧氏行了一礼,“见过母后。”

在萧氏示意她起身后,剩余的十九位少年公子皆是朝其拱手行礼,“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安。”

韫仪随意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都起来吧。”

待得两人一席分别落座后,立刻有宫人呈上各种珍馐佳肴,还有一壶杨广所赐的御酒;有了刚才的经历,这顿午膳众人吃得份外小心,就连裴虔诚这样不甚讲究的人也吃得小心翼翼。

借着宫人倒酒之机,萧氏轻声问道:“如何,可有投你眼缘的?”

韫仪抿了一口清甜的酒液,淡然道:“在儿臣看来,这些人都是一个模样,并没有什么差别。”她一直不曾仔细看过这十九,自然也未发现此刻坐在最末席的杜如晦。

萧氏知道因为李世民的关系,微一摇头,道:“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母后的事。”

她的话令韫仪动作一顿,旋即搁下手中的白玉酒杯道:“儿臣自然记得,事实上,儿臣也已经备好了考校他们的法子。”

听得这话,萧氏放下心来,在用过午膳后,韫仪朝如意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地点点头,唤过一旁的宫人,分别捧出十九个棋盘摆在众人面前,摆放好了之后,有宫人取过黑白棋子,在上面分别落着,不一会儿,所有棋盘皆摆着一模一样的棋局。

待得所有棋盘上面的棋子都落齐了之后,韫仪道:“昨日我与侍女下棋,一时大意,被侍女的白子迫至棋盘一角,虽觉还有一丝机会可以逆转形势,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今日既然诸位公子在,不如帮我想上一想,看要如何破白子围攻之势,以一柱香为限,开始。”随着她的话,吉祥取过一枝香点燃后插在香烛之中,开始计时。

琴棋书画,棋为第二,这些人对于棋弈之道多少有所涉猎,一听这话,连忙低头细细观摩棋局,都想要第一个破解棋局,以讨好韫仪。

随着看完棋盘上的形势后,众人皆是皱起了眉头,黑子所占的地方很小,白子则恰恰相反,不止占据多数,更将棋子牢牢围在一角之上,想要逆转形势,这…这怎么可能?

看得越清楚,他们的眉头就皱得越紧,有几人试着落子,结果却令棋盘上的形势越发恶化,甚至彻底断了黑子的生机,成为一盘死棋。

眼见香越来越短,那些人也越来越紧张,死死盯着棋盘寻找那一线机会,裴虔诚亦是其中一个,他的棋艺只能算过得去,要破解这种棋局,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苦思无解,有几位已是在落了几子后,面露笑意,显然是已经破解了棋局。

眼看着时间不多了,裴虔诚悄悄对一旁的杜如晦道:“如何,想出了没有?”

杜如晦一眨不眨地盯着棋盘,口中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裴虔诚瞅了一眼只剩下短短一截的香,压代了声音催促道:“快点,就快到了。”

杜如晦没有再理会他,确实,这盘棋上的黑子还有机会摆脱僵局,但他始终找不到这丝机会在哪里。

就在裴虔诚急得满头大汗,杜如晦眸光一亮,迅速执起一颗黑棋落在棋盘上,说来也怪,只是一颗棋子而已,竟令棋盘起了微妙的变化,虽然还没有彻底活过来,但黑棋已是重新有了机会。

“左二下五。”在裴虔诚照着杜如晦的暗示将那一子落下后,炉中的香也恰好燃完,如意道:“时间到,请诸位公子停手。”

那些还在对着棋局苦苦思索的人叹了口气,他们心里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角逐下一轮的资格。

韫仪扶了如意的手起身察看众人的棋局,遇到有解开棋局之人,便微一点头,示意如意记下,在看过前十七人后,总共点了五次头,显然有五人盘活了这局棋。

在看到裴虔诚身前的棋盘时,面纱后面响起一声轻呼,“咦,竟然还可以这样走吗?”

如意仔细看了一番后,轻声道:“公主,虽然这一子落下,未能彻底救活黑棋,但显然已是有了再次一搏的机会,而且那么多人中,只有他一个只凭一子就改变了棋局,依奴婢看,他的棋力甚至还在那几位公子之上。”

她的话令裴虔诚心中一喜,看来杜如晦这一子落得很是高明,照这样看自己进入下一轮,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对于如意的言语,韫仪没有回答,举走到杜如晦身前,这一刻,她终于看清了杜如晦的模样,脱口道:“是你?”

杜如晦疑惑地看向韫仪,“公主认识臣?”

韫仪没有说话,只是诧异地望着杜如晦,他…不是应该在弘化郡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了,她想起来了,杜如晦曾说过要去参加科考,而此次选婿者,除了那些名门公子之外,还有三年内科举前十者,看来杜如晦得偿所愿,科举中第,只是可惜…梅雪早就已经不在了。

第两百四十章 识破

韫仪压下百味呈杂的心思,摇头道:“不认得,不过你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很像,乍眼一看,误将你认错了他。”说着,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如晦起身道:“回公主的话,臣姓杜,名如晦。”

“杜如晦…”如意喃喃重复了一遍,恍然道:“公主,奴婢记得,他是去年殿试的第一名,连陛下也夸他才学过人,不过…”如意瞅了一眼原封不动的棋盘,轻声道:“棋艺却是不怎么样。”

韫仪微微一笑,道:“能否请杜公子伸出左手?”

杜如晦脸色微微一变,拱手道:“臣学艺不精,未能解开公主棋局,有负公主所望。”

对于他的言语,韫仪再次道:“请杜公子伸出左手。”

见她执意如此,杜如晦只得照着她的话伸出左手,在其掌心赫然有一枚黑色棋子,他若无其事地道:“臣刚才一时紧张,忘记将棋子放回去,还请公主恕罪。”

韫仪似笑非笑地指了裴虔诚道:“刚才解棋之时,我留意到他一直急切地往你方向张望,仿佛还曾有过言语,在香快要燃尽之时,你口唇动了一下,紧接着他便拾子落下;另外,我过来之时,你左手在棋盘上拂过,这棋盘上唯一有的东西便是棋子,我料想你必是取了一枚棋子藏在掌中,结果当真如此;让我猜猜,真正解开这局棋的,不是他,而是你杜如晦对不对?”

杜如晦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的小动作,竟被这位公主尽皆看在了眼里,一时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道:“公主误会了,这局棋确确实实是裴兄自己解开的,与臣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这枚棋子,臣刚才也都说过了。”

韫仪笑一笑道:“想要知道裴公子是否为解局之人很简单,只要让他与我对弈一局,便可一清二楚。”说着,她对如意道:“去搬椅子来。”

不等如意应声的,裴虔诚已是起身道:“不必如此麻烦了,公主说得没错,真正解开这局残棋的,不是臣,而是杜兄弟。”他清楚自己的能耐,一旦对弈,韫仪立刻便会清楚他棋力平平的真相,与其自取其辱,倒不如早些承认。

说完这句话,他朝韫仪与坐在上首的萧氏长施一礼,“臣撒了谎,请皇后娘娘与公主治罪。”

“看在你兄长的份上,本宫免你此次作弊之罪,不过你已是没有了继续角逐的资格。”这三十九人皆是萧氏亲手选出,对于他们的底细,萧氏皆查得一清二楚,他们当中只有一人姓裴,那就是裴虔通的胞弟。

“多谢皇后娘娘开恩。”裴虔诚松气之余亦暗自叹息,本想着讨晋阳公主欢心,成为陛下的乘龙快婿,哪知才到这一步就无力再走下去,看来他注定没有驸马这个命。

在裴虔诚退到一边后,韫仪盯着杜如晦道:“为何要拿走那颗棋子,自毁资格,难道你不想娶本公主吗?”

杜如晦拱手道:“公主金枝玉叶,而臣只是一个微末臣子,实在不敢高攀公主!”

听得此言,那些少年公子眼中惊皆露出讶异之色,晋阳公主啊,天之骄女,多少人求之不得,居然有人不想娶,真是一桩奇闻。

“是不敢高攀还是你根本不愿?”面纱的阻隔令众人看不清韫仪生气与否,只能从声音中判断一二。

杜如晦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公主集天地钟灵美好于一身,应该有比臣更好的人与公主结为连理。”

“罢了,你既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且坐下吧。”她的话令杜如晦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公主。”

韫仪笑一笑,转而望着破解了棋局的五位公子道:“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座悬于空中的楼阁,以白玉为台,象牙为柱,云雾缭绕,俯首遍览天下美景;这一幕,梦醒之后,依旧牢牢映在脑海之中,令我无法忘记,很想建一座这样的楼阁,你们倒是说说,可有什么法子。”

五人面面相觑,白玉为台,象牙为柱也就算了,还要凌空而建,无着无落的怎么建楼阁,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话,他们可敢直接说出口,既然公主开口了,就算再不可能,他们也得想个法子出来。

在个个绞尽脑汁想着到底要怎么建一座悬空楼阁之时,萧氏唤过韫仪,轻声道:“凌空楼阁,无疑是水中花镜中月,根本不可能做到,为何要出这样无解的题?”

韫仪摇头道:“母后错了,此题虽难,却并非无解。”

萧氏诧异地道:“并非无解,难道还真有法子造一座空中楼阁吗?”

“母后且看着吧。”在他们言语之时,还未离去的裴虔诚皱着双眉对一旁的杜如晦道:“空中楼阁,有这个可能吗?”

杜如晦瞥了他一眼,道:“万物皆有因由,你什么时候听说过鱼在天上游,鸟在海里?”

裴虔诚一怔,旋即摇头道:“没有,从来没见过。”

“所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杜如晦看了一眼端坐于椅中的韫仪,徐徐道:“公主本意应该不在这道题上。”

裴虔诚越听越糊涂,“题是她自己出的,不在题上还能在哪里?”

杜如晦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猜得对不对,且看着吧。”

在他们说话之时,那五人当中,已经有人回答了,“启禀公主,可以选一山势高拔且云雾缭绕之处,依着公主梦中所见的建起楼宇,俯首便可见到秀丽山色,像峨嵋、青城、黄山皆是不错的选择。”

不等韫仪言语,已经有人嗤笑道:“你刚才没听清楚公主的话吗,公主说了,要凌空而建,你这建在山顶上,算是哪门子的凌空。”这两人彼此相识,家世也相仿,谁也不服谁,平日里少不了明争暗斗,这会儿听着他说得不好,自是立刻出言相讥。

那人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恼声道:“你有本事,你倒是造一个凌空楼阁出来。”

刚才说话之人笑一笑,拱手道:“公主,凌空楼阁听着匪夷所思,其实真要建起来也不难。”

“哦?”韫仪轻挑长眉,道:“那就请独孤公子为我说说吧。”

第两百四十一章 空中楼阁之题

此人正是出身于望族独孤氏的独孤弘,他朝韫仪拱手道:“启禀公主,臣以为,可以在地上建好楼阁,然后选一处风景又有山峦之地,以铁链锁其四角,将楼阁悬空固定于空中,这么一来,不就成了凌空楼阁了吗?”

韫仪颔首道:“是一个不错的法子,不过如此一来,怕是耗费许多人力。”

独孤弘满不在乎地道:“我大隋地广人多,些许人力又算得了什么,或是公主首肯,臣愿为公主选址建造,定会让公主满意。”这关系着他的前程,自是使了劲地讨好韫仪。

在他之后,另一人亦急忙道:“臣以为,不论是建在山上还是铁锁都并非真正的凌空楼阁,臣可以为公主遍寻天下能工巧匠,当年鲁班可以造出云梯,诸葛亮可以造牛车木马,未必就造不出凌空楼阁。”

韫仪微微一笑,看向一直未曾言语的两人,这两人亦是大士族之子,面目白净俊秀者乃是清河崔氏,另一个面目略显粗犷的,则是荥阳郑氏,“你们呢,可有想到法子?”

崔济拱手道:“恕臣直言,凌空楼阁根本就是不可为之事,勉强去做,只会劳民伤财,还望公主三思。”

郑阳在他之后亦道:“不错,还有白玉为台,象牙为柱,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大的白玉与象牙,纵然公主集尽天下之力,也不可能做到这一切。”

独孤弘不悦地道:“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只要她想,就一定可以做到,你们二人休要胡言。”

“可不是吗,你们自己做不到,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之前与他起过争执的人,这会儿也是站在了同一边。

崔济摇头道:“其实你们心里也明白,这一切根本不现实,说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讨好公主罢了,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根本就是一种欺骗,令公主抱着一个实现不了的希望,希望越大,以后公主的失望也更大。”说着,他朝韫仪跪下道:“臣所言若有不是之处,还请公主责罚!”

郑阳随之跪下道:“公主,臣与崔济所言,皆是实话,还请您明查。”

独孤弘朝韫仪拱手道:“公主,您莫听他们二人胡言,您想要的凌空楼阁,臣一定会您做到!”

另一人唯恐被独孤弘抢了的风头,急忙接上道:“莫说只是区区凌空楼阁,就算是天上明月,臣也为您摘下!”

韫仪眼眸微转,带着一丝讽刺的笑容道:“你打算如何为我摘下天上明月?”

那人本是一句夸口之言,没想到韫仪会当真,一时哪里回答得出,紧张思索了一会儿,勉强道:“臣打算…那一座高耸至天际的云梯,然后就可以想法子将月亮摘下来了。”

“荒唐!”韫仪肃声喝道:“且不说天地之间,不知相距多少万丈,只说这月亮,是你想摘就能摘的吗,你以为本公主是三岁幼童,可以由着你欺骗吗?”

见韫仪一下子翻了脸,那人神色大慌,连忙道:“公主恕罪,臣也只是希望…希望公主展颜,并无任何欺骗之意。”

韫仪冷笑道:“若云梯摘月尚不是欺骗,那我真不知怎样才算是欺骗了。”

“臣…臣…”那人急得满头大汗,对自己刚才的夸口后悔不已,无奈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想收都收不回来。

站在他旁边的独孤弘暗自冷笑,夸口也得有个度,居然连云梯摘月都出来了,真是个蠢货,不过这样正好,让他有了更多的机会,这般想着,他拱手道:“公主,云梯摘月自然不可能,但臣之前说的以铁链锁楼阁四角,令其凌于空中确实可行;若公主信得过,臣愿为公主督工,不出数年光景,便可建造完成。”

韫仪挑了细致的黛眉,道:“数年?”

独孤弘以为她嫌数年时间太长,赶紧道:“若是抓紧一些,日夜赶工,应该一年就够了。”

韫仪笑一笑,敛起宽广的云袖走到独孤弘面前,目光在他与其他两人身上掠过,“其实你们心里都明白,凌空楼阁根本就是不切实际之物,白玉台、象牙柱更是不可能,但为了迎合讨好我,你们却是一口答应。”

独孤弘听着不对,小心翼翼地道:“对于旁人来说,自是不可能,但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天下人皆为公主驱策,在臣看来,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韫仪拂过耳边的碎发,凉声道:“我并没有做那样的梦,对于凌空楼阁也没什么兴趣,刚才那样问,只是想看你们在我面前,会否说实话,结果…只有两人,所以通过这场测试的也只有两人!”

独孤弘几人脸色一白,他们怎么会不明白韫仪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说他们三人被淘汰了,相反,是顶撞直言的崔济与郑阳得以过关。

在韫仪示意崔济二人起身后,独孤弘不服气地道:“公主,臣并没有撒谎,以铁链拴四周,而令楼宇凌空确实是有可能的,所以臣也应该过关才是。”

韫仪点头道:“是有可能,但你因为我随口一句话,就要平白建设一座根本就用不着的楼阁,且张口就是一年内完成,你可曾想过,这会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又会给百姓本就不易的生活造成多少负担?”

独孤弘被她问得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方才强词道:“他们既为大隋子民,就该为陛下还有皇后娘娘、公主奉献一切,所有负担皆是应该的。”

韫仪盯了他片刻,凉声道:“或许你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但我不是,所以…到此为止!”

“公主…”独孤弘哪里肯服气,然刚说了两个字,便被韫仪冷然打断,“你若再喋喋不休,现在就给我出去!”

被她这么一喝,独孤弘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闭了嘴巴,恨恨地瞪了崔济二人一眼。

裴虔诚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杜如晦,轻声道:“想不到这位公主如此有性格,真是有趣,可惜啊!”

第两百四十二章 挤兑

杜如晦知道他在可惜自己早早便被淘汰出局,“确实很有趣,最难得的是这位公主虽长在深宫,锦衣玉食,却深知百姓疾苦,这样的人,不是独孤弘他们这种只知依靠家族萌荫之人能够匹配的。”

裴虔诚低低一笑道:“独孤弘不配,你配是吗?”

杜如晦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好端端的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早就与你说过…”不等他说下去,裴虔诚已是接过话道:“你根本无心娶公主,我知道了。”说着,他又摇头道:“如今看来,公主真的很不错,若能娶了她,必是你小子的福。”

杜如晦笑而未语,他想娶的人从来只有梅雪一个,除了梅雪,其他女子就算再好也与他无关。

在他们言语之时,韫仪回到了自己椅中,萧氏侧首道:“如今崔济与郑阳二人皆说了实话,看这人品应该都不错,只看你更中意哪一个了?”

韫仪抚一抚额头,有些疲惫地道:“哪个都一样,母后您替儿臣决定就是了。”

萧氏叹了口气,以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韫仪,母后知道你心不在他们二人身上,但母后相信,他们二人不会比那个人逊色,甚至更好,至少…他们会一心一意待你。”

韫仪当然知道她所说的“那个人”是谁,默然片刻,她道:“母后,儿臣很累,想去歇息一会儿,不如让他们暂留临波阁中,晚些再做决定。”

“好吧。”萧氏也不愿太过勉强她,道:“本宫还有些事情,先回昭阳殿,你择好之后,派人来告诉母后,母后去请你父皇下旨赐婚。”

“嗯。”在韫仪答应后,萧氏众人的恭送声中起身离去,待得韫仪也在宫女的搀扶下回长生殿更衣后,从刚才起就一直不敢大声喘气的公子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言语也较刚才随意了许多。

“真是了不得,最后得入公主视线的,居然是你们两个。”说话的是独孤弘,言语间有着明显的敌意,事实上,大多数人都对崔济二人有着或多或少的敌意,毕竟他们的驸马之路是断在这两人身上。

听着独孤弘阴阳怪气的言语,郑阳欲要说话,崔济拉住他道:“算了,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咱们到那边去坐会儿。”

不等郑阳言语,独孤弘旁边那人已是嗤声道:“哟,还没有成为驸马爷就已经摆上架子了,真是了不得。”

另一人道:“驸马的位置可只有一个,瞧着吧,等会儿他们非得打得头破血流不可,你们说要不要先请御医过来候着?”他们几个皆是大仕族之后,自然不惧郑、崔两家。

郑阳脾气爽直,哪里受得了他们这样冷嘲热讽,上前道:“你们自己满口胡言,不肯说真话,方才被公主取缔了资格,如今不好生反思,还在这里满口胡言,就你们这样的德行,公主瞧得上才怪!”

独孤弘等人本就满心嫉妒,再听得他这话,哪里还忍得住,瞪了眼睛道:“姓郑的,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看看!”

裴虔诚怕他们吵起来,上前劝道:“一人少说一句,都别吵了,万一传到公主耳中,定会有所不悦。”

独孤弘上下打量了裴虔诚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吗,赶紧滚一边去!”

他目中无人的态度令好心劝架的裴虔诚心生怒意,要不是顾着独孤一族的势力,依着他的性格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正自僵持之际,崔济上前拉住郑阳道:“好了,郑兄,别与他们争这些没意思的,对于,刚才我瞧见九洲池中有许多鱼,不如咱们过去赏鱼。”

正当郑阳准备随他走的时候,独孤弘又道:“怎么,害怕了?”

郑阳刚压下去的火顿时又窜了上来,挣开崔济的手一把揪住独孤弘的衣襟厉喝道:“姓独孤的,你再说一遍,谁怕你?!”

独孤弘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你这样挟着尾巴逃了还不是害怕吗?”

“你!”郑阳眼皮直跳,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已是紧紧攥成了拳头,随时都有可能挥出去。

崔济在旁边紧紧皱起了眉头,这个独孤弘一直揪着他们不放,分明是在故意挑衅,存心想要激怒他们,一旦当真打起来,事情可就麻烦了,甚至他们会因此被取消选为驸马的资格,偏偏郑阳又是个一根筋,不懂得转弯的人,唉,。

正当他烦恼该如何劝走郑阳时,一个声音落入耳中,“独孤公子与郑公子息怒,虽然这会儿公主不在,但始终是在皇宫之中,若打起来,怕是你们二位脸上都不好看。”

独孤弘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认得你,去岁殿试头名,叫什么杜如晦,这会儿在太仆寺养马,哈哈哈,养马官,怪不得身上一股马骚味。如晦…晦,悔,看来你爹娘很后悔生下你啊。”

裴虔诚沉了脸道:“你别胡说,我兄弟乃是太仆寺的主薄,负责文书之事,根本不是什么养马的,还有,别拿我兄弟的名字来取笑。”

“有区别吗?我看他那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养马的,至于名字,我取笑了又如何?”面对独孤弘的嘲讽,杜如晦并未气恼,只是对郑阳道:“郑公子,这个时候争执,对您百害而无一利。”

崔济朝杜如晦投去感激的一瞥,低声道:“郑兄,他是故意要激怒你,令你失去资格,这口气你一定要忍住,千万别趁了他的意。”

在他们二人的劝说下,郑阳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独孤弘的衣襟,退开数步,对崔济与杜如晦二人道:“走,咱们赏鱼去!”

说完这句话,任由独孤弘如何挑衅讽刺,他都没有再回头,亦没有停下脚步,一路走到九洲池边,扶着汉白玉石雕成的石杆长出了一口气,“好险,幸好有你们提醒,否则就着了他们的当!”

崔济叹然道:“我也没想到独孤弘气量如此狭小,幸好公主瞧出了他的为人,否则可真不是一桩好事。”

第两百四十三章 最后一题

裴虔诚轻哼一声道:“独孤一族确实出过许多能人,不过眼下看来,已是今不同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破落了。”

杜如晦言道:“破落也好,风光也好,都与咱们无关,不要再说这些了。”

裴虔诚道:“话是这么说,但想到他刚才的样子就心中来气。”

在他们言语之时,崔济拱手道:“刚才多谢二位兄台,要不是你,只怕眼下情况已是不可控制。”

裴虔诚摆手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崔公子不必客气。”

崔济笑道:“你我能在此处遇到也是有缘,若是裴兄与杜兄不弃,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吧。”

郑阳点头道:“不错,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太过见外了,还是兄弟相称来得亲切一些。”

见他们两个不摆世家公子的架子,裴虔诚也乐得与他们结交,拉了杜如晦与他们兄弟相称,相谈甚欢,只是这天气实在炎热,才站了一小会儿,四个便满头大汗,望着彼此额头上的汗,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裴虔诚边笑边道:“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在池边赏鱼的,恐怕也就我们几个了。”

郑阳朗声笑道:“最可笑的是,咱们站这么久,一条鱼都没看到,真是亏得很。”

一番笑语后,几人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站着,说了一阵话,郑阳抹了把汗道:“都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你们说公主什么时候才会来?”

崔济显得比他淡定许多,“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不必着急。”

郑阳瞥了他一眼,摇头道:“就你这慢吞吞凡事不着急的性子,我这辈子都学不来。”

崔济笑一笑正要说话,有两个宫人从他们附近经过,有几句话顺着风飘进了他们耳中,待他们走后,裴虔诚惊讶地道:“唐国公竟然已经平定了母端儿之乱吗?”

刚才那两个宫人正是在说李渊率兵突击龙门,平定母端儿之乱的事情,郑阳道:“那件事我也听说了,听闻那场战役中,功劳最大的是唐国公的长子,叫…叫…”他拍着脑袋皱眉道:“叫什么来着,一下子竟然想不起来了。”

“李建成。”杜如晦的话令郑阳恍然道:“对对对,就是李建成,听闻他与乃父一样,能征善战,很是了不得。”说着,他好奇地道:“杜兄弟也知道唐国公有所了解?”

杜如晦笑道:“郑兄有所不知,我家就在弘化郡,而唐国公任做过弘化郡的太守,所以略知一些,据我所知,唐国公有五子,其中又有长子与次子最为出众。”

“次子…”裴虔诚想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了,今年三月之时,唐国公与次子李世民曾入京朝见陛下,陛下还曾赐婚,欲将永丰公主下嫁李世民,哪知道他竟然以已有婚约为由,抗旨不婚,令陛下勃然大怒,将他们父子打入天牢之中,欲要处死。”

崔济点头道:“被你一说我也想了起来,确有这回事,对了,后来他们是如何从天牢中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