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世师面色得色地道:“既是想好,那就赶紧走吧,放心,我堂堂一个大将军,一定说话算数,放了这些人。”

哼,李渊,纵然你再能打又如何,还不是被老子捏在手里,老子要你往东就往东,要你往西就往西,与我斗,你还嫩了点。

就在阴世师以为大局尽在掌握之中的时候,城墙下的李渊突然跪了下来,清晰地道:“今日,是我李渊对不起诸位,待我攻下长安之下,一定会替你们报仇,杀了阴世师这个狗贼!”

阴世师的笑容僵在了嘴边,李渊刚才…刚才说什么,攻下长安?他竟然不顾这些人的性命,依旧要进攻长安,疯了,真是疯了!

阴世师比之李渊,不知差了几千万里,所以,以他的智商,是无法理解与明白李渊的,后者走到这一步,除了继续往前之外,再没有别的退路。莫说是几十个人,就算是几百几千人,李渊也不会放弃攻取长安!

城头上那些人,听到李渊的话,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大声叫骂,指责李渊自私,不顾他们的死活;还有说李渊就算攻下长安,也不会久长;诸如此类,总之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李渊没有替自己辩解,只是默默跪着,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之声,“全部都闭嘴!”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渊幼时的西席,那个已经年届八旬的老人,从被抓上来后,他就一直没说过话,这是第一句。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努力挺直了佝偻的身躯,肃声道:“看看你们的样子,一个个贪生怕死,为了活命,什么样的话都能说出口,这样就算让你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在我看来,只要死得其所,何惧之有!”

之前说话那人,一脸气愤地道:“你这个老不死,一把年纪了,当然无所谓,但我们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就死了,还有这些孩子,他们更不想死!”

第三百九十六章 誓不为人

老者蔑视道:“你以为阴世师真会放了我们吗,他连这样阴损的招数都想得出来,还能指望什么?我听说代王曾同意开启城门,是这个阴世师,不顾城中百姓将士死活,非得固守不开,才会闹到这一步!”

“死老头子,你糊说什么!”阴世师一把揪过他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大隋的子民,当为大隋尽忠,怎可替一个乱臣贼子说话,当真活的不耐烦了吗?”

“尽忠?”老者嗤笑道:“我活了八十载,可以说是看着先帝打下这长安城,也看着它如何繁华昌盛起来,但如今呢,自从陛下登基之后,穷凶极奢,贪图享乐,整个大隋都让他给败尽,连这长安也破落了,还有什么资格要我等尽忠?”

阴世师盯着他,忽地笑了起来,“既然你不认自己是大隋子民,那你也没必要活着了。”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是用力一推,将老者从城头上推了下去,下一刻,老者重重摔在地上,口鼻流血,当场气绝身亡。

李渊虽然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真发生在自己眼前时,仍是一阵难过,上前合起老者的双眼,低声道:“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让阴世师为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城楼上,传来阴世师略有些焦急的声音,“李渊,你仔细想清楚,到底退不退兵?!”

李渊命人将尸体台下去后,冷眸道:“我所做的决定不会改变,倒是你,阴世师,你必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阴世师没想到李渊是块这么难啃的骨头,软硬不吃,恨不得将城楼上的那些人都推下去,总算他还有一丝理智,知道真要推下去,无疑是在逼李渊即刻进攻,对他可没好处!

在勉强压下怒火后,他冷哼道:“李渊,你别后悔!”

望着阴世师离去的身影,李元吉怒道:“父亲,这个阴世师实在欺人太甚了,我们现在就打进去,待得抓住他后,看他还怎么嚣张!”

李渊望着城头那些他熟悉或者陌生的人,那些人依旧被迫站在城墙上,他知道,只要自己一下令进攻长安,阴世师就会毫不手软的将他们全部推下城楼,一个不留。

“父亲!”李元吉迟迟不见他回答,催促地唤着,李渊摇头道:“一切等七日后再说。”

李元吉想要再说,瞧见李建成使来的眼色,只得生生止住嘴边的话,无奈地看着李渊离去。

第五天之时,发生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情,等韫仪得到消息,赶到城头的时候,正好看到阴世师捧着一个坛子往下扔,嘴里还发出嚣张至极的笑声,坛子摔碎了,撒了一地的粉,不知是什么东西。

在摔完一坛后,阴世师又捧起另外一坛,“李渊,这坛应该是你太爷爷的骨灰,他那座墓埋得可真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把他的棺材挖出来,烧了这么一坛骨灰,喏,还给你!”说着,手一松,坛子又落了下来,同样是摔的一地灰白色的粉。

如意骇然道:“这个阴世师是不是疯了,竟然挖李将军家的祖坟,还将尸骨给烧了成灰,故意摔碎,他…他还要不要脸?”

吉祥皱眉道:“他若是要脸,之前就不会拿李将军的亲人来威胁了。”

韫仪冷冷道:“他这是在玩火**,瞧着吧,这个蠢货很快就会后悔了!

那厢,脾气最火爆的李元吉怒骂道:“阴世师,你胆敢掘我李家祖坟,扰我李氏一族先辈安息,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掘尽你阴家祖坟!”

这一次,莫说是李元吉,就连脾气最好的李世民也沉下了脸,阴世师这次实在是做的太过份了,不杀阴世师,不足慰李家先祖之灵!

李渊没有说话,不过那张脸阴沉的可怕,这个时候城楼上又传来阴世师的声音,“你错了,不止是祖坟,还有你李家宗庙,也被我一把火给烧了;李渊,我要你清楚明白,这就是身为乱臣贼子的下场!”

李世民拱手道:“父亲,阴世师实在欺人太甚,请父亲立刻下令攻城!”在他之后,众将领也纷纷请求李渊即刻下令攻城,阴世师的所作所为,连他们也看不下去了。

李渊垂在身侧的双手一紧再紧,他仰头,眸光阴寒地盯着阴世师,一字一句道:“不杀你阴世师,我李渊誓不为人!”

这句话后,他拔刀出鞘,高举道:“三军将士听令,即刻收整队形,进攻长安,谁若第一个登上城楼,就立刻官升三级,赏米百斗,钱百贯!”

这句话令二十几万将士热血沸腾,吼声连天,等了这么久,可算是等到进攻的命令了;这一刻,他们脑海中只有四个字,那就是——攻下长安!

阴世师万万想不到事情竟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原本是想着既然城楼上的那些人暂时还不能杀,就借此给李渊一个警告,让后者不敢轻举妄动,哪知却适得其反,令李渊提前举兵进攻。

一时之间,阴世师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后悔自己的鲁莽,只能匆忙命士兵在城头布置,千万要守住长安城,不能让李渊的兵冲上城头。

李世民在经过韫仪身边时,停下脚步道:“快回你自己的营帐,一旦打起来,此处会很危险,记住,千万不要出来,我会让人护在你营帐四周。”

韫仪知道自己这会儿帮不上心,点头道:“帐营隔得这么远,想必不会被流箭所伤,你快去吧,万事小心。”

“但是…”李世民待要再说,长孙氏走过来道:“让公主去妾身那里吧,女眷集合在一起,也好方便士兵护卫。”

“那好,你赶紧带公主过去。”说完这句话,李世民匆匆离去,士兵已经开始集合,一旦大军整合完毕,就会立即攻城。

韫仪接过侍女递来的茶,听着外面的动静感慨道:“这一仗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长孙氏颔首道:“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论天下是兴是亡,苦的都是百姓,只盼此战之后,长安城的百姓,可以休养生息,远离战乱。”她们都知道,李渊必可攻克长安,所以并不担心输赢。

第三百九十七章 终入长安

“也只能如此了。”在韫仪答应之时,长孙氏自柜中取出过一件镶有风毛的雪青夹棉锦衣,道:“这是上次说起的衣裳,手艺不好,公主您别嫌弃。”

韫仪抚过细密平整的针脚,笑道:“这样还叫手艺不好,那天下就没几个好的人了,这件衣裳我很喜欢,多谢了。”

她的认可令长孙氏很高兴,道:“改明儿得空我再替你做几件,或者公主有喜欢的式样,也可以说给我听。”

韫仪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说话间,她瞧见一旁摆着几件未做完的小衣,眸光微微一颤,“你有身孕了?”

长孙氏一愣,待得看到她目光所望的地方方才笑道:“没有,这是给承宗的,上次答应了要做,一直都没做好。”

“承宗?”见韫仪面有不解,她解释道:“承宗是大哥与季姐姐的孩子,今年才两岁,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体弱多病,胃口不佳,请了许多大夫为他调理都不行,希望他长大后体质会有所好转。”说着,她道:“算起来,公主与季姐姐还算相识。”

“不错,以往在太守府中时,曾共事过一段时日,后来她随大公子去了河东,便再没有见了;这次相遇,她已是大公子的四夫人。”

长孙氏笑道:“季姐姐很得大哥疼爱,那一房,除了大嫂之外,就属季姐姐了。”

韫仪笑而不语,她是领教过季容手段的,这种人,不论去了何处,相信都是如鱼得水。

这个时候,有人挑帘走了进来,是一个秀美之中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穿了一袭鹅黄衫子,双目晶晶,仿佛能洞悉人心似的,韫仪认得她,是李渊第三女李秀宁,就是她凭一人之力招募了七万士兵。

李秀宁没想到韫仪也在,与之点头见礼后,将手中的棋盘与棋盒放在桌上,“二嫂,左右这会儿没什么事,你陪我下一局棋吧。”

长孙氏为难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棋艺,只能算是平常,比不得你,最后必定又是输,而且我答应季姐姐的衣裳还未做好呢。”说着她将目光望向韫仪,“不如公主陪秀宁下一局。”

李秀宁清眸一转,似笑非笑地道:“公主可肯赏这个脸?”

见她们二人一起相邀,韫仪也不推辞,点头接过李秀宁递来的棋盒,与之对弈,至于长孙氏则一边缝制衣裳,一边看她们下棋,帐中安静而宁和。

与帐中宁静相反是帐外震天的杀声,一波接着一波的士兵往长安城那高大而坚实的城墙冲动,他们心中的火已经憋了太久了,无数将士心中都有同一个念头——不攻下长安誓不回!

“顶住,都给本将军顶住,千万不能让他们爬上城墙!”阴世师在城楼上惊慌地叫着,看到士兵抬着一锅烧开的热油上来,他连忙道:“泼油!快点泼下去!”

士兵照着他的吩咐,将滚烫的油泼下去,那些正在爬云梯的士兵受热油之泼,哀嚎着从云梯上摔下去,而在此之前,已经好几拨人摔下去了,在城墙下堆起一层血肉模糊的尸体。

看到攻城的势头被阻住,阴世师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对城头上的士兵道:“赶紧再去抬热油来,一定要挡住他们!”

一名士兵为难地道:“启禀将军,这已经是最后一锅热油了,全部都泼光了!”每一次泼热油都能对攻城士兵起到很好的阻碍,但油并不是无止无尽的,每次都是一大缸一大缸的泼,几次下来,就将他们之前储存的油给泼光了。

“混帐东西!”阴世师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但喝骂解决不了问题,这么一耽搁的东西,那些士兵又重新爬了上来,就像附骨之蛆一样,“既然没有油,就用石头砸,用箭射,总之一定要给我顶住,否则你们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

一众士兵对他的话都颇有微词,要不是他挖人祖坟,烧人宗庙,李渊会现在就打吗?还有之前,明明代王都听晋阳公主之劝,放弃这这一仗了,他偏生从中搅和,非要打这一仗。

怨归怨,阴世师毕竟是主将,他们不能不听,照着阴世师的话,砸石射箭,阻挡下面的攻城之势。

但底下的士兵实在太多了,打下去一批又上来的批,过不了多久,石头便又面临与之前热油一样的结局,扔光了,箭矢倒是还有,但凭这一样,想要彻底压制攻城之势,实在太难。

“杀!杀啊!”阴世师面红耳赤地喊着,但一来无石可掷,二来士兵守了大半日,又是这种高度紧张的情况,皆已是疲惫不堪;有些士兵因为不断拉箭开弓,手指已经被纠缠勒出了血。

“云梯竞耸,楼橦争高,百道齐来,千里并进,绕京竹木,歼于斯矣。”

这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拼杀,不断有士兵倒下,又不断有士兵冲上去,地上的尸体已经不是开始时的一层,而是厚厚一堆。

终于,在冬日将落之时,一名叫雷永吉的军头第一个冲破守军防御,登上了长安城的城墙,打开了一个看似不起眼,却足以令守军土崩瓦解的缺口。

在他之后,无数士兵一拥而上,冲下去打开城门,引大军入内;在这一刻,隋军明白,大势已去,长安…注定要属于李渊,所以他们很快就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

攻城之前,李渊虽然怒火中烧,但仍然传令三军,攻入长安城后,不得毁隋朝祖庙,不得侵犯代王杨侑及其他皇室中人,更不得伤害百姓与俘虏,违者灭三族。

在这样严明的军令下,士兵井然有序,未伤那些投降的隋兵一分一毫,对于百姓更是秋毫无犯。

李元吉一进城,便立刻登上城头搜寻阴世师,但搜遍整个城楼,也不见其踪迹;李元吉气恼地抓过一个降兵,“说,阴世师在哪里?”

降兵战战兢兢地道:“小人…小人不知道,你们攻进来之前,阴将军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兴宫

李元吉扬起钵大的拳头,厉声道:“再不说实话,老子就打爆你的头!”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士兵被他吓得脸色发青,说话也不利索。

“找死!”说着,李元吉便要一拳打下,落到半空中之时,被人一把拉住,“你做什么?”

李元吉望着拉住他的李建成道:“当然是让他说出实话。”

李建成冷声道:“你忘了父亲的话?还不赶紧松手。”

李元吉不服气地道:“大哥,这贼小子不肯说出阴世师去了哪里,打死活该!”

“小人真的不知道。”那士兵吓得都快哭了。

“阴世师有心要逃,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去向告之他们,你就算打死了也问不出。”说着李建成又道:“有这时间,还不如随我去搜捕,我已经让人守住其余诸门,以免阴世师逃出城去,世民可是已经去了,你若不想被他抢先,就快一些。”

一听这话,李元吉连忙松开那名士兵,与李建成一道去搜捕阴世师,旁的人都可以放过,对他们来说,唯独这个狗杂碎是一定要抓回来的。

在他们四处追捕阴世师之时,李渊已经踏进了大兴宫,一步一步地往里走着,自他有记忆以来,曾无数次来过这里,每一次来,无一例外都是站在大兴殿内,朝端坐在上首的人跪地磕头,以前是杨坚,后来则是杨广。

不过自从杨广迁都洛阳之后,就再没有来过,如今终于又一次踏入,这一回,他不是为了向谁行礼,而是为了要主宰这富丽堂皇的大兴宫。

筹谋那么多年,终于是走到这一步了,只要一想到这个,李渊就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在一下接着一下的脚步声中,李渊踏进大兴殿,这里是皇帝听政视朝之处,册封皇后、太子、公主或者宴请朝贡使节,也多在此殿,是所有宫殿之中,地位最尊之处。

李渊看到了躲在龙案底下瑟瑟发抖的代王杨侑,他身边的宫女太监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身边只有一个面容清瞿的老者。

跟随李渊冲进来的士兵看到躲在案下的杨侑,皆是红了眼,为了冲进长安城,他们死了多少人,那些都是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还有,若当初杨侑坚持一些,不要听任阴世师摆布,就可以避免这场大战,阴世师该死,他同样该死!

“杀了他!”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很快那些士兵便一起叫了起来,“杀了这个姓杨的!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杀了他!”

有一些性子急的士兵,甚至冲了上去,欲杀了杨侑,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杀一个还未成年的杨侑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

这个时候,那名老者横步挡在他们面前,“李公举义兵,是为了匡复帝室,拨乱反正,尔等如今是想陷李公于不义吗?”

士兵们被他这么一喝,一时间还真不敢上前,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李渊的声音,“不许放肆,立刻给本公退下!”

在喝斥士兵退下后,李渊走上前,对仍在桌下发抖的杨侑道:“殿下不必害怕,臣说过,臣此来长安,是为了匡复帝室,尊奉您为天子,是万万不会伤害您的。”说着,他伸手道:“臣扶您出来。”

杨侑看向姚思廉,待得后者点头后,他伸出颤抖的手递到李渊掌中,狼狈地自案下钻了出来,在他站直了身子后,李渊拱手道:“方才手下士兵多得得罪,还请殿下恕罪!”说着,他回头朝那些士兵道:“还不立刻向代王殿下赔罪?!”

杨侑闻言,急忙道:“不…不必了,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李渊恭敬地道:“殿下宽宏大量,殿下若为天下之主,当是万民之福。”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一直护着杨侑的那名老者,“这位是…”

“我乃殿下侍读,姓姚名简,字思廉。”听得姚思廉之话,李渊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姚先生,我虽未见过先生,却一直对先生敬仰之至,如今更是让李某钦佩。”莫看姚思廉官位不高,在所有文人之中,地位却如泰山北斗一般,极为崇高;而更难得的是,那么多人都逃走了,姚思廉却依旧陪在杨侑身边,不离不弃,这份风骨,说一句钦佩并不为过。

“李公过谕。”这般说着,姚思廉一脸正色地道:“李公乃仁义之人,想必不会做出自食其言之事。”

“当然,我会依照之前所言,拥立代王为帝。”说着,他道:“代王今日受了不少惊吓,姚先生您快扶代王去后殿歇息吧,长安的事情,李某会好生处置。”

姚思廉点点头,“老朽明白,老朽只一句话劝予李公。”

李渊谦虚地道:“姚公请讲。”

“望李公以后爱民如子,好自为之。”姚思廉虽然老了,却不糊涂,他心里明白,不论李渊话说的多好听,拥立代王只是权宜之计,早晚有一天,李渊会取而代之,将这天下彻底握在他自己手中。

李渊已经开始逐渐掌握天下大势,非他一个姚思廉所能左右。

“姚公放心,渊…定不会让你失望。”李渊的回答,令姚思廉心中微安,扶着杨侑离开了大殿。

望着彻底空出来的金龙宝座,李渊眸中射出道道精光,如今,只要他想,就可以坐上这个宝座,听底下官员将士呼喊万岁!

多少人,赌上一切,以性命相拼,就是为了这个位置,这个无人可以拒绝的诱惑…

李渊抚过扶手上一条条栩栩如生的金龙,脚不自觉地往前迈着,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就可以坐在这龙椅上。

“坐上去…坐上去…”这个声音一直蛊惑着李渊,想要诱惑他走出那一步。

然这一步,李渊最终还是没有踏下去,他没有忘记自己当初起兵的口号,还有刚才答应姚思廉的话,如果这会儿坐上龙椅,就是出尔反尔,这不是他想见的。

他早晚会坐上这把龙椅,但不是现在!

在压下盘桓于心中的诱惑后,他对底下士兵道:“立刻清点宫中的人数,记住,不得伤人,惊扰代王,更不得杀人,违反军令者,诛连三族!”

第三百九十九章 谁当皇帝

在那些士兵下去后,李世民走了进来,李渊一见到他,便问道:“如何,可有抓到阴世师?”对于阴世师,李渊甚至比对杨侑还要在意,杀子之仇,掘坟之恨,毁庙之仇,不死不休。

“暂时还没有,大哥与四弟正在搜寻,并且派人看守了城门,他逃不掉的。”说着,他又拱手道:“长安城已经差不多被控制住了,比咱们想的还要轻松,请父亲放心!”

“好,派兵去将你二娘他们接来城中,就暂时住在咱们以前的宅子里,那座宅子很是宽敞,应该够他们住了。”

“是。”在李世民按着他的话去接万氏等人时,李建成两兄弟正四处搜查阴世师,二人皆憋了一肚子气,眼见天黑了也不肯折回,誓要找到阴世师。

此时,薜万彻奔过来首:“大公子,我们找到了骨仪与几个士兵,他正想从另一处城门逃走,卑职问过他底下的人,此人与阴世师同朝为官,关系颇好,说不定会知道阴世师的下落。”

李建成精神一振,道:“立刻将他带来。”

“是。”在薜万彻答应后不久,之前在城头上见过的骨仪就被带到了近前,后者一见了他们,便立刻哀求道:“我什么都没做过,求二位公子开恩,再给我一个机会。”

李元吉冷笑一声,抽刀架在他脖子上,“告诉我,阴世师在哪里?”

骨仪目光一转,摇头道:“我不知道,从你们攻城起,我就没见过阴世师,实在不知他去了哪里。”

李建成将他一闪而逝的异色收入眼底,下马走到他身前,取过李元吉手里的刀,打量着火光下寒芒四射的刀身,凉声道:“骨将军,你有没有见过把人身上的皮肉一片片割下来的刑罚,听说,有技术高超的行刑手,可以割上千刀而不死;正好我底下有就这么一个人,你要不要试试?”

骨仪吓得双腿哆嗦,跪下道:“大公子开恩,大公子开恩啊!”

“阴世师对我李家做了些什么,想必你也知道,我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你想要活命,就告诉我阴世师的下落,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得生不如死!”

“我…我…”骨仪吱吱唔唔一直没说下去,倒是眼睛不时瞟向他带着的那些士兵,与此同时,一个站在最后面的士兵正悄悄往外移着,因为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骨仪身上,没有人留意到他的举动,在挪出约十来步后,见无人注意,那名士兵加快了脚步,趁夜色往无人的地方行去,然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将他拿下!”

士兵大惊,连忙拔腿往前跑,可惜没跑多远就被随后追来的士兵压在地上,无法起身,更不要说逃走了。

李元吉走上来,用力踢了他一脚喝骂道:“狗东西,溜什么溜,我又不会吃了你!”

李建成将钢刀掷给一旁的士兵,冷声道:“他不想死,当然要溜。”

李元吉疑惑地道:“大哥你在说什么,父亲说过,不杀降兵,怎么会…”

“你仔细看清楚。”李建成的话令李元吉更加疑惑,命士兵让开后,一把将那名摔得灰头土脸的士兵从地上揪了起来,虽然后者努力躲闪,脸上又都是灰,但仔细看还是能够看清轮廓,这…这不是…

李元吉一把掀开他的头盔,这下看得更清楚了,可不就是他们一门心思要找的阴世师吗?

下一刻,李元吉狠狠一拳揍在得阴世师摔倒在地上,未等后者爬起来,已是一脚踩在后者头上,“原来是你这个狗贼,居然扮成士兵,真亏你想得出来,只可惜你注定要落在我们手中!”

阴世师这下子是真的慌了,骇声道:“不要!别杀我!”话音未落,踩在头上的脚已是加重了力道,狠狠地辗着,“之前我们让你开城门,让你放了那些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不…不要!”阴世师艰难地自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他感觉脑袋像是要被踩爆了一般。

李建成凉声道:“好了,带他去见父亲吧,别真给弄死了!”

李元吉忿忿地收回手,命士兵抓了他与骨仪去皇宫见李渊,在去的路上,他好奇地道:“大哥,你怎么知道阴世师扮成了士兵?”刚才要不是李建成识破了阴世师的装扮,他们这会儿还跟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找呢。

“你没瞧见骨仪说话的时候,一直往他那边瞅吗,若只是一个寻常士兵,骨仪瞅他做什么,所以我断定,那个人就是阴世师!”

“高!”李元吉竖起大拇指,赞道:“大哥慧眼如炬,洞察于微,实在令我佩服。”

李建成笑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了溜须拍马?”

“我可没兴趣学这些,说的都是实话。”说着,他又有些不甘心地道:“要我说,大哥哪里都比二哥更胜一筹,父亲却偏偏…更加看得二哥,拨给他统领的军队竟然有十二万,而我呢,一个都没有,只能跟在大哥你身边。”

李建成回头道:“怎么,跟着大哥让你很委屈吗?”

李元吉心道:“当然不是,只是替自己也替大哥不值。”

李建成笑一笑道:“记着,不值与否,靠嘴巴说是没用的,你瞧着吧,总有一天,我要父亲所见所想的第一人是我,而不是世民。”

“嗯,我支持大哥!”如此说着,李元吉想起一事来,道:“大哥,你说这长安城已经破了,父亲是不是就要称帝了?”

“不会。”见李建成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自己的话,李元吉有些不服气,“为什么?”

“因为拥立代王,是父亲出兵乃至兵临长安城下时,一直在说的话,父亲素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对不会自食其言。”

“但杨侑只是个黄口小儿,有什么资格当皇帝。”面对李元吉不服气的言语,李建成微微一笑道:“很简单,就凭他姓杨!”

第四百章 大局

李元吉嗤笑道:“姓杨又怎么了,杨广都已经死了,杨家天下也早就毁得差不多了;要我说,就该痛痛快快的一刀了结了他。”

“嘘!”李建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神情严肃地道:“这种话你在心里想可以,但绝对不能说出口,否则只会坏了父亲的大事!”

“哦。”李元吉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一挟马腹加快了速度,在一更时分时来到了承天门下,亲自押着阴世师走了进去,在经过足有三百步的广场后,他们来到大兴宫,李渊与一众将领都在那里,正在商议事情,李世民也在。

看到被押进来的阴世师时,李渊瞳孔倏然一缩,对那些将领道:“诸位且先回去,剩下的事情咱们明日再议。”

在目送那些将领离去后,李渊将目光转向抖如糠筛的阴世师,负手走到他身前,徐声道:“阴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阴世师颤声道:“你…你想怎么样?”

“自然是与阴将军好好算一算咱们之间的帐。”李渊话语中透着森冷的寒意,能够令他恨到这个地步,阴世师也算是一个人物了。

阴世师吓得双腿直打哆嗦,勉强道:“我们当时各为其主,你不能怪我;而且…你自己说过,入城之后,不杀…不杀任何降者,我…我投降!”

李渊失望地摇头道:“我之前以为,你虽然卑鄙无耻,但总算还有几分忠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今看来,实在是我太高估你了!大隋就是因为有太多你与王威这样的官员,所以才会一蹶不振。”

“我…我知道错了,求你,求你饶过我一条性命。”此时的阴世师,可以说是恬不知耻,为了活命,他什么都可以做,可以说、

“太晚了。”随着这句话,李渊眼中唯一的一点温度也消失无踪,“将他拉出去斩首!”

一听这话,李元吉顿时不乐意了,“父亲,他挖我李氏祖坟,又杀了五弟,斩首未免也太过便宜他了,要儿子说,就算不凌迟,至少也得是炮烙。”

李世民摇头道:“不行!”

李元吉素来不服他,这会儿见与自己意见相反,顿时梗了脖子道:“为什么不行,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二哥对他还要心慈手软吗?”

李世民眉头微皱,“不是我心慈手软,而是父亲才刚入主长安城,若是这会儿用酷刑,对父亲甚为不利。”

对于他的话,李元吉嗤之以鼻,“有什么好不利的,这种连别人祖坟都不放过的人,怎么死都不为过。”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是,你说的没错,阴世师确是死有余辜,但如今全天下人都盯着父亲的一举一动,一旦父亲稍有做错,就会变成别人讨伐父亲的把柄;好比你刚才说的凌迟、炮烙,那不是让父亲背上一个暴虐残忍的名声吗?”说着,他又语重心长地道:“四弟,杨广前车之鉴尚在眼前,我们万万不能重蹈他的覆辙。”

李元吉冷笑道:“二哥这话未免也太过危言耸听,父亲与杨广怎么会一样,你根本就是…”

“好了。”李渊喝止了二人的争执后,将目光望向一直未语的李建成,“建成,你怎么看?”

李建成思忖道:“儿子也赞成世民的说法,如今用酷刑,对咱们百害而无一利,没必要为了逞一时痛快,而在百姓乃至史书上留下骂名,是非功过,自会有人评论。”

“好!”李建成这个回答,令李渊很是满意,他的儿子,只会冲锋杀敌是不够的,要智勇兼备,懂得顾全大局才行;在这件事上,建成与世民都达到他的期望,至于元吉…这个孩子太过冲动莽撞,还需要好好历练。

“不要!不要杀我,你们要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们放过我一条性命。”阴世师涕泪横流的哀求着,见没人理会他,赶紧跪下道:“你们就当…就放过一条狗,求求你们。”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完这句话,李渊唤进守在外面的士兵,在阴世师的哭嚎声中将他拉了出去,在他们踏出大兴宫的朱红门槛时,在阴世师以为李渊改变心意之时,他却道:“行刑之前,去将二夫人请过来,她若想亲自动手,就由着她。”

李智云之仇,他从未忘;答应过万氏之话,他亦未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