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最后是否万氏亲自动手,这一日过后,世间都再无阴世师这个人。

除了阴世师之外,骨仪亦被处死,至于卫文升,多日之前就已经死了;待得处理了此事后,李建成忽地道:“父亲,儿子还想向您要个恩典。”

李渊疑惑地道:“哦,什么恩典?”

李建成肃然道:“请父亲大赦长安,释放所有牢房中的囚犯;并且废除隋朝的一切严刑峻法,以慰百姓!”

李渊怎么也料想不到,李建成竟然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不过倒是正中他心怀,当即道:“好,就依你所请,等长安城安定下来后,我就颁令下去。”

听得这话,李建成展颜笑道:“多谢父亲!”

出了大兴殿,在与李世民分开后,李建成瞥了一眼走在旁边的李元吉道:“怎么了,还在生大哥的气?”

“我哪敢。”话虽如此,这语气却出场了他的心思,李建成笑一笑道:“怪大哥与世民站在一起?”

一听这话,李元吉憋了半天的气顿时窜了上来,“阴世师杀智云,又掘我们的祖坟,将先祖挫骨扬灰,我要将他凌迟炮烙有何不对?都不明白你们一个个是怎么一回事。”

李建成眸光一沉,“四弟,你在世民面前说什么都行,就是唯独不要提智云之事。”

李元吉不解地道:“怎么了?”

李建成瞥了一眼四周,确定周遭无人后,方才低声道:“那件事,世民已经知道了。”

李元吉先是一怔,旋即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道:“大哥你…你是说二哥他…他知道了智云的事?”

第四百零一章 了结恩怨

“不错,那日他从江都回来,我去见他,他亲口问我,是否你害死了智云,我自然不肯承认,但他不相信,说要将这件事告诉父亲,我怕闹出大祸来,只能承认;并求他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父亲,总算他还念着一点兄弟之情,瞒下了这件事,但从此我们便有了把柄在他手中;你说我帮他不帮你,唉,我能有什么法子,万一惹恼他,他将事情告诉父亲,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李元吉闻言,内疚地道:“对不起,是我误会大哥了。”

“唉,这件事我本不愿告诉你,但你性子冲动跳脱,思来想去,若不与你说清楚,恐怕什么时候闯了大祸都不知道;记着,在没法子解决智云那件事情之前,尽量不要与世民起冲突。”

李元吉点头之余,又不甘地道:“那我们岂非要一直受二哥的钳制?”

李建成一脸无奈地道:“眼下只能如此。”

李元吉咬牙道:“到底是谁泄露了这件事?难道是…”不等他说下去,李建成已是道:“绝对不会是季容;在知晓这件事后,我曾命薜万彻秘密盘问过当时在客栈中的所有人时间点,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结果让我发现,在你哄智云离开客栈的时候,有一个人没时间点。”

李元吉迫不及待地问道:“是谁?”

“长孙无垢!”这个回答令李元吉眼皮狠狠一跳,下一刻,他已是恨声道:“这么说来,是她发现了咱们的事情,从而告诉二哥?”

“十之**。”李建成话音未落,李元吉已是恨声道:“可恶的女人,早知道这样,就该连同她也一道诓出去,让阴世师杀了了事!”他为人猜鸷凶狂,连自己兄弟也敢杀,更不要说是一个所谓的二嫂了。

“事已至此,埋怨无益,总之你牢记我的话,不要莽撞,虽然眼下咱们攻入了长安,但天下未定,父亲更未称帝,往后的路还有很长。”

“我知道了。”李元吉是冲动骄狂,却不是没脑子,应了一声后,与李建成往位于皇宫东面的宅子行去。

进了宅子,恰好看到长孙氏在指挥下人收拾东西,瞧见他们二人进来,微笑着迎上来,“大伯与四叔所住的院落都已经收拾出来了,我让人带你们过去。”

“有劳弟妹了。”在李建成答应后,李元吉却迟迟未语,反而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盯着长孙氏,后者被他盯得不自在,轻言道:“四叔怎么了?”

李建成怕他露了痕迹,连忙拍着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地道:“怎么,打了一场仗,连你二嫂也不认得了吗?我可不记得你伤了脑袋。”

李元吉回过神来,笑道:“我怎么会不认得二嫂,刚才就是在想,二哥可真有福气,娶了二嫂这么一个贤惠能干的夫人,这一路过来,多亏了二嫂操持。”

长孙氏轻笑道:“四叔过誉了,我也只能做做这些,打仗什么的,可帮不上忙。”说着,她道:“今儿个打了一天仗,想必你们都没吃东西,我已经让厨房在做菜了,应该很快就能送过去,只是仓促之间,食材不多,只能做一些简单的菜式,大伯与四叔莫要见怪,明儿个我再去集市上采买。”

“辛苦二嫂了。”李元吉笑着与她辞别,在转过身后,笑容顿时被阴冷怨毒取代,长孙无垢,你给我等着!

暗沉的天下色,李元吉兄弟并未留意到站在不远处的韫仪,在他们走远后,吉祥在韫仪耳边轻声道:“公主,那位四公子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前一刻还笑容满面,下一刻就已经变得好吓人。”

韫仪亦留意到李元吉的神色变化,在示意吉祥噤声走,她来到长孙氏身边的,后者瞧见她,将手里的帐簿交还给下人,道:“公主怎么出来了,可是我的安排有哪里不周?”

韫仪笑一笑道:“你什么都考虑到了,又哪里会不周,我就是觉着没什么事,所以出来走走,对了,你刚才与四公子他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告诉他们安排好了所住的院落,另外饭菜很快就能送过去。”说着,长孙氏疑惑地道:“有什么问题吗?”

韫仪压上心中的思索,道:“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罢了,对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长孙氏微笑道:“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倒是二娘,听下人说,她一个时辰前出去后就一直未曾回来,也不知是去哪里。”话音未落,有人走了进来,吉祥眼尖,最先看清来者,道:“二夫人这不是回来了吗?”

长孙氏亦瞧见了,迎上去道:“二娘,您…”后面的话止在了嘴边,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因为她竟然…竟然看到万氏满身鲜血,还没走近便能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如一尊刚刚饮血归来的罗刹,好不吓人。

长孙氏用力一咬舌尖,令自己清醒过来,赶紧对身边的秀珠道:“快,快去请大夫过来!”

不等秀珠回过神来,万氏已是道:“不必了,我没有受伤。”

她这话令长孙氏悬在半空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但旋即又有新的疑问浮了上来,她试探道:“既是这样,为何二娘身上会有那么多血?”

韫仪走过来,代答道:“想必二夫人刚刚亲手了结了一桩恩怨。”李渊进入长安之后,第一次要做的事情,就是抓捕阴世师。

万氏转眸落在韫仪身上,于微微晃动的灯火中道:“不错,我刚才在阴世师身上捅上二十几刀,亲眼看着他断气。”她的声音幽冷阴森,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令人不寒而栗。

韫仪微一低头,“恭喜二夫人,您终于亲手为五公子报了仇,五公子终于可以安息了。”

“安息…”万氏垂眸盯着自己同样沾满鲜血的双手,微不可闻地道:“不,他还不能安息,因为真正害他的人还活着。”

长孙氏听不清她的话,询问道:“二娘,您说什么?”

万氏回过神来,淡然道:“没什么,你让人烧几桶热水送到我房里来,我要好好净一净身,另外晚膳不必送来了,我没胃口。”

第四百零二章 阿月

望着万氏离去的背影,韫仪疑惑地道:“明明如愿以偿地亲手为五公子报了仇,为何二夫人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太高兴?”

听得这话,长孙氏脑海中迅速闪过在去太原的路上,李智云失踪前所发生的事,二娘会不会…念头尚未转完,已是被她否决,不会的,这件事除了相公之外,她未曾与任何人提过,二娘不可能知晓;再说,那只是她的猜测,是真是假未为可知。

她暗自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飞转的思绪,“想必是二娘刚刚杀了人,所以心绪有些不稳,阴世师再怎么坏,也终归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说着,她对秀珠道:“你去厨房煮碗定惊碗给二夫人送过去。”

“哎。”秀珠应了一声,快步往厨房行去,这个时候,厨房里晚膳差不多已是做好了,侍女小厮正一一装了盒食分别送到各个小院去。

秀珠取来煮定惊茶的梗米、酸枣仁等物,和水放在罐子里之后,寻了一个空置的灶炉仔细煮着,过了一会儿,一名侍女捧着一个大碗进来,秀珠认得,是李承宗身边的秋林,做事很是仔细,只见她将碗中的东西倒入锅中后,添柴烧着,不一会儿,锅中便漫出阵阵豆香,秀珠嗅了几口,道:“你这是在煮豆浆?”

秋林揭开锅盖,一边撇去上面的浮沫一边笑道:“秀珠姐你说对了一半,是豆,不过不是豆浆,是豆花,大郎吃了一次后,觉得很好吃,娘子就让我每天煮一碗给大郎吃。”

“难得大郎有喜欢吃的东西。”听得这话,秋林深以为然地道:“可不是吗,自从大郎开始吃东西后,娘子每天都让人变着花样做给大郎吃,偏偏大郎就是不喜欢,可把娘子给愁坏了,就怕大郎饿着。”

秀珠笑道:“如今有你这豆花,季娘子可以少愁一些了。”

秋林下了生菜油后,道:“也不知大郎什么时候会吃腻,到那个时候,又要烦心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未过多久,秀珠的定惊茶就煮好了,在将之倒入碗中后,道:“我先给二夫人送去了。”

“嗯。”在秀珠离去后,秋林将煮好的豆浆舀起冲入一旁已经准备好的盐卤的盆中,刚一倒进去,就立刻用盖子牢牢盖住,底下用炭火保着温,如此等上半个时辰,豆浆就会结团,成为豆花。

这个时候,晚膳已经做好,厨房不再像刚才那么忙碌了,只留了少数几个人在那里收拾东西。

秋林自小跟着母亲磨豆浆做豆花,不需要看沙漏,也能估算出一个时辰来,在将盖子揭开后,原本如水一般的豆浆果然已经成凝,在尝过味道,确定与以前一样后,她开始舀到碗中,只要再加上酱油还有一些花生碎末等调味的东西后,便可以端过去了。

“咦,你在豆花里面加酱油吗?”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秋林耳边响起,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一个梳着双环髻的面生女子,“你是谁?”

“我叫阿月,刚刚才来府中做事,负责侍候大少夫人的,你呢,叫什么名字?”女子笑嘻嘻的说着,她脸有些圆,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像一个瓷娃娃,令人心生好感。

“我叫秋林,季娘子指了我侍候大郎。”听得秋林的话,阿月立刻亲切地唤了一声“秋林姐”,随即道:“对了,这豆花,秋林姐是不是准备拿给大郎吃?”

秋林颔首道:“是啊,大郎不爱吃别的,就爱吃我做的豆花。”

阿月伸着纤细的食指点着下巴道:“秋林姐你别怪我说话不中听,这豆花加酱油是最最下乘的吃法,完全抹杀了豆花本身的香甜,真亏得大郎喜欢吃。”

见她将自己辛苦做出来的东西贬得一无是处,秋林不禁有些不高兴,“这豆花从来都是加酱油与其他东西调味的,要按你这么说,难道什么都不放,就吃淡豆吗?”

阿月很会看脸色,见秋林板了脸,她连忙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并非故意争对秋林姐,秋林姐你别生我的气。”

她这么一说,秋林倒是不好再绷着脸了,道:“我也没生气,就是觉得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阿月看了一眼盆中还剩下许多的豆花,道:“要不我也调一碗豆花,秋林姐你尝过之后,再考虑我说的是否有理。”

秋林根本不相信她不放酱油能调出什么好吃的豆花来,逐道:“好,我就尽管一尝。”

阿月嘻嘻一笑,将豆花舀在碗中后,她试了一下温度后,唤过一个厨房的帮工道:“蜂蜜在哪里?”

“喏,就在那柜子上放着。”在帮工的指点下,阿月踮脚拿下装有蜂蜜的瓶子,将里面的蜜倒了一圈在豆花上,随后递给秋林,“喏,秋林姐你尝尝,一定比你原来的滋味要好许多。”

秋林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豆花中浇蜂蜜,不相信会有多好吃,但在品尝了一口后,神色顿然变了,蜂蜜将豆花本身的香甜味都给勾了出来,口感绵密醇厚,与她之前加酱油的口感,完全不一样,令人想要一尝再尝。

秋林又尝了一口后,心中已是没有了不悦,惊奇地道:“加蜂蜜之后的豆花确实滋味更好,而且与众不同,你是如何知道的?”

阿月笑道:“是以前一个做豆花的阿婆教我的,加蜂蜜是她的独门手艺,别看着简单,怎么加,加多少,何时加,当中都有学问,吃过她豆花的人,没有一个说不好吃,我就是因为尝过,所以才敢那样说。”说着,她又道:“秋林姐你把这个端去给大郎,他肯定更加爱吃。”

“嗯。”秋林连连点头,重新又舀了一碗,让阿月加好蜂蜜后,道:“那我先端过去,以免大郎等急了,晚些时候再来找你。”说着,她试探地道:“阿月,你能不能把这个手艺教给我?”

“当然可以。”阿月的爽快令秋林高兴不已,道:“那好,我待会儿去大少夫人那里找你。”

第四百零三章 未有其人

“嗯,我等着秋林姐。”在阿月答应后,秋林端了浇有蜂蜜的豆花往李承宗屋中行去,后者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几个嬷嬷拿他没法子,看到秋林进来,如遇救星,赶紧道:“你快把豆花拿给大郎,他都吵好久了。”

李承宗撅着嘴道:“你来晚了,我要罚你!”

秋林蹲下身道:“奴婢是为了给大郎研究新的豆花吃法才来晚的,大郎可不能怪奴婢。”

“新的?”李承宗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秋林,在他小小的脑袋瓜子里,豆花就只有一种吃法,哪里会有第二种。

秋林看出他的心思,笑吟吟地舀了一久递到他嘴边,“来,大郎尝尝看,保准您喜欢。”

李承宗半信半疑地吃了一口,发现口感比原来更好后,顿时来了食欲,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将一碗豆花给吃光了,且还嚷嚷着要吃。

看到他喜欢,秋林也是高兴不已,赶紧又去厨房盛了一碗,因为一直有炭火保温,所以这会儿还是热着,不过阿月已经不在了,若是再去大少夫人那里找,怕是大郎那边要等急了,秋林只好按着刚才的记忆加了一些蜂蜜。

虽然味道没有刚才的好,但李承宗还是又吃了大半碗,小肚皮吃得滚圆滚圆,看到李承宗心满意足的样子,嬷嬷笑道:“幸好有秋林你在,否则可真侍候不了这位小主子。”

“我也是凑巧。”在陪李承宗玩了一会儿后,秋林惦记着阿月那边,逐让嬷嬷照顾着李承宗,她则去了郑氏的屋子找阿月,然到了那边,一圈问下来,却没有人知道阿月。

秋林可真是糊涂了,阿月明明说是在大少夫人这边侍候的,怎么会没人知道的,难道阿月初来乍到,弄错了自己当差的地方?

这般想着,秋林不甘心地问道:“你们这里当真没有一个叫阿月,她说是今日才来此处侍候的。”

小厮刚要说话,院子里有人踱步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小厮上前行了一礼,道:“启禀管事,大郎身边的侍女秋林来找一个叫阿月的侍女,说是今日刚刚才来咱们这里当差的,但小的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起咱们这里还有一个叫阿月的。”

“阿月…”管事皱眉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也没印象,而且咱们才在这里安顿下来,根本没来过什么新人啊。”

“那…会不会是别处的人?”对于秋林的话,管事摇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你得自己去问,要不然问二少夫人也行,这府里的事情,一直都是她在操持,招过什么人,安排去了哪里,二少夫人最清楚不过。”

“我知道了,多谢管事指点。”在离开此处后,秋林又去了其他几个院落询问,那些人无一例外的都说不知道。

秋林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究竟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之后的几日,她也一直没再见到过阿月,这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自从吃过一次蜂蜜豆花后,李承宗就嚷着天天要吃,偶尔秋林给他换成原来的酱油,他吃一口就说不好吃,非要加蜂蜜;秋林虽有些不安,但想着蜂蜜是好东西,也就随着他了。

如此一直过了十来日,一日,趁着雪后初晴,秋林与嬷嬷一道带着李承宗到院中玩耍,后者与所有小孩一样,看到白白的雪,高兴的不得了,穿着羊皮小靴的小脚在上面跑来跑去,踩出一个个小小的脚印,整个院子都是他的欢笑声。

高兴不已的李承宗根本没发现自己前面站了个人,秋林连忙道:“大郎不要跑了,小心撞到人!”

李承宗许是玩得太过高兴,没听到秋林的话,依旧往前奔着,与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秋林她们赶紧上前,朝来者屈膝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公主。”

“不必多礼。”来者正是韫仪,她抚着李承宗小小的肩膀道:“大郎可有撞疼了?”

李承宗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嘿嘿笑,紧接着又挣开她的双手跑去了别处玩耍,秋林道:“大郎不懂事,还请公主恕罪。”

“无妨。”韫仪望着在雪地上奔跑的小小人影,笑道:“来了这么多日,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大郎,平日里仿佛极少瞧见他出来。”

秋林垂目道:“大郎体弱多病,大多时候都是在屋中养病,这阵子见他没怎么生病,禀过娘子后,方才让他出来玩一会儿。”

韫仪颔首道:“是该出来走动走动,一味关在屋中,对大郎也不是什么好事。”说话间,一个小小的雪团掷到一旁的吉祥,却是李承宗扔来的,瞧见扔到了人,高兴的哈哈大笑。

“真是调皮。”吉祥本不欲理会,但李承宗却扔上了瘾,一个接一个地掷来,吉祥有些无奈地望着韫仪,后者笑道:“既然大郎喜欢你,你就陪他玩一会儿吧,不过你小心些,别弄疼了大郎。”

“嗯。”吉祥应了一声,攥了一个小雪球扔过去,见到有人与他一起玩,李承宗更加高兴,咯咯直笑,虽然吉祥没有用力,但他一个小孩子依旧不是对手,他倒也聪明,见敌不过,便拉着秋林当帮手,雪球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如意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吉祥,轻笑道:“公主您瞧吉祥,都快玩疯了。”

韫仪含笑道:“有心思玩也是一种幸福,你想想,我们都多久没这么开心了。”

被她这么一说,如意亦有所感叹,从小到大,公主都活在一种压抑中,甚少有开心的时候,而在大业十一年后,就更加少了,先是郑阳死,随后崔济被发现是一个人面兽心的败类;再后来,就是去了江都,公主一再为民请命,却险些被陛下侮辱,并且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而这还没有结束,逼宫、弑君、囚禁、胁迫,中箭,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直至二公子将公主带回了长安,才算有了几天安生日子过。

第四百零四章 异常

只是…要说安生也不尽然,这段时间,她与吉祥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府中的人在背地里议论公主,说公主恬不知耻,缠着二公子;气得她们恨不得上前理论,明明就是二公子主动开口让公主留下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公主纠缠不休了。

不过在宫中待了多年的她们也知道,这种流言蜚语越是与较真,就越是传得利害,所以她们强行忍了下来,未与之争辩什么,韫仪那边也瞒了下来,希望那些人传得无趣之后,就不再说了,否则不知要怎么平息。

“怎么,想到以前的事又不高兴了?”韫仪的话将如意自沉思中拉了回来,连忙道:“没有,奴婢就是盼着,以后能够太太平平,不要再生什么事。”

韫仪笑而不语,这个时候,在与吉祥玩耍的李承宗渐渐退到了边沿,在其身后是一排的盆景,韫仪怕他继续后退会绊到,道:“大郎,你退得太多了,往前走一些。”

与上次一样,李承宗依旧没有理会她,只是笑嘻嘻地与吉祥她们玩着,脚步依旧在往后退,秋林也察觉到不妥,唤他往前走一些,可后者置之不理,仍是往后退着,终于在退到第四步时,脚后跟撞到盆景,一个不稳,仰天跌去。

“大郎!”秋林花容失色,急忙奔过去想要拉住他,险险在李承宗后脑触地之前将他拉住,见他除了受些惊吓之下,并无大碍,秋林长出一口气,刚才真是好险,李承宗可是李家的长子嫡孙,所有人都宝贝的不得了,他要是磕破一丝皮,自己就休想有安生日子过。

韫仪也是被吓得不轻,抚着胸口道:“大郎,我刚才不是与你说了,不要再往后退了吗,你为何不听?”

李承宗白着一张小脸没有说话,就像没听到一样,他这样子令韫仪皱起了眉头,说起来,从刚才开始,李承宗就没有对自己的话有过任何回应,之前还以为是他玩得太疯,故而没听到,眼下看来,却非如此。

这般想着,韫仪又与李承宗说了几句,后者一直没理会她,这下子连如意也看出不对来了,小声道:“公主,这大郎怎么瞧着那么怪,跟他说话,别说回答,连个反应也没有。”

韫仪抬一抬手,蹲下身道:“大郎,你能听懂我的话吗?”等了一会儿不见李承宗回答,她将目光转向秋林,“大郎他能听得懂咱们的话吗?”

“当然能听得懂,大郎虽然身子弱了一些,却很聪明,一岁就会讲话,一岁半之时,已是能够很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愿,甚至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属相还有年岁。”

韫仪蹙眉道:“既是这样,为何我与他说什么都没反应?”

被她这么一说,秋林也想起来了,最近这几天,大郎经常对自己的话没反应,原以为是她不愿意说,如今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秋林越想越心慌,望着李承宗道:“大郎,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吗?”

李承宗眨巴着黑水晶似的眼睛,却迟迟没有张嘴,秋林紧张地抓着他的胳膊道:“大郎你别吓奴婢,快说句话啊!”

李承宗紧紧皱了眉头,挣扎道:“我好痛,你快放手!”

见他出声,秋林松了一口气,赶紧放开双手,后怕地道:“知道说话就好,可把奴婢吓死了,还以为您不懂得怎么说话了呢。”

韫仪却没她那么乐观,甚至秀眉蹙得越发紧,在李承宗牵着秋林的手离去时,她忽地冲其背影道:“大郎,我们再玩一会儿好不好?”连着喊着两遍李承宗都没回头,反倒是秋林,身子僵硬地停下了脚步。

这会儿没有在嬉戏,没有在打闹,李承宗懂得说话,脑子也很清楚,可他却对韫仪的话置若罔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根本听不到。

但这…这怎么可能,大郎的听力一直都是好的,而且最近耳朵也没受过伤,他怎么可能听不到呢,这…这实在太荒谬了。

虽然秋林一直告诉自己不可能,但从刚才到现在,李承宗对于他们的话没反应却是事实,哪怕是刚才,李承宗虽然开口了,却是因为他被自己抓痛,而非回答。

李承宗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秋林往前走,晃着她的手道:“为什么不走了?”

秋林低头看着他,颤声道:“大郎,你听得到奴婢说话吗?”

李承宗歪着小脑袋看她,脸上充满了疑惑,他这个样子令秋林更加害怕,勉强道:“大郎,我们去找娘子好不好?”

李承宗还是与刚才一样的反应,直至秋林又说了一句后,他终于吐出一句令秋林绝望的话,“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听不到——这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将秋林劈得四分五裂,大郎他…他真的听不到自己的话。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大郎一定是在与自己开玩笑,好端端的怎么会耳聋呢,对,是玩笑,一定是玩笑!

秋林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救命木板,她蹲下身强撑着笑容道:“大郎,你可别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告诉奴婢,你可以听到的是不是?”

李承宗茫然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有些不耐烦地道:“为什么一直不动啊,我要回去!”

秋林抓住欲要离开的李承宗,一把抓住他,神色狰狞地道:“快说,说你听得到,快说啊!”

李承宗只是一个两岁多的孩子,顿时被秋林狰狞的面容吓得哇哇哭了起来,后者全然不顾,只是一味地摇晃着他,问是否听到自己的话。

韫仪见势不对,连忙自秋林手中夺过韫仪,“你吓到他了。”

“不会耳聋的,大郎不会耳聋的!”秋林没有争抢,只是喃喃说着这句话,韫仪知她是被吓坏了,也不说什么,只对如意道:“你们两个,一个去请大夫,一个去请季娘子过来,都到大郎屋中。”

待她们二人离去后,韫仪抱起还在哭泣的李承宗往他屋中走去,至于秋林,亦被嬷嬷带了回来,一路上她都在不停重复着那句话。

第四百零五章 蜂蜜豆花

未过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拉着季容走了进来,一见到韫仪,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吉祥与我说承宗出事了,究竟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说话之时,她已经将承宗抱到了自己怀中,仔细打量着,这儿子是她的心头宝,纵然是少一根头发也要心疼半天。

韫仪轻叹道:“季娘子放心,大郎没有受伤,不过…他的耳朵恐怕不太好。”

“不太好?”季容疑惑地看了正玩着自己手指的李承宗一眼,对韫仪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在院中遇到大郎在院中玩雪,就逗留了一会儿,意外发现,大郎对于我们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听不到我们说话。”

季容如遭五雷轰顶,双耳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说不出,过了许久,她方才努力张嘴,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你说…承宗耳…耳聋?”

虽然韫仪不喜季容,但这个时候也不禁有所同情,“这只是我的怀疑,如意去请大夫了,应该很快就会来。”

大夫…她自己不就是大夫吗?想到此处,季容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伸出颤抖的手指搭上李承宗细细的手腕,想要诊断出后者体内的问题,无奈手颤抖的太利害,一直都无法准确搭脉,直至另一只手握住小臂后,方才稳定了一些。

在诊出李承宗的脉象后,季容整个人都在颤抖,这个脉象…这个脉象分明就是…不会的,承宗最后一直都很好,没生过病,也没有出现过什么不舒服,至多只是最近沉默了一些,不常说话,怎么会一下子就耳聋了呢?

李承宗望着颤抖不止的季容,眨着眼睛道:“娘,您怎么了?”

季容勉强定了神,道:“娘没事,就是觉得有些冷,你在床上好好坐着,娘问秋林他们几句话。”

在抱李承宗上床,又仔细检查了他的双耳后,季容起身走到战战兢兢地秋林等人身边,寒声道:“都随我出来。”

秋林几人拖得沉重的脚步跟在她身后,待得出了屋子后,其中一个嬷嬷急切地道:“娘子,奴婢们…”

“啪!”季容回身一掌,狠狠掴在她脸上,咬牙道;“我让你们照顾大郎,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

几人连忙跪了下来,慌声道:“娘子明鉴,我们几人一直悉心照顾大郎,不敢有丝毫轻慢,娘子也看到大郎他很清楚了,实在…不知大郎怎么会突然就耳聋了!”话音未落,另一边脸上又重重挨了一脸,“还敢狡辩!”

嬷嬷万般委屈地道:“奴婢不敢。”

季容用力吸着气,努力将怒意压下去,“说,最近都出了什么事。”

两个嬷嬷努力回想着,无奈实在是想不出,其中一个瞥了一眼旁边的秋林,道:“回娘子的话,大郎他比较粘秋林,或许她会知道什么。”

季容冷哼一声,盯了秋林道:“你说,怎么一回事?”

秋林恼恨地瞪了一眼将祸水东引的嬷嬷,颤声道:“这些日子,大郎与平常一样,并无任何意外之事,奴婢也想不明白,大郎怎么就耳聋了。”

季容刚才也检查过李承宗双耳,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红或者化脓的痕迹,应该不是外部受伤,剩下的,就只有内里了,“你最近给大郎吃过什么不该的东西?”

秋林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大郎不爱吃东西,所以除了一日三食之外,就只有奴婢做的豆花,偶尔吃几片苹果或者橘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秋林说话的时候,季容一直盯着她,瞧着不像是说话,奇怪,打从承宗能吃奶水以外的东西后,一日三餐以及额外吃的东西,都要过她的目,这段时间也不例外,她并未发现什么问题,何以突然之间,承宗就耳聋了呢?不对,当中一定还有问题。

这般想着,季容又道:“所有食用之物,都是你们几个经手的吗?”

秋林连连点头,“娘子交待过,奴婢等人又岂敢不从。”

“豆花也是你亲手所做?”季容的话令秋林脸色微微一变,连忙低头道:“是。”

虽然秋林借着低头掩饰脸上微小的异色,然还是被季容看出来了,声音当即一寒,“是否还有事情没说?”

“没…没有。”一边说着,一边秋林把头垂得更低,然她不知,自己这个动作,正是在告之季容,她心虚。

“不说是吗?”季容冷冷说了一句,对身后的小厮道:“去拿鞭子来,给我狠狠抽这个小蹄子,打死为止!”

一听这话,秋林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急忙跪下道:“娘子饶命,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