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仪默然道:“季容是因为妾身之故,才会加害小世子,是妾身害了王妃。”

“与你无关。”长孙氏握了她的手道:“我很清楚你对孩子只有怜惜爱情之情,从未有害他之意;整件事是季妃他们所为,又岂能怪到你的头上,往后都不许再说这样的话。”顿一顿,她抚着重新变得平坦的腹部,哑声道:“说到底是我自己不当心,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令他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待得殿下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说。”

看到她落泪,文兰亦难过不已,哽咽地道:“王妃您已经尽力了,是小世子没福气,殿下会明白的,王妃心肠那么好,奴婢相信很快就会再有孩子。”

不论如何悲痛难过,失去的终归不会回来…

在长安城风波暗起之时,长安城外亦是风卷云涌。

李世民带领的五万人马与预料的一样,成功拦截钟俱仇,并无什么意外,但此战是胜是败的关键,并不在于李世民,而在于李建成。

李建成率领三十万大军离开长安一路到达长武之时,薛举的大军也在那里,两军相遇,就地决战。

李建成入城之后考虑到薛举远征军,身后群山耸立,补给会很困难,故而决定以逸待劳,用粮草来拖垮薛举;所以他下令,不论薛举如何骂战,都不能出战,好生待在城中。

这个计策无疑是不错的,但底下的将士却是不卖帐,对于多有不满,包括殷开山,刘文静等人,这些人也就算了,关键是还有一个李元吉,他是一个战斗狂人,让他对着五十万敌军,却不能迎战,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再加上底下将士的怨言,他几乎天天找李建成说这件事,这一天也不例外。

李元吉缠着正在巡视城防的李建成道:“大哥,你说我们都来好几天了,到底什么时候出战啊?”

“时机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出战。”李建成的回答令李元吉一阵抓狂,恼声道:“这句话大哥你已经说过好多次了,一天又一天,究竟什么时候才算时机合适。”

李建成停下脚步,拍着他的肩膀道:“耐心一些,别总是这么毛燥。”

李元吉绷着脸道:“到底是我毛燥,还是大哥你胆小?”

李建成面色微冷,不悦地道:“你说什么?”

“以前打仗的时候,大哥总是冲在最前面,从来没有怕过谁,可这一次面对薛举,大哥却犹豫再三,连出城迎战都不敢,这不是怕了他吗?”

“荒谬,我怕他做甚。”李建成话音未落,李元吉已是道:“自是怕他手里的五十万大军,大哥觉得我们人数不如他,打不过。”

“薛举所谓的五十万大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何惧之有?我若怕他,当初就不会向父亲请缨来打这一仗了。”

“既是如此,就立刻出城迎战,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李建成望着远处走过去的一队士兵,徐徐道:“硬拼之下,我们虽可赢,却会折损许多,得不偿失。”

李元吉不以为然地道:“什么得不偿失,既是打仗,就一定会有死伤,从太原到长安,这一路上咱们死的人还少吗?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慈手软了。”

“行了,总之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多言。”

“大哥…”不等李元吉说下去,李建成已是横了眼,面有薄怒地道:“怎么,连大哥的话也不听了?”

李元吉到底惧他,不敢强辩,低头道:“不敢。”

“你若是闲着无事,就去操练那些将士,不要让他们生了惰性。”面对他的话,李元吉始终心有不甘,咬一咬牙道:“或许大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但大哥有没有想过后果。”

李建成轩一轩眉,盯了他道:“什么后果?”

第五百二十九章 惨败

“大哥固然可以用这个办法赢得此战,但别人却会说你是投机取巧,并不是真本事,朝廷还有军中的那些人依旧不会服你,依旧会认为你不如二哥,不往远了说,就说咱们这里,我就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士兵议论这件事了;最怕的就是连父皇也这般想,那才是最糟糕的。”

李建成心中一颤,摇头道:“不会,当初雁门关之时,世民谎退突厥十万大军,父皇不也百般夸奖吗?”

“此一时彼一时,父皇当初是河东抚慰大使,如今却是当今皇帝,又岂可同日而语。”见李建成不语,他又道:“大哥你可想清楚,这个机会是你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若是错过了,只怕父皇以后又会倾向二哥。若只是眼下这样也就罢了,就怕二哥到时候不安于份,觊觎东宫之位!”

最后这句话,令李建成眼皮狠狠一跳,厉斥道:“不许胡说!”

“若真只是我胡说也就罢了,就怕一朝成真,大哥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说着,他又道:“只要大哥许我出战,我发誓,必砍下薛举头颅,双手奉予大哥。”

见自己说了一大堆,李建成仍是犹豫不决,李元吉急切地道:“大哥啊,我们连长安城都攻下来了,根本就不需要怕他薛举!”

李元吉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终于说动了李建成,咬牙道:“好,就依你所言,由你带兵,出战薛举,记着,此乃我大唐立国以来的第一战,许胜不许败!”

听得这话,李元吉高兴得险些蹦起来,拱手道:“是,我一定替大哥打一个最漂亮的胜仗回来。”说着,迫不及待地道:“我现在就去准备。”

望着李元吉三步并做两步奔往军营的样子,李建成微微一笑,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他不会输给任何人,包括李世民!

翌日清晨,李元吉带着八万大军出城迎战,殷开山、刘文静等人随行。

此次出战,不论是殷开山等将领还是寻常士兵,皆是意气纷发,仗还未开始打,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们坚信,今日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更坚信,他们是猛虎,而薛举的大军只是羊羔,不足为虑。

在号角声过后,李元吉拔出腰间宝剑,大声道:“众将士们,随我冲过去荡平薛举!”

“冲啊!”将士的回应激越而昂扬,一队骑兵率先冲了过去,向薛举大军发起了猛烈的冲击,很快,薛举就顶不住了,不断向后退出,并且命后营射箭阻滞唐军追击。

见开了个好头,李元吉更加踌躇志满,一挥令旗,道:“传我将令,步兵紧随骑兵之后,全力前进,追击薛举!”

八万唐兵听得将令,当即一齐向前涌动,步步紧逼,誓要将薛举大军压制住,让其无力反击。

然,李元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犯下大错——远离城池;更忘了一件事情,薛举号称五十万大军,又岂会被他这般压制,甚至连一个骑兵都不曾看到。

等到李元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到了浅水原,是一片开阔之地,离城…整整八里。

未曾李元吉下令撤挥,大军后来传来敌袭,薛举的骑兵从后面而来,断了李元吉的后路,令他想归也归不得。

腹背受敌,在对敌之时是大忌,李元吉虽对自己轻敌之举,悔之莫及,但此刻后悔已是无用,唯一的出路就是突围!

但薛举既是布下这个局,又哪里会让李元吉轻易离开,八万唐军被薛举大军死死压住,寸步不能退。

蔺兴粲战死!

慕容罗候战死!

李安远被俘!

短短时间内,八大总管,已经有两人战死,一人被俘,余下的将士更是在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情况对李元吉极其不利。

望着一个个被砍倒的唐军将士,刘文静命令手里的三千来名骑士,杀出一条血路来护李元吉逃走。

可惜这支三千人的军队很快就引起了薛举的注意,当即派数千名精骑追击,刘文静一边退一边用弓箭阻止敌军的追袭;可是弓箭并不能无休止的射下去,当羽箭耗完之后,薛举的数千铁骑立刻蜂拥而上,冲散了这三千骑士,李元吉亦被迫退了回来,重新陷入敌军之中。

这场战,一直从清晨打到黄昏,终于在付出整整四万人的性命,以及八大总管两位阵亡,两位被俘的代价后冲了出来。

事实上,李元吉能够冲出来,不是因为薛举无力追击,而是因为薛举真正想要的人,不是他李元吉,而是李建成这个大唐太子,所以他不追击李元吉,而是进逼城池,欲活李建成。

不灭唐朝,誓不回军!

当李建成听到李元吉战败的消息后,脸色铁青!

出战之前,李元吉拍着胸口打包票,说一定可以灭了薛举,结果却被对方打的大败,八万大军剩的只有四万,慕容罗候他们还死了,回长安之后,他要如何向父皇交待,实在可恼!

在李建成恼怒之时,士兵飞快跑到其身边,单膝跪地,大声道:“启禀太子殿下,探马来报,齐王一路向南而退!”

“向南而退?”李建成惊讶的问着,按理来说,李元吉打了败仗,该即刻退回城才是,何以却向南撤退,向南…向南…

长安城在南,难道李元吉是想逃回长安?

跟随在李建成身边的薜万彻也想到了这一点,道:“殿下,齐王南撤,应该是回长安,至于他不回城,恐怕并非他不想回,而是不能回。”

李建成眸光冰冷地吐出两个字,“薛举。”

薜万彻低头道:“薛举的目光,并不在于齐王,而在于太子,在于大唐;虽然城中尚有二十万将士,但齐王大败,必须影响士兵,恕属下直言,此时并不是交战的最好时机,依属下之见…”

李建成扫了他一眼,冷声道:“说!”

“撤回长安。”听得这四个字,李建成脸色倏变,他原以为薜万彻的提议是留守城中不出,万万没想到,竟然直接就是撤回长安。

第五百三十章 虐杀

“你要我放弃城池?”面对李建成的言语,薜万彻垂目道:“如今的城池,对于殿下而言,已成负累,勉强留守此处,只会继续损兵折将,倒不如先行退回长安,待得重新布置之后,再行对付薛举。”

“不行!”李建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平定薛举,是他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如今却要他挟着尾巴逃回长安,绝对不可能!

“殿下…”薜万彻待要再劝,李建成已是道:“你不必多言,我绝不会就此退回长安。”

见他始终不肯接受自己的提议,薜万彻只得收声退下,此时,又有士兵来报,“启禀太子殿下,薛举正率大军朝我们杀来!”

“来得真快!”李建成咬一咬牙,拍案道:“去城楼!”

当他们赶到城楼之时,一些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唐军也聚到了城下,有守将来请示,欲打开城门,接受败退而归的唐军。

李建成正要答应,耳中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铁骑之声,抬眼望去,只见薛举率领数十万大军,正朝城中杀来,一旦放下吊桥,开启城门,在他们关闭之前,薛举就会趁机入城,后果会如何,不想而知!

“不许开!”这三个字,就等于判了城下唐军的死刑,薜万彻与守将虽心有不忍,却也明白,这是正确的选择,他们不可因小失大!

“放箭,不要让敌军靠近护城河!”随着李建成这句话,无数箭矢密密麻麻地朝薛举大军射去,成功顶住了他们的进攻。

可是,就像刘文静那三千骑兵一样,再多的箭矢也终有用尽的那一刻,当明月升至半空之时,箭矢停了下来,倒不是用尽,而是不敢再用;毕竟,他们与薛举的僵持,并非这一夜。

没有了箭矢的威胁,薜举第一件事,就是抓住那数千唐兵,要胁李建成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否则就杀了这些唐兵。

李建成盯着城外的薛举,咬牙切齿地道:“这个薛举,好生卑鄙!”

话音未落,薛举粗犷的声音已是传了过来,“李建成,你想好了,朕可没什么耐心。”他自称秦帝,故而以朕自称。

薜万彻急急道:“殿下,这城门万万不能开!”

“我知道。”李建成死死盯着将自己逼到两难之地的薛举,不开城门,就要背上一个见死不救,冷血无情的骂名;但若是救了,这城池就保不住,后查更加严重,实在可恨!

“不开是吗?好!”薛举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蓄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狞笑。

薛举说到做到,不过他的杀,并不是简单的人头落地,而是更加残忍的虐待,他架起几个简易的高台,并且支起无数火把,这一切都是为的让城中的唐军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将那些唐兵绑在台上,然后割舌、削鼻、剜眼等等。

更可怕的是,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捣米的礁里,将人放在里面,然后用铁锤像捣米一样,一下一下地捣着,把人生生捣死,鲜血横流,死了一个就再换另一个,到后面,整个台子上都溢满了鲜血,即使隔得那么远,也仿佛能够闻那浓重的血腥味。

看着一个个曾经相识的同胞死在自己眼前,且还都是受尽折磨之后的惨死,守军皆是看得双目通红,紧紧攥着手中兵器,恨不能冲上去杀了薛举,救出同胞。

薜万彻在城头上喝道:“薛举,你在扶风郡时,就曾杀我大唐众多降军,今日你竟然还是恶习不改,杀人如麻,你就不怕天道报应吗?”

“天道?报应?”薛举仰天大笑,笑过后,他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那都是放狗屁的东西!他们既然落在我的手里,这性命就是我的,我想让他们生就生,想让他们死就死,轮不到任何人来指手画脚!”停顿片刻,他又道:“若你不想他们死,就立刻放吊桥,开城门,如此一来,我立刻就会放了他们,否则…这里每一个唐兵都要死!”

在他说话的时候,又一个士兵被活活捣死,鲜血从那个礁里溢了出来,不断渗往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高台。

“你!”薜万彻气得不知该怎么说,这种蛮横残忍的人,完全无道理可讲。

对于薛举而言,薜万彻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与之说上这么几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至于对方生气与否,呵,他连看都懒得看。

“李建成,这些士兵可都是因你而死,你要是再不开城门,死的人会更多,而你…就是这一切的元凶,是罪魁祸首!”

李建成面色阴沉地道:“薛举,不要以为你这么做,就能逼得我开城门,你想要得到这座城池,就真刀真枪的来夺,如今这样,算什么英雄。”

“是否英雄,可不是你李建成说了算的。”说着,薛举不耐烦地道:“总之你要不开城门,要不就继续看着他们死。”

薛仁杲在一旁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这位太子殿下眼看将士惨死,而袖手旁观的事情宣诸于天下,不知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议论你。”他是薛举的儿子,与之性情一模一样,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李建成虽对他们父子恼恨万分,却又无可奈何,这会儿不禁后悔起之前没有听薜万彻的劝告,即刻撤兵回长安;只是…薛举来得这样怕,就算他要退,时间也不足够。

眼见薛举又开始杀人,薛万彻道:“殿下站在此处亦于事无补,不如先行回去,慢慢再商议对付薛举的法子。”

李建成也不愿再城楼上多待,逐顺着他的话,下了城楼,他一走,这薛举杀得也有些无趣,再加上他们征伐一日,这会儿早就已经是人困马乏,逐停了这杀人举动,命士兵就地安营扎寨,等明日再逼李建成开城门。

李建成回去后,负手不断在屋中来回走着,如今李元吉等人败走长安,八大总管一个都没有回来,他身边只剩下薛万彻等少数几人,偏薛举又大军围城,情况实在是大大的不妙。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不得不低头

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后,李建成终于停了下来,盯着站在眼前的几人道:“想了这么久,可有法子?”

薛万彻等人面面相觑,谢叔方拱手道:“启禀殿下,唯今之计,只有等长安城来援。”

李建成额间青筋暴跳,脸色极其难看地道:“这于我来说,与开城门让薛举进来有何分别?我要的,不是等援军来救,而是赢!”

他这个话实在太为难薛万彻等人了,士兵低落,人数又不足敌军一半,赢…谈何容易!

“可是…”不等谢叔方说下去,李建成已是抬手打断,不容置疑地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之这一战,一定要赢!”

此仗,大唐或许还输得起,但他…万万输不起!

见李建成这般态度坚决,谢叔方只得咽下了嘴边的话,转而与薛万彻他们一道思索着解围的法子。

若李元吉不曾大败,八大总管不曾离城难归,要赢薛举并非难事,但现在…实在是难!

这一夜,对于李建成来说,异常的短暂,感觉未过多久,天边便已经泛起了晨光,朝阳自云层中渐渐升起,但令李建成绝望的是,虽一夜苦思,但他们并未想到办法,对围困在城下的薛举大军束手无策。

而这会儿,李元吉亦陷入两难之地,他本欲直接退回长安,但思及被困于城中的李建成,又犹豫不决;他心中清楚,经此惨败,他们已经失去了击败薛举的最好时机,李建成虽然仍有二十万大军,却陷于被动之地,只能死守城池,一旦薛举破城,后果…

李元吉与其感情最是深厚,再加上这又是他惹出来的祸,有意回援,但是昨日一战,他损兵折将,八大总管剩了四个,带出来的八万将士逃的逃,死的死,剩下的不足四万余人,凭这点本钱,想要与士气正盛的薛举斗,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难道…真的只能撤回长安?可是等长安整合军队来救援,恐怕城池早就被攻破了,大哥亦生死难料。

怎么办?怎么办?

正当李元吉烦躁难安之时,刘文静向他出提出一个建议,暂时不回长安,而是与在附近的李世民会合;后者已成功阻截钟俱仇,手中的五万兵马并未损折多少,若得这股生力军加入,足可解薛举困城之忧。

“不行!”李元吉最是不服李世民,这会儿听说要向后者求援,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当即拒绝了刘文静的提议。

刘文静心思敏锐,又岂会不知李元吉的念头,拱手道:“属下明白殿下为难之处,但薛举大军随时会进攻城池,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李元吉脸颊一搐,他知道刘文静与李世民亲近,所以从一开始,就甚是不怠见后者;如今这话更是字字刺耳,冷声道:“你言下之意,是说我不顾大局了?说破了天,二哥手中也只有五万人马,薛举却有五十万,你真觉得,他们可以以一敌十,扭转战局吗?”

刘文静并未因他的话而激动,平静地道:“殿下与秦王皆是自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殿下不能胜,秦王自然也未必能胜,但有了这五万生力军,救出太子殿下的机会,却是大大增加;殿下之所以停于此地,想必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太子殿下!”

刘文静这句话说到了李元吉心坎上,令他暗自咬牙,这次的跟斗真是栽大了,哼,他来日一定要向薛举讨回今日之耻。

此事皆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尽快做出决定,究竟是撤回长安,还是去与李世民的五万大军会合,共谋营救李建成。

李元吉虽骄横,却也非全不知轻重之人,几经斟酌,终是冷声道:“传令下去,即刻行军,与秦王会合。”

在他们带着四万残兵败将前去李世民会合之时,薛举再一次开始了对俘虏的虐杀,命如草芥这四个字,在此刻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尸体堆积如山,而这座山,还在不停的加高,再加高。

吃了之前那个大亏,这一次不论薛举如何叫骂,如何挑衅,在没有想到计策之前,李建成都坚决不露头,坚决不出兵。

但薛举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是绝对不会空手而返的,在杀尽数千俘虏之后,他开始下令攻城,当然,城中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阻挡着他们的前进,然在付出上千条性命之后,成功逼尽了城中的箭矢,李建成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强行度过护城河,在城墙下聚集。

薛万彻亲上城楼指挥,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阻止他们爬上城楼,这一战惨烈异常,虽然守军占据地利,但在一轮轮的攻势下,还是死了许多人,连薛万彻也被爬上来的士兵砍中手臂。

如此一直纠缠到一更时分,薛举方才下令息兵,待得明日再战,誓要攻下城池。

与此同时,李元吉的残军也终于与李世民一行会合,共同商议对付薛举之策,李元吉自是想报上次惨败之仇,他自小到大,可还没吃过这样的亏;不过李世民仔细分析之后,认为他们没有必胜的打握,若是再败,就会真正损伤大唐的元气,故而决定以救为主,非万不得已,不与薛举交手。

“如今薛举就围在城下,二哥准备如何不与之交手而解高城之围?”李元吉这句话问得**,因为任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不可行,敌人明明看到他们了,却不攻过来,可能吗?

李世民屈指“笃笃”敲亲睹长案,一下又一下,剑眉紧紧皱着,他虽做出了决定,但施行的法子,一时半刻尚未想出。

杜如晦在一旁露出欲言又止之色,李世民道:“想到什么,只管说便是。”

“是。”杜如晦拱手之余,对李元吉道:“齐王以为,薛举远征而来,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最为重要?”

李元吉不以为然地道:“自然是长安城了,他不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吗?”

第五百三十二章 救援

杜如晦微微一笑,“长安城固然是好,可也得握在手中才行,如今长安城于他,犹如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又哪里谈得上重要二字。”

李元吉想想也是,不解地道:“既非长安城那是什么,士兵?高城?”高城既是如今李建成所在的城池。

长孙无忌眸光微微一动,张口道:“可是粮草?”

杜如晦颔首道:“长孙将军说得极是,正是粮草;当初太子不出城迎战,也是为了消耗薛举的粮草,令他不战而屈,无奈后面出了意外!”

虽然杜如晦是实话实说,然落在李元吉耳中,却是不中听得紧,虽未曾言语,却是暗自记在了心中。

“只要我们派人烧了他们粮草,必须会令他们惊惶失措,自顾不暇,到时候,就可以接应太子大军出城,撤回长安!”

李元吉思忖片刻,摇头道:“既然烧了粮草,他们很快就会没饭吃,就此撤回长安,岂不是浪费了这个大好时机。”

“但凡大军出征,粮草都是重中之重,他们一定会派兵严加看守,就算让我们勉强得手,也会迅速回援,而且附近又有护城河在,取水灭火最是方便不过;如此一来,我们真正能够烧掉的粮草,只有少数一部分,不可能彻底断绝他们的粮草;所以,撤军是最稳妥的方法。”

面对杜如晦的言语,李世民颔首道:“说得不错,我们的目的在于乱,而不是在于战。”

说到底,还不是不敢一战!

李元吉暗自腹诽,口中道:“但城中有二十万大军,在毫无防备之下,突然让他们撤军,必然要耗费不少时间,粮草之乱,撑得了那么久吗?”

这个也是李世民思虑的问题,他看向杜如晦,“可有法子提前知会太子?”

“若是平常时候,尚可用飞鸽传书,但眼下薛举围城,一定会留意飞鸽行踪,万一被他们射落,咱们的计策就会败落,亦会失去救援太子的机会。”

“如此说来,飞鸽传书是不能用了。”李世民无奈的说着,一只手不断揉着因为一直处于全力思索而隐隐作痛的额头。

见他们说了半天,仍是没想出合适的法子,李元吉不悦地道:“那怎么办,难道这个法子又用不得吗?总是这样前怕狼后怕虎,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去救太子?”

长孙无忌安抚道:“齐王稍安勿躁,薛举不是轻易能对付的,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不止救不了人,还会令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李元吉轻哼一声道:“依我说,还不如联合大哥,与薛举一战,我就不信他还能够赢!”

“我说过,此次是为救人,而非与他对战。”在否决了李元吉的提议后,帐内陷入长久的静寂之中,在李元吉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李世民一拍桌案,吐出三个字来,“护城河!”

在朝阳再次升起后,城墙下,也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薛举铁了心,不管付出何等代价,都要攻下高城,生擒李建成这个大唐太子,一挫大唐锐气,为他后面的进攻铺路!

城墙之下,云梯竟耸之余,更有士兵将冲车生生自架在护城河上的简易木桥之中推了过来,冲击城门,虽城楼上的士兵不断吊下重物砸毁冲车,但攻城一方,也有投石车,彼此均没占到什么便宜。

就在彼此进入白热化之时,“报!”士兵激越的声音传入薛举耳中,紧接着一名士兵来到其面前,恭声道:“启禀陛下,在一只飞往城池的白鸽发现密信,请陛下过目!”

薛举闻言,忙自接过,待得看过后,那张满是横肉的脸顿时阴沉了一下,薛仁杲就在一旁,忙问道:“父亲,密信上都写了什么,又是何人所写?”

薛举将密信递给,冷声道:“是李元吉那个手下败将,他们打算夜袭我军粮仓,制造混乱,以解李建成之困。”

薛仁杲看过密信之后,沉眸道:“好阴毒的法子,一旦粮草被烧,我们就不得不退兵。”

薛举冷哼一声道:“想烧我们粮草,那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李元吉…既然他非要受死,咱们就成全了他!”

在一番阴笑之后,薛举喝道:“传朕命令,今夜所有人不得睡,尽皆看守粮仓,若是粮仓被烧掉一粒米,军法处置!”

因为这封密信之故,薛举提早收兵,严阵以待,然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始终不见李元吉的士兵前来烧粮仓,反倒是他们自己的士兵,因为一日一夜未睡,皆是困倦的不得了,根本无精力再攻城。

薛举自己也是哈欠连天,逐命一部分士兵继续看守粮仓以及戒备城中守军,余下的皆去歇息;然刚刚躺下,便传来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出来一看,只见城中守军一个个拿着锣鼓在城楼上用力敲打着,吵得他们明明困极,却无法入睡。

薛举气得大骂不止,要与李建成一战,但那些人只敲锣打鼓,就是不出城迎战,令后者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城楼上终于是不敲了,想必是他们自己也要睡了,好不容易得了清静,薛举大军几乎是倒头就睡,连那几个负责看守粮仓的,也是困得直打盹,算起来,他们可是整整两天一夜没睡觉了,哪里能不困。

在他们呼呼大睡的时候,并不知道一直紧闭的城门悄悄打开,吊桥亦放了下来,一队队士兵趁着夜色的掩映悄悄离开城池,与等候在远处的士兵会合。

从一更到三更,城中二十万士兵终于全部撤了出来,李建成自然也在其中,从出来那一刻开始,他脸色就阴晴不定,在瞧见李世民之后,就更加难看了,不过因为夜色漆黑之故,并没什么人发现。

昨夜,在薛举全军防备粮仓之时,有一人游过护城河来到城下,因为刻意避之,再加上薛举心思全放在粮仓上,所以未曾发现,令他得以传信入城。

第五百三十三章 败归

李世民确实要火烧粮仓,但不是昨夜,而是今夜,那只信鸽也是故意让薛举抓到的,为的就是让他的士兵彻底无眠,疲惫至极;到了第二日,他们准备歇息的时候,已经得了信的李建成,就命人不停鸣锣敲鼓,令他们无法入睡,疲上加疲;一旦鸣锣声停,两天一夜未曾入睡的他们自然倒头就睡。

看到李建成出现,李世民连忙下马迎上来,“大哥,你还好吗?”

李建成这会儿已是压下了心中的不快,感激地道:“一切都好,只是要劳烦二弟特意来援,实在过意不去。”他已经从密信中知道了大概的事情。

“大哥怎说这般见外的话。”说话间,有士兵来报,两边大军会合完毕,随时可以撤退。

李建成瞥了一眼四下,疑惑地道:“元吉呢,怎么不见他?”

“我让元吉去做一件事,晚些时候自会来与我们会合。”说着,他转头吩咐道:“传令下去,即刻南撤,记着,动作要轻,切不可惊动薛举大军。”

在士兵下去后,李世民道:“大哥,我们也走吧。”

李建成点点头,上了士兵牵过来的马,与之一道带着大军南撤,在他们离开约十余里后,李元吉悄悄带着一队数千人的骑兵,顺利潜入薛举大军之中,点燃了他们的粮仓,等到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打盹的士兵方才发现,惊呼着灭火,而李元吉一行早就已经奔得没了影子。

待得七手八脚灭了火之后,薛举还没来得派人追纵火之人,就先发现城门大开,吊桥放下,进城之后,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人,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空城。

看到此处,薛举不想也知道,必是李元吉他们放的火,并且连夜接应李建成等人撤退,那封密信,根本就是障眼烟雾,自己被他们耍了个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