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仪上前执了她的手道:“这是前两日我进宫给淑妃娘娘请安,临走之时,她特意拿了这两盒东西让我转交给你,让你滋养补身;娘娘说了,她与王家以前曾有一些交情,如今王家诸人之中,只得你一人在长安,难免让人以为你势孤力弱,若当真有谁胆敢欺负你,只管去与娘娘说,她自会替你做主。”

王显月眸中掠过一丝异色,待要言语,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一紧,心中顿时明白过来,感激地道:“想不到淑妃娘娘如此记着妾身,实在令妾身感激,还请娘娘代妾身谢过淑妃娘娘。”

韫仪抿唇笑道:“如此代谢,未免有失诚意。”

“妾身也想亲自向淑妃娘娘道谢,只是妾身身份低微,并无资格入宫,故而…”不等她说完,韫仪已是道:“我明日正想入宫一趟,你若无事,就随我同去,亲自去谢淑妃娘娘,相信娘娘会很高兴的。”

“一切听凭娘娘吩咐。”待得显月同意后,韫仪眸光一转,落在从刚才起,就颇为不自在的杜氏身上,“杜夫人可有意见?”

杜氏闻言,忙起身道:“淑妃娘娘垂恩赏赐,显月她理该入宫谢恩,民妇又怎么会有意见。”后宫之中,除却万贵妃之外,就以林淑妃为尊,想不到她竟与王家有交情,如此一来,自己想为如晦纳妾一事,岂非麻烦了?得罪林淑妃,她是连想都不敢想。

韫仪这些年来,见多了牛鬼蛇神,又岂会瞧不出杜氏那点的心思,林氏为当朝一品淑妃,只比万氏低了半筹,自己再加上林淑妃的名号,足以压住杜氏好一阵子了。

“那就好,明日我让人来接显月一道入宫。”说着,她又命小厮将带来的三十匹锦缎搬进来,赠予杜氏夫妇,后者不管心中怎么想,这面上自是千恩万谢。

韫仪取过茶抿了一口,蹙眉道:“这茶一凉,涩味就重了许多,不如刚才那般甘醇爽口。”

杜夫人闻言,忙道:“民妇这就让你去换一盏来。”

“不必了,叨扰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来拜望杜老爷与杜夫人。”说话间,她已是就着如意的搀扶站了起来,见杜氏夫妇要送,道:“有显月送我就行了,二位留步。”

“娘娘慢走。”待得韫仪一行走远之后,杜氏夫妇方才直起身子,在将下人都遣出去后,杜夫人抚过那一匹匹光鲜亮丽的锦缎,凝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用来形容杨妃此行是最恰当不过了。”

杜父道:“不管怎样,既然杨妃发了话,又有淑妃娘娘盯着,纳妾一事,就此算了,你赶紧去把媒婆给回绝了。”

杜夫人虽然知道这是必然之事,但还是不痛快得很,埋怨道:“这个杨妃,咱们与她无干无戈的,偏来插这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听这话,杜父忙捂了她的嘴道:“慎言,这话万一要是传到杨妃耳中,咱们可就是以下犯上,大为不敬,而且你别忘了,如晦可是秦王帐下的,万不能为这么一点小事而影响了如晦的前途。”

杜夫人没好气地拉下他的手,“我还会不知道当中的利害关系吗,此处就你我二人,若传到杨妃耳中,那就是你多的嘴。”这般说着,她又道:“话说回来,虽然我确实找媒婆要了不少长安城中闺秀的名册,但怎么就传到了她杨妃的耳中?难不成她闲来无事,整日盯着咱们杜府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杨妃无端端地怎么会盯着咱们,想是这长安城里人多嘴杂,传着传着,就传到了杨妃耳中。”杜父话音刚落,杜夫人便冷哼道:“别人不可能,她可难说,别忘了当年她惹了多少事情出来;还有啊,‘不纳妾’这几个字说来轻松,可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儿,又或者一直等到进了棺材也没见着?”

“呸呸呸!”杜父连忙朝地上啐了几口,斥道:“你怎么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话,也不怕晦气!”

“她都已经明摆着踩到我头上来了,我还怕什么晦气。”杜夫人咬一咬牙,盯着这会儿空无一人的屋外,恨恨道:“依我看,十之**,是王显月派人去告诉杨妃的,借她的身份来压我,不让如晦纳妾;对,一定是这样。”

“显月虽为千金小姐,但自嫁入我杜家,一直恪守妇道,照顾咱们也算尽心尽力,就连你昨日那样说她,她也…”话未说完,杜夫人已是抢了话道:“我说她说错了吗,嫁进来都两年了,连蛋都没有下一个,明明是自己无用,却还不许如晦纳妾,你说有这样的道理吗?要是害得我们杜家绝了后,我非跟她拼命不可!”

看到杜夫人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的样子,杜父摇头道:“你啊,越说越过了;难不成你还真打算跟杨妃,甚至是淑妃娘娘对着干吗?”

杜夫人很想说是,但终归是不敢,怏怏地道:“我再给她一年时间,若是一年后,她还生不出个仔儿来,就算淑妃娘娘亲自来说,那也占不得理。”

杜父听得连连摇头,“你啊你啊,什么时候才能不这般咄咄逼人,不给别人留一点情面。”

一听这话,杜夫人顿时不高兴地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我现在关心的,可是杜家香火的延续,你却一直帮着那丫头说话,她给你灌什么**汤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薛举暴毙

杜父摇头未语,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总算暂时压下去了,至少一年之内,杜夫人不会再提。

王显月虽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却明白今日之后,自己当可得安稳,不必时时担心会有妾室入门,而带给她这份安稳的,正是眼前之人。

“娘娘恩情,显月没齿难忘。”面对她的道谢,韫仪扶起道:“以你我的情谊,这话未免有些见外。”

王显月微微一笑,“若只是今日之行,自无需如此,可娘娘为了我,将淑妃娘娘都给搬了出来,这一点,足够显月行这个礼。”

韫仪眼角轻扬,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猜到了?”

“昔日王家鼎盛之时,妾身虽不怎么过问府外之事,却也知道王家过往并不亲密,与林淑妃更是没什么往来,她又怎么会特意赏东西,还叮嘱这样的话呢,不过…”她面有忧色地道:“娘娘这样借淑妃的名义维护我没事吗,万一传到淑妃耳中,恐怕她会不悦。”

韫仪笑一笑道:“所以才要你明日与我一道入宫;一来是向淑妃娘娘请罪,二来…弄假成真。”

“弄假成真?”王显月疑惑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淑妃为人和善,她若知你处境,再加上我从旁言语,说不定真的会庇护于你,有淑妃撑腰,杜夫人虽蛮横,却也没那胆子与当朝一品淑妃做对。”

王显月没想到她竟如此为自己打算,心中越发感激,“娘娘如此为显月谋虑,显月实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

“你我自幼相识,又最是要好,我总盼着你好,更何况,这桩婚事是我一手促成,若你受委屈,我这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王显月忙道:“娘娘切莫要这般想,不错,我与相公相识,是娘娘所促,但嫁予他却是我自己的决定,不管是乐是哀,都与人无关。”停顿片刻,她又道:“虽说眼下出了一些事情,但我并不后悔昔日的决定;相公…是一个值得我托付终身之人。”

韫仪拍一拍她的手道:“你能这般想就好,总之若然有事,只管与我来说,我定当全力襄助。”

翌日,马车如期而至,接了王显月前往宫庭,林氏得知韫仪借自己之名,迫杜夫人不敢再擅自替杜如晦纳妾,不仅未有责怪之意,反而还和颜悦色地问了显月几句,在临别之时,还赠了显月一块玉珏,虽未明言,但韫仪与显月皆知,她等于是默认了维护显月之事,玉珏犹如护身符,足以保显月好一阵子的安宁。

李建成等人战败而归,在长安城中早已经人尽皆知,但除了战败之外,市井之中,还议论着一桩事,那就是当日李建成眼见大唐士兵受薛举折磨虐杀,却不开城门之举。

虽然李建成此举并不算错,但数千条人命生生被虐杀,终归是备受争议,一时之间,城中百姓以及军中将士对此皆是议论纷纷,

若是照此下去,议论一阵子,这事情也就渐渐淡了,即便再不满,也只能将之压在心中。

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事情突然起了波澜,李建成败于薛举,被李渊禁足三日,而在三日期满之后,他第一时间去了一趟兵部,调来了被薛举虐杀的那几千人名册,但凡是在长安城或者附近的,他皆一户户拜访过去,每到一处,皆会亲自向那户人家赔罪,甚是自责,之后更呈上抚恤之钱。

如此一日要走上数十户,不在附近的,则命人赠钱过去,一个不少;每一户所得的赔偿,至少在十贯以上,遇有境况特别困难的,还会多赔一些,统计下来之后,总共是五万余贯,虽然东宫富贵,但一时之间也拿不出这许多钱,卖了几处园子与地方才将之凑齐。

很快此事就传遍了长安城,原本多有非议的军士百姓,看到李建成态度这般恳切,不仅亲自登门赔罪,更是卖地卖园的凑钱私下赔偿,颇为赞赏;这言论的风向一下子就转到了对李建成有利的那一边,就连军中将士之前对于李建成的不满与怨怼,也消减了许多;正如季容所言,这是李建成最不喜欢的法子,却是最有效的。

就在李建成一个个登门赔罪之时,高城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薛举暴毙!

虽然让李建成逃走,但高城却是切切实实被他们给夺了下来,离着进逼长安又进了一步,故而薛举下令庆功。

就在这顿庆功宴上,正在与群臣畅饮的薛举,突然暴毙身亡,令场面混乱异常,原以为是酒中有毒,岂料一众大夫检查过后,皆说酒中无毒,至于薛举也不是中毒身亡,确切来说,是根本不知道他因何身亡。

暴毙,毫无缘由的暴毙!

对于这个结果,薛仁杲自然是不满意的,但也无可奈何,在安葬了薛举之后,他承继了帝位与攻下长安的志愿。

薛举一生杀人无数,背负了无数鲜血孽债,最终却在正当盛年之时,无疾暴毙,或许…这就是天道吧,他生平最不信的天道!

不管如何,这对于李渊来说,是一个最好不过的消息,虽然还有薜仁杲在,后者也还算能征善战,但统领数十万军队,管好一个帝国,光凭“能征善战”这四个字,可是远远不够。

薛举已经够残忍了,可是薜仁杲比之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与他名字中的那个“仁”字,背道而驰。

薜仁杲曾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放在火上烤,烤熟之后将其大卸八块分给手下食用,还有这种各样的酷刑,令人发指。

最要紧的是,薛举生前,虽残忍却赏罚分明,对于立了功的人,赏赐绝不吝啬;薜仁杲不同,他极为小气,败是固然要罚的,赢却没有任何赏赐;就在他继位的当天,就当薛举原本准备分发给众将的钱财绢帛给生生收了回来,有将士看不过眼说了几句,他恼羞成怒之下,竟然将其生生给杀了;当然,按着薜仁杲的性子,那名将士临死之前,没少受折磨。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对薛氏父子还算忠心的将士自是一批又一批的疏离,离心离德,偏偏薜仁杲对于并无察觉,依旧认为自己坐拥数十万大军,是一方霸主。

李渊在得知薛举死讯后,连夜如今李世民等人商议趁此机会彻底剿灭西秦!

第五百四十章 所谓东风

在一番连夜商议后,刘弘基提出灭薜仁杲是势在必行之举,但想要此举可成,就先得联合一人,此人就是占据了凉州的李轨。

薜仁杲的据地在金城,位于唐朝的西面,而李轨在薜仁杲的东面,只要能够与李轨联合起来,就可以孤立薜仁杲,令他无援兵可救。

至于李轨会否同意联合,刘弘基的回答是肯定的,一来,李轨与唐朝之间没有什么冲突;二来,薛举活着的时候,常派部下侵犯李轨的地界,李轨兵力不如薛举,故而经常被他撵的东躲西藏,彼此结下颇深的梁子,虽然如今薛举已死,但梁子是不会就此化解的。

虽朝堂上尚有反对之声,但李渊最终还是采纳了刘弘基的意见,除了派使臣即刻前去见李轨之外,还亲自写了一封信给李轨,并将之称之为从弟,所谓从弟,就是异姓弟弟之意,可以说给足了李轨面子。

未过多久,收了李渊亲笔书信的李轨不仅同意与唐朝联手,更派来了自己的弟弟李懋来长安,给李渊进贡;这是大唐建国以来,收到的第一份进贡,其意义不言而喻。

李轨的识趣无疑让李渊很是高兴,收下贡品之后,不仅册封李懋为大将军,还派专使到凉州,册封李轨为凉王;与此同时,李渊亦在积极调集军队,三十万大军很快便召集完毕,粮草也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一切准备,只欠东风。

这日早朝过后,李渊将李建成单独留了下来,待得进了御书房后,李渊走到案后坐下,道:“听说你这几日未曾再去探访在高城被杀的士兵亲眷,可是倦了?”

李建成恭敬地道:“回父皇的话,高城被杀数千士兵之中,有一千零九户在长安城附近,儿臣都已经去过了,余下远在异地,儿臣不便亲去的,也都让人带了钱过去安抚。”说着,他黯然道:“可惜不论儿臣做什么,都不能令他们死而复生。”

“你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很不错了,朕昨日召见军中将军,他们对你此举皆有赞言。”停顿片刻,他叮嘱道:“好生记住这一次的教训,万不要再重蹈覆辙。”

李建成连忙拱手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绝不敢望。”

李渊点一点头,道:“如今李轨已经成为我们的盟友,三十万大军也已经整集完毕,朕打算下个月就发兵剿灭薜仁杲;只是这主帅人选未定,你是太子,你倒是说说看,谁来领这个军为好?”

听得这话,李建成心思顿时飞转如轮,他自然想再次带兵,一雪前次之耻,但一来上次被围困于高城,无路可逃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虽最后平安归来,这心里终归是有了几丝怯意;二来万一这次再败,他这太子的威信可就算是彻底扫地了,事后做的再多也修补不回来。

若他不带兵,人选便只剩下了一个——李世民。

上次他的失误已是令李世民得了便宜,这次若是再让他出征,并赢了这场战,后者在军中的威望便会更高,对自己的威胁也会更大,甚至…动摇自己的太子之位。

可除了李世民之外,他实在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不行,他不能再坐视李世民坐大,自己手下的那几名将领,虽不及李世民那般能征善战,但薜仁杲也不是什么能力强绝之人,未必就不能与之一战。

不错,他不能再坐视李世民坐大,一定要将他牢牢扼制住。

李建成越想越是,张口待要言语,无意中瞧见李渊眸中的一丝试探,他眼皮毫无征兆的一跳,下一刻,已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李渊见李建成欲言又止,道:“怎么了?”

李建成思忖半晌,笑道:“其实父皇心中早就已经有了人选,又何必再问儿臣。”

李渊抚须一笑,“那你倒是说说,朕心中的人选是谁?”

李建成徐徐道:“世民能征善战,智谋出众,自父皇起兵以来,世民为父皇杀敌无数,立下赫赫战功,可以说未尝一败,在这一点上,儿臣自问不如世民;所以,此次剿灭西秦,最适合的人选,无疑就是世民。”说着,他叹道:“要是上次儿臣不曾争着带兵出战,而是让世民去,就不会遭逢惨败,令数万将士死于薛举之手;每每想起此事,儿臣都寝食难安;儿臣身为东宫太子,却上不能为父皇分忧,下不能为臣民表率,儿臣实在对不起父皇。”说到此处,他内疚的跪在地上,“请父皇责罚。”

“此事是元吉鲁莽在先,你只是被他所累,无需总是这般自责,再说,谁又能保证自己在战场上一定赢,所谓未尝一败,不过是还未遇到令自己败的对手罢了,起来。”

“谢父皇。”待得李建成起身后,李渊端起茶抿了一口,“不过你之前说得不错,世民确实是此次出征的不二人选。”

李建成顺势道:“世民这般能干,一定能替父皇荡平西秦,令大唐安稳。”

李渊摇头道:“想要大唐安稳,荡平区区一个西秦,还远远不够,李密、窦建德、杜伏威,哪一个不比薜仁杲更难对付,也更危险。”

李建成拱手道:“儿臣虽不才,也一定会替父皇扫灭这些人,令我大唐光耀千古。”

李渊欣慰地点点头,转而道:“出此大军出征,粮草一事就由你亲自督办,一定要确保前线的粮草供应,万不能因粮草短缺,而令大军陷入危局。”

李建成闻言,忙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好,你退下吧。”在李渊的言语下,李建成一路回到东宫,刚一踏入长春阁,季容便迎了上来,替他解下披风,柔声道:“殿下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父皇留我说了几句话。”听得这话,季容试探地道:“可是关于剿灭西秦一事?”

李建成接过离玉递来的茶,冷声道:“不错,下个月大军就出会征,由…世民领兵。”

第五百四十一章 发难

季容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见,事实上,大唐之中,确实没有比李世民更合适的人选,她一边替李建成捏着肩膀,一边道:“三十万大军,再加上秦王,看来父皇是下决定要让西秦消失。”

李建成一口未喝的茶重重搁在小几上,冷声道:“这一战若是赢了,秦王府那边不知要如何得意忘形了。”

季容沉默片刻,忽地道:“依妾身说,他们真要是得意忘形了才好呢。”

“此话怎讲?”李建成知道季容不是随口胡言之人,既说了这话,就必有用意。

季容轻言道:“秦王立的功越多,他麾下那些将士,就会越觉得他委屈,认为他才应该居于东宫,成为大唐的储君。”

一听这话,李建成顿时不悦地道:“他只是次子,又曾犯下大错,何来储君之资?”

季容笑一笑道:“殿下说得是,所以只要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话传入父皇耳中,都会引来他的猜忌与不满,认为秦王觊觎东宫之位,甚至是…帝位!”

李建成细细思索半晌,转怒为喜,欣然抚掌道:“不错不错,世民立的功劳越多,父皇对他的猜忌就会越多,功高震主!”

“殿下英明,与其咱们自己冒险除去秦王,不如借着陛下的手,光明正大的将之除去。”

“不错,不错。”李建成连连点头,旋即握住季容的纤手,上下仔细打量着,后者被他瞒得莫名其妙,不解地道:“殿下为何这般看妾身?”

李建成似笑非笑地道:“我在想,明明只是一介女流,怎么就有这么多心思,连我都自愧不如。”

季容会意过来,嗔道:“好啊,殿下这是拐着弯儿斥责妾身心思太多呢。”

李建成揽过她的细腰,笑语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替我出谋划策,帮了我这么许多,我疼你都来不及,又哪里舍得斥责于你。”

待得这番笑语过后,季容轻声道:“高齐一事,查得怎么样了?”

李建成神色一冷,“高齐得以成为御医,确为郑家所举,而他为御医不足一年,便已经在城中置办了宅子与一应用具,并请了数名下人在宅中侍候;这一切,任他当御医的那些俸禄,是断然不可能的。”

“另外,我查过他买的那处宅子,原为郑家所有,虽不大,但地处繁华,价值至少在千贯以上,可是高齐买来的价格,仅仅为一百贯。”

“一百贯?”季容惊讶地道:“这几乎是等于把宅子白白送给他。”

李建成冷冷道:“不错,除了拉笼收买之外,我想不出郑家这么做的原因。”话音未落,他已是重重一掌拍在扶手上,“这个郑氏,之前几番针对你,又加害承宗,我已经看在夫妻一场的面上饶过她,她不仅未曾收敛,还做出这样的事来。”说罢,他拍一拍季容的手道:“放心,这一次,我定不饶她!”

“多谢殿下。”季容心中暗喜,之前李承宗一事,虽然因为没有证据,而放过了季容,但李建成心中终归是有所怀疑,这次再加上收买高齐,骗她假孕一事,只怕…郑氏难以再稳坐正妃之位。

“你呢,可有找到下药之人?”面对李建成的话,季容心事重重地摇头道:“妾身已经查得很仔细了,可依旧没有发现。”

这些日子,她对身边之人严加排查,却始终没有发现下药之人,甚至连药下在何处都不知道;唯一知晓的是,药一直都在持续当中,因为她的脉象一直都是喜脉,未曾恢复。

每每想到这一点,她就坐立不安,如果…对方下的不是这种不轻不重的药,而是足以致人于死地的毒药,自己这会儿已是不知死多少回了。

李建成也是满面惊讶,“一点线索也没有?”

“没有。”在片刻的沉默后,李建成道:“会否是下在安胎药里?”

“妾身与周大夫都检查过安胎药,并无任何异常,另外,妾身早就已经不再服用安胎药,若真与之有关,脉象又岂会一直未曾恢复?”

“这倒也是。”李建成思忖良久,终是想不出药下在何处,他凉声道:“既是想不出,就问问知道的人。”不等季容明白,他已是喝道:“来人,传高齐!”

随着李建成的话,很快便有内监去御医院传召高齐,与此同时,季容派人去请周全。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高齐与周全先后依召而至,待得见过礼后,高齐恭敬地道:“不知殿下突然传下官过来,有何吩咐?”

李建成盯了他,故意道:“季妃怀孕也有三四个月了,何以这腹部仍是与平常一样,不见大,可是胎儿有所不妥”

高齐拱手道:“殿下放心,季妃胎气稳当,并无不妥之处;至于这腹部…”他悄悄瞅了一眼季容依旧平坦的腹部,道:“有些孕妇为显肚,有些则是藏肚,显肚者不过两月就已经极为明显,藏肚者,往往要等四个月以后,才会明显露出痕迹,季妃娘娘应该就是后一种。”

“藏肚…”李建成冷笑道:“高齐,你倒是临危不乱,瞒骗的话随口就来。”

高齐被他说得一怔,不解地道:“殿下这话是何意?”

李建成面色一寒,冷哼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

看到他这副森寒的模样,高齐心中一慌,忙道:“下官实在不明白殿下之意,还请殿下明示。”

季容上前道:“高御医,我根本就不曾怀孕是不是?”

高齐骇然失色,盯了她道:“娘娘怀孕乃是千真万确之事,何以出此言语?”

季容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周全,后者会意,对高齐道:“我为娘娘把过脉,表面上看,确实是喜脉,但每过一段时间,脉象都会变得平稳缓慢,这是孕妇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另外,娘娘腹部硬中带软,可见腹中并无胎儿,您身为御医,难道连这也不知道吗?”

“我…”高齐未曾按压过季容的腹部,哪里答得出,好一会儿方才道:“季妃脉象快而滑,必是怀孕无疑。”

第五百四十二章 失望

“那就请高御医再替我把脉。”说话间,季容伸出手,高齐咬一咬牙,上前替季容诊脉,脉象一如之前,快而滑,未见异常,正准备收手,耳边传来季容的声音,“此时无事,高御医不妨多诊一会儿。”

见她这么说,高齐只得继续诊脉,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一直快而滑的脉象突然变得平稳缓慢起来,虽瞬间即逝,但那种感觉甚是明显,并非幻觉。

高齐惊疑不定地道:“怎么会这样?”

李建成阴声道:“怎么会这样…这句话不是应该我们问你吗?说,是何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高齐就算再笨,也听出不对来了,慌忙跪下道:“殿下明鉴,在今日之前,下官确实不知季妃娘娘的脉象有异,至于指使…更是无从说起!”

“无从说起?”李建成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的宅子是怎么买来的?请下人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宅子是下官从商行里问牙人买来的,花了一百贯钱,至于请下人的,也是下官自己攒下的钱。”所谓牙人,就是负责买卖双方交易之人。

李建成怒极反笑,“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安城中一座三进的院落只值一百贯钱了?”

“这个下官当时也问过,牙人说是卖主急于脱手,所以低价贱卖。”话音未落,李建成已是冷冷道:“就算低价贱卖,也不至于贱到原价的十分之一,像这样的宅子,挂个五六百贯钱,有的是人要。”

高齐被他问得满头大汗,抠着细密的砖缝,慌声道:“下官只能通过商行买下这座宅子而已,余下的一概不知。”

“好一句一概不知,高齐,你是非逼着本太子动刑是吗?”这句话吓得高齐魂飞魄散,忙不迭地道:“太子恕罪,下官实在不知犯了什么罪,令太子殿下这般生气!”

“你与人勾结,暗中对季妃用药,令她天葵未至,脉象改变,你则趁势称季妃怀孕,好诬她一个假孕博宠的罪名。”

“没有,没有这样的事情!”高齐连忙摆手否认,忙不迭地道:“下官是真以为季妃怀孕了,再说…再说下官与季妃无怨无仇,好端端的诬害季妃做什么!”

“你自是无怨无仇,但你背后之人却不尽然。”在高齐惶恐而不解的眸光中,李建成面无表情地道:“你之前数次出入郑府,是为何故?”

高齐忙道:“启禀太子,郑候爷年前所娶的五夫人自入夏之后,身子常有不适,故而让下官去为她调理。”他口中的郑候爷乃是郑氏的堂叔,曾随李渊征战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李渊登基之后,封他为郑候。

“那位五夫人,乃是青楼女子出身,竟劳动你高御医入府去为她诊治,这架子还真不小。”面对李建成讽刺的言语,高齐无奈地道:“郑候爷派人来请,下官也不好拒绝。”

李建成嗤笑道:“难不成仅仅因为你替五夫人调理身子,所以郑安就将那宅子双手奉上?”

高齐诧异地道:“殿下这是何意?”

“我已经查过,那处宅子原是郑安的基业,若非你暗中替他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又岂会这般便宜卖你?”

高齐连忙否认,“下官只是替五夫人调理身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请殿下明鉴!”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李建成冷冷吐出这句话,旋即喝道:“拉下去打,直至他招供为止!”

面对涌上来的护卫,高齐骇然失色,急忙道:“下官乃是朝廷命官,殿下不可如此对待下官!”

“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听从他人唆使,陷害太子侧妃;只这一条罪名就可以要了你的性命,何况只是区区杖责!”说罢,他大袖一挥,“拉下去!”

两名侍卫不顾高齐的挣扎,强行将他拉了下去,同时李建成命人去请郑氏过来。

郑氏刚一踏进长春阁,便看到身为当朝御医的高齐被按在地上施以梃仗之刑,一时惊疑不已,待得见了李建成后,她疑惑地道:“殿下何事要杖责高御医?”

“高齐受人指使,对季妃下药,谎称其身怀六甲,蓄意陷害。”听得此话,郑氏眼皮狠狠一跳,不敢置信地盯着季容,好一会儿方才颤声道:“谎称…也就是说,季妃她并没有怀孕?这…这怎么可能?”

李建成虚笑道:“此事王妃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妾身?”郑氏疑惑地看着李建成,下一刻眸中已是露出恐谎之色,“难道殿下以为妾身与高御医同谋,陷害季妃?”

李建成冷声道:“太子妃倒是比那高齐实诚一些,一问便回答了。”

“不是!”郑氏急急道:“妾身只与高御医有过一面之缘,怎么可能与之同谋,再说妾身视季妃犹如嫡亲妹妹,又哪里会害她。”

“这种事情,何需你动手,自有郑安代劳。”李建成的话令郑氏又慌又急,“殿下说到哪里去了,妾身没有做过,堂叔更是与之无关。”

“可惜我查到的证据不是这么说的。”在得知高齐所买的宅子与郑家有关之后,郑氏一时亦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柳叶在一旁道:“殿下,小姐素来都与人为善,从未有恶心,此事断不会与小姐有关,分明是有人故意加害,还望殿下明查。”

离玉不甘示弱地道:“照你这么说,难道是我家娘娘诬陷太子妃吗?”

柳叶冷然道:“是否诬陷,你们自己最是清楚,还需要我说吗?”

“你!”离玉气得说不出话来,下一刻,她朝李建成跪下,哽咽道:“请殿下为娘娘做主!”

李建成未语,只是冷冷盯着郑氏,这种阴冷如隆冬寒冰的目光,令后者越来越心凉,颤声道:“殿下当真以为是妾身所为?”

李建成漠然道:“我自不希望,可惜…你让我失望了。”

这句话对于郑氏而言,不吝于晴天霹雳,眼前一阵发黑,双脚无意识地往后退着,直至柳叶扶住,方才勉强稳住身形,涩声道:“真正该失望的,不是殿下,而是妾身。”

第五百四十三章 欲废太子妃

李建成眉头一皱,待要言语,郑氏又道:“妾身与殿下夫妻数载,自问从未做任何对不起殿下之事,可每每有什么事情,殿下第一个怀疑的总是妾身,承宗一事如是;季妃一事亦如是。”

李建成盯了她片刻,寒声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童嬷嬷为何自尽吗?”

郑氏心头狠狠一跳,虽极力压制,仍是露出一丝不自在,“她自是畏罪自尽,还能有什么。”

“郑安虽做的隐蔽,但不见得没留下一丝线索,只是我念着夫妻情份,未曾再追究,本想着你经此一事会有所收敛,不曾想竟是变本加厉,连容儿也想害!”

郑氏没想到郑安迫童嬷嬷认下加害承宗一事,会被李建成知晓,一时慌了神,急忙道:“不是,妾身没有害过承宗,也没有害过季妃,妾身是无辜的,殿下您相信妾身。”说话间,她上前拉住李建成的袖子,却被后者狠狠推开,跌倒在地。

此时,有侍卫进来禀报,说是高齐肯招供了,李建成精神一振,忙道:“立刻将他带进来。”

很快,高齐被拖了进来,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是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面色煞白地趴在地上,背臀处血迹斑斑,好不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