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就是一句恭维的话罢了,哪里真吃过,一时被吉祥问得答不上话来,只能搓着手干笑,韫仪睨了吉祥一眼,道:“他不知道,难道你就知道?我尝过温贵人的手艺,确实胜于宫中那些御厨。”

吉祥被她斥了一句,低头不敢言语,温氏屈一屈膝,轻言道:“娘娘过誉了,若是娘娘喜欢,妾身改明儿做一些送到绮罗阁去。”

韫仪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在温氏行礼告退后,韫仪亦往绮罗阁行去,一路都未曾说过话,直至回到绮罗阁坐下后,方才皱了秀眉对垂手站在屋中的吉祥道:“怎得这般不懂分寸?”

吉祥亦知自己说错了话,但仍是忍不住道:“奴婢知道刚才的话过份了一些,但奴婢一看到那几人吃了几块点心,就满嘴夸温贵人好的样子就受不了,还有啊,那个温贵人根本就是存心笼络初一他们,否则怎么就不见分一些给奴婢们。”

韫仪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也馋了,若是这样的话,改明儿温贵人送点心来的时候,都留给你吃。”

“奴婢才不要吃她的东西呢,奴婢是说…”不等吉祥解释,韫仪已是道:“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管她是好意为之,还是刻意笼络,你都不该说那样的话,明白吗?”

“奴婢明白,可是…”这一次,依旧被人打断,不过不是韫仪,而是如意,“既是明白还说,温贵人要笼络,就由着她去笼络,别看初一他们几个岂是区区几块点心就能笼络的,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给那温贵人几分面子罢了。”

“几块点心固然笼络不住,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从点心到金银财帛,再到宅子田地,他们还能不受拉笼吗?”

如意轻笑道:“你越说越过了,什么宅子田地,温贵人又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哪里有什么多东西可供她挥霍使用。”

吉祥不认同地道:“现在没有,难保以后没有。”

“退一步说,就算她真有这些,也不见得能够拉笼初一几个,要是他们那么容易被人收买,殿下岂会留他们近身侍候,难道殿下连这点识人的眼光也没有?”

被她这么一番话,吉祥渐渐平静下来,可不是吗?别人不说,那个初一,听公主说,是从弘化郡开始,就一直在殿下身边侍候的,殿下从太守二公子到当朝二皇子,秦王殿下,身份越来越尊贵,想必有不少人去贿赂讨好初一,可从来没有听说后者做出什么不应该的事情,总是安静地在李世民身边侍候。

吉祥边想边道:“这么说来,那个温贵人是白费心机?”

如意笑一笑道:“倒也不能说完全白费,她这般长袖善舞,人缘总归会好一些,见殿下的机会也多一些,你不见那个燕贵人,这都一个月了,能够见到殿下的次数,一只手都嫌多了。”说着,她转头见韫仪皱着眉头不说话,道:“公主您怎么了,可是奴婢说得不对?”

韫仪摇头,沉沉道:“你说得很对,我是在想殿下,殿下看其他人的眼光都有,唯独…”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如意跟了她那么多年,岂会不知道,“你是担心太子?”

“其实这一个月来,朝廷恩赏迟迟没有下来,我也觉得奇怪,但一下子还没往太子那边想,直至今日听殿下说了刘先生的那番话,方才惊觉,这一切可能是太子在搞鬼。”

吉祥在旁边道:“其实当时听说太子献宫女给陛下的时候,奴婢就觉得很奇怪,宫中又不缺宫女,何需太子费心,如今想来,怕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太子要是没那样的心思还好,否则有这样两个人在陛下身边,对殿下可不是什么好事。”

韫仪抚着光洁的额头,叹道:“可惜殿下始终不愿相信。”

“殿下与太子毕竟二十余年兄弟,维护太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见韫仪不语,她转着眼珠,轻声道:“不如…咱们先去探探尹才人的底细?”

吉祥愕然道:“她们身在宫中,咱们怎么去探?而且你别忘了,虽然尹才人只是正五品,但她毕竟是陛下的御妻,公主见了她还得行礼呢。”

如意微笑道:“我当然没忘,公主不便试探,有人却方便,位份也远高于尹才人与张宝林。”

韫仪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淑妃娘娘?”

如意垂首道:“是,淑妃娘娘一向与公主投缘,公主不妨借着淑妃之手来试探一二,尹才人与张宝林入宫之后,大大分薄了几位娘娘的恩宠,淑妃娘娘虽不曾明说,但这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想来就算事后娘娘知道了公主的意图,也不会难为公主。”

韫仪将她的话细细思量了一遍,道:“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待我好好想一想;另外,我记得前阵子花匠说水仙花开了,淑妃娘娘喜欢这种花,你让花匠准备一下,好明日带入宫中;另外再将那盆鹿角海棠带上,那是贤妃喜欢的。”

“是。”如意应了一声,笑道:“公主每次有什么好东西带入宫给淑妃娘娘的时候,总不忘给贤妃娘娘一份。”

“我与贤妃虽不及淑妃那般亲厚,但关系终归还算不错,不好轻慢了,再说在那宫里头,与淑妃关系好的,也就贤妃一人。”

“奴婢这就去与花匠说。”在如意下去后,韫仪道:“江姑娘那边怎么样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太湖奇石

吉祥依言道:“与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奴婢吩咐了侍从好生侍候江姑娘,公主尽可放心。”

吉祥口中的江姑娘,就是江采萍,后者离开秦王府后,落脚于八方客栈,原本是说祭拜过李玄霸之后便离开,但长孙氏一直想替韫仪解开江采萍的心结,故而百般劝说,终于令江采萍松口,同意在长安多留一阵子;虽然对着韫仪时,江采萍仍没什么好脸色,但总算比以前好了一些,元宵节时,还一起点灯许愿。

韫仪点一点头,起身道:“前些日子天气寒冷,她整日待在府中想必闷坏了,今日天气晴朗,也没那么冷,正好陪她去府外走一走;上次王妃身边的卓风说,这几日瓦肆那边都在唱戏。”

吉祥会意地道:“那奴婢这就去与江姑娘说。”说着,她一路来到江采萍所住的厢房,后者得知其来意后,犹豫片刻后,应了下来。

在她们二人一齐出府游玩之时,太极宫中,有人正在谈论李世民封赏之事。

“陛下,您说刘尚书求见您,是为了替秦王要封赏?”娇滴滴的声音在甘露殿中响起,事实上,这一个月来,除了李渊之外,甘露殿最常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了。

李渊倚在榻上,半眯着眼道:“不错,也难怪刘文静着急,世民得胜归来都快一个月了,这恩赏怎么着也该颁下去了,朕打算封世民为太尉、陕东道台行台尚书令、左武候大将军、凉州总管。”

尹氏一边替李渊捏着肩膀,一边惊讶地道:“这么多?”

李渊呵呵一笑,“是多了一些,不过都是世民应得的,你是妇道人家又整日幽居宫中,不知道平定西秦对我大唐来说,是何等重要;之前要不是你说缓一缓,朕早就赏下去了。”

尹氏娇声道:“陛下这么说,是怪臣妾多嘴了?”

李渊捏一捏她粉嫩若桃花的脸颊,笑道:“你这般可人儿,朕哪里舍得怪你。”

“臣妾当时是想着,二殿下半年前才刚刚封秦王,又官拜尚书令,右武候大将军、幽州牧,一下子又封,怕是会难以服众,所以才劝了陛下一番,如今回想起来,倒是臣妾想错了。”

“想错?”李渊坐直了身子,盯着她道:“这话怎么说?”

尹氏低头未语,李渊道:“此处并无外人,有什么话,旦说无妨。”

尹氏应了一声,徐声道:“若是臣妾没错,刘尚书并不是第一次见圣替秦王请封之人。”

李渊想一想,点头道:“不错,之前裴寂也曾说过一次,怎么了?”

“恩赏这种东西,晚一两个月,并没有什么,可眼下,仅仅才过了一个月,裴相,刘尚书就接连上奏,为秦王请封,大有一副不封赏不行的模样,可见秦王在他们心目之中地位极高,怕是陛下给秦王再多的封赏,他们也觉得理所当然。”

她的话,令李渊脸色微微一沉,不是尹氏提及,他还没想到这一层,确实,自从平定了西秦之后,朝野上下,对于李世民一片赞誉,远在东宫太子之上,有声望固然是好,可若是太有声望…那就另当别论了。

“另外,臣妾听说,殿下回长安之时,满城百姓,皆夹道欢迎,一片称颂之声,看那架式,竟是比陛下出巡之时,还要隆重。”

尹氏的话打断了李渊的沉思,他拉下尹氏捏着肩膀的手,声音微冷地道:“你进宫之后,就从未离开过后宫,如何会知道外面的事情?”

“知道的又何止臣妾一人,秦王入城时的情形,宫中一直在传,只要稍稍留心一些,便能够听到。”

李渊微一点头,默然片刻,道:“那依你所见,朕现在该赐这个恩赏吗?”

“此事自有陛下圣裁,臣妾不敢妄言。”尹氏话音未落,李渊已是道:“朕让你说就说。”

“是。”尹氏应了一声,徐徐道:“秦王毕竟立了大功,恩赏是难免的,不过臣妾斗胆,认为陛下不应封赏太多,毕竟大唐现在只是初定,秦王往后免不了还要替陛下征战,如今就赏了这么多,往后可还怎么封,难不成怎么封?难道还要将…将…”尹氏面有惶恐,不敢再说下去。

李渊眸光复杂地道:“行了,你不必再说,朕心中有数。”

“是。”在尹氏应声之时,有宫人走了进来,恭声道:“启禀陛下,四殿下在外求见。”

“不见。”李渊这会儿心情不好,当然就拒绝了李元吉的求见。

宫人待要下去,被尹氏唤住,后者柔声道:“四殿下说不定有要紧的事情求见陛下,陛下还是见一见吧。”

见她这么说,李渊点头道:“好吧,传他进来。”

“传四殿下觐见!”随着宫人尖细的声音,李元吉举步走了进来,拱手跪拜,“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待得李元吉起身后,李渊有些不耐地道:“何事见朕?”

“回父皇的话,儿臣觅得一块太湖奇石,此石浑然天成,巧夺天工,且寓意吉祥,所以儿臣特带进宫来进献给父皇。”说着,他击掌三声,很快有四名内监抬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进来。

此石果然如李元吉所言,虽多数镂空,却并无工匠雕琢的痕迹,可见确为天然,尹氏打量了片刻,疑惑地道:“殿下说此石寓意吉祥,我怎么没瞧出来?”说着,她对李渊道:“陛下可有瞧出?”

李渊摇头道:“朕也不曾。”

李元吉笑一笑,道:“父皇与尹才人稍安。”说着,他对站在石边的那四名内监道:“将此石侧过来。”

“是。”内监应了一声,合力将石头侧了过来,李元吉道:“父皇与尹才人请再看看。”

“还是与…”尹氏想要说“还是与刚才一般,只是一块寻常的石头”,却又生生止住了话,待得往那块太湖石走近一些后,她满面讶色地道:“这可是一个唐字?”

第五百六十五章 尹氏

“娘娘好眼力!”这般说着,李元吉朝同样瞧出了太湖石之奇的李渊拱手道:“父皇,天降此奇石,可见我大唐立国乃是顺应天命,得上天庇佑,有这块奇石在,相信我大唐不用多久,便可平定天下,令四海归一。”

尹氏俏目一转,笑吟吟地道:“四殿下这话可是错了,平定天下的,靠的不是这块奇石,也不是别人,而是陛下!”

李元吉一怔,旋即笑道:“娘娘说得是,是元吉失言了。”说着,他朝李渊拱手道:“请父皇恕罪。”

“你只是一时失言,罢了。”李渊走到奇石前,抚着石上浑然天成的纹理道:“将它拿到千宝阁去吧,吩咐下去,好生保管。”千宝阁乃是宫中收藏各种奇珍异宝之地。

一直跟在李渊身边的内监垂首细语,“奴才遵命。”

尹氏扶着李渊回榻上坐下,笑言道:“四殿下可真是孝顺,一有什么好东西,就立刻送进宫来呈献给陛下。”

李渊轻哼一声,盯着李元吉道:“他是有几分孝心,可惜做事鲁莽,没个分寸,总让朕替他善后。”

李元吉知道他是指浅水原战败一事,在飞快地看了尹氏一眼后,跪下道:“儿臣惭愧,不仅未能如二哥一般为父皇分忧解劳,还要父皇为儿臣劳心费神,儿臣实在…罪该万死!”

李渊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不知怎么着,这会儿听到李世民之名,心里竟有些不舒服。

“行了,你比世民小,难免思虑不如他周全,往后好好控制一下你的脾气,遇事多想一想,别凭着一股子蛮劲就冲出去,上回能在薛举手里捡回一条命,算你幸运,但不是次次都这般幸运的,明白吗?”

李元吉连忙道:“儿臣明白,多谢父皇教诲。”

李渊点一点头道:“行了,没什么事的话,你退下吧。”

“儿臣告退。”在李元吉躬身退下后,李渊对一旁的尹氏道:“朕有些乏了,你也退下吧。”

“那陛下您好生歇息。”尹氏屈一屈膝,退出了甘露殿,在往掖庭行去的路上,一颗细小的石子滚到脚下,硌了她一下,尹氏不动声色地对跟在身后的侍女道:“我记得屋中的梅花已经摆了好几日,你们再去采一些新鲜的来,记着,要取那梅树最高的几枝,那些才开得好。”

侍女应声之余,笑道:“那奴婢得再去叫几个人来叠罗汉才行,否则可采不到。”

“去吧。”待得只剩下她一人后,尹氏道:“出来吧。”

随着这句话,本该往宫门行去的李玄霸自墙角处走了出来,笑着拱手道:“见过尹才人,多谢尹才人刚才在父皇面前替我说话。”

尹氏微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四殿下不必挂怀,殿下等在此处,可是有话要问我?”

李元吉望着她精致犹如工笔刻画的眉眼,笑言道:“尹才人这般善解人意,难怪能得父皇如此宠爱。”

尹氏秀眉微扬,“四殿下是打算说正经事,还是继续在这里与我客气,直至宫人回来?”

李元吉一怔,旋即拱手道:“是我糊涂了,还请尹才人见谅。”说着,他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今日刘文静曾上奏为秦王请封,太子让我来问尹才人,该说的话可都说了?”

“太子待我有恩,我自不会负了他的嘱托,你放心,已经照着太子让季妃代传的话,一五一十说了,虽然陛下不曾明说,但看其模样,心中对秦王已是起了几分猜忌。”

李元吉一喜,道:“这么说来,父皇是不会再封赏二哥了?”

尹氏摇头道:“秦王毕竟立下大功,若不封赏,难以交待,只是怎么赏,赏多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元吉皱眉道:“这么说来,二哥还会继续得意?”

“我毕竟陪伴圣驾只有数月时间,一些话不好说得太过,不过你让太子放心,只要一寻到机会,我与妹妹就会向陛下进言,日久天长,陛下自会对秦王越发忌惮。”

她的话令李元吉放下心来,长揖一礼道:“那就多谢尹才人了。”

尹氏盯了他片刻,道:“你转告太子,让他莫忘记昔日对我姐妹之诺。”

李元吉会意地道:“尹才人放心,您与张宝林这般相帮,太子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尹氏点点头,望了一眼远远往这边行来的宫人,低声道:“有人来了,你快走吧,若不出意外,秦王的恩赏,应该这几日就会下来;太子那边,我暂时还帮不上什么,但会尽力助四殿下复晋王位。”

最后这句话令李元吉大喜,自从被降为齐公之后,他就一直憋着口气,不甚畅快,若能复晋王爵,那是再好不过了。

“元吉在这里先行谢过尹才人。”说完这句话,他拱手退去,快步转入拐角处,堪堪避过了经过的宫人。

而尹氏在等待宫人摘梅归来后,亦回了掖庭,她如今尚只是才人,独居一殿乃是正二品娘娘以上才有的资格,她的所以一应起居,仍在掖庭。

翌日,韫仪在宫门口下了马车,一路来到昭庆殿,林氏刚刚用过早膳,见到她来,亲切地道:“你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

韫仪抿唇笑道:“娘娘这话,可是在暗责妾身以前来请安,太过晚了吗?”

林氏被她说得笑了起来,“这层意思连本宫自己都没听出来,偏你就听出来了,本宫该夸你耳朵灵好,还是想得太多好?”

韫仪故作为难的想了一会儿,含笑道:“自然是两个都夸了得好。”

“你啊,就会贫嘴!”林氏轻斥了她一句,取过韫仪掌中已经有些凉了的暖手炉让琉夏去重新加炭火,随即拉了韫仪坐下,怜惜地道:“瞧瞧你这一身的寒气,就不会在马车中放个炭盆吗?”

“放了炭盆虽然在车里暖和了,可下了马车还不是一样,又不能一直随身带着,又何必麻烦。”

“你啊,总是这样说不听。”林氏摇一摇头,道:“这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第五百六十六章 宫中之变

“也没什么,就是见到府中的水仙花开了,记得娘娘最钟意这种花,就拿了几盆来给娘娘。”说话间,吉祥已是将水仙花摆在小几上,顶端开着几朵形如盏状的花朵,散发着幽幽清香。

在林氏惊喜的目光中,韫仪道:“花匠说了,这株水仙花多叶细,所以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银盏玉台’。”

“银盏玉台…”林氏抚着洁白如雪的花瓣,轻笑道:“这名字很是不错,宫中那些个花匠,怎么就想不出这般好听的名字呢。”

“他们不比妾身府中花匠那般闲散,忙着给娘娘您培植奇花异草,自是没时间想这些东西。”

林氏眸光一寒,冷笑道:“他们确实是忙,不过是忙着讨好万贵妃还有尹才人她们几个,与本宫可是没半分相干。”

韫仪惊讶地道:“娘娘何出此言?”

琉夏将添好了炭火的暖手炉交还给韫仪,道:“杨妃有所不知,娘娘素来喜欢水仙,刚一入冬,就催着花房那边好生培育水仙,旦有花开,立刻就送到这昭庆宫来,可这年都过完了,迟迟不见他们送来,娘娘心焦,遣奴婢去花房看了之后方知,他们压根儿就没将心思用在培育水仙之上;都忙着培育一些俗丽的花草,真真是让人生气。”

吉祥嘴快地道:“可是拿去讨好万贵妃的?”

琉璃摇头道:“若是这样,还不至于如此令人生气,那些花除了一部分是送到上阳宫之外,另一些,都是送去掖廷的。”

吉祥疑惑地道:“掖廷?无端端送去那里做什么,还不惜为此怠慢娘娘?”

韫仪心思一转,试探地道:“可是送给尹才人与张宝林的?”

琉夏气愤地道:“可不是吗,就是两名低品后妃罢了,偏就值得他们这般讨好,要不是娘娘不愿与他们计较,有的他们苦果子吃。”

韫仪瞅了林氏一眼,轻声道:“尹才人她们在宫中,当真如此得宠吗?”

一听这话,琉夏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吗,自打她们被封了位份后,陛下一月里面,竟有大半的日子,在她们那里,来昭庆殿的次数,比以前少了许多,就连正阳宫也是,您说说,这万贵妃才刚选了不少貌美的秀女在宫中,可陛下没看几眼就全抛诸脑后了,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尹、张二人,也不知她们用了什么奇巧淫技,将陛下迷惑到这等地步。”

林氏扫了她一眼,淡然道:“你又胡说了。”

琉夏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了一些,轻掌了自己脸颊两记,道:“奴婢知罪,但奴婢说的,可无一句不实,这才过了多久,陛下就将连升她们位份,奴婢担心,不等入夏,就会再封,到时候她们更要得意了,娘娘您可得赶紧想想办法啊;上次奴婢去尚服局取娘娘拿去补丝的品服时,恰好遇到张宝林,她可是给奴婢摆了好大的架子。”

林氏拨弄着水仙盆中的鹅卵石,淡淡道:“陛下若当真要封,本宫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去陛下面前拦着吗?”

琉夏亦知不能如此,可这心里怎么着都咽不下这口气,鼓着腮帮子在那里生闷气。

韫仪徐徐道:“妾身记得,尹才人与张宝林,都是太子殿下进献入宫的。”

林氏颔首道:“不错,太子说是两名孤女,意外救下后,就一直收留在府中,直至陛下去东宫赏梅之时遇到,之后就进了太极宫。”

“陛下无端端的,怎么想到去东宫赏梅了,据妾身所知,太极宫的梅园可比东宫大了许多。”

“是太子提起的,说是寻到几株极为稀少的梅树,陛下一时兴起,便移驾东宫赏梅了。”

韫仪轻笑道:“只怕梅树只是一个引子,让陛下看到尹氏与张氏才是正事。”

林氏拭去指上在水仙盆中沾到的水渍,凉声道:“这一点,你明白,本宫明白,陛下心里同样明白,但又有何用?还不是一样将她们宠到心尖上了。”说到此处,她幽幽叹了口气,“也难怪,本宫这把年纪,又哪里极得上她们青春可爱,惹人怜惜。”

计春连忙道:“娘娘风华正茂,雍容华贵,哪里是尹才人她们能比的。”

琉夏接过话道:“就是,娘娘您看着就像二十许人,不知道有多年轻;至于尹才人他们,陛下不过是一时图她们新鲜,待得那股劲过去后,自然就会回到娘娘您身边。”

林氏涩然一笑,抚着脸颊道:“你们两个不必在这里安慰本宫,本宫心里清楚,老了。”

这个话题令昭庆殿的气氛凝滞异常,计春二人想要安慰些许,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忧心忡忡地望着林氏。

韫仪徐声道:“娘娘或许不如她们二人青春妍丽,但娘娘有公主在膝下,陛下是不会忘了娘娘的。”

“也许吧。”话虽如此,林氏眉眼间的默然失落,始终挥之不去。

韫仪轻笑道:“总是听琉夏他们说起尹才人与张宝林,妾身却从未见过,还真是有些好奇呢。”

吉祥顺着她的话道:“奴婢也好奇,只是尹才人她们都住在掖庭中,咱们又不熟,不便贸然去见。”

如意瞅了林氏一眼,轻声道:“其实想见也不难,只要淑妃娘娘下道口喻,喧她们过来就是了。”

计春不以为然地道:“还不是与别人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好见的,要依着我说,这辈子都不要见才好呢。”

“你这妮子,又胡说了。”林氏轻喝了一句,对韫仪道:“传她们过来也没什么,只是凡事都得有个由头,总不好无缘无故传她们走一趟。”

“由头…”韫仪盯着桌上姿态各异的水仙花道:“娘娘觉着,赏花这个由头如何?”

林氏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只定定望着韫仪道:“当真只是好奇?”

韫仪垂目道:“能够以区区侍女之身,得蒙陛下这般恩宠,确实令人好奇,想见一见究竟是怎样的天姿国色;再者…”她眼波一转,幽声道:“妾身很想知道,太子殿下是从哪里找到两名如此出色的孤女。”

第五百六十七章 疑为青楼女子

她的话令林氏眼皮一跳,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过了一会儿,她对计春道:“就依杨妃的话去传。”

“是。”在计春走后,林氏瞧见如意手里的鹿角海棠,“这花倒是有趣,也是给本宫的吗?”

琉夏在一旁笑道:“恐怕不是呢,奴婢若是没猜错,这盆花,该是给贤妃娘娘的。”

林氏一怔,旋即恍然道:“是了,贤妃就喜欢这种肉乎乎的花,前次还从本宫这里拿了两盆去呢,说是去赏玩两天,结果就再也没见还回来过。”

韫仪抿唇笑道:“贤妃与娘娘亲厚,知道娘娘不会在意呢。”顿一顿,她又道:“娘娘要是喜欢,妾身下次给您也带几盆来,府中还有一些呢。”

“不必了,就你这些个水仙,已经足够本宫玩赏照顾的了,再说这种花,本宫瞧着也不太喜欢。”说到此处,林氏眸光在韫仪脸上不断打转,后者笑言道:“娘娘可是有话要问妾身?”

“确实有几句。”这般说着,林氏道:“听你刚才的话,可是认为尹氏二人,并非太子所言的孤女?”

韫仪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琉夏,“你可识字?”

琉夏愣了一下,如实道:“以前在太守府时,蒙娘娘教导,识得几个字。”话音未落,韫仪的话便又接了上来,“那你可通音律、诗书、棋弈?”

琉夏摇头道:“尽皆不通。”

韫仪微一颔首,再次问道:“那计春呢?”

琉夏想了片刻,道:“奴婢与计春一起侍候娘娘多年,据奴婢所知,计春应该也是不通的。”

林氏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道:“韫仪,你问这个做什么?”

韫仪微笑道:“娘娘您想,琉夏她们二人跟了您那么多年,也不过是粗通文墨,可尹才人呢?”

林氏垂首未语,琉夏道:“尹才人与张宝林不仅通文墨,对于音律、诗书、棋弈都有所涉及,上次她还在上林苑中吹了一首曲子呢,好像…好像是叫…”她努力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文绉绉的名字。

林氏徐徐道:“《碧涧流泉》。”

琉夏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就叫《碧涧流泉》,陛下听了之后,一直夸尹才人吹得好呢。”

韫仪握弄着手炉的柄环,细语道:“这些年,战乱四起,民不聊生,除却那些个高门大户,富贵人家之外,寻常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又哪里有那么闲钱,去教她们吹箫弹琴,吟诗作对呢?”

说到此处,林氏已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她们二人,并非如太子所言的是意外救起的孤女?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什么。”

“当真没什么吗?”韫仪的反问令林氏愕然,“此话何意?”

“以尹才人她们所知所晓来看,断然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可也不会是高门大户,富贵人家,否则太子殿下何需撒这样的谎言?”

琉夏皱眉道:“可您刚才明明说,非富贵人家,不可能习韵律,通诗文,如此一来,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林氏亦道:“是啊,韫仪你这个话可说不通。”

韫仪垂目一笑,“娘娘认为不通,是因为您不知道,在这两者之间,还有一种人,虽非大户出身,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晓;这一点,妾身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琉夏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人?”

迎着林氏同样疑惑的目光,韫仪徐徐吐出四个字,“青楼女子!”

听得此话,莫说是琉夏,就连如意她们也不禁惊呼出声,来之前,她们可没听韫仪提过这个,青楼女子,这…这怎么可能!

林氏亦是满面骇色,待得定了神后,连连摇头,“这不可能,太子绝不会选青楼女子来侍奉圣驾,这…这不是污了皇上,也污了这太极宫吗?”

青楼女子,身份卑贱异常,对于这些女子,偶尔寻欢作乐可以,赎回家中的却是极少,就算带回了家,多数也是居于别院,上不得台面;在寻常人家尚是如此,更不要说是皇家了。

“若非青楼女子,娘娘又如何解释她们二人虽出身寻常,却精通琴棋书画一事?还有…将陛下迷得团团转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