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杏娘惶恐地应了一声,低头道:“奴家十几年前,在长安城中开了一家杏花楼,一直到现在,就在数日之前,杏花楼来了一名客人,他很是奇怪,当红的姑娘都不要,偏偏就指名要见奴家,奴家想着可能是以前的老客人,便去见了,结果却陌生得很,他说他来,是要与奴家做一笔交易。”

刚听了几句,韫仪便皱起了眉头,这个杏娘,怎么与昨日在她面前说的全然不一样,还有,太子买尹氏与张氏,至少是半年前的事情了,何以她却说数日之前,这个杏娘,在搞什么鬼。

“你说的这个人,可在殿中?”面对李渊的问话,杏娘指了林候道:“就是…就是这位林候爷。”

她的话令林候脸色越发难看,拱手道:“陛下,臣…”

李渊瞟了他一眼,打断道:“等她说完,自有你说话的时候。”

“是。”在林候无奈地咽下了嘴边的话后,李渊再次将目光投向杏娘,“继续说下去。”

杏娘咽了口唾沫,道:“林候爷拿了两张画像给奴家,让奴家好生记着,待得入宫见了画中的两人后,就当着陛下的面说…就说她们出身于杏花楼,是太子买去献给陛下的。”

听到此处,韫仪已是脸色大变,杏娘所言,已非不一致,而是彻底反了过来,为何会这样,难不成…这根本就是李建成他们布下的圈套?转眸望去之时,李建成也正好瞧过来,虽然神色一如刚才的沉静,但她分明在其眸中看到一丝冷笑之意。

糟糕,真的…中计了!

韫仪眼前一阵发黑,紧紧攥着掌心,借着掌心的剧痛,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百般小心,何以还会中了李建成的计,他又是何时布下的圈套?

那厢,杏娘的话还在继续,“奴家听说要欺瞒陛下,吓了一大跳,赶紧拒绝,可这位林候爷说,奴家要是不照他的话做,不止性命难保,奴家费了半辈子心血的也要毁于一旦,奴家害怕之余,只得答应。”

张氏蹙眉道:“你说林候给你画像,让你冤枉太子从你楼中买了两个姑娘献给陛下,画中的女子,可是我与尹姐姐?”

杏娘小心翼翼地瞅了她一眼,点头道:“是,正是您二位。”

张氏倒吸一口冷气,杏眼圆睁地盯着林候,“我与你无怨无仇,甚至在今日之前连面也不曾见过,你怎可这样冤枉我与姐姐?

尹氏也是气愤不已,咬牙道:“我们二人虽非出身于名候将相之家,却也身家清白,你却污我们为青楼女子,你…你…”她气得浑身发抖,下一刻,她已是朝李渊跪下,垂泪道:“请陛下为臣妾做主!”

张氏亦跪下,泣声道:“臣妾与姐姐自入宫之后,一直尽心竭力侍候陛下,却无端受此不白之冤,臣妾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待在陛下身边,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殿中。”

李渊本就疼爱二女,这会儿听得张氏这般说,当即道:“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这不是正审着吗,都起来。”

待得尹氏二人起身后,李渊眸光扫过脸色煞白的林候,最终落在杏娘身上,“他可有说过为何要这么做?”

杏娘想了一会儿道:“提过那么一两句,说是二位贵人入宫之后,媚惑陛下,令后宫不宁,朝堂不安,故而必须除之。”

“好一个后宫不宁,朝堂不安。”随着这句话,李渊将目光转向脸色同样苍白骇人的林氏,“只怕是有人因妒成恨,故而编出这么一套话来。”

林氏身子一颤,抬眼迎向李渊的目光,颤声道:“陛下是说臣妾因妒成恨,故而冤枉她们?”

李渊重重哼了一声,“难道朕说错了吗?”

他充满怀疑的话语,落在林氏耳中,犹如晴天霹雳,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悲声道:“臣妾跟随陛下多年,不说同历生死,共经风雨,却也差不多,却不想,陛下竟将臣妾想得如此不堪。”

“到底是朕想得不堪,还是你辜负了朕,你心中清楚。”扔下这句话,李渊起身走到杏娘身前,居高临下地道:“杨妃呢,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听李渊提及自己,韫仪从刚才就一直狂跳不止的心顿时又加快了几分,紧紧盯着杏娘。

“奴家本来也不知道杨妃的,昨日突然来了一个姑娘,说是秦王府的杨妃娘娘要见奴家,奴家不敢拒绝,就跟着去了,到了那边,杨妃问起林候爷,奴家方才知道,他们竟是相识的;杨妃说的话,与林候爷大致相同,都是让奴家一口咬定二位贵妃是太子自青楼买去的。”说到此处,她眸中露出比刚才更深的恐惧,“离开的时候,杨妃给了一粒药丸,逼迫奴家服下去,说是七日之毒,七日内,一切无异,但若到了第七日还未服解药的话,就会肠穿肚烂而死;只有奴家按着她与林候的吩咐在金殿上说话,才会给奴家解药。”

“满口胡言!”虽然韫仪一早就吩咐过了,但听到杏娘这般颠倒黑白的污蔑自家公主,吉祥哪里忍得住,厉声道:“公主何时与你说过那样的话,又何时逼迫你服过毒药?倒是你,这般冤枉公主与林候爷,分明就是受人唆使,居心叵测,该死!”

韫仪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低斥道:“噤声!”

韫仪动作虽快,可惜为时已晚,李渊的目光已是落在吉祥身上,冷声道:“哪里来这般没规矩的东西,竟然在朕面前大放厥词!”

韫仪闻言,连忙道:“吉祥不懂规矩,一时激动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李渊冷声道:“吉祥跟了你那么些年,你却连最基本的规矩都没有教会她,你倒真是不会教人。”

第五百七十八章 形势恶化

韫仪不敢多言,只道:“请陛下恕罪,妾身往后一定好生管束。”

“只怕你有心无力。”说着,李渊眸光一厉,对身边的内监道:“高阳,把这个婢女拖下去,杖责五十!”

五十杖,等于是要了吉祥半条性命,韫仪哪里会肯,连忙跪下道:“请陛下看在吉祥初犯的份上,饶她这一回。”

对于她的求情,李渊只说了三个字,“拖下去!”

眼见吉祥被内监强行拖出去,韫仪又急又慌,再次道:“陛下…”

“够了!”李渊打断她的话,再次对旁边的高阳道:“你去传李御医过来一趟。”

“是。”高阳应了一声,待要下去,又被李渊唤住,“还是将御医院在的御医都传过来吧。”

众人心里明白,他这是要御医替杏娘诊脉,以确定她被迫服下毒药之话,是真是假,而李御医虽名望甚高,医术也佳,但毕竟与秦王府多有往来,这份往来,令李渊无法全然信任。

御医来得很快,包括李御医在内,共来了四名御医,在分别替杏娘把过脉后,他们的说辞一致,都说杏娘中了一种慢性毒,短期内不会有所危害,但若一直不服解药,毒发只是早晚之事。

待得御医退下后,韫仪定一定神,盯着将他们逼入险地的杏娘道:“你说我喂毒药于你吃,那你应该按着我所教的话来回陛下才是,为何不是?难道你突然间变得不怕死了吗?”

杏娘低了头道:“蝼蚁尚且偷生,奴家又怎么会不怕死,可是若今日奴家照着您与林候的话说了,太子和二位贵人,就会因奴家而出事,奴家实在于心不忍。”她抹了把泪,又道:“奴家昨日想了整整一夜,不错,奴家只是青楼女子,在娘娘与这么多位贵人眼中,身份再低贱不过,可奴家也知道是非对错,黑白曲直,尤其…尤其是在看到太子殿下之后。”说着,她抬起头来,望着李建成道:“殿下,你可还认得奴家?”

李建成一脸愕然地道:“你这是何意,难道我们见过吗?”

杏娘苦笑道:“殿下贵人事忙,果然是不记得了,但奴家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殿下的恩德。”停顿片刻,她道:“几年前,陛下刚刚来到长安,当时战乱四起,人心惶惶,长安城乱得很,有人趁奴家不备,行刀抢劫,还想要杀奴家,幸好殿下经过,救下奴家,那名劫匪当时还叫嚣着说,奴家是青楼老鸨,做的都是皮肉生意,不值得救;但殿下说,不论奴家做的是什么,他都没有资格杀人。”

李建成思忖半晌,露出恍然之色,“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不错,确有这件事。”

“虽然已经过去了数年之久,但殿下的恩情,奴家从未有望,殿下是一个大好人,又帮过奴家,奴家怎可恩将仇报,所以纵然是死,也一定要将实情说出。”

李建成感激地道:“唉,真是难为你了。”这般说着,他对尚在殿中的一众御医道:“她体内的毒,可有法子解?”

其中一名太医道:“启禀太子殿下,此妇所中虽为剧毒,但所幸尚有数日时间,可以斟酌用药,所以应该没有大碍。”

“那就好。”在李建成松了一口气之时,一直不曾说过话的李元吉突然朝李渊跪下,大声道:“父皇,林候与杨妃串谋陷害大哥与父皇身边的宠妃,实在可恨,若非大哥以前种下的善因,这会儿已是被他们所害,还请父皇为大哥主持公道。”

他话音刚落,尹氏二人亦跪了下来,泣声道:“请陛下为臣妾等人做主!”

不等李渊言语,林候爷已是急忙跪下道:“陛下冤枉,臣确实查到尹才人与张宝林乃青楼出身,并非杏娘所言的那般,请陛下明鉴!”

李渊气急反笑,一边笑着一边走到他面前,未等林候反应过来,他已是重重一脚踹在其身上,恨声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竟然还有脸请朕明鉴,林其风,你的脸皮还真是厚啊!”

“陛下冤枉!”林氏眼见自己兄长受李渊责罚,忙跪下道:“兄长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欺瞒陛下,反而是这个杏娘,她…”

“她怎么了?”李渊面无表情地道:“她所言都是假的,都是冤枉你们的是吗?那她身上的毒呢,难道也是假的,还是说这么多御医,都在帮着她撒谎?这么做,对他们有何好处?”

“她…她…”林氏一时被李渊问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方才道:“是,臣妾是让兄长去查尹才人与张宝林的底细,太子将她们献给陛下之时,说她们乃是孤女,可是陛下就不觉得奇怪吗,两个平民出身的孤女,怎么会懂得那么多,琴棋书画,无一不晓,无一不精,连许多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都有所不及;这种种不寻常,让臣妾对她们起了疑心,在这世上,出了高门大户与寻常百姓之外,还有一种人,那就是青楼女子,她们为了留住客人,会学琴学诗,有遇到资质好的,老鸨更会花大钱去培养,以求将来成为青楼的头牌花魁,为她赚取钱财。”

“但是青楼女子,身份低贱,岂可伴于圣驾左右,更不要说是诞育皇子了,所以臣妾拜托兄长前去调查,最后在杏花楼查到了她们的身份;当时杏娘一口咬定,说尹才人她们就是半年多前,被一位李姓贵公子买去的那两个。”

“臣妾为维护后宫之序,便将兄长将她带入宫中,面呈陛下,哪知她受人指使,说出这样诬陷臣妾等人的话来,吉祥刚才说她居心叵测,半点都没有错。”

尹氏一脸愤慨地道:“臣妾早就与娘娘说过,这一切都是臣妾母亲所教,臣妾母家出身大家,只因与身为一介小贩的父亲相爱,被逐出家门,方才落魄;至于张妹妹,她与我家同住一个村子里,关系极好,故而母亲也教她一些,这些话杨妃也是听到的,为何你们就是不肯相信。”

第五百七十九章 情况危及

张氏气愤地道:“我与姐姐皆出身良家,怎么可能是青楼女子,若是你们不信,大可以去扶风郡华阴县的张家村问,自是一清二楚。”

李元吉冷声道:“这一点,他们岂会不知,只是他们所在意的,并非你们是什么出身,而是如何除去你们与大哥,其心…真是可怕得很!”

眼见李渊眸中因自己那番话而浮现的疑色渐渐消去,林氏忙道:“四殿下,你莫要胡言,本宫绝对没有想除去任何人,他们确实…”不等林氏说完,李元吉已是讽刺地道:“事实都已经摆在面前了,淑妃娘娘还要狡辩吗?”

林氏肃声道:“什么事实,根本就是有心人蓄意陷害,要借杏娘之口,诬陷我等。”

“淑妃娘娘还真是毫无悔改之心,你这样害人,就不怕有朝一日,遭到报应吗?”

林氏恨恨地一指杏娘,“若真有报应,也该是先报在这个满口胡言的老鸨身上;还有,本宫想问一句,四殿下,你一直偏帮着这名老鸨说话,究竟是何居心?”

李元吉一梗脖子,硬声道:“我是凭心而论,绝无偏帮任何人!”

林氏知道与他争辩也无用,如今最要紧的是李渊的态度,故而道:“陛下…”

“闭嘴!”李渊不带半分感情地盯着林氏,半晌,他徐徐道:“你可知罪?”

这句话令林氏头皮阵阵发紧,李渊…李渊竟是信了杏娘的话,认为她蓄意加害尹氏二人,难道自己在她心中,还不及一个杏娘来得可信吗?

这个念头令林氏心中一阵抽痛,她用力一咬唇,抬头看向李渊阴沉得似要滴下水来的面庞,道:“臣妾不知何罪之有!”

李渊徐徐点头,自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好一个不知何罪之有!”深吸一口气,他再次道:“林妙音,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如实供出,朕必对你从轻发落!”

“陛下!”林氏淆然泪下,哽咽道:“臣妾伴驾多年,难道真不值得陛下信臣妾一言半句吗?”

李元吉愤然道:“您伴驾久长,所言所语就一定可信,尹才人她们伴驾不久,所言所语就必不可信,世间岂有这样的道理?还有大哥,他是父皇骨血,更是父皇看着长大,他的话,难道也是假的吗?”

不等林氏言语,李建成已是屈膝跪下,“这一切皆是儿臣之错,儿臣愿受父皇责罚!”

李建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莫说是李渊,就是韫仪等人亦是满心惊讶,难不成…李建成突然良心发现,决定吐露真相?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韫仪否决,李建成既设下这个圈套,又岂有自己戳破的道理,良心…在李建成眼中,怕是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厢,李渊已是疑惑地道:“你何错之有?”

“若非父皇来儿臣宫中赏花之时,恰好遇到尹才人她们,从而带入宫中侍奉左右的话,就不会令后宫不宁,更不会有今日之事;所有一切,皆是因儿臣而起,儿臣理当受罚!”

李渊还未说什么,李元吉已是道:“大哥你根本就没错,请什么罪,快起来!”

李建成没理会他,只磕头道:“请皇阿玛处置!”

李渊沉声道:“元吉说的不错,你没有错,无需请罪,起来。”

“父皇…”李建成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李渊冷冷打断,“朕叫你起来!”

见他动了怒,李建成只得咽了嘴边的话,起身退至一旁,呵呵,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皆下来,只需要看戏就行了。

李渊若知李建成心中所知,必会痛心这个儿子对自己的重重算计,可惜他并不知道,仍是以为韫仪与林氏蓄意陷害李建成与尹氏二人。

他盯着一直低低啜泣的林氏道:“妙音,你还不肯说吗?”

林氏哽咽地道:“太子以青楼女子迷惑皇上,这件事臣妾早就已经告诉陛下,陛下还想要臣妾说什么?”

“你!”李渊气得用力咬牙,下一刻,他俯身攥住林氏的下巴,恨声道:“你真以为朕不会处置你吗?”

不等林氏言语,他又将愤恨目光转向韫仪,“还有你,淑妃本非如此,必是受你挑唆,才会做出这等荒唐过份的事情来。”

“妾身冤枉,淑妃娘娘冤枉!”面对韫仪的喊冤,李渊冷笑道:“人证齐全,由不得你抵赖;朕当日,真是不该一时心软让你嫁予世民,令你得以以秦王侧妃的身份,接近妙音,让她受你摆布。”

林氏激动地道:“没有人摆布臣妾,杨妃也非陛下所想的那样,太子他真的…”

“真的什么?!”李渊厉声打断她的话,痛心疾首地道:“妙音,朕一再给你机会,为何你就是执迷不悟,你…真的让朕很失望。”

“该失望的,不是陛下,而是臣妾,您以前是那样的英明神武,明辨是非,可是…自从尹氏二人进宫之后,就都变了,您偏宠偏信她们二人,其他人的话,半句都听不进去,您…”

“放肆!”李渊脸色阴沉地喝止住林氏后面的话,“你言下之意,是说朕昏庸无道吗?”

林氏极力忍着眼眶中的泪水,不让它们肆意落下,“是否昏庸,陛下心中难道不清楚吗?”

“你!”李渊愤然抬手,恨恨一掌掴在林氏脸上,寒声道:“看来这些年,朕真是太宠你了,令你连最基本的尊卑上下都不懂得分了!”

林氏怔怔地抚着脸颊,这是李渊第一次打她,而为的…是两个迷惑君上的青楼女子,她…真的很心寒。

在掌掴林氏的那一刻,李渊眸中亦浮上一丝不忍,他对林氏,终归是有情意的,只是这一次,林氏实在让他太失望了。

李元吉暗自与李建成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道:“父皇,儿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面李渊不耐的言语下,李元吉垂首道:“杨氏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儿臣觉得,她不可能独力串通淑妃,布下如此大的一个局,要知道此局牵扯的,除了尹才人二人之外,还有身为太子的大哥啊!”

第五百八十章 又一个捅刀之人

李渊回过身来,盯了他半晌,冷言道:“后面的话呢,一并说了吧。”

“是。”李元吉讪讪应了一声,道:“儿臣认为,此事,恐怕二哥也有牵扯其中,父皇该将二哥传来,一并询问。”

听到李元吉竟要将李世民也给牵进来,韫仪连忙道:“没有,此事秦王并不知情,他什么都不知道。”

李元吉冷声道:“是否知情,传来问过就知道了。”说着,他再次朝李渊拱手,“父皇,此事非同小可,任何一点疑问都不能放过,还请父皇下旨传二哥入宫。”

不等李渊言语,李建成已是撩袍跪下,恳切地道:“父皇莫要听信四弟之言,二弟仁义温厚,这一点朝野上下,尽皆知晓,儿臣相信他绝不会与此事有关,就连杨妃…”他朝韫仪的方向扫了一眼,低头道:“或许也并非如杏娘说的那般。”

李渊惊讶地道:“她一意要害你,你竟还帮她说话?”

“不管怎样,她总算是儿臣的弟媳,儿臣实在不愿因为儿臣一人之事,弄得家无宁日是,国无安宁。”说着,他垂声道:“儿臣恳求父皇,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追究下去!”

如意紧紧皱着眉头,李建成还真是厚颜无耻,明明这一切皆是他所为,却还在李渊面前惺惺作态,真是让人恶心!

但恼恨归恼恨,却不敢妄加言语,毕竟吉祥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在殿中说话之时,吉祥已经受完了五十杖,被拖至殿外,她已经晕了过去,整个后背血肉模糊,看着极其骇人,她与韫仪虽万般担心,但当着李渊的面,实在不敢过去察看。

李渊望了他半晌,徐徐点对,“难得你有这份仁心,可惜…此事并非关系你一人!”说着这句话,他喝道:“高阳,传朕旨意,召秦王入宫!”

“父皇…”不等李建成说下去,李渊已是抬手道:“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在高阳奉旨离去后,殿中静得落针可闻,充斥在众人耳边的,是各自的呼吸声,如此不知等了多久,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一名内监匆匆来到殿内,却非李渊刚才派出去的高阳,只听他道:“启禀陛下,东宫侧妃季氏求见。”

李建成眉头一皱,低语道:“她无端端地来做什么?”说着,他对李渊道:“父皇,容儿想必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让她明日再来吧。”

李渊摇头道:“季容的性情,朕清楚,若非有紧要之事,绝不会无端来此求见。”说着,他对候在殿中的内监道:“传她进来吧。”

“是。”在内监出去后不久,季容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待得韫仪看到此人面目时,神色顿时变得极为古怪,因为那个,竟然是采萍…

在弘化郡时,采萍就与季容不合,来了长安之后,更未曾与季容有过任何往来,怎么会突然与之在一起,还一道入宫,怎么这今日之事,每一桩都透着古怪。

那厢,季容已是行过礼,李渊道:“你这么急着见朕,所谓何事?”

季容拉过江采萍道:“启禀父皇,她叫江采萍,弘化郡之时,她曾在父皇府中做过舞姬,父皇可还记得?”

被她这么一说,李渊亦认了出来,时隔六年,别人他或许不会有印象,但江采萍不同,昔日她与李玄霸曾有一段情,李玄霸死后,她异常伤心,一直守在他灵前。

在认出江采萍后,李渊点头道:“朕记得,她是何时来的京城?”

“采萍已是来了有一阵子,一直居住在秦王府中,她原本打算过几日就回去,哪知今日,她意外听到一些事情,令她很是害怕,因为儿臣与她曾在街上见过一面,故而她立刻赶来东宫,告之儿臣。”

“哦?”李渊惊讶地道:“什么事情?”

季容拍一拍江采萍的手,轻声道:“采萍,只要将你听到的事情,如实告诉陛下就行了,不必害怕。”

“嗯。”江采萍应了一声,跪下道:“启禀陛下,民女原本是想去寻杨妃,告之民女过几日就离开长安之事,哪知道到了外面,竟听到耸人听闻的言语,民女至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

“什么样的言语?”面对李渊的迫问,江采萍低了头不敢说话,直至季容安慰了一番,方才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民女听到吉祥在与杨妃说话,她说…说太子不论能力还是战功,都没一样及得上秦王殿下,之所以被册立为太子,只是因为痴长几岁,是所谓的嫡长子罢了,根本就名不符实!”

李渊万万没想到,竟会听到这么一番话,一时间,一口气竟是缓不过来,抚了胸口连连咳嗽,尹氏二人连忙扶着他至椅中坐下,不停地替其顺气。

至于韫仪,这会儿已无法是何感受,只是愣愣地盯着江采萍,若说…尹氏与李建成他们布局陷害,尚可理解,那么江采萍帮着季容对付她…真的是无法理解。

之前,吉祥说那话的时候,她已经及时阻止,让其小心隔墙有耳,却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人听了去,且这个人,还是江采萍!

难道说,采萍与她关系的改善,都是假的,她根本…就是季容放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卧底?但采萍怎么会与季容联手,她们明明不是一路之人?!

李渊止了咳嗽后,死死盯着江采萍,寒声道:“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江采萍飞快地看了韫仪一眼,低头道:“民女听得很清楚,确是如此。”

下一刻,李渊已是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脸色铁青地朝韫仪厉吼道:“你不过是前朝亡国之女,什么时候,我大唐储君之位,轮到你来决定了啊!说啊!”

韫仪喝得心惊胆战,忙伏地道:“妾身该死,但那只是无心之言,并非…”

李渊面色阴冷地打断,“无心之言就已经如此,若然有意,岂非要议论谁来坐这个皇位?杨韫仪,你好大的胆子!咳咳咳!”

第五百八十一章 处死吉祥

尹氏二人连忙替再次咳嗽的李渊抚背,“陛下当心龙体,切莫气坏了身子!”

李渊并未理会尹氏,一边咳嗽一边颤抖地指了韫仪,如此许久,他方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好!很好!”

不等韫仪言语,他大喝道:“高阳呢,怎么还见他带秦王回来?”

韫仪急忙道:“陛下明鉴,殿下他确实对这件事毫不知情,而且整件事都是有人存心陷害,求您相信妾身,相信淑妃娘娘!”

“陷害?”李渊气极反笑,挥开尹氏二人的搀扶,来到韫仪面前,阴声道:“你之前说杏娘陷害你,这会儿又说江采萍陷害你,依你之言,怕是天下人,包括朕,都在陷害你了是吗?”

“妾身不敢。”韫仪话音未落,李渊已是厉吼道:“你连太子之位都敢议论,还有什么不敢!”

“妾身没有,江采萍她…她…”韫仪痛心地望着江采萍,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后者默默低着头,并未望过来。

“无话可说了是吗?”韫仪的无言以对,落在李渊眼中,成了心虚的表现,也越发坐实了陷害太子这个罪名。

他一直都不喜欢韫仪,当初只是迫于李世民的坚持,还有林氏的求情,方才同意了桩婚事,如今闹出这桩事来,他对韫仪已是起了杀心,不过要杀,也得等李世民进宫之后再杀!

“嗒嗒嗒!”李渊走到殿门旁边,冷冷盯着昏死于殿外的吉祥,虽然他不曾说话,但那种犹如看死人的目光,令韫仪生出重重惧意,连忙爬过来道:“吉祥已经受刑,还请陛下不要再降责于她。”

“刚才那五十杖,是责她在殿上胡言乱语,但现在…她胆敢与你一道议论储君人选,妄言国之根本,已是犯了死罪,岂可饶恕!”

“不要!”韫仪惊恐地道:“求陛下开恩,饶过吉祥性命。”

如意亦慌忙跪下,“陛下,吉祥只是一时失言,并非有意,还请陛下慈悲为怀,放她一条生路,求求您!”

她们的哀求,不仅没有令李渊稍敛眸中杀意,反而正加浓重,“来人,将这名胆大妄为的贱婢拖下去,处腰斩之刑!”

韫仪闻言,连忙挡在吉祥身前,哀声道:“陛下开恩!”

李渊冷言道:“朕对你,已是一再开恩,可惜,你并不领朕的恩情。”说着,他对候在一旁的侍卫喝道:“将杨妃拖开,然后将贱婢拖下去,即刻行刑!”

任韫仪与如意如何哀求,最终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将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处死的吉祥拖了下去,韫仪死命挣扎着,可是攥着她胳膊的手,犹如铁钳一般,怎么也挣不开。

当吉祥的身影即将消失于眼前时,韫仪泣不成声,昔日,她未能护住墨平;今日,她亦未能护住吉祥…

在这个时候,李世民终于到了,一瞧见他,韫仪犹如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急忙道:“殿下…”

李世民知道她要说什么,当即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别急。”刚才在路上,他遇到被拖下去的吉祥,一问之下,方知李渊下旨要杀吉祥,他急忙请那两名侍卫稍稍等候片刻,待他见过李渊之后再说。

李世民朝李渊拱手道:“父皇,不知吉祥犯了什么错,令您要下旨将她腰斩?”

李渊眸中掠过一丝恶色,冷冷道:“你这是在质问朕吗?”

被他这么一说,李世民方才发现自己语气有所不对,连忙拱手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不明白,为何父皇您要特意下旨诛杀吉祥这个小小婢女?”

李渊徐徐道:“她妄议太子无德无能,不配居东宫之位,你说说,朕该不该杀她?”

李世民愕然不已,随即摇头道:“据儿臣所知,吉祥虽有些率性,却并非不分尊卑之人,当不会说这样的话,是否当中有什么误会?”

李元吉阴阳怪气地道:“二哥到底真是这么想,还是存心包庇?”

不等李世民说话,李建成已是喝道:“四弟,不得胡言。”说着,他朝李渊拱手道:“父皇,儿臣相信二弟的为人,这件事定与他没有关系,吉祥的诛心之语,他也绝不知晓。”

李世民听得一头雾水,满面疑惑地道:“父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渊轻哼一声,对李元吉道:“你把所发生之一事,与他仔细说一遍,朕听听他还有何话可说。”

待得听李元吉讲完整件事后,李世民心中的惊骇已非言语所能形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去了一趟军中,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且还牵扯到自己。

待得回过神后,他急忙道:“启禀父皇,儿臣事先对于此事毫不知情,至于韫仪,儿臣相信她也不知,还望父皇明鉴。”

李元吉本就看不惯他,听得这话,当即道:“杏娘、江采萍亲口作证,难道都是假的吗?”

李世民看了跪在殿中的二人一眼,道:“我不知道她们为何要这般言语,但我与韫仪确实不知情;另外,淑妃与林候爷,皆是跟随父皇多年之人,我以为,她们不会做出栽赃陷害之事,此事还得仔细调查过方可下定论。”

李元吉一听这话,当即道:“你这么说,就是认为尹才人与张宝林是青楼出身,大哥故意献这两名女子迷惑父皇的是吗?”不等李世民言语,他已是道:“你可真是好啊,一来就指责大哥,亏得大哥之前一直帮着你说话,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我自是相信大哥,只是…”不等李世民说下去,李渊已是冷声道:“世民,朕亲自问你,此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李渊言语间的怀疑刺痛了李世民,他低了头道:“儿臣确实对此毫不知情,至于这个杏娘,儿臣以为,她那些供词并不可信…”

张氏冷冷道:“秦王殿下说相信太子,可是在我看来,你这话里行间,根本就没有半分信任,要说你不知情,呵,我说什么都不相信。”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万贵妃

尹氏跪言道:“陛下,臣妾姐妹只是一介卑微之身,被冤枉也就算了,可太子是国之根本,是大唐的储君,您岂能由着小人加害于他!”

“父皇,儿臣没有…”李世民刚说了几个字,便被李渊冷言打断,“朕自有计较,你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