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候端拧眉道:“殿下能否告诉下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刚才只是听段志宏提了一嘴,除了齐王与太子二人的名字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今日是元吉生辰,前些日子在城郊狩猎的时候,他提过这件事,让我今夜务必要去…”在将齐王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怆然道:“元吉以为我喝多了酒,留意不到他做的事情,却不知,他手上的动作早已被我看在眼中,再加他一直劝我饮酒,我断定酒中必有古怪!”

夏候端听得连连摇头,“既然殿下知道酒里有古怪,为何还要饮,这…这不是与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吗?”

“我也不知道。”李世民沉沉叹了口气,“或许…我是想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吧,看他们是否会念着兄弟之情,及时收手,终归…还是我奢望了!”在喝下那两杯酒时,他的心是冰凉如雪,直至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经历了那么多事,难道殿下还看不出来吗?”在这句话后,夏候端一字一句道:“天家无兄弟!”

李世民苦笑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懂了!”

默然片刻,夏候端道:“殿下放心,就算他们寻不到那几味药,我也会尽全力保殿下性命;只请殿下,不要再退让了。”

“退让?”李世民重复了一遍,摇头道:“我已经被他们逼得纵身悬崖,又哪里还有路可退!”

夏候端欣慰地点点头,“那殿下之意,是否要进宫将这件事告之陛下?”

“父皇?”李世民讽刺地道:“我说过,父皇信太子与齐王要远甚于我,你觉得我无凭无据去告这一状,父皇会相信吗?”这一次,他的称呼生疏了许多,这一次…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再无半点幻想。

夏候端沉声道:“那殿下的意思,是这么算了?”

李世民摇头,“他们连下毒这种卑劣手段都使出来了,我自不会就此罢休,我只是…不想通过别人去解决这件事情,哪怕这个人,与你血脉相连。”

夏候端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当全力襄助殿下!”

在这句话后,书房静寂了下来,桌上的灯烛静静燃烧着,在烧到一半之时,李世民忽地站起身来,朝虚空道:“韫仪,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年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他这个样子令夏候端脸色豁然一变,该死了,竟然这么快就毒发,并且出现了幻觉,他急忙自随身带来的医箱中取出银针,迅速刺在李世民周身几个大穴中,护住心脉,以免被毒血攻心,并取出一粒解毒药让李世民吞下去,此药虽不足以解风茄花之毒,但可以稍稍中和一下毒性,聊胜于无,希望段志宏他们可以尽快寻到方子里的草药,若是缺了一些,这毒,顶多只能解大半,余下的那些,将会渗入李世民四肢百骸之中,虽说不至于致命,却会落下病根,而且以后就算华陀再世,扁鹊重生,也散不了这些余毒。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点一滴的过去,虽然有夏候端护持,李世民的情况仍是在不断恶化中,到后面,他连坐在椅中也觉得吃力,且幻觉频频出现。

在东方泛起一丝光亮之时,在外面奔波了半夜的段志宏与赵进二人终于捧着一贴药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夏候大人,找齐了!找齐了!”

夏候端目光一亮,赶紧拉过他们递来的药打开细看,果然一味不差,他点头道:“很好,立刻拿下去煎,三碗水煎成一碗,记着,千万不要焦了,一焦这药效就毁了。”

在段志宏下去煎药后,赵进望着气息微弱,脸色发黑的李世民,心中对李元吉恨到了极处,咬牙道:“殿下,可要属下入宫将这件事告诉陛下?”

“不用…”李世民勉强撑起一丝精神,虚弱地道:“你就说我突然生了急病,不能上朝,告假几日。”

“殿下!”赵进以为李世民是不忍告发李元吉,急切地道:“他们连下毒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您又何必再顾念兄弟情份,难道真要等到…”他止了后面不吉利的话语,转而劝道:“殿下,您不可以再姑息他们了。”

“我不会姑息,但眼下…尚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总之…你照我的话去做。”勉力说完这句话,李世民已是快要晕过去了。

夏候端见赵进仍站在原地,知他是咽不下这口气,道:“放心吧,这件事殿下已有安排,不会就此算了的,你切莫因为一时之气,而坏了殿下的安排。”

见他这么说,赵进只得咽了心中那口气道:“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太极宫,告之殿下急病无法上朝之事。”

赵近离去后不久,段志宏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这么一会儿功夫,李世民的脸色已是呈现一种骇人的青黑色,且神智不清,四肢抽搐;那碗药与其说是喂的,倒不如说是强灌下去的,不过好歹喝下了一大半。

第六百一十六章 是病是毒

药刚喂下,段志宏便迫不及待地道:“夏候大人,殿下是不是没事了?”

“有这药在,应该是无碍了,不过要想彻底清除体内的风茄花之毒,至少要连服七日,你们的药…”不等夏候端说完,段志宏已是急急道:“夏候大人放心,虽然有几样药只找到两贴的份量,但长安城内外有那么多药铺,总是能寻到的,再不然,您告诉我们哪里有,我们上山去采。”

夏候端点头道:“那就好,那几味药你尽量多找一些回来,没了它们,殿下虽不至于丧命,却会落下终身难以治好的病根。”

一听这话,段志宏顾不得歇息,急忙道:“好,我现在这就去。”

再说太极殿那里,下了朝之后,李元吉与李建成并肩走在一起,低声道:“听段志宏来报,二哥似乎还活着。”

他的话令李建成长眉皱得越发紧,“你不是说风茄花剧毒无比,一定可以要他性命的吗?”

“那个大夫确是这么与我说的。”李元吉想了一会儿道:“想是他发现中毒之后,立刻传了大夫来瞧,得以苟延残喘,但是拖不了多久的。”

“最好是这样,否则昨晚不仅白忙活一场,还会让他知道咱们的事情,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对于李建成的话,李元吉沉声道:“早在动手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会一力扛下这件事,这一点大哥不必担心;相比之下,我倒是更在意为何二哥派人来传话之时,要说是急病而非中毒,总不至于他请的大夫连毒与病都分不清楚吧?”

“我也在想这件事,唯一的答案,就是世民不想暴露出来。”话音未落,李元吉已是断然道:“这不合情理啊,咱们要害他,难道他还替咱们隐瞒不成?”

李建成瞥了一眼近在咫尺地宫门,徐声道:“既是想不明白,咱们不妨去问问明白的那个人。”

李元吉试探地道:“大哥是说去秦王府?”

李建成微微一笑,“不错,他不是说病了吗,咱们就去探望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赶到之时,李世民正在昏睡之中,长孙氏在一旁陪着,看到他们进来,起身见礼。

李建成探了一眼,轻声道:“世民怎么样了,可有请大夫看过?”

长孙氏蹙眉道:“多谢太子关心,已是请大夫看过了,说是因为昨夜喝多了酒,再加上吹了夜风之故,所以突发急病,现在还算好一些了,我刚过来时,这脸色真真是难看得紧。”

李元吉一拍脑袋道:“都怪我不好,早知道这样,昨夜就不灌二哥那么多酒了,是我把二哥害病了。”

李建成故意瞪了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每次喝起酒来都没个度,劝了你那么多次也不肯听,现在闯出祸来你高兴了?”

李元吉垂了头,小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顶多我下次不灌二哥酒就是了。”

长孙氏劝道:“齐王也只是想热闹一下,太子您别怪他了,殿下这病虽说来得凶险,但大夫说看得极时,不会有大碍,歇几天,按时服药就行了,很快会好起来。”

一听这话,李元吉顿时睁大了眼睛,脱口道:“二嫂你说很快会好起来,没大碍?”

长孙氏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是啊,大夫就是这么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不等李元吉言语,李建成已是道:“没有,他之前看世民脸色这么差,以为会大病一场,要歇上很久,没想到只需几天就好了,乍闻之下,有些意外。”

李元吉这会儿亦是回过神来,道:“是啊,没想到二哥这么快就能好。”

长孙氏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次的大夫医术确是很不错,我看他喂殿下喝过药后,虽然一时还未能醒转,但这神色确实很快就不一样了。”

李建成眸光一转,道:“不知请的是哪位御医?”

“因为事出紧急,没来得及去请御医,是一位民间的大夫,我记得好像是姓…”

见长孙氏想不起来,一旁的初一接话道:“王妃,是平安堂的孙大夫。”

被他这一提醒,长孙氏也想了起来,“对对对,就是他,这次真亏得请到他,不然殿下还不知怎样。”

李建成点头道:“话虽如此,还是得请御医来看看。”说着,他唤过随同前来的薛万彻,道:“去将周御医请来。”

周御医就是当年替季容看病,发现她被人陷害,以致假孕一事的周全,前两年,在李建成的帮助下,入了御医院当差。

长孙氏闻言忙道:“殿下已经没大碍了,不必再麻烦周御医。”

“他身为御医,为人治病乃是他的份内事,有什么好麻烦的。”见李建成态度坚决,长孙氏也不便再说什么。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薛万彻领着周御医到了,在一一行过礼后,他坐在小杌子上替尚在昏迷中的李世民把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待得收回手后,他道:“能否让下官看一下那位孙大夫开好的方子?”

“自然可以。”这般说着,长孙氏命人取来方子,待得仔细看过后,周御医道:“秦王脉象虽然尚有些紊乱,但并无大碍,只需按着方子继续服药调理,很快便会好转。”

李元吉插话道:“那二哥为何至今未醒?”

“毕竟是一场急病,对身子损耗甚大,怕是要等晚上才会醒。”在送走周御医后,李建成道:“既是无碍,那我与元吉就先回去了,若是世民醒了,还请弟妹派人通知一声,我们也好安心。”

在长孙氏应下后,他与李元吉走了出来,一踏出秦王府,李元吉便迫不及待地道:“大哥,他怎么…”

“闭嘴!”李建成面色阴沉地打断他的话,低声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李元吉也意识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止了满腹的疑问,一言不发地往东宫行去,令他没想到的事,比他们早一步走的周御医竟然也在东宫。

见他们进来,周御医搁下没喝几口的茶,迎上来道:“臣参见太子,参见齐王殿下!”

第六百一十七章 白忙一场

“免礼。”不等他直起身,李建成已是迫不及待地道:“世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真是急病吗?”周御医是他的人,否则他也不会特意让薛万彻去将周御医请来。

周御医神色凝重地道:“回太子的话,秦王并非急病,而是…中毒!”

“他情况怎么样了?”这句话早在李建成意料之中,他在意的,是李世民是不是真的没有性命之险。

“秦王中的应该是风茄花之毒,这毒本该要了秦王的性命,但应该有医术高明之人,在秦王中毒之后,立刻出手护住他的心脉,并且寻到解毒的药材,从而保住秦王性命。”

一听这话,李元吉脸色难看地道:“不是说风茄花毒性剧烈,无药可解吗,怎么又可以解了?”

周御医惊讶地道:“齐王何以会知晓风茄花之毒?”

李建成怕他露了马脚,代言道:“元吉也是偶然从别的大夫那里听来的,周御医,风茄花的毒,当真可以解吗?”

周御医点头道:“是,其实这世间任何毒物都有对应的解毒之物,风茄花也不例外,不过包括臣在内,许多大夫乃至朝中御医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风茄花的毒,但替秦王看病的那一位,显然是知道了。”

“他们用什么办法解了风茄花的毒?”面对李建成的询问,周御医摇头道:“臣不进知道。”

李元吉蹙眉道:“你不是看过那张方子了吗,怎么会不知道?”

“不瞒齐王,那只是一张普通用来调理身子的药方,并非解毒的那张,依臣猜测,应该是秦王妃有意隐瞒,只是…臣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何非要将中毒说成急病,而…”他瞅了李建成一眼,小声道:“太子您又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在去秦王府的路上,薛万彻便事先告诫了他,不论在李世民的脉象中发现了什么,都不得说出来,只需顺着长孙氏的话,说成是急病就行了。

当时他不明白薛万彻这样嘱咐的用意,如今想来,只怕李建成早就知晓秦王是中毒而非急病,找他来,只是想要确诊罢了。

面对周御医的话,李建成微微一笑,温言道:“周御医好奇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

他的话令周御医浑身一激灵,顿时意识到自己一时不甚,已然犯了错,赶紧低头道:“是臣多嘴了,请太子恕罪!”

李建成笑意温和地拍着周御医的肩膀道:“我也是提醒你一下,没事了,回去吧!”

周御医松了一口气,赶紧离去,在他走后,李元吉重重一拳捶在桌上,咬牙道:“可恶,竟然白忙一场,没要了他的性命。”

李建成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满心以为,可以借李元吉之手,彻底除去李世民这个威胁,结果却是白忙一场,而且…他们的心思,李世民必然是知道了。

正自这时,李元吉突然气冲冲地往外走,李建成拦住道:“你去哪里?”

李元吉咬牙道:“我要去杀了那个狗屁大夫,说什么风茄花之毒无药可解,结果呢,还不是让人给解了!”

“好了!”李建成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给我坐下!”

李元吉虽然性子桀骜不驯,却是最服李建成,在他的喝斥下,乖乖坐回到椅中,等了一会儿,不见李建成说话,忍不住道:“大哥,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这不是正在想吗?!”李建成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旋即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世民必然知道我们要置他于死地之事,我只是猜不透,他为何要替我们隐瞒?将中毒说成是急病。”

李元吉眼珠一转,道:“大哥一直说二哥妇人之仁,会否是他没想好,要不要对付我们?毕竟父皇是向着咱们这边的。”

“或许吧,不过我总觉得他的心思没那么简单。”这般说着,他又道:“最近几件事,我总觉得处处透着古怪,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

“几件事?”李元吉疑惑地道:“除了今日这一桩,还有什么?”

李建成拧眉道:“你忘了狩猎那回事吗,尹德妃明明说父皇听了她的话后,很是生气,大有要将世民问罪的意思,可突然之间,他不知怎么着,又想起传召夏候端觐见了,且还是三更时分,特意开启宫门。”

“这个是有些奇怪,对了,尹德妃可有说父皇召夏候端觐见是为了什么事?”

李建成摇头道:“没有,在夏候端来之前,父皇就遣退了尹德妃,所以二人之间的谈话,她半点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第二天父皇带了世民去玄静观,说是找掌教王道长下棋。”

“王道长…”李元吉徐徐念了一遍道:“可是那个很有名的道士王远知?”

李建成惊讶地道:“你倒是知道,我还以为你心里除了打仗就是打猎呢。”

李元吉有些尴尬地道:“哪有,我知道偶尔去打打猎。”

“偶尔?”李建成摇头道:“据我所知,你是三天两头就跑出去狩猎,这长安城郊的猎物都快被你打光了。”

“大哥总是说我做什么,还是赶紧说回正题吧。”见李建成不语,他又道:“父皇一向不怎么怠见二哥,不管明面上怎么夸奖他,私底下都是淡淡的,怎么那一日会想到带他去?”

李建成微眯了眼眸道:“恐怕父皇去玄静观不是为了下棋这么简单。”

李元吉不以为然地道:“不是下棋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找王掌教看相算命吗?”

“看相算命…”李建成徐徐重复着这四个字,脑海中灵光一闪,像是记起了什么事,但过得太快,未能及时抓住,只能极力回想。

李元吉等了半晌,见李建成始终只是念叨着这四个字,有些不耐烦地道:“大哥你总是念这个干嘛,难不成你想去找王掌教算命吗?”

在他说话之时,李建成终于抓到了那道灵光,脱口道:“我记起了,夏候端也会算命,当初就是他看出父皇骨法非常,有天子之相!”

第六百一十八章 揣测帝心

李元吉点头道:“我记得,大哥以前提过,但那又怎么样?”

李建成在屋中走了几个来回,停下脚步,不确定地道:“你说…父皇召夏候端连夜入宫,会否…就是与算命有关?”

李元吉蹙眉道:“父皇现在已经成为当朝天子,还要算什么命?”

“不,父皇要算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未来的帝王。”若是夏候端在这里,一定会大惊,李建成竟然将李渊传召他的用意猜了个**不离十,这份心思,真是缜密得紧。

李元吉想也不想便道:“未来的帝王不就是大哥吗,哪里还用算。”

听得这话,李建成连连冷笑,“有些人可不这么想。”

被他这么一提,李元吉也想起来了,“不错,二哥可是一直想与大哥争这个帝王之…”说到一半,他忽地一拍手掌,大声道:“我想到了!”

“轻一些,你想整个东宫的人都听到咱们的话吗?”这般说着,李建成道:“说吧,想到什么了?”

“父皇听到大哥让尹德妃传的那些话,知道二哥觊觎大哥的位置,所以传夏候端来算算,看他会不会真的成为帝王。”

李建成心中也有同样的想法,“结果呢?”

“结果…”李元吉想了一会儿,“应该是没有,否则父皇不会什么都不说。”

李建成默然片刻,道:“依你所言,父皇去寻王远知,也是为了这件事?”

“或许吧,若大哥真想知道,我去一趟玄静观,找那王远知当面问个清楚。”话音未落,李建成已是道:“不可!”

李元吉不解地道:“为什么?难道大哥你不想知道吗?”

“我当然想知道,但一来父皇必定嘱咐过王远知,不可擅言;二来,万一这件事传到父皇耳中,他就会知晓我们在打探此事,怕是会惹父皇不高兴。”

“这倒也是。”李元吉挠一挠头道:“那怎么办,这件事就不查了?”不等李建成言语,他又道:“不然,咱们问问夏候端,他与咱们也算有些交情,应该会说。”

“说是交情,但其实只是…”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止了声音,神色变得异常难看,李元吉瞅着不对,试探道:“大哥,你怎么了?”

李建成寒声道:“元吉,可记得我与你说过,当年杨韫仪潜入太守府,行刺父亲一事?”

“我当然记得,她卑鄙的在匕首上淬了剧毒,父皇命悬一线,亏得夏候端在,他又精通医术,这才解了父皇的毒,未曾令她得逞。”说着,他冷哼一声道:“只凭这一点,杨韫仪就该千刀万剐,偏二哥鬼迷心窍,不止不杀,还纳她为侧妃,这就怪不得父皇这般厌弃他了。”

李建成一字一句道:“当初夏候端可以替父皇解西域奇毒,今日又何尝不可以为世民解风茄花之毒!”

他的话将李元吉吓了一跳,“大哥你怀疑替二哥解毒的是夏候端?这怎么可能,二嫂明明说了是平安堂的孙大夫。”

李建成冷笑道:“你怎么知道她说的一定是真?”

“那…现在要怎么办?”面对李元吉的话,李建成沉默了一会儿,道:“风茄花的毒还有吗?”

“还剩了一些。”李元吉话音未落,李建成便道:“带上这个,随我走一趟!”

李元吉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大哥,你到底要干嘛?”

李建成冷声道:“去了自然就知道。”

见他不肯说,李元吉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带上剩下的那一点风茄花之毒,随李建成出了东宫。

平安堂位于城西,颇为有名,很快就打听到了,进去的时候,里面挤了不少人,都是来找孙大夫看病的病人,李建成也不急,与李元吉一起等在这些病人的后面。

李元吉瞅着前面一长串的人,不耐烦地道:“大哥,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啊,依我说,直接上去问就是了。”

李建成淡淡道:“左右这会儿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等一会儿吧,你要是有事,先走就是了。”

见他这么说,李元吉只得耐着性子陪他一道等,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轮到他们,孙大夫是一个五旬左右的大夫,长得颇为和善,虽然已经看了好些个病人,但并无不耐之色,待得李建成坐下后,温言道:“你哪里不舒服?”

李建成和颜道:“我并未生病,此来平安堂,是有些事情要问孙大夫。”

孙大夫打量了他一眼,疑惑地道:“不知是何事?”

“昨夜里,孙大夫可是去过秦王府?”李建成的话令孙大夫一怔,旋即道:“不错,昨夜秦王突发急病,秦王府的人请我过去医治,所幸秦王身体底子好,虽然病情凶急,却也熬了过来,我临走之前,留下了调理身子的药方,只要按方服用,数日后便可好转。”说着,他试探道:“不知公子是如何得知这件事?”

李建成微微一笑,轻声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孙大夫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自地道:“我不明白这位公子的意思。”

“有些事情,不是你区区一个药堂大夫能够担下的。”说到此处,李建成压低了声音,“你若不想招来杀身之祸,就立刻将后面的人离去。”

孙大夫骇然色变,紧紧盯着李建成,颤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李建成笑而不语,看似无害的笑容,落在孙大夫眼中,却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惧,连手也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还不让他们走!”李元吉在旁边吼了一声,将孙大夫吓得从椅中站了起来,努力咽了口唾沫后,颤声道:“今日有些事情,看诊之事,到此为止,诸位请去别家药堂看,或者明日请早。”

病人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依言用去了,待得药堂中只剩下他们几人后,孙大夫一脸警惕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薛万彻喝斥道:“大胆,这里何时轮到你来问话了?”

“万彻,莫要这么凶,当心吓坏了孙大夫。”在轻斥了一句后,李建成微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之前的话,是谁教你说的。”

第六百一十九章 平安堂

孙大夫强自镇定地道:“没人教我说,秦王他确实是突发急病。”

李元吉一瞪眼睛,厉声道:“还在这里说瞎话,信不信我拆了你这间破药堂,而且让你以后都无法在长安城中立足!”

孙大夫吓得不敢言语,他虽不知这几人的身份,但看他们的穿着,必然非富即贵,可秦王那边又…这到底该怎么办?

“我这个兄弟脾气急躁,他发起火来,连我也阻止不了,孙大夫难道真要看你这大半辈子的心血变成一堆破砖残瓦吗?”

“秦王他…他当真是急病,更加没人教我说什么。”虽然仍是一样的言语,但这次,孙大夫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不见棺材不落泪!”李元吉冷哼一声,道:“万彻,随我一起把这个劳什子的平安堂给拆了!”

见他真的要动手,孙大夫连忙上前阻止,“不要,公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旁边一名小药徒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气恼地道:“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你们怎敢如此目无王法,就不怕我们去报官吗?”

李元吉怒极反笑,盯着那名小药徒,“呵,小小年纪倒是挺有胆识的!”话音未落,他已是一只手掐住了小药徒的脖子,将他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元吉从来都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连自己身为亲王的亲兄弟都能杀,又何况区区一个平民小子。

孙大夫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眼见小药徒被他掐得面色赤红,双眼翻白,急急道:“公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面对他的哀求,李元吉冷笑一声,手上又加了三分劲,眼见小药徒性命垂危,李建成终于开口道:“不得胡闹,放开!”

李元吉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怕李渊与李建成两个,只得依言松开手,那个小药徒早就已经没了站立的力气,瘫软在地上用力喘气,亏得李建成及时,要是再晚一些,怕是真要没命了。

孙大夫又慌又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李建成慢条斯理地道:“很简单,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一遍,不得有半点隐瞒。”

“好,我说。”孙大夫心里清楚,今日要是不说个清楚明白,是过不了这关了,“确切来说,不是昨夜,而是今天一早,一个自称初一的人,来平安堂找我,给了我一袋五铢钱,而他的要求,就是让我帮着说一个谎。”

李元吉道:“关于秦王?”

“不错,他说不管是谁来问我,都要说秦王昨夜得了急病,传我去医治,还给我看了一张药方,我瞧过,确实是调理身子的。”

“究竟是何人替秦王看病?”面对李元吉的问题,孙大夫苦着脸道:“除了刚才那些,他什么都没说,我实在是不知道。”

李元吉冷哼道:“还敢隐瞒,是不是真想我拆了此处?”

“不是!不是!”孙大夫急急摆手,苦着脸道:“我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其他的,真的不知情,还请二位公子高抬贵手,放了我!”

李元吉待要再逼问,李建成已是走了出去,他赶紧追上去道:“大哥,怎么不问了?”

李建成脚步不停地道:“他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还能问什么?”

李元吉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扶小药徒的孙大夫,冷哼道:“说不定他还藏着呢,这种刁民我可是见得多了。”

“他没那胆子!”说话之时,李建成脚步一直未曾停过,但是所去的方向,并不是东宫,李元吉疑惑地道:“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李建成脚步一顿,冷冷道:“去证明替世民解毒的,究竟是不是夏候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