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为此而来!

夏候端盯着光滑如镜的地面,手指不自觉地蜷屈了起来,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臣自是记得。”

话音刚落,李渊便道:“那你倒是说来听听。”

夏候端猜不透李渊的心思,只得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待得他说完后,李渊冷冷道:“离宫之后呢,去了哪里?”

这句话令夏候端浑身如遭针刺一般,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勉力道:“臣…当然是回家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一个砚台已是重重砸在他头上,将他砸得眼冒金星,险些晕过去,紧接着,有热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在流过左眼之时,那只眼睛的视线顿时变得一片通红,除了红,再无其他颜色!

李渊森冷地盯着他,“你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秦王府,将朕问你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秦王,朕可有说错?!”

夏候端惊骇欲死,万万想不到,李渊竟然连这也知道了,他…他是如何知道的,明明知晓这件事的人极少…

李渊将他的惊惧之意看在眼中,走到他身前,冷冷道:“夏候端,什么时候,你的主子变成了秦王?”

夏候端终于回过神来,急急跪下道:“臣并未去过秦王府,更未曾与他提及陛下所言之事,臣冤枉!冤…”没等他说出后面那个字,李渊已是一脚踹将他踹倒在地,恨声道:“到了这个时候,还在骗朕,当真是该死!该死!”

李渊连说两遍该死,可见他恨到了何等地步,身为皇帝,最恨被人欺骗,所以才有那句“欺君之罪,罪无可恕”,可偏偏,夏候端连犯此逆,他岂有不气不恨之理;若非还有理智克制,他早就已经一刀宰了夏候端。

夏候端忍着痛楚重新跪好,“臣斗胆敢问陛下,自臣与陛下相识以来,可曾有欺骗过陛下?”

“以前没有,但现在…”李渊努力吸了几口气,铁青着脸道:“让朕很失望!”

“陛下…”不等他说下去,李渊抬手道:“你骗朕的又岂止这一桩,还有玄静观,在今日之前,朕怎么也想不到,你与王远知竟然同出终南山,夏候端,你们竟然一起串通来骗朕,好!真是好!”

当听到这句话时,胸口传来急促的跳动声,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冷汗更是不断滴落,与黏稠的血液混在一起。

李渊…怎么连这件事情也查到了,这一次,怕是他说什么,李渊都不会相信了,该死的,这可怎么办?

他死也就罢了,但秦王…不行,秦王不可以死,就算李渊再不相信,他也不能承认自己撒谎,如此秦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于王远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王远知咬死不认!

想到此处,他咬牙道:“是,臣是出身于终南山,但与王道长并不相熟,更没有串通这回事,还望陛下明鉴!”

李渊指了她,气恼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是否非要刀斧加身,方才肯说?”

夏候端一脸无辜地道:“不是臣不说,而是无从说起,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骗陛下之语,望陛下明鉴!”

李渊清楚,暗卫是绝对不会对自己撒谎的,更不会敷衍了事,只要是从暗卫嘴里说出来的,就必然是事实,所以骗自己的,定是夏候端无疑。

他指了夏候端,手因为气愤而不停地颤抖着,“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不要命的维护他?!”

夏候端抬起半边全是血的脸庞,肃声道:“臣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大唐,更对得起陛下!”

“对不起朕?好!好!”李渊气极反笑,下一刻,他厉喝道:“来人,立刻去玄静观捉拿王远知!”

听到声音进来的侍卫,为难地道:“陛下,如今城门已闭,恐怕…”

不等他们说完,李渊已是不容持续地道:“拿朕的令牌去,一定要将王远知带来,不得有误!”

随着他这话,高阳立刻捧出雕有金龙的令牌递给侍卫,正当侍卫准备下去之时,李渊唤住他们,“慢着。”

侍卫依言停下脚步,然李渊低头想了一会儿,忽地道:“没事了,去玄静观吧。”他本想让侍卫将李世民也召来一并对质,但仔细一想,李世民毕竟与夏候端二人不同,不宜现在就传召入宫。

在夏候端满面鲜血的跪在御书房之时,他之前指派的那名小厮亦见到了尚卧病在床的李世民,“老爷让小人告诉殿下,若他此行有何不测,殿下定要置身事外,千万不要为他求情,哪怕是一个字也不行!”

李世民拧眉道:“出了什么事?”

第六百二十五章 腥风血雨

“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高公公奉陛下之命来传老爷入宫,这些话,是老爷趁着更衣之时,悄悄与小人说的,还特意叮嘱,一定要当面告之殿下,不可借他人之口。”

刘弘基正好也在,听得这话,脸色顿时为之一变,道:“可知陛下传召,是为何事?”

小厮摇头道:“高公公不肯说,只说老爷见了陛下就会知晓,紧接着老爷又让小人来传这样的话,实在让人担心。”说到此处,他嘟囔道:“这两天真是奇怪,事情总是一桩接着一桩。”

他的话令刘弘基眸光一动,道:“怎么,最近出了很多事吗?”

“倒也不是很多,就是蹊跷得很,从昨儿个突然不见了好几名下人,直至这会儿都没有回来,也不知去哪里了。”

“会否是回家去了?”面对初一的话,小厮摇头道:“不会的,他们若是归家,一定会交待一声,而且老爷派人去他们家中看过,并不曾回去,像是失踪了一般。”

“失踪…”初一低了头喃喃自语,李世民道:“怎么了?”

初一边想边道:“回殿下的话,从昨儿个起,咱们王府里,也有好几个人没有回来,小人不确定是否与夏候府的事情有关。”

李世民讶然道:“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殿下患病未愈,再加上不是什么大事,所以王妃不让奴才惊动殿下。”

刘弘基插话道:“看样子,那几个人也没回来是吗?”

初一点头道:“嗯,王妃让小人去他们家中寻过,同样是没有归去,没有踪迹,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刘弘基想了一会儿道:“你们说的这几个人,是否经常在夏候大人或者殿下身边侍候的?”

初一与那小厮一起点头,李世民闻言,道:“刘先生怎么了?”

刘弘基没有言语,只是盯着那名小厮与初一,李世民道:“这里没你的事了,都下去吧”

待得他走后,刘弘基神情严肃地道:“王府与夏候府的下人在同一时间失踪,相信绝不会是巧合;偏偏在这个时候,陛下又召夏候大人入宫,恐怕是出事了。”

李世民拧眉道:“先生之意,是说失踪一事,与父皇有关?”

刘弘基未语,而是沉沉叹了口气,“希望是我猜错了。”

李世民听得越发不解,“先生想到了什么?”

刘弘基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陛下恐怕已经知道夏候端撒谎之事!”

听得这话,李世民顿时变了颜色,急急道:“不可能,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人知晓,而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父皇又从何处得知?”

刘弘基冷笑道:“殿下以为咱们有耳目,陛下就没有吗?虽然不敢确定,但想来,陛下应该暗中培养了一群耳目甚至是死士,用来听他差距,或者做一些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情,依我猜测,这两天下人失踪的事情,十有**与陛下有关!”

李世民思索片刻,道:“先生是说,父皇抓走这些人,查我与夏候叔叔的往来?可是好端端的,他为何会起疑,之前从玄静观下来时,他明明就不再疑心我了。”

“这个我也猜不透,不过若陛下当真疑心你们,他应该还会再传召一个人。”

李世民正在问是谁,忽地眉眼一动,脱口道:“王远知?”

“不错。”随着刘弘基的言语,李世民急忙唤初一进来,让他去打听一下,看是否有侍卫出城。

在等待初一回来的日子,二人皆是沉沉未语,耳边除了各自的呼吸声,便是外面阵阵闷雷的声音;彼此都明白,一旦证实了这件事,接下来的,必会是一场腥风血雨,一个不好,就会被撕扯的粉身碎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奔跑声,紧接着被淋得犹如落汤鸡的初一推门走了进来,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雨水,急急道:“启禀殿下,小人去城门口问过,据城门吏所讲,确实有侍卫出城,且是快马而行,仿佛很着急的样子,至于去哪里,他们并不知道。”

初一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李世民心中最后一点希望,浑身冰凉,犹如置身于外面滂沱而下的大雨中一般。

虽然城门吏不知侍卫去向,但此时出城,又快马加鞭,必是去玄静观传王远知,父皇最恨人挑衅他的皇权,一旦谎言彻底揭穿,夏候端还有王远知必将人头落地。

想到此处,李世民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起身道:“立刻去备马,我要进宫!”

初一还未来得及答应,刘弘基已是道:“不许去!”

李世民眉头一皱,“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刘弘基起身盯着他道:“容我先问殿下一句,您现在入宫是为了什么?”

李世民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为夏候叔叔他们求情,请父皇从轻发落。”

“那结果呢,皇上会听殿下的话,从轻发落吗?”不等李世民言语,他已是摇头道:“不会,一如当年的刘文静,陛下明知道他罪不至于,也明知道刘文静并无反意,依旧一刀斩落,身首异处;纵殿下苦苦哀求,陛下亦无一丝犹豫。”

他的话令李世民心中一颤,眉眼间浮起一丝犹豫之色,“这次与上回不同。”

“有何不同?”刘弘基神色冷凛地道:“刘文静之罪,在于他亲近殿下,挑战皇权;今日夏候端与王远知同样犯了此事,且相较之下,他们的罪行更加严重,殿下去求情,不止救不了他们,还会令自己泥足深陷,无法脱身!”

李世民紧紧攥着双手道:“依先生之言,我就该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吗?”

“殿下忘了夏候大人特意让下人来传的话吗?他就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千叮咛万嘱咐,请殿下千万不要插手,事实上…”刘弘基凝声道:“即便不插手,殿下身上也已是麻烦一堆了。”

“我…”不等李世民说下去,刘弘基已是厉声打断,“这一次,殿下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否则不止之前的筹谋白费,夏候大人他们更会白白牺牲!”

第六百二十六章 对策

李世民薄唇紧紧地抿着,他知道刘弘基所言虽有些无情,却是最理智的,且都是为了他好,可是夏候端是为了他才犯下欺君之罪,如今出了事情,袖手旁观…他实在难以接受!

那厢,刘弘基对尚站在那里的初一道:“你带几个信得过之人,守在宫门外,小心一些,不要让人发现,一旦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初一虽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听着他们刚才的言语,知晓必是出了大事,顾不得外面的大雨,答应一声,匆匆奔了出去。

李世民盯着初一留下的那一滩水渍,咬牙道:“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

刘弘基摇头道:“我说过,殿下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不过杜参将那边,倒是可以动一动。”

李世民疑惑地道:“怎么说?”

“杜参将的夫人乃是世族之女,平日里也常有进宫给淑妃娘娘她们请安,可以请她入宫一趟,通过淑妃,将这件事告诉万贵妃,让贵妃娘娘替你周旋,如此或许能够全身而退。”在说最后四个字时,刘弘基有些底气不足,这次的事情实在闹大了,就算有万贵妃插手,要做到全身而退,依旧很难。

“我去与如晦说。”不等李世民迈步,刘弘基已是道:“还是我去吧,殿下在此好好想一想,若是陛下召见,该如何回答方才为最佳;记着,不得圣命,切不可入宫,就算到了陛下面前,也千万不要替夏候大人他们求情,甚至还要设法撇清关系。”

“这是袖手旁观,更不是落井下石,而是不做无谓的牺牲,不入太子他们设下的圈套;只有这样,方才不负夏候大人的一片忠义之心,以后也才能加以追封,彰显他们的忠义英勇。”

李世民痛声道:“他们人已不再,再多的追封又有何用。”

刘弘基沉沉叹道:“人死固然不能复生,但至少可以福荫族人。”停顿片刻,他道:“世间有太多的无奈之事,莫说殿下今日只是秦王,就算他朝成为九五之尊,同样会有力不从心的无奈之时,在这种时候,取舍就显得犹为重要。”

在刘弘基冒雨前往杜府之时,王远知也在快马加鞭之中,被冒雨带进了长安城,马不停蹄的赶来到太极宫,等踏进御书房之时,王远知的衣摆已是湿得可以拧下水来。

不知是否淋了雨之故,王远知脸色白的吓人,在看到跪在书房中,满脸是血的夏候端之后,连手指也有些发抖,他稽首一礼,垂目道:“贫道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等了一会儿不见李渊说话,王远知小心翼翼地道:“不知陛下急召贫道前来,是为何事?”

李渊面色阴沉地指了夏候端道:“这个人你可认识?”

王远知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番,恭声道:“回陛下的话,贫道从未见过此人。”

“是吗?”李渊徐徐一笑,眸中却看不到一丝笑容,反而冷厉如刀,“可为何,朕查到他与你同出终南山一派?”

“扑通!扑通!”王远知胸口狂跳,双腿一阵发软,李渊果然是查到了,他勉力稳住身形,故作惊讶地道:“竟有这样的事情?不过终南山之中,修行者众多,并不止贫道这一脉,彼此又不怎么往来,同山修行,却未曾见过的,也非什么稀奇事。”

面对他的话,李渊冷笑不止,“王远知,你现在说实话,朕尚可考虑饶了玄静观那些人,否则…休怪朕不客气!”说到最后一句,神色已是彻底冷了下来。

王远知慌忙道:“恕贫道愚钝,实在不知陛下此言之意!”

“还要装糊涂是吗?好!”杀意要李渊眸中浮现,看得王远知心惊肉跳,未等他细思,李渊已是道:“朕问你,秦王究竟是否有天子之相?”

王远知强镇定地道:“这件事,贫道之前就已经秦禀过陛下,秦王的生辰八字确是贵重无比,有天子之相,但他杀戳过多,血光缠身,天庭无光,已经毁了自己的天子之气!”

“好!真是好!”令人惊讶的是,李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拍手叫好,但众人很快就明白,这一切只是假象,在来到王远知面前后,他一脚将之踹成了滚地葫芦,“你们一个个倒是对秦王忠心得紧,串通起来骗朕不说,这个时候还睁眼说瞎话,全部都不要命了是不是?”

夏候端用力扣着砖缝,虚弱地道:“臣所言句句属实,就算陛下再问臣百次千次,也是一样的答案,没有第二个了啊!”额上的伤虽不大,却很深,直至这会儿都没有止住,在地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泊,令他有些头晕眼花,四脚乏力。

王远知亦连忙重新跪下,“贫道不知陛下何出此言,但串通二字,实在无从说起!”

“王远知,朕之前以为你是有道之士,对你礼敬三分,想不到你与夏候端一起来骗朕,秦王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令你们甘冒欺君的死罪?!”

李渊越说越气,不止面色涨红,额间更是青筋暴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高阳忧声道:“陛下息怒,莫要气坏了龙体!”

“朕…”李渊刚说了一个字,脑海中传来一阵晕眩,紧接着,眼前一黑,人事不醒。他这个样子可是将高阳给吓坏了,“陛下?陛下?”

任他怎么叫,李渊都没有反应,脸色煞白的吓人,高阳赶紧叫人进来帮忙,扶李渊至书房旁边的暖阁中躺下,并让人赶紧去请御医过来。

虽然大雨不止,但谁也不敢怠慢,很快李御医便连奔带跑的走了进来,而在他替李渊诊脉之后,万氏与尹氏还有张氏也先后到了,她们都是听到消息,说李渊在御书房中晕厥,慌忙赶来。

李御医一收回手,张氏便急不及待地道:“李御医,陛下如何?”

“陛下只是一时气血上涌,从而导致晕厥,并不要紧,歇了之后,再服几贴宁神静气的药就行了;不过陛下毕竟年岁已高,几位娘娘还得多劝着一些陛下,请他往后尽量不要动气,并非每一次都能无事。”

第六百二十七章 醒转

张氏点头道:“本宫知道了,多谢李御医,小莲,你跟李御医去拿方抓药。”在小莲随李御医离开后,尹氏面色倏然一寒,盯着夏候端二人道:“说,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事,令陛下如何生气?!”

夏候端并未回答她的话,只低了头道:“臣该死!”

张氏见他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越发气恼,“本宫在问你话,还不赶紧说!”

万氏冷声道:“妹妹这般吵吵嚷嚷的,是嫌此处太安静,非得要将陛下吵醒才高兴?”

“臣妾可没那样的心思,只是关心陛下何以会气得晕厥罢了。”后宫之中,张氏最厌恶的莫过于万氏,她们俩姐妹虽得尽李渊宠爱,却始终奈何万氏不得,后者始终稳坐贵妃之位;而李渊,虽然极少去上阳宫,却一直对万氏保持着一份尊重,正是这份尊重,令她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谁也奈何不了谁。

万氏瞥了一眼夏候端,凉声道:“陛下既然召见夏候大人,就说明应该是前朝之事,非我们后宫之人,所能干涉。”不等张氏言语,她又道:“若是昭仪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陛下这里,自有本宫照顾。”

见她一来就要赶人,张氏哪里肯答应,待要与万氏争,尹氏暗自使了个眼色,接过话道:“要姐姐一人在此照顾陛下,我姐妹怎么过意的去,理当留下来一道照顾。”

万氏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个尹氏不论心思还是说话,都比张氏高明许多,否则只凭张氏一人,就算有一张倾国容颜,也不是她的对手。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夜,众人皆是困乏得很,却一个都不肯离去,大雨在三更时分便止住了,万氏让人开了窗,顿时雨后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令一夜未眠的众人精神一振,树上更有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颇是热闹。

有宫人进来,在万氏耳边低语几句,后者颔首道:“本宫知道了,让她等着吧。”

尹氏听到她的话,笑道:“姐姐可是有什么事?”

万氏抚着脸颊,淡然道:“也没什么,杜少夫人新得了一批上等的胭脂水粉,特意拿一些来给本宫;其实宫里头什么东西没有,但总算是她一点心意。”

“既然有人等着,姐姐先回去吧,陛下这里有我姐妹照料,足矣。”

“无妨,让她等一会儿就是了。”这般说着,万氏又道:“陛下昏睡一夜,想来也快醒了。”话音刚落,便听得床榻上传来一声轻哼,众人顿时将注意力放在床榻上,果见李渊在动了几下眼皮后,缓缓睁开了眼。

张氏惊喜地道:“陛下您醒了?”

李渊抚着还有些昏沉的额头,道:“怎么你们都在?”

张氏一边扶着他坐起,一边道:“您还说呢,昨夜您突然晕过去,可是将臣妾与姐姐吓得不轻,在这里守了您足足一夜,这会儿看到您醒来,这颗心总算是能落地了。”

“一夜?”李渊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拧眉道:“朕竟晕了这么久吗?”

万氏上前塞了两个软枕在李渊背后,道:“当真是晕了整整一夜,李御医说了,您往后可不能再这么激动了,毕竟有些年岁了,容易出事。”

随着她的话,李渊渐渐想起自己晕厥之前的事,当即沉了脸道:“夏候端与王远知这两人呢?”

万氏眸光一动,抚着他的背道:“您瞧瞧,这才醒便又动气了,您别急,他们都在呢,跪了一整夜,一动也没敢动。”

李渊面色阴沉地盯了精神萎靡不振的夏候端二人,憋了一夜的张氏忍不住道:“陛下,他们二人究竟犯了何事,惹您生这么大的气?”

李渊沉声道:“朕没事了,你们都退下吧。”这分明就是不想让她们知道夏候端二人所犯之事,张氏心里像猫在抓一样,好奇得紧,想要再问,在一旁的尹氏拉了拉她的袖子,只得咽下嘴边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与尹氏她们退出了御书房。

在回去的途中,张氏道:“姐姐,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问,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夏候端所犯之事吗?”

尹氏瞟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还好意思说,刚才要不是本宫拦着,你已是遭了陛下的训斥,到时候有的你哭。”

张氏绞着帕子道:“我这不是好奇嘛,难道姐姐你就不好奇吗?”

尹氏冷笑道:“有什么好奇的,夏候端…呵,很快就变成一个死人了!”

听得这话,张氏精神一振,急忙道:“姐姐可是知道了什么?”

尹氏走到一处精致的亭中,示意张氏附耳过去,低语几句的,后者听完后脸色大变,脱口道:“他们竟然欺骗陛下?”

尹氏扬眉一笑,“要不然陛下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张氏惊讶之余,又道:“真是难怪了,夏候端与那姓王的道士可真是胆大妄为,做出此等欺上瞒下之事,活该他们都被处死!”

尹氏望着亭外因昨夜雨水冲刷而格外碧绿动人的树叶,幽幽道:“该处死的,又何止他们两人。”

“还有…”刚说了两个字,张氏神情陡然一变,死死盯着尹氏,压低了声音道:“姐姐可是说秦王?”

“除了他还会有谁,夏候端二人必是受了他的指使才敢如此,如今陛下洞悉了一切,知道秦王会威胁到太子的帝位,又哪里会允许他活着,最算陛下念着父子之情,勉强饶他一条性命,从今往后,他也不再是秦王了。”

张氏连连点头,疑惑地道:“此事姐姐又是如何知晓?”

“前儿个,太子与齐王来见陛下的时候,正好本宫也在,故而听了一些,之后,太子又特意来见了本宫一趟,让本宫在适当的时候推上一把。”说到此处,尹氏唇角微勾,“眼下看来,不必本宫再多费手脚了。”

张氏亦浮起一抹笑容,解气地道:“秦王这个心腹大患,可总算是快解决了,否则让他登上帝位,哪里还有咱们姐妹的好日子过;这两年,他仗着军功,还有万氏、林氏二人,可没少在朝堂上与太子争抢。”

第六百二十八章 阻拦

“万氏…”尹氏徐徐念着这两个字,嘴角的笑容变得阴森无比,徐徐捏紧右手,“且让她再得意一阵子,很快…本宫要她悔不当初!”

与张氏不同,她更得李建成倚重,不仅安排在李渊耳边的眼线,更与李建成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李建成曾向她许诺,登基之后,并不会让她与其他妃嫔一起,削发入庙,而是维持现状,依旧做她的正一品德妃,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侍候的君主,变成了李建成。

且说万氏,刚一踏进偏殿,在里面等候多时的王显月便急急迎了上来,匆忙行了一礼,迫不及待地道:“娘娘,您这次一定要救救秦王!”

“秦王怎么了?”虽然万氏猜到她一早过来上阳宫,又催着宫人特意去御书房报信,并非当真是为了送胭脂水粉,却想不到,她一开口就是这话。

显月赶紧将刘弘基与自己说的话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万氏骇然之余,也终于明白了李渊昨夜何以会气得晕倒。

万氏忧声道:“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不是说已经瞒过去了吗?”

“具体怎样,刘先生也没与妾身细说,只让妾身将这些话告诉娘娘,并请娘娘一定要想办法救救秦王,一旦他出了事,以太子的心性,必然会秋后算帐,不会饶过任何一个曾与秦王亲近之人。”

“你先别急,让本宫想想法子!”在安抚住显月之后,万氏不停地来回走着,以往出了事情,李世民至少还能置身事外,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真是棘手得很。

在走了数个来回后,万氏道:“你回去后,立刻派人通知殿下,让他不要替夏候端二人求情,千万不要!”

“这一点,刘先生也想到了,他说一定会拦着殿下,但最怕的是,就算殿下不插手,陛下也不肯放过。”

“陛下这边,本宫会想办法,总之秦王绝对不可插手此事,就算陛下问了,也一定要能撇多干净就撇多干净,帝位最是敏感不到,哪怕沾染一点,也是杀身之祸,更不要说现在外有太子与齐王盯着,内有尹德妃与张昭仪虎视眈眈。”停顿片刻,万氏叹声道:“说真的,这件事本宫实在没什么把握!”

显月紧张地道:“可是刘先生说,除了娘娘,再没有人能够救秦王了。”

万氏叹了口气,凝声道:“本宫会尽力而为,但能否成事,还得看上天的意思,希望上天庇佑秦王。”

“那妾身去与秦王说。”这般说着,显月便要离去,万氏唤住她,用力一咬唇,附在显月耳边,以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道:“告诉秦王,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就用非常手段,一旦错失,将会万劫不复!”

显月骇然望着万氏,“娘娘您…”

万氏打断道:“若不想看到秦王死,就一定要将本宫这话带到,另外,让刘先生多劝劝秦王,切不可在这个时候心慈手软!”

在她的言语,显月亦意识到如今是非常时候,努力压下心中的骇意,肃然点头,“妾身明白,妾身一定会将这话,亲自带到秦王与刘先生耳中!”

“快去吧。”在万氏的言语下,显月带着侍女快步离开上阳宫,在行到途中之时,意外遇到尹氏与张氏,只得停下脚步,屈身行礼,“妾身见过德妃娘娘,昭仪娘娘。”

“免礼。”尹氏打量了她一眼,笑语道:“这不是杜少夫人吗,真是好巧,这么快便从上阳宫出来了吗,怎么也不多待一会儿?”

显月陪笑道:“妾身就是送一些胭脂水粉来给贵妃娘娘,既是送到了,又岂敢再多叨扰。”

张氏上前道:“本宫正打算去德妃娘娘那时坐坐,既是遇到了,杜少夫人也一起去吧,要说这宫里头,哪一处宝贝最多,非德妃娘娘那里莫属。”

“你啊,总是这样胡言,不见正经模样。”尹氏笑斥了一句,对显月道:“不过我那里新到了一批锦缎,杜少夫人正好去挑一些做几身新衣裳。”

显月急着出宫,连忙推辞道:“多谢二位娘娘好意,不过妾身前阵子刚做了许多衣裳,实在不宜再添置。”

尹氏笑道:“这衣裳自是越多越好,如此才能显出咱们女子的婀娜身姿,杜少夫人肤色净白,穿红色是最好看的,待会儿本宫挑给你。”

“真的不用了。”说着,显月又道:“妾身家中还有事情,先行告辞,改日再来给二位娘娘请安。”说着,她便要离去,结果才走一步,便被张氏给拉住了,不以为然地道:“杜少夫人何事如此着急,连咱们姐妹的邀请都不愿去?”

“妾身…”显月自是不能说实话,只得勉强寻了个由着,“妾身答应了婆婆,要陪她去寺里上香,若是再不去,她怕是要不高兴了。”

尹氏哂然笑道:“本宫还道是什么事,原来是什么,本宫派人去与杜夫人说一声就行了,这个面子想必她还是会卖给本宫的。”

“可不是嘛,杜少夫人就安安心心的待在宫中,正好本宫想问问你,送给万贵妃的都是什么胭脂水粉,要是好的话,下次替德妃与本宫也带一些来。”

见她们一直缠着自己不肯放,显月心急如焚,无奈这二人身份尊贵,非她所能得罪,只得道:“不瞒二位娘娘,婆婆素来说一不二,恐怕她会不高兴。”

显月话音未落,张氏已是轻哼道:“她敢,不怕德妃姐姐怪罪吗?”

“是啊,本宫保准你一定没事。”说着,尹氏拉了显月冰凉的手道:“行了,别在这里站着了,快走吧。”

“可是…”显月急得汗都出来了,无奈能说的话都说了,真不知还能说什么,又不能得罪,正自为难之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显月你怎么还在这里?”

听到这个声音,显月犹如落水之遇到了救星,连忙回身行礼,“回贵妃娘娘的话,德妃说她宫中新到了一批料子,让妾身去看看,但妾身想起来之前应承了婆婆,会陪她去寺里上香。”

第六百二十九章 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