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朕闭嘴!”所有人的话都被李渊这句话喝了回去,讪讪地站在殿中,李渊冷厉渗人的眸光一一扫过殿下之人,最终停留在李世民身上,“这件事你从何处听来?”

这件事实在太过惊人,令李渊这会儿的心思,皆放在这件事情,连李世民会夺取大唐天下这桩事也给暂时忘记了。

也难怪他会这样,想来世间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自己妻子与其他男人有染,都会坐不住,更不要说那个男人还是自己最器重的儿子。

李世民一边思索一边道:“儿臣前段时间入宫给淑妃请安,经过德妃宫殿之时,无意中看到大哥从那里出来,德妃亲自相送,且举止暧昧,绝非正常妃嫔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虽然这般无中生有,令他有所不安,但对李建成,他已是彻底绝望。

“没有这样的事,父皇,世民是在冤枉儿臣!”面对李建成的叫屈,李渊沉眸不语,这个时候,万氏轻声道:“陛下,有一件事,臣妾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只管说就是了。”李渊想着尹氏的事情,语气有些不善。

万氏怯怯地望了他一眼,小声道:“陛下可还记得,去年德妃妹妹患病一事?”

“朕自是记得,她染了风寒,在床上歇了半个余月方才大好。”说着,李渊眉头一皱,道:“无端端说这个做什么?”

第六百三十四章 桃红四物汤

“臣妾怀疑,德妃妹妹并非染上风寒,而是…而是…”万氏一咬银牙,继李世民之后,再次说出惊人之语,“小产!”

这下子,李渊是当真坐不住了,豁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盯着万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万氏惶恐地起身道:“不瞒陛下,在德妃小产前些日子,臣妾曾遇见到德妃身边的宫人,当时她手上拿着数包药,当时还不慎撞掉了。”

李元吉不以然地道:“德妃染病,去抓药有什么稀奇的。”

“若是治疗风寒的药,自然不稀奇,但那里面的药,却并非如此,臣妾虽不能认全,但也认出了几样,当归,白芍,红花。”

“那又怎么样?”面对李元吉的问题,万氏道:“本宫事后曾问过御医,当归有补血调经之功效,而白芍则是养血柔肝;最后一个红花,则是去血化瘀;御医说,有这几味药在,很可能是用来调理天葵的桃红四物汤。”

李建成强自镇定道:“女子服用此药,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若果真服用桃红四物汤,自没什么,怕就怕,德妃需要的,只是其中一味药…红花!”

摘星小声道:“奴婢若是没记错…红花应该是女子用来堕胎的。”

“不错。”万氏微一点头,对双眉紧锁的李渊道:“臣妾当时也没往心里去,直至揽月偶尔看到德妃身边宫女倒掉的药渣,那药渣里,只有一种药物,那就是红花,剩下的当归,白芍等物,皆不见踪影!”

“臣妾听后觉得不对劲,便去御医院查了档案,发现那桃红四物汤是周全周御医开的,且一开就开了八贴这么多,平日里太医开药,最多三贴,八贴…在臣妾印象里,从未有过;紧接着,德妃便染了风寒,卧病在床,而替她诊病的…那么巧,又是周御医;更巧的是,周御医是太子举荐入宫的,与东宫过往甚密;德妃生病后,臣妾曾去看过,臣妾怎么看德妃当时的样子,都觉得像小产更甚于风寒,若她没有与人私情,这怀孕…是不可能的!”

李渊脸色铁青坐在御椅中,一年多前,他骑马之时,不甚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在床上养了一个余月,虽说这身子好了,却落下了病根,御医曾隐晦提及,他无法再令嫔妃生育子嗣;虽然有些可惜,但他膝下子嗣并不少,大唐江山不至于后继无人,故而也没放在心上,此事除了主诊了李御医之外,便只有万氏、尹氏少数几人知晓;依着万氏所言,若尹氏真在此事之后怀孕,那她腹中那块肉就绝不可能是自己的血脉。

李渊面色不善地扫了李建成一眼,转而落在万氏身上,“既然你早知此事,为何早不与朕说?”

“臣妾虽觉得有所怀疑,但说到底,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万一是臣妾多心,岂非平白伤了陛下与妹妹的感情。”

“这么说来,若今日世民不提,你打算瞒朕一辈子?”不等万氏言语,李渊又冷声道:“好啊,枉朕平日里这般信任你们,原来一个个都背着朕,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继续说,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朕,趁着今儿个,一次都说清楚了!”

李建成恼恨地看了低头不语的万氏一眼,拱手道:“父皇,儿臣与德妃是清白的,绝对没有做过苟且之事,是万贵妃与世民一起冤枉儿臣,好借此混淆圣听。”

万氏抬脸道:“陛下,太子与秦王皆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姐姐离去之后,臣妾待他们有如亲子,怎可能帮着秦王去加害太子;而且臣妾说的事情,御医院都有记载,陛下若是不信,尽可取来一看。”

李渊盯了她片刻,对候在一旁的高阳道:“立刻去取,另外,将周全也给朕唤来。”

李元吉大声道:“父皇,大哥是您的嫡长子,一直以来,他都是最孝敬您的那一个,儿臣可以替大哥担保,他绝不会这么做,这一切皆是秦王的诡计。”

李渊既起了疑心,又岂是李元吉几句话就能打消的,冷冷道:“这里没你的事,站一边儿去!”

见他这般说,李元吉只得讪讪站在一边,等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周全随高阳匆匆走了进来。

在周全行礼之时,高阳将捧在手中的册子递到李渊手中,翻阅之下,果见桃红四物汤这个方子,且上面一如万氏所言,开了足足八贴,远超寻常所开的剂量。

李渊抬眼冷冷瞪着周全,“朕有话问你,若敢欺瞒,朕必要你身受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全还是头一次听到李渊说这么重的话,惶恐地道:“陛下请问,臣一定据实相告,绝不敢有所隐瞒。”

“好!”李渊扬一扬手中的册子,“朕问你,你开给德妃的桃红四物汤是怎么一回事,又为何一下子开了八贴这么多?”

听得这话,周全脸色顿时为之一变,强自镇定地道:“启禀陛下,当时德妃因为天葵迟迟未至,而召臣去看诊,臣替德妃诊过脉后,发现她是气血阻滞所致,故而开了桃红四物汤给德妃调养身子,臣本来是打算开三贴的,之后再诊脉,但德妃觉得三日一诊,太过麻烦,便让臣开了八剂的量,臣想着这汤剂就对人体有益无害,便答应了。”

李渊冷冷一笑,“可有人说,德妃之所以天葵未至,并非气血阻滞,而是有了身孕,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全脸上仅有的血色一下子被抽干,白的犹如死人脸一般,下一刻,他慌忙摆手道:“臣当日亲自替德妃诊的脉,绝非喜脉,当是有人造谣生事,欲加害德妃。”

虽然周全一力否认,但他眼中的恐惧与慌张,并未逃过李渊的双眼,“还记得朕刚才的话吗?”

“臣…记得。”话音未落,李渊便喝道:“来人,将他带去尚宫局,交给那里的司正,只要不死,由得她怎么折腾,什么时候肯说了,再带来。”

一听这话,周全急急叫嚷,“不要,陛下不要,臣说得都是实言,绝无半句虚假,求陛下相信臣。”

第六百三十五章 三日

对于他的话,李渊无动于衷,正当周全将要被拖下去之时,万氏轻声道:“陛下,臣妾听闻,经验丰富的婆子,可以验出女子是否生过孩子或者小产,不如请来替德妃验一验,除此之外,也可以传德妃身边的宫女来问话。”

李渊尚未言语,李建成突然大声道:“够了,不用再验了,一切到此为止!”说着,他又道:“我承认,是我见德妃美貌,起了歹心,强暴于她,并令她珠胎暗结。”

此言一出,整个太极殿都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落于李建成一人身上,李元吉最先回过神来,冲到他面前,慌声道:“大哥你疯了不成,你根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是他们害你的。”李建成与尹氏有染一事,他虽不清楚,却也知道一些,但怎么也没想到,李建成竟然会当成所有人的面承认,与嫔妃私通,乃是死罪,就算他是太子,父皇也不会轻易饶恕,大哥简直就是疯了。

李建成怆然道:“我一刻不承认,贵妃还有秦王就会一刻咬着不放,不断将无辜之人牵扯起来,直至将我与德妃定罪为止。”说着,他抬眼望向神色复杂的李渊,哽咽道:“若父皇认为儿臣是一个不知廉耻,**无度之人,就尽管将儿臣拖出去处死,儿臣无话可说!”

李元吉急声道:“父皇,他们分明就是想转移您的注意力,好让您忘了二哥欲谋夺帝位之事,您可千万别中他们的计!”

李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一个个都说自己无辜,说是对方陷害,令他不知该信谁是好,又或者说…两边都不可信!

这一刻,李世民也下了狠心,跪地道:“儿臣亲眼看到太子与德妃举止暧昧,若是说谎,儿臣愿以死谢罪!”

“李世民!”李建成恨声道:“我究竟有何处对不起你,你要如此冤枉我,如此诬德妃清白?你做这么多事,为的,无非就是东宫之位,我给你,我全部都给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取下发间代表东宫之位的九珠金冠,用力掷在李世民身上,咬牙道:“你拿去,从今往后,你我兄弟恩断情绝!”

李世民捡起滚落在地的金冠,默然望着披头散发,满脸悲愤的李建成,许久,他闭一闭目,痛苦地道:“若是母亲在天有灵,看到我们兄弟如此,必然难以瞑目!”

李建成厉声道:“你没有资格提母亲,来日,下到九泉之下,你也没脸去见她!”说着,他深吸一口气,朝李渊跪下道:“父皇,所有事情皆是因儿臣而起,儿臣愿领死罪,只求父皇不要罪及无辜!”

李元吉急忙道:“父皇,李世民先是串通夏候端欺骗父皇,想要夺取大唐江山;之后又串通万贵妃,编出大哥与德妃私通的谎言,用心歹毒,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陛下…”万氏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李渊抬手制止,后者揉着剧痛的额头,闭目道:“朕很累,你们先行退下,三日后再行对质,趁着这个时间,你们不妨好生找找证据,省得总是空口白话。”

李元吉怕夜长梦多,急忙道:“父皇,事情已经很明白,还需要对质什么!”

“朕做事不需要你来教!”这般喝斥了一句话,李渊挥手道:“全部都退下!”

见李渊心意已决,李建成等人只得退了出去,万氏虽想留下,但她清楚,现在不论自己说什么,李渊都不会尽信。

高阳见李渊脸色难看,小声道:“陛下,要不要去歇一会儿?”

李渊摆摆手,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殿下道:“去告诉暗卫,给朕仔细查太子与秦王,朕要知道他们所有的事情;另外,再调两个人进宫,给朕查贵妃与德妃!”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够完全相信的就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暗卫,刚才让李建成他们退下的时候,便已经决定将此事交给暗卫去查。

在高阳依着李渊的意思去传话之时,李建成与李世民正一言不发地对峙于宫门前,许久,李建成忽地拍手道:“好,真是好,想不到在我印象里,一直妇人之仁的你,竟然藏了一把如此锋利的刀,利害,真是利害!”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道:“论利害,我又怎及得上太子,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李建成一挑剑眉,“怎么,现在连大哥也不愿叫了吗?”

“太子眼中,早就已经没有了我这个二弟,我又何必再腆着脸叫大哥呢。”面对李世民的言语,李建成微微一笑,“若不是今日,我还不知,你不止打仗利害,唇枪舌剑,编造故事的功夫也这般利害。”

“德妃一事是否我编造,太子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他低头看着尚握在手中的九珠金冠,徐徐道:“今日之前,我虽有所不满,但始终认为东宫之位,非你莫属,可现在…”他松开手,任由金冠掉落在地,“你不配!”

李元吉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听得这话,哪里还忍得住,喝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与大哥说话!”

李世民冷声道:“那你呢,你又算什么,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太子身边的一条狗!”

见他将自己比作一条狗,李元吉气得面红耳赤,待要言语,李世民先一步道:“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若大唐江山落在你们手中,必难免前隋的下场!”说完这句话,他拂袖而去,再不愿看他们一眼。

李元吉气得几乎要发狂,想要冲上去,却被李建成拉住,“不要乱来!”

“大哥,你听到他的话了,他不止说我是狗,还将你比作姓杨的那个暴君,这口气,我咽不下!”

“咽不下也得咽!”李建成冷声道:“在这里动手,只会坏事!”

“我不怕,顶多被流放罢了。”说着,他用力挣手,却始终挣不开李建成的束缚,气恼地道:“大哥,你…”

“若在今日之前,你杀了世民,确实是顶多流放,但现在不一样,你若动手,父皇就会认为我们杀人灭口,到时候,我与德妃一事,在父皇眼中就坐实了;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将帝位传给我吗?”

第六百三十六章 意欲逼宫

“不传给大哥还能传给谁,我与李世民…”不等他说完,李建成已是冷冷道:“莫要忘了,父皇并不止我们三个儿子;另外几个,虽然年幼,但终归是皇家血脉,最要紧的是,他们没有犯错!”

被他这么一说,李元吉渐渐冷静下来,既无奈又不甘地道:“那现在怎么办,真等上三日再来对质吗?”

“三日…”李建成冷笑道:“你真相信父皇的话吗?三日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我若没估错,他这会儿已经在吩咐暗卫调查我们了,看我们哪个真哪个假。”

李元吉眼皮一跳,脱口道:“那父皇会不会真查到…”他瞅了一眼四下,压低声音道:“你与德妃之事?”

李建成抿唇未语,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一旦查实,莫说东宫之位,就连性命保不保得住都是两说。

“大哥,有没有法子收买暗卫?”面对李元吉的话,李建成嗤笑道:“我们连暗卫是些什么人,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如何收买?”

李元吉烦燥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岂非只能听天由命了?”

李建成回身盯着太极殿,冷声道:“不,还有一个办法。”

听得这话,李元吉精神一振,连忙道:“什么办法?”

李建成没有说话,翻身上马,一路往东宫奔去,李元吉被吊着胃口自不会就此罢休,赶紧上马追去,一进东宫,屁股还没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道:“大哥你快说,到底什么办法!”

李建成没有理会他,而是对薛万彻道:“去将季妃请来。”

李元吉追着他道:“大哥,你倒是快说啊,别卖关子了。”

李建成接过侍女递来的茶,徐声道:“等容儿来了,你自然就会知道,来尝尝这茶,刚送来的新茶。”

见李建成始终不肯说,李元吉只得耐着性子坐在一旁,至于那茶,是一点喝的心思都没有,只不住望着门口;在他的左盼右望中,终于将季容给盼来了;一见到后者,他立刻从椅中跳了起来,“好了好了,季妃来了,大哥你快说!”

季容朝李建成行了一礼,好奇地道:“齐王要殿下说什么?”

在将薛万彻以外的宫人都遣出去后,李建成道:“容儿,这几年我让你做的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听得这话,季容面色顿时一肃,轻声道:“一切都照着殿下的吩咐行事,虽说人数不多,但当可一用!”

李建成点一点头道:“总共多少人?”

“两百八十九人。”面对季容所报的数字,李建成徐徐道:“府中能调动的人数是一百七十余名,再加上元吉那边,总数应该在七百人左右。”

“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还有季妃那什么两百八十九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从三年前开始,就让容儿替人搜寻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加以训练,成为一支真正只听命于我的亲军。”

李元吉低头想了一会儿,迟疑地道:“大哥说的亲军,是不是就像父皇的暗卫一样?”

“差不多,不过我这里时间有限,资源有限,无法与父皇的暗卫相提并论,事实上,我原是打算登基之后再用他们的,可现在…李世民将我逼得无路可走,只能提前动用,助我…逼宫!”

逼宫二字一出,众人皆惊,骇然盯着李建成,若非亲耳所闻,他们必不敢相信。

季容最先缓过神来,声音颤抖地道:“殿下,您刚才说…逼宫?”

“不错。”李建成将适才在太极殿之事大致讲述了一遍,沉声道:“不论我们如何掩盖,父皇的人都会查到蛛丝马迹,到时候,就算父皇不杀,也会夺我继承帝位的资格,想要登上太极殿,便只有这一条路可行!”

“但…但那是父皇啊,他手握数十万大军,而我们只有七百人,怎么同他斗,怎么逼他退位啊?”

这会儿功夫,季容已是冷静了下来,凝声道:“父皇虽手握数十万大军,但都在城外,一时半会儿间根本无法调动,只要出奇不意,未必没有机会。”

“不错,只要赢了,从此以后,大唐天下就为我们所有,再不必忌惮任何一人。”说着,李建成将目光投向沉吟不语的李元吉,“如何,可愿与我一搏?”

李元吉紧紧抿着唇,对付李渊,他还真没有想过,可现在…正如李建成所言,无路可走了,一旦李建成失势,做为最亲密的东宫**,他也难逃追责!

想到此处,他狠下了心,咬牙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上一拼,大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李建成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你这份情义,大哥铭记于心,往后只要有大哥一日,就绝不会亏待了你。”

李元吉点头道:“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自是越快越好,不过在此之前,还要确定一件事。”这般说着,他道:“我记得玄武门守将常何与你很是要好是吗?”

“他以前在我手下做过一阵子事,后来他虽调去了父皇身边当差,不过经常在一起打猎,算是不错。”

“好,你现在去找常何,一定要设法将他拉到我们这一边来,不过你记住,在常何明确表态之前,切不要将咱们的事情告诉他,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李元吉疑惑地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拉常何?”

季容在一旁道:“齐王忘了,常何手握宫中禁军,若在我们冲进太极殿之前,被他的禁军拦住,就会前功尽弃,所以不论许以多少东西,都要拢住此人。”

“我明白了,不过,万一常何不肯呢?”面对李元吉的话,李建成冷声道:“若他不肯吃敬酒,那么只有灌之以罚酒了。”停顿片刻,他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割舍不下的情感,或是亲人或是爱人,相信常何也不例外。”

“原来是这个意思。”李元吉恍然之余,道:“常何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他是个孝子,对他父母极是孝敬,他的元配妻子,就是因为性子骄纵,不敬公婆,所以被他给休了,隔了好几年才续弦,眼下这个妻子知道他的性子,所以对公婆异常孝顺。”

第六百三十七章 一个契机

季容幽幽一笑,“那就简单了,只要控制了常何的父母,不怕他不听话,我建议齐王在去见常何之前,先让人去拜会一下他的父母。”

李元吉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拱手道:“多谢季妃提醒。”

在李元吉离去后,李建成坐在椅中一言不发,季容走到他身后,替他捏着有些僵硬的肩膀,“有齐王助您,一定可以成事,殿下不要过于担心。”

李建成沉沉叹了口气,“若不是我受不住尹氏诱惑,与她发生关系,也不至于闹成今日这样。”说到此处,他又恨声道:“这个女人也真是蠢得很,居然让万氏发现她小产一事,幸好没有凭据,否则我今儿个怕是出不了太极宫了。”

季容柔声安慰道:“事已至此,殿下再想这些也没用,还是好好谋划接下来的事情,堵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漏洞。”

“控制了常何,就等于控制住了玄武门乃至太极宫,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不过…我看世民今日的样子,恐怕不会坐以待毙!”说到最后这句话,李建成脸色已是变得异常凝重。

季容眸光一转,道:“殿下担心秦王会与咱们一样?”

“不错,说不定他这会儿也正在府中谋划,虽说他的人手不及咱们,但你别忘了,他手底下,各个都是骁勇善战之人,以一敌十,绝不在话下。”

“只要禁军控制在咱们手中,莫说是以一敌十,就算以一敌百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常何毕竟不是咱们这一系的人。”说到此处,李建成有些懊恼地道:“也怪我,未曾想过要走这一步,故而没有将禁军统领换成咱们的人,否则哪至于这么烦恼。”

季容沉思片刻,道:“从齐王所说的情况来看,妾身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控制住常何,让他不敢与咱们为敌。”

李建成这会儿也没更好的办法,抹了把脸道:“希望一切顺利!”

季容握了他的手道:“殿下乃是天命所归的君主,妾身相信,帝位非殿下莫属,秦王注定会是一个乱臣贼子!”

李建成拍一拍她的手,温言道:“我登基之日,就是你为后之时!”

季容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愣在了那里,李建成见状,玩笑道:“怎么,后位还不满意?”

季容回过神来,连忙道:“不是,妾身…妾身只是没想到,殿下会许妾身以后位,毕竟太子妃她…”

听到郑氏之名,李建成不耐烦地道:“当初要不是父皇拦着,我早就已经废了她,哪会容她顶着太子妃之名到现在,但很快,父皇便护不了她了!”说着,他紧一紧掌中的柔荑,深情地道:“在我心中,能够与我并肩站立在大唐最高处的,永远只有你——季容一人!”

“殿下…”季容听得感动不已,扑到李建成怀中哽咽地道:“有殿下这句话,妾身此生足矣!”

此时,秦王府内,正如李建成猜测的那样,亦决定了要夺宫,刘弘基与长孙无忌等人正在紧张的商议着。

“太子眼下已经被殿下逼到了悬崖边,不再如以前那般得陛下信任,所以他一定会与我们一样兵行险招。”说话的是杜如晦,在李渊召见后不久,李建成便撤了对杜府的看守。

“不错,但想要逼宫成功,他就面临与我们一样的问题。”长孙无忌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常何。”

段志宏皱眉道:“据卑职所知,常何与齐王关系不错,以前还在齐王手下当过差,恐怕…”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皆是明白,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常何十有**会倒向太子那边。

刘弘基轻摇折扇,微笑道:“常何绝不会投靠齐王或者是太子。”

段志宏惊讶地道:“先生何出此言?”

杜如晦亦道:“难不成…先生与常统领也相识?”

“当年陛下起兵,有人举荐常何来投奔陛下,你们可知,那人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段志宏随口道:“该不会是先生吧?”

他本是玩笑之话,哪知刘弘基竟然真地道:“不错,正是我。”

此事对于众人来说,可真是意外之喜,峰回路转,尉迟敬德欣喜地道:“只要常何不阻拦,攻进太极宫绝不是难事,到那时候,殿下就可以得到他应得的一切。”

“且慢。”长孙无忌皱眉道:“虽然先生与常何交情不浅,但他未必就一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杜如晦思忖道:“长孙大人可是担心,常统领心智不够坚定,会受太子他们的所用?”

长孙无忌摇头道:“我与常统领打过几次交道,他并非心智不坚之人,只是太子他们并非什么正人君子,若是明着说服不了常统领,恐怕会用非常手段,甚至…以常统领的家人要胁。”

他这番话犹如一番当头浇下的冷水,一下子泼灭了众人心中的希望,尉迟敬德丧气地道:“说了半天又是白高兴一场,这常何仍是咱们的拦路虎。”

众人之中,唯独刘弘基神色未变,“长孙大人说得没错,太子确实很可能这么做,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长孙无忌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惊喜地道:“先生此言,可是说,你早就猜到太子会有此举,从而做好了安排?”

刘弘基颔首道:“不错,我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常何必会为我们所用。”

“好!”长孙无忌欣然击掌,“只要常何站在我们这一边,不论是东宫还是太极宫,都不足为患!”

“话虽如此,但若想要名正言顺地将殿下推上帝位,我们还缺一个契机,否则纵然成功,殿下也会背上谋逆逼宫之名。”

杜如晦低头想了一会儿,试探道:“先生所谓的契机,可是指东宫那边?”

“不错,只有晚于东宫动手,殿下才能以太子与齐王作乱为名,勤王护驾。”刘弘基话音刚落,尉迟敬德便道:“这有什么难的,等着太极宫那边消息传来就是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郑观音

刘弘基冷笑道:“若是这样的话,等我们赶到,陛下已是落在了太子手中。”

尉迟敬德不以为然地道:“那又怎么样,反正他们俩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就由着他们去狗咬狗好了,担心他做什么。”

长孙无忌已是明白了刘弘基的心思,代言道:“先生不是担心陛下,而是担心太子闯入太极宫之后,会封闭宫门,并以皇帝之令,召巡防营甚至羽林军来护驾,到时候,任咱们这些人,与送死差不多。”

尉迟敬德听得一头雾水,茫然道:“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既要比太子晚,但又不能晚太多。”这般说着,杜如晦蹙眉道:“除非能够寻到内应,否则这个时间很难掌握,变数太多,实在有些冒险。”

“不错,殿下之名固然重要,但若不成事,一切都是空谈,依我看来,还是应该抢在他们之前动手,一切以稳为主。”长孙无忌的话立刻引来众人的赞同,皆不想在这件事上冒险。

待得他们静下来后,刘弘基道:“诸位不必担心,这个内应,我已经寻好了,她就在东宫之中,想必可以为我们提供最准确的消息。”

杜如晦惊讶地道:“敢问先生,您说的内应是谁?”

刘弘基没有卖关子,徐徐道:“太子妃——郑观音!”

“太子妃?”众人皆用一种看鬼似的目光盯着刘弘基,若不是看他目光清明,简直要以为他疯了。

尉迟敬德第一个站起来道:“郑氏是太子的结发妻子,与太子夫妻十载,她怎么可能会背叛太子帮我们,只怕这会儿早已经将我们的计划告诉太子了,刘先生你这次可真是找错人了!”

“她会帮我们的。”说这话的,不是刘弘基,而是自刚才起,就一直站在窗前,未曾说过一句话的李世民。

段志宏摇头道:“怎么可能,太子与太子妃是一条船上的,船沉了,对太子妃有百害而无一利,相反,太子登基,她就是…”

“就是什么?”李世民打断他的话,淡然道:“皇后吗?不会,这些年来,太子对太子妃异常厌恶,连除夕家宴都不许太子妃出席,她所生的两个孩子,虽为嫡子嫡女,却比没有名份的侍妾所生的孩子还要不如,在这种情况下,太子怎可能册其为后。”

“不管太子喜不喜欢,她都是嫡妻,是太子妃,这是不可改变的事情。”面对杜如晦的话,李世民摇头道:“没有什么不可改变的,只要太子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废郑氏太子妃之位,之所以一直未废,并非太子对郑氏还有情义,而是父皇压着;可一旦太子登基,那么这份束缚就没有了,只怕他登基之日,就是郑氏被废为庶人之时,恐怕连承道他们也难逃此劫;这一点,郑氏心中想必也很清楚;相反,她若帮了我们,虽不能为后,但我必不会亏待她,她两个孩子也可以平安长大,封王封爵;除此之外…我应承了她,可以亲手处置季容。”

听到此处,杜如晦等人已是恍然明白,对于这个安排再无任何异议。

在确定了这件事后,其他细节很快便安排妥当,只要太子动手的消息一传来,他们就立刻赶往玄武门,制住李建成与李元吉,消灭他们的党羽;若一切顺利,就立即冲入宫中,控制住李渊,逼他退位。

如果行事不顺,未能控制住李建成人马,就迅速进宫,胁持李渊下令让东宫与齐王的人马放下武器。

如果一切都不顺,那就以李渊为人质,控制长安,万一控制不住,就退守洛阳,虽然长安城外的大军都归李渊所属,但他们当中的不少人都曾随李世民一起几番出生入死的,若李世民出面,定会有许多士兵追随!

在其他人都退下安排各自所属的事情后,刘弘基望着李世民道:“殿下今夜除了郑氏一事外,便未怎么说过话,可是心中还有所犹豫?”

李世民摇头道:“不是犹豫,而是悲哀;我刚才一直在想,若当年太原起兵之时,就知道会有今日之事,我还会助父皇夺取天下吗?”

刘弘基沉沉叹了口气道:“能做的,殿下都已经做的,是他们执迷不悟,殿下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