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各怀心思

穆王府比睿王府大了许多,里面小桥流水,楼台亭阁,院落一重又一重,以他们二人的步伐也差不多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方才来到最里面的一进院子。

“他们就在里面。”东方泽低声说着,此处平日里都是空着的,再加上位置偏僻,经常一天都没一个人经过,除了少数几个心腹,无人知晓此处住了全城通缉的东凌犯人。

东方溯点头走了进去,一踏进院门,就有一种被人盯住的感觉,浑身不自在,可环眼四周,并不见人,真是奇怪。

“东凌人擅于藏匿之术,很难发现他们。”东方泽看出他的心思,在其耳边轻声解释;说话间,他们已是来到一间平屋前,按着约定的方式叩门后,里面传来一个娇柔如水的声音,“进来。”

屋中这会儿已是掌了灯,千代本樱正坐在桌前徐徐擦拭着险些取走十五性命的那把东凌刀,见二人并肩走进来,本樱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凌厉地逼视着东方泽,“九王带他来,是打算背弃我们的盟约吗?”

“怎会,七哥此来,是有些事情想与千代小姐商量。”在东方泽言语下,本樱美目一转,落在东方溯身上,嫣然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东方溯盯着这个曾以问路为名,以暗箭射伤自己的女子,沉声道:“是啊,又见面了。”

本樱扬一扬细长的柳眉,起身朝东方溯施了一礼,笑盈盈道:“之前多有得罪,还望睿王见谅。”

“过去之事,不提也罢。”东方溯摆一摆手,打量了本樱一番后,漠然道:“想不到千代小姐年纪轻轻,武功如此出众,连本王手下也差点死在千代小姐手里。”

本樱惊讶地道:“前夜那人,是王爷手下?”

“千代小姐以为呢?”东方溯冷笑道:“如果是陛下的神机营,你们这会儿早已被关入天牢之中。”

本樱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多了一分警惕,“想不到王爷手下竟有这样的能人,不知能否让小女子见一见。”

“不方便。”东方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更不知去何处找他。

“本王知道你们打算趁后日陛下前往太庙祭祖之时,行刺杀一事,本王此来,就是想请千代小姐放弃这件事。”每年四季的首月,当朝皇帝都要前往太庙祭祖,称之为时享,虽然同样有禁军护卫,但较之昭明宫无疑要弱一些,所以东方泽才会选定这个机会动手。

“放弃?”本樱诧异地望向东方泽,后者颔首道:“这也是我的意思,之前我被气晕了头,这会儿仔细想来,此法并不可行!”

纤指在明亮如镜的刀身上划过,一双杏目清晰倒映在刀身上,幽凉的声音充斥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二位王爷将我千代一族当成什么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奴吗?”

“此事…”

东方溯抬手阻止东方泽继续说下去,面无表情地道:“本王知道千代小姐与手下之人,皆是身手不凡,但禁军、武将、神机营,这些人都会或明或暗的围绕在陛下身边,千代小姐认为,你们真可以千军之中取敌首级吗?”

本樱面色微微一变,旋即冷笑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算不得什么。”

东方溯盯了她片刻,忽地道:“既是这样,就当本王没有来过,告辞!”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去,本樱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东方泽尽管也是满腹惊讶,但对于这个七哥,他有着无条件的信任,故而生生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静看事态发展。

“且慢!”在东方溯手握住门闩之时,本樱终于忍不住开口将他唤住,用力咬一咬小巧的唇瓣,“九王既将王爷带到此处,想必与你说了我和他之间的协议,周帝派人潜入我东凌,意图不轨,此事不可不究。”

东方溯在心里冷笑,“如果千代小姐有足够的能力,本王自不会说什么,可惜没有,一个神机营就足以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大言不惭!”随着这句话,一道寒光自墙角出现,快如闪电地刺向东方溯后脑,后者眸光一寒,随手自桌上取过一个空茶盏,反手置于脑后。

“叮!”刀尖不偏不倚地被茶盏抵住,无法寸进,与此同时,一个黑影也暴露在烛光下,正是一刀。

东方溯冷冷道:“贵国这套隐匿身形的本领确实不错,但终归只是隐匿,不是消失,只要仔细观察,多少能够发现一些端倪,除了他之外,应该还有一人隐匿在屋中,千代小姐,本王说得对吗?”

本樱脸色微白,这个东方溯,从进屋到现在,才多少时间,居然就已经发现了一刀他们二人,真是不简单,难怪四年前一战,东凌会败在他的手下,还有前夜那个神秘高手…

千代本樱心思飞转如轮,很快已是有了决定,朝尚未收回长刀的一刀喝道:“还不赶紧退下!”

在一刀收刀退到一边后,本樱亲自斟了一盅茶双手递给东方溯,恭敬地道:“本樱管教不严,请王爷恕罪!”

“不敢!”东方溯面无表情地说着,也不伸手接茶,这样的态度令本樱摸不准他的心思,越发小心地道:“王爷好意,本樱心中明白,只是我们千里来此,却空手归去,实在令人不甘。”

见她先服了软,东方溯面色稍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本樱盯着他,试探道:“王爷要我等候时机刺杀周帝?”在得到东方溯肯定的答复后,她又道:“如此说来,王爷也痛恨周帝?”

她的话令东方溯胸口堵得慌,就在昨日之前,自己对东方洄还充满了敬重尊崇,认为他是一位好兄长、好皇帝,可一转眼…什么都变了。

“这个你不必管,只需知道本王与九王是站在同一边的就行了;只要你我今日达成同识,将来事情之后,本王必不会亏待千代小姐,大周与东凌也将会世代交好,永无战火!”

在长久的思索后,本樱抬了双眸,凝声道:“好,一切就依睿王的意思,自今日起,咱们就是盟友,从此同进共退,不背不弃!”

“同进共退,不背不弃!”东方溯接过本樱一直捧在手里的茶,一口饮尽,后者明白,他这是以茶代酒,当即给自己与东方泽各倒了一杯,一起饮尽。

第一卷 第一百零七章 用刑

第一百零七章 用刑

自那个小院落里出来,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一钩弯月静静悬挂在黑缎一般的夜空中,洒下柔和的银光。

东方泽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七哥,你真打算一起对付东方洄吗?”还在屋里时,他就想问这个问题,只是碍于千代本樱在,一直生生忍到了现在。

东方溯停下脚步,感受着夜风拂过脸颊的凉爽,“想知道?”

“当然。”东方泽满面好奇,昨日离开之时,七哥还在一直帮着东方洄说话,何以一夜之间,有了这么大的转变,难道是公主与他说了什么,令一向固执的七哥改变了心意?

东方溯抬头静静望着布满星子的夜空,慕千雪之语,如流水一般在耳边淌过,许久,他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可你刚才明明…”

东方溯收回目光,打断道:“如果刚才我不那样说,千代本樱怎么会罢手。”

东方泽闻言失落不已,二人并肩慢慢走着,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道:“七哥,我昨日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知道,也怪七哥大意,不知你心里藏了这么多委屈,往后你若是难受了,就来找七哥,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我指的不是这个。”月光下,东方泽一双眼眸清亮明透,他缓慢而清晰地道:“我宁愿坐在承德殿中的那个人是七哥你!”

东方溯瞳孔猛地一缩,下一刻已是喝出与昨日相差无几的话来,“不许胡言,我非嫡非长,岂可…”

东方泽打断道:“与嫡庶长幼相比,我倒更喜欢‘能者居之’这四个字;七哥,只要你想,我一定全力帮你!”他眼里闪动着异常的光彩,那是一种与利益争夺无关的信仰。

东方溯心绪纷乱如麻,他活了二十四年,从未想过要染指高高在上的那个位置,可现在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劝他去争去夺,甚至还告诉他,从来都不怠见他的父皇,对他寄予了超乎寻常的希望,这样的反差实在太大。

“七哥…”

东方溯抬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此事…容我仔细想一想。”停顿片刻,他又叮嘱道:“在事情淡化之前,你多加小心,不要露了马脚,那群东凌人住在你府中之事,更要仔细再仔细,万万不能…”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脸色一变,迅速往漆黑的夜空看去,不过很快又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道:“老九,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总还是这么鲁莽,堂堂亲王,竟与几个地痞流氓打架,传出去非得招人笑话不可。”

东方泽听得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闲得与地痞流氓去打架了,正疑惑间,看到东方溯暗自使来的眼色,尽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道:“谁叫那几个贼小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当然要好生教训一番,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胡来。”说到此处,他又忿忿地道:“可恨他们竟然使阴招,拿香灰洒我眼睛,害我看不清楚,挨了他们好一顿揍,想起来就气人,可惜等我后来回去,已是找不到他们几个了,要不然一定加倍讨回来!”

“你啊,所幸只是一些地痞,否则就不止皮肉伤这么简单了,往后出门多带几个护卫,以免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知道了,很晚了,我送七哥出去。”走到朱红大宅门前时,趁着错身的机会,东方溯在其耳边低声道:“我刚才发现有人在监视,恐怕来者不善。”

听到这话,东方泽吓了一跳,生生忍住抬头张望的冲动,低声道:“七哥确定?”

“嗯,一直在盯着我们,你自己多加当心。”因为被监视的感觉一直都在,东方溯不敢说得太多,悄声叮嘱一句后,便离开了穆王府。

有了东方溯的提醒,接下来的日子,东方泽一直谨言慎行,更未再踏足过那间小院,整座穆王府平静得连一丝最细微的风都没有。

倚翠阁的情况则正好相反,他们已经被京兆府尹围了整整七日,一应吃喝拉撒都在楼里,这也就算了,偏偏那几位王爷还不断给魏敬成施压,逼得他将倚翠阁的人分别带回衙门不说,还旁听逼着用刑。

魏敬成审得胆战心寒,唯恐那些姑娘受不住刑供出一些不应该的事情,所幸一圈下来,这些姑娘嘴都还挺硬,什么都没说,令他暗自抹了把汗。

这日提审的是阮娘,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被提审,每一回大同小异,审问、喊冤、行刑,周而复始。

“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曾见过镜玉,求大人明鉴啊!”阮娘有气无力的求饶着,那双精心保养的双手已经被夹棍夹的又红又肿,犹如十根粗大的胡萝卜。

蓄着八字胡的荣王用力一拍扶手,冷哼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本王继续用刑,本王倒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王爷…”魏敬成有心帮阮娘说话,结果刚一张口,便被荣王堵了回来,“怎么,魏大人不忍心了?”

“当然不是。”魏敬成朝面色不善的荣王赔着笑,旋即用力一拍惊堂木,狠下心肠,“来人,继续用刑!”

“不要!不要啊!”阮娘撕心裂肺的尖叫着,眼里充斥着无尽的惊恐,她实在怕了那种痛楚,十根手指都像要被生生夹断一样。

“大人您相信奴家,奴家真是冤枉的!”差役按住哭喊尖叫的阮娘,将夹棍套在她的十指上,随着两边差役用力拉紧,阮娘发出尖厉的惨叫,荣王皱一皱眉,冷声道:“捂上她的嘴,吵得本王耳疼。”

差役赶紧依言找来一块破布堵住阮娘的嘴,这下子连唯一发泄的地方也没了,所有痛楚一丝不漏地聚集在体内,煎熬着她的五脏六腑,全身上下都冒着冷汗。

等差役撤下刑具的时候,阮娘已是瘫软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身上的衣衫已是湿透,犹如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荣王走到她身边,抬起穿着鹿皮靴子的脚在她身上重重踢了一脚,“说,镜玉在哪里?”

阮娘虚弱地自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不…不知道…”

第一卷 第一百零八章 琉璃坊

第一百零八章 琉璃坊

这个回答无疑不是荣王要的,后者寒着脸道:“嘴倒是真硬,不说是吗,那就继续用刑,直至肯说了为止!”

阮娘趴在地上,连求饶的话也没力气说,魏敬成走下来道:“王爷,不能再用刑了啊。”

荣王打量了他一眼,“你这么护着,难不成这老鸨是你的老相好?”

“王爷说笑了。”魏敬成尽管心里恼怒,却不敢发作,朝荣王与坐在椅中未发一言的信王道:“非是下官护着阮娘,实在是她这个样子,再用刑的话恐怕会闹出人命来,她是倚翠阁的老鸨,要说有什么人知道镜玉的下落,非她莫属,若是死在这里,线索可就断了,还望二位王爷三思。”

被他这么一说,荣王也有些犹豫,转头道:“大哥,你说怎么办?”

信王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慢悠悠起身道:“魏大人说得有几分道理,就依他的话,改日再审吧,咱们都已经等了这么多日,也不差再等这几日。”

“好,听大哥的。”在走到门口时,荣王想想不解气,又回来踹了阮娘几脚,魏敬成不敢阻止,等他们走得不见人影后,方才让人赶紧带阮娘回牢房,至于他自己也跟着来到牢房里。

明明外面艳阳高照,里面却是一贯的阴暗潮湿,一门之隔,却犹如两个世界。

“大人,救我…”阮娘伸手想要去拉魏敬成的袍角,却因为手指伤得太利害,无法弯曲握牢。

“唉。”魏敬成叹了口气,蹲下身取出藏在袖中的药瓶,将绿色的药膏涂在她比常人整整粗了两倍的手指上,“不是本官不想救你,而是没法救,荣王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药膏的清凉令痛楚稍减,阮娘振了精神道:“王太傅那件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曾见过镜玉,我是被冤枉的。”

魏敬成苦笑道:“本官自是相信你,可眼下做主的不是本官啊,你再忍一忍吧,这件事不会无休止的查下去。”

“如果…荣王他们不肯罢休呢?”阮娘哀求道:“大人,求您帮我与姑娘说说,姑娘神通广大,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魏敬成摇头道:“这次的事涉及好几位王爷,就算是姑娘恐怕也无能为力。”

“不会的,姑娘一定有办法救我们。”说着,她哭道:“我实在是受不住这刑了,我怕…会忍受不住。”

魏敬成脸色一变,寒声道:“你想背叛姑娘?”

一听这话,阮娘顿时打了个冷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怎么敢背叛姑娘,只怕受多了刑,脑子糊涂,会不小心说错了话。”

魏敬成面色稍缓,但语气仍是冷得很,“你要真想保住这条性命还有倚翠阁上下的话,就管好自己的嘴!”

“我知道!”阮娘点头如捣蒜,随即又苦着脸道:“大人,您就帮我去与姑娘说一声,要是姑娘真没办法,我也就认了。”

魏敬成也怕这样审下去,倚翠阁会撑不住,逐道:“好吧,本官去与姑娘说说。”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在阮娘的连声道谢中,魏敬成起身离开了阴暗潮湿的牢房。

傍晚时分的一场雷雨消解了酷热,凉爽的晚风卷着清凉的水汽,吹拂在金陵城的街头巷尾。

在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被黑暗吞噬后,一个青衣小帽的人低着头自京兆府衙后门走了出来,穿过一条又一条相连的街道来到一字街,这里是金陵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两边店铺如云,琳琅满目,古玩、兵器、珠宝,形形色色。

但这一切热闹都比不上街尾的那间小楼,绢红灯笼一盏接着一盏悬挂在屋檐下,透着迷离而媚惑光芒的同时,也清晰照出匾额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字“琉璃坊”。

“青儿姑娘,我们已经约了杏姑娘数回,不知今日可有空?”几名青年男子围着门口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神情急切。

被称为青儿的女子带着歉意道:“几位公子实在对不起,你们也知道,杏姑娘一日只见一人,她的约见已是排到了下个月末,实在是无暇相见,你们还是等下个月再来吧。”

“下个月未免也太久了一些,我们只听一曲便走,青儿姑娘能否通融一下?”

“不是奴婢不肯通融,实在是琉璃坊的规矩,还请几位公子体谅,不过其他几位姑娘倒还有空,若几位公子有兴趣,奴婢可以代为安排。”青儿言辞虽客气,态度却极为坚定,任谁来问,关于那位“杏姑娘”的回答都言辞一致,半步不肯退让;最后是一位约在今日的贵公子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进了琉璃坊。

对面一个摆摊卖豆花的老汉望着这一幕,连连摇头,“这些人也真是的,天天拿钱来吃闭门羹,竟还乐此不疲,真让人想不明白;说什么卖艺不卖身,说到底还不是一个倚门卖笑楼女子,被他们吹得像天仙一样。”

旁边一人听到他的话,笑道:“这就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可听说了,那位杏姑娘是琉璃坊的头牌,听她弹一曲,至少得五十两银子,而且还得等,少个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楼里其他姑娘,要价最低的也是十两往上;这里啊,就是一个销金窟。”

“五十两?”老汉乍舌道:“我卖一年的豆花也赚不到五十两银子啊,就一首曲子而已,听了还能成仙不成?”

那人努努嘴道:“能够来得起琉璃坊的,哪一个不是一掷千金的豪客,五十两在他们眼里,与咱们的五文钱差不多;至于那位杏姑娘,我听说好几位有身份的大人物想纳她为妾,金屋藏娇,她都不肯点头,宁可留在这琉璃坊中。”

老汉盛了一碗豆花给客人,叹然道:“好好的从良不肯,非得在这种地方抛头露面,也不知是什么心思。”说到这里,他眯一眯眼,指着对面道:“你瞧那个人,看着也不是什么富贵的人,怎么也进去了?”

旁边那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的人走进了琉璃坊,他不以为然地道:“说不定是哪位贵公子的下人,又或者…攒到了钱,来这里摆一回阔;不过要是我有那个钱,宁可去倚翠阁或者万花楼,至少那里的姑娘不止能看还能摸,不像这里,扫兴!”

老汉笑斥道:“看你平日里挺正经,想不到也有这个花花肠子,小心别让你家那口子知道,不然非得把你耳朵揪下来不可。”

那人摇头晃脑地吟道:“岂不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第一卷 第一百零九章 祭品

第一百零九章 祭品

在他们将之此事引为笑谈时,之前所见的那名青衣人随一名小厮来到琉璃坊的后院,与人声鼎沸,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的前院相比,此处显得异常幽静,要不是院墙明明白白围在一起,还道是两个地方。

在走到一间两层小楼下面时,小厮停下脚步,恭敬地道:“姑娘就在上面,大人请!”

“好。”青衣人点一点头,抬步踏上楼梯,他似乎对这里很熟,一上楼就左拐来到一间透着灯光的小屋前,抬手扣门。

“进来。”随着这个声音,青衣人推门走了进去,屋中坐着一名翠衣女子,四目相对,绿衣惊讶地道:“魏大人?”

这名不起眼的青衣人,正是乔装打扮后的京兆府尹魏敬成,后者拱手道:“本官冒昧过来,还请绿衣姑娘见谅。”听他们的言语,应该是老早相识。

“大人言重了。”在请他坐下后,绿衣疑惑地道:“大人怎么突然来了?”

魏敬成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倚翠阁的事情,这几日信王他们一直死死盯着,每次提审都逼得本官用刑,尤其是阮娘,本官担心…阮娘会受不住刑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所以特意来此与姑娘商量,看有没有办法打消信王他们的怀疑,省得他们总是揪着倚翠阁不放。”

绿衣低眉片刻,沉声道:“只要镜玉一日找不到,信王他们的怀疑就一日不会打消。”

“正是这个道理,陛下那边…”魏敬成压低了声音试探道:“姑娘可有问过?”

绿衣眸中寒光一闪,“怎么,魏大人想请陛下出面?”

“不敢!不敢!”魏敬成连忙否认,他知道当中的利害关系,就算倚翠阁连同琉璃坊都闹得天翻地覆,东方洄也是绝对不会出面的。

默默半晌,绿衣道:“阮娘想要招供?”

魏敬成思忖半晌,坦言道:“不瞒姑娘,这次就是阮娘求着本官过来的,想请姑娘想个办法化解她与倚翠阁之难,否则…”

“否则就供出我来?”见魏敬成抿唇不语,绿衣知道自己猜对了,微微上翘的眼角含了一抹冷意,“年纪长了,胆子也跟着长了,忘了七年前是谁替她赎身,又是谁帮着她在京城开了倚翠阁,让她这七年一直过得舒舒坦坦,忘恩负义的东西!”

“阮娘确实过份,但眼下要紧的是解决这件事,以免害姑娘。”魏敬成尽管是正四品朝官,执掌京畿治安与政务,却在没有任何品阶的绿衣面前赔尽了小心,因为他很清楚,决定彼此地位的,不是官职也不是品阶,而是在东方洄面前的恩宠与信任,这一点,绿衣无疑要胜过他许多。

绿衣静静不语,纤长的指甲无意识地拨弄着桌布上复杂的绣线,许久,她道:“倚翠阁里,见过我的,只有阮娘一人;她死了,倚翠阁与琉璃坊的关系,自然而然就断了。”

“叮铃铃!”一阵疾风自屋外吹入,拂动垂在窗沿的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起。

魏敬成动一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呼吸稍显急促,“姑娘可是想…”他比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绿衣吹一吹半透明的指甲,淡淡道:“想要平息这件事,必须给信王他们一个交待,阮娘…无疑是一个最好的祭品。”眼角一扬,似笑非笑地道:“怎么,魏大人不忍心?”

“当然不是。”魏敬成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最初的惊异过后,他道:“本官明白姑娘的意思,只是担心阮娘一条性命,并不能让信王他们罢手。”

绿衣无声一笑,“只是这么杀了,自然不是,但若她担下所有事情,那就不一样了。”

魏敬成猜不透她的意思,拱手道:“请姑娘指教。”

绿衣走到敞开的长窗前,遥遥望着前面灯火通明的楼宇,徐徐说出她刚刚想到的计策。

随着绿衣的言语,魏敬成眉头越皱越紧,待最后一个字音消散于晚风中后,他迟疑地道:“这样会否太过冒险了一些,而且信王他们未必会相信。”

绿衣转过身,五官在橘红烛火映照下,精致柔美,“他们相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大人你有了交待,可以顺理成章的放人撤兵;以一条性命解整个倚翠阁之危,很划算不是吗?”

“就怕他们不肯罢手!”

“只要魏大人你占了理,就不必怕他们,王爷…呵,听着尊贵,说穿了还不是一个臣子,有陛下在,他们翻不了天;而且,这件事情令陛下对他们很不满,瞧着吧,早晚会一个个的算回来。”

魏敬成心思飞快地转着,在一滴烛油落在灯台上时,他咬一咬道:“好,就按姑娘说得做。”他也是雷厉风行之人,既有了决定,当下不再耽搁,拱手道:“本官现在就去安排,多谢绿衣姑娘指点。”

“大人慢走,不送。”在绿衣的言语中,魏敬成悄然离开了琉璃坊,照着原路,由后门回到京兆府,刚换下那一身遮掩身份的青衣小帽,一名双十年华,长相标致的锦衣女子便带着丫环走了进来,她是魏敬成去年才纳的妾室,很得其喜欢,“老爷,您刚才去哪里了,妾身在府里找了一圈也没见您。” 

魏敬成随口道:“我见今日天气凉爽,就出去走了一会儿。”

“妾身知道老爷这些日子辛苦,所以特意炖了一盅参汤过来,老爷您趁热喝。”说着,她舀了一碗参汤递到魏敬成面前,后者这会儿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处理牢里的阮娘,哪里有心思喝什么参汤,随手搁在一旁,“先放着吧,晚些再喝。”

女子见他神色不展,担心地道:“老爷,可是那几位王爷又给您施压了?”自从王太傅在家中被杀之后,魏敬成就经常唉声叹气,难有笑颜。

魏敬成点点头,转而道:“没事,我会处理好,你回去歇着吧。”

女子见他心情不好,知趣地道:“妾身告退,老爷记得喝参汤。”

待她走后,魏敬成将府中的柳师爷唤了进来,在一番密谈后,柳师爷躬身离去,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方才回来,低声道:“大人,都按着您的吩咐安排好了,等您见过阮娘后,他就会动手,保准阮娘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您是现在过去,还是…”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章 上路

第一百一十章 上路

“现在就去。”说话间,魏敬成已是大步踏了出去,柳师爷赶紧跟在后面,在夜色中一番兜转之后,停在一扇黑漆漆的铁门处。

随着柳师爷的叩门,很快有人来开了门,是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汉子,也是此处的牢头,一边侧身让开一边恭敬地道:“卑职见过大人!”

魏敬成掩鼻走进气味混浊的牢房,除了牢头之外,还有几名狱卒在,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牢头引着他们一路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这会儿时近三更,犯人差不多都已经睡着了,阮娘也不例外,背对他们一动不动躺在干草上。

牢头拿钥匙开了锁后,恭敬地道:“小人已经按着柳师爷的吩咐,将旁边还有对面的犯人换了地方关押,另外笔墨也准备好了,可要现在就拿过来?”

“去拿来吧。”这般说着,魏敬成走了进去,轻轻摇晃着阮娘的身子,后者睡意朦胧地张开眼,待得看清魏敬成后,顿时没了意,急忙坐起身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你可是见过姑娘了,她怎么说?”

“嘘!”魏敬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见没有惊动其他犯人后,方才低声道:“我刚刚从姑娘那里回来,她与我说了一个法子,应该可以救你出去。”

听说自己有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阮娘心中大喜,强压了那份激动道:“什么法子?”

魏敬成迎着她希翼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承认所有事情是你所为,包括王太傅之死。”

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令阮娘从头冷到脚,“什么意思?”不等魏敬成言语,她又提高了声调,尖锐地道:“你们想要推我去死?”

“你想到哪里去了。”魏敬成伸手去抚阮娘的肩膀,后者却视他如瘟疫,缩身避开,魏敬成不以为忤地收回手,“姑娘一直倚你为心腹,怎么舍得让你有事,再说你出了事,倚翠阁谁来打理。”

阮娘神色稍缓,但仍是戒备地道:“既是这样,为何要我承认那些事?”

“因为这是唯一可以救你的法子。”在牢头放下笔墨离去后,魏敬成方才继续说下去,“信王他们的态度,你看得比谁都清楚,要让他们放过你,根本不可能。”

“不是的,只要…”阮娘双手捧着脑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只要找到镜玉,他们就会知道王太傅的事情与我还有倚翠阁都没有半分关系。”

“且不说现在找不到镜玉,就算真找到了,万一镜玉一口咬定是你指使的怎么办?到时候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不会,镜玉是我们的人,她不会胡说的,不会!”阮娘努力说着,可是越说越没底气,暗中算计倚翠阁的那群人诡计多端,做出来的事情总是出人意料。

“与其等镜玉出现,倒不如设法自救。”魏敬成低声道:“尽管信王、荣王他们强势,但始终本官才是京兆府尹,上上下下皆受本官管辖,包括大牢!”

柳师爷在一旁细声道:“只要府尹大人开口说犯人死了,那就一定是死了的,不会有人敢说一个‘活’字。”

“什么意思?”

柳师爷微微一笑,“很简单,你承认王太傅一事是你指使镜玉做的,让大人给几位王爷一个交待,大人就将你以暴毙之名,送出牢房;虽说从此不能再以阮娘之名示人,也不能再待在金陵,但好歹保住了性命,也不用再受皮肉之苦。”

听得是这么一回事,阮娘松下了紧绷的身子,迟疑道:“万一这件事让荣王他们知道了,怎么办?”

柳师爷摇着他那个细长的脑袋,“荣王他们手再长,也伸不到京兆府来,你想想,这段时间要不是大人保着你,他们岂会仅仅只是上夹具那么简单,怕是你全身骨头都要被他们一寸寸敲断了。”

阮娘被他说得一阵哆嗦,看着魏敬成颤声道:“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吗?”

“我与姑娘商量了许久,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假死的法子可行,你放心,行此事的,都是本官心腹,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到时候你先藏在本官府中,待得金陵解封之外,再设法将你送出去,姑娘说了,宅子田地甚至是银子,都会替你备好,保证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也算是你这七年来,尽心尽力替姑娘办事的酬劳。”这一番话魏敬成说得面不红耳不赤。

阮娘点点头,转而又道:“万一荣王要看尸体怎么办?”

柳师爷笑道:“我刚才问过义庄,那边有好几具女尸,到时候随便拿一具来冒充就是了。”

阮娘抚着脸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