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雪压下心中的冷笑,再次朝卫文斌行了一礼,“原来是卫侍郎,失敬。”

待得重新落座后,慕千雪示意夏月取出重阳糕,亲自奉至卫太后手边,“来得匆忙,只带了这个重阳糕,是夏月亲手所做,请太后品尝一二。”

尹秋签了一小块递给卫太后,后者尝过后,颔首赞道:“嗯,这味道倒是比宫中御厨还要好,想不到夏月还有这等手艺,尹秋,去取一对金丝荷包来赏夏月。”

“多谢太后赏赐。”夏月跪谢接过尹秋递来的荷包,退回慕千雪身后。

一番絮语后,宫人来禀说是备好了午膳,众人移步至偏殿用膳,重阳用膳最要紧的自是菊花酒了,今日的菊花酒是卫文斌特意带入宫中的,他接过青玉酒壶,一边斟酒一边如数家珍地道:“这菊花酒是去年重阳之时酿下的,采初开的菊花和一点青翠枝叶,掺入酿酒的粮食之中,然后再放入地黄、当归、枸杞等药,一直放至今年重阳,民间传言,此酒有治头风、明耳目、去瘘阐、治百病的功效;虽说夸张了一些,但确有好处。”

慕千雪端起八分满的酒盏,在敬过卫太后之后,轻啜了一口,颔首道:“既有菊花的清甜,又不失酒本身的醇厚,很好喝。”

她的言语令卫文斌很是高兴,“公主喜欢就好,这酒还有几坛多,待会儿我让人送一坛去公主府中,想喝了随时都可以取出来。”

慕千雪笑一笑,垂目道:“多谢卫侍郎,不过我素日极少饮酒,一年也没几次,还是不夺人所爱了。”

“旁的酒自是少喝为好,但菊花酒是吉祥酒,偶尔喝一些,有益无害。”不等慕千雪言语,卫文斌又道:“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我记得公主住在睿王府,回府后我立刻让他们送去。”

卫太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笑道:“原来不是没酒,而是得看人送酒。”

卫文斌被她们笑得有些不自在,“哪有这回事,侄儿就是突然间想到府里还有一坛菊花酒多,正好公主喜欢,所以就想着送给公主了。”

慕千雪疑惑地道:“还有谁要菊花酒?”

卫太后笑呵呵地道:“你们来之前,皇帝来给哀家请安,听说文斌带着自制的菊花酒入宫,就饮了一杯,甚为喜欢,就让文斌再送一坛进来,哪知文斌支支唔唔的说只酿了一坛,令皇帝失望而归,原来不是没酒,而是舍不得送给皇帝,碰到舍得的人,就算不开口,也会千方百计的送出去;文斌,哀家说得对不对?”

卫文斌被她说得越发窘迫,“姑母您就别取笑侄儿了。”

卫太后知道他是不好意思,笑道:“好了好了,哀家不说了,用膳,用膳。”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真正用意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真正用意

卫文斌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不时说一些江宁的风土人情,以及为官时遇到的趣事,故而这一顿午膳用得还算自在。

午膳过后不久,承德殿那边派人来将卫文斌传了过去,想是东方洄有什么事情要问他。

待他走后,卫太后和颜道:“今日秋高气爽,公主可有兴趣陪哀家去上林苑赏菊?”

慕千雪上前扶了卫太后,恭敬地道:“能陪伴太后左右,是千雪之幸。”

这句话令卫太后很是受用,含笑由她扶着一路来到上林苑,秋季是菊花盛开之季,不论是家宅府院,还是山边路旁,总能看到菊花这个花中君子之一的影子,上林苑也不例外,不过此处所种的菊花可比外面名贵多了,如墨牡丹、玉翎管、瑶台玉凤、绿衣秋波、一团雪、侧金盏等等,不计其数,将整个上林苑点缀的如霞似云,人入其中,常有一种尚在春时的错觉。

在这盛景的背后,不知费了花匠多少心血。

在经过一处亭子时,慕千雪扶了卫太后进去歇息,宫人很快捧了茶盏与糕点进来,摆放在汉白玉石做成的石桌上。

卫太后抿了一口用雨前龙井冲泡而成的碧绿茶汤,徐徐道:“公主觉得文斌此人如何?”

慕千雪心头一跳,言辞谨慎地道:“江侍郎风趣幽默,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文斌这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尽管家中衣食无忧,却比那些个寒门子弟还要争气、勤奋;能够有今日,靠得都是他自己,哀家从来没有插过手;在他二十岁那年,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事,二人成亲之后,倒也夫妻恩爱,很是不错,两家都盼着他们能够早日开枝散叶,偏偏那孩子没福气,才成亲两年,就病重不起,勉强拖了半年,最终还是撒手而去,也曾留下一儿半女;那阵子文斌形如枯槁,看得哀家好生心痛,所幸后面他慢慢好转,算起来,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但对文斌而言,这五年走得比五十年还要累。”

“想不到卫侍郎竟有一段如此辛酸的往事。”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哀家兄嫂几次要为他续弦,他始终不肯答应。”

“想是卫侍郎心里还放不下亡妻,再多给他一些时间吧。”

卫太后抚过以银线暗绣八爪蟹菊的暗红裙裾,似笑非笑地道:“那你呢,可曾放下?”

慕千雪攥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千雪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卫太后轻叹一声,拍着她的手道:“哀家知道楚帝伤你甚深,但日子总归还要继续,总不能因为一时之痛,就毁了自己一辈子,你说对不对?”

“太后一片苦心,千雪明白,但眼下国仇未报,家恨未消,千雪岂敢谈情爱二字。”

“这件事哀家与皇帝说过,他也应承了,等到时机合适,一定会发兵西楚,你不必太过担心,再者庄亲王也在,他自会设法复立南昭,你眼下最要紧的是照顾好自己。”

“哀家知道溯儿很照顾你,但这样长住睿王府,总不是个办法;哀家看得出,文斌很喜欢你,他又是个长情的人,相信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慕千雪抽回手跪下,“千雪多谢太后厚爱,但千雪与江侍郎不过一面之缘,现在就谈婚论嫁,实在有些早了,还请…太后多给千雪一些时间。”

卫太后面色微微一沉,很快便又恢复了一惯的慈祥温和,扶起她道:“既是这样,那就等你想好了再答覆哀家,不过哀家真的很希望你能做哀家的侄媳妇。”

慕千雪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点头,在陪着卫太后回宁寿宫后,方才离开,就在她们走后不久,本应在承德殿奏对的卫文斌匆匆走进了宁寿宫,未及行礼便迫不及待地道:“姑母,公主答应了吗?”

卫太后笑一笑道:“看来你很中意她?”

卫文斌被她说中心事,搓手笑道:“这样美貌绝伦的女子,没一个男人会不中意。”

“她不肯正面回答哀家,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不愿嫁你。”卫太后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卫文斌浇了个透心凉,不知所措地道:“那…那怎么办?”说着,他跪在卫太后脚边,急急道:“姑母,你帮侄儿想想办法,侄儿非她不娶。”

要是没见过慕千雪也就算了,可现在那张绝世容颜早已经映入脑海中,就算拿刀挖也挖不掉了,若是最后不能抱得美人归,他非得郁闷死了不可。

卫太后睨了他一眼,不悦地道:“瞧你这个没出息的样,赶紧起来。”

见卫文斌犹豫着不肯起身,尹秋笑笑道:“太后只是说公主不愿嫁,可没说你们二人的婚事不可成,您大可不必担心。”

听尹秋这么一说,卫文斌亦察觉到其中玄机,顿时转忧为喜,麻利的起了身,知趣地道:“侄儿一切听姑母安排。”

“你放心,哀家既然开了口,她就算不想嫁,也一定得嫁!”

尹秋轻声道:“恐怕璇玑公主会让睿王甚至是陈太妃出面求情。”

卫太后打量着指间那一套赤金蓝宝石护甲,淡淡道:“不论谁出面,都求不了这个情,这门亲事,哀家指定了。”

这句话无疑是卫文斌最乐意听到的,连连拱手,“多谢姑母!多谢姑母!”

不同于卫文斌的欢喜,慕千雪这会儿心情沉重如一路被秋风吹落在轿顶的黄叶,她料到卫太后传她入宫,不会仅仅是为了饮酒用膳,却怎么也没料到,卫太后竟然会突然摆这么一道!

随着轿子落地,夏月掀起了轿帘,“公主,到了。”

“嗯。”慕千雪敛一敛急转的心思,扶着夏月的手下了轿,朝抬轿的那几名太监温言道:“有劳几位公公了。”

“公主客气,奴才们告退。”在他们抬着空轿子远去后,慕千雪方才转身入府,一进府就看到蔡元在院子里张望,看到她进来,面露欢喜之色,快步迎上来道:“公主您可算是回来了,王爷等您很久了。”

“王爷这会儿可是在南轩?”

“王爷在书房,说是让您回来后,立刻去见他。”蔡元话音未落,慕千雪已是快步往书房行去。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书房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书房

午后的秋阳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格照落在地,似一抹浮于地面的淡金色云朵,东方溯坐在书案后静静看着一封记载健锐营军务的折子;事实上,这封折子他已经看很久了,却连最开始那几行字都没有看完,反倒不时抬眼去看紧闭的房门。

“吱呀!”东方溯闻声抬头,终于看到了一直期盼的人影,顿时快步迎了上来,急切地道:“可还好?”

迎着他紧张的目光,慕千雪徐声道:“暂时还好。”

这个回答令东方溯心中一沉,继而更是在慕千雪眼底看到了丝丝缕缕的愁绪,凝声道:“进来同说。”

待得关起书房的门后,东方溯再次道:“母后何事传你入宫,可有为难你?”

慕千雪苦笑道:“倒不曾为难于我,不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夏月嘴快地接过话,“太后说是接公主去宁寿宫共度重阳节,其实是想为公主赐婚!”

“赐婚?”东方溯满脸诧异地重复了一遍,继而眉眼被重重紧张所包围,追问道:“母后想将你指与何人?”

“新任刑部右侍郎卫文斌,他今日也在宁寿宫。”

“我知道他,是母后的本家侄子,俞泯中出事之后,皇兄特意将他调来京城出任右侍郎一职,等他熟悉了刑部之事后,应该就会擢升为正一品尚书了。”一口气将自己知晓的这些说完后,东方溯望着慕千雪道:“你意下如何?”

慕千雪摇头道:“你知我现在无心想这些,莫说我与卫文斌只见了一面,不知其禀性如何,就算一切真如太后所言,我也无心嫁他。”

东方溯缓缓松开不知何时攥得发白的双拳,“这么说来,你已经回绝了母后?”

“还没有。”慕千雪凝声道:“这次的事情,王爷不觉得太不寻常了吗?”

被她这么一说,东方溯也察觉到不对,除了寿辰那次之外,卫太后再不曾召见慕千雪,甚至连提也没提起,这会儿却突然要为她指婚,确实有些怪异,可要说有什么企图,又想不出来。

慕千雪看到他眼里的不解,一字一句吐出她思索了一路的话,“我怀疑,卫太后已经知道了西楚的事情。”

东方溯一怔,继而骇然失色,脱口道:“你说母后知道萧若傲是你扶持登上的帝位?这怎么可能!”

夏月也被吓了一跳,见东方溯目光望过来,她以为是怀疑自己,急急摆手道:“公主的事情,奴婢从来没有与外人提过,一个字也没有,如有虚言,就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本王不是怀疑你,而是让你想一想,最近可有遇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夏月虽然有时候做事冲动,对慕千雪却是绝对的忠心,嘴巴也严实得很。

“不同寻常?”夏月仔细回想了一番,摇头道:“公主这阵子一直待在府中,一步都没踏出去过,整日除了看书就是看十九他们送来的情报,再不然就是与王爷还有穆王商议事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东方溯屈指轻扣着桌案,双眉紧紧皱在一起,“这可就奇怪了,母后怎么会突然知道公主的事情。”

日影偏移,一抹光影落在慕千雪露在裙裾外的月白色鞋尖上,绣线密密交织的牡丹在光影下栩栩如生。

“在西楚之时,虽然我从未站于人前,但只要有心打听,终归还是能够探听到一二的,看来之前的装傻充愣,并没有瞒过他们。”

夏月疑惑地道:“就算卫太后当真知道了公主的能耐,与这赐婚又有什么关系?”

慕千雪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卫文斌是卫氏一族的人,一旦我嫁给他,就等于被牢牢绑在了卫氏一族这辆车上,此生都要供他们驱策,你说关系大不大?”

“原来是这样。”夏月恍然之余又紧紧皱了眉,“这个卫太后心机可真深,竟打这样的主意。”说着,她又不解地道:“既然公主一早就猜到了她的打算,之前在宁寿宫时,为何不直接回绝?”

慕千雪叹了口气,为难地道:“我若就此回绝,岂不等于与卫太后母子撕破脸,到时候,他们不止容不下我,恐怕连王爷也会受牵连。”

夏月为难地道:“不能拒绝,难道真要答应吗?”

“不行!”东方溯凝望着慕千雪,眼里迸出异常坚毅的光芒,“这件婚事非你所愿,一定不能答应!”

这一刻,他的眼神很深,令慕千雪有些害怕地避开双眸,不敢与之对视,心慌意乱的她,并没有留意到东方溯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意。

东方溯暗自吸了一口气,道:“你开口拒绝,确是有所不便,还是我入宫去与母后说。”

“不要。”慕千雪一口拒绝了东方溯的提议,“太后既知我之事,这会儿只怕连你也疑在其中,你现在要做的是尽量置身事外,而不是掺与进来。”

望着那双明秋明眸,东方溯一字一句道:“就算当真被母后所疑,我也不会任由你嫁给卫文斌,绝不会!”

五年前的惊鸿一瞥,注定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放下眼前的女子!

慕千雪紧紧攥着帕子,静寂的心因为他这句话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不可控制;不知从何时开始,东方溯在她心里占据的份量越来越大。

夏月这一次倒是很机灵,怕自己横在中间,会令他们有所不便,随意寻了个借口离开,待得书房里只剩下彼此的时候,慕千雪轻声道:“那陈太妃呢,你也不管了吗?”

东方溯咬一咬牙,“若真到那一刻,我会让十六他们护送母妃离开。”

慕千雪静静望着他,仿佛要望进他的心里去,许久,她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不等东方溯言语,她已是先一步道:“不要再说是因为三哥,我不信!”

东方溯默然望着她露在袖外的纤纤十指,那是他此生最想握住的手,却一直无缘相握,“那你希望听到什么答案?”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擦肩而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擦肩而过

在一阵短暂的静寂过后,静幽的声音再次响起,“四年前,你为何会去南昭求亲,我看得出,你并非是一个喜好女色之人,璇玑公主之名,应该不足以吸引你千里迢迢赶赴南昭。”

浓稠如流光隐月的目光掠过慕千雪的脸庞,徐徐说出隐藏在心底多年的话,“其实四年前,并不是我第一次去南昭。我与慕兄因为一次意外相识之后,彼此气息相投,很快就成为知交好友,闲来无事之时,慕兄提及最多的就是公主,常说公主若为男子,南昭帝位必然非你莫属;他见我不相信,就强拉着我来南昭,刚入南昭都城,便碰到一起案子,有一个卖油的小贩不见了钱箱子里的钱,当时旁边有一对卖唱父女,小贩非指称说是那对父女偷的铜钱;此事惊动了官差,官差询问之下,发现父女钱箱子里虽然有不少铜钱,但小贩长得满脸横肉,又说不出究竟没了多少铜钱,认为是那小贩恶人告状,诬蔑那对父女,想讹他们的钱;逐打算将小贩锁回衙门。这个时候,一名面蒙纱巾的女子走出来,说她有法子证明父女钱箱子里的钱,究竟是谁的;她让人取来一盆热水,将那些铜钱倒入热水之中,很快,水面浮起一层油花,最终那些铜钱判定是小贩所有,你可知为什么?”

慕千雪眼中满是锁不住的惊讶,犹如梦呓一般地道:“小贩以卖油为生,手上终年有油渍,经过他手里的铜钱,也都沾上了油,相反那对父女以卖唱为生,他们赚得铜钱不会带有油渍,所以这些铜钱是属于卖油小贩的。”

“不可以貌取人,更不可先入为主,凭一已喜恶断案;刑律之前,当人人平等。”东方溯双眼清晰倒映着慕千雪的身影,“公主这句话,东方一直记得,从未忘记。”

当日在街上断案的女子,正是慕千雪,她虽蒙了面,但慕临风是其兄长,岂会认不出声音。

慕千雪怎么也想不到,竟会从东方溯口中听到自己五年前说过的话,原来…他们早在五年前就相识了。

“我还记得,那对父女偷窃银钱,本该押去官府受刑,是公主怜他们孤苦无依,又是迫于生计才偷的铜钱,劝说那名卖油小贩放弃告状,方才令他们免于受刑;后来我见他们可怜,就拿了些银子给他们,让他们寻个落脚的地方然后拿剩下的做点小生意,免得四处奔波。”

慕千雪蓦地抬头,惊意如流星追月一般在眸中划过,“原来那个人是你?”

东方溯疑惑地道:“什么那个人?”

慕千雪努力压下在胸口翻涌不定的惊意,“我知那对父女生活艰难之后,曾拿银子给他们,但他们与我说,已经有位公子给过了,不愿再收,我曾找到,但没有寻到人,原来他们口中的那位公子就是你!”停顿片刻,她神情复杂地道:“这件事…你从来没与我说过。”

如果她一早知道东方溯就是那位不知名的公子,四年前,她未必会是那个选择。

东方溯涩然一笑,“四年前去求亲之时,我曾想说,可是…公主并不肯给我机会。”

慕千雪默然无言,四年前,一心想求良人的她,并不喜欢冷漠寡言的东方溯,仅仅说了几句话,就让宫人将他请了出去。之后,即便慕临风百般美言,她也不肯再见,最终选了表面看起来,品貌非凡的萧若傲为夫婿。

四年前的他们,擦肩而过,彼此错过…

在最后一缕阳光也从窗格上消失时,慕千雪平视于他,轻声道:“当年…我那样对你,你不怨我吗?”

东方溯有些失神地望着那张不需要任何脂粉珠玉点缀,就可以压过世间所有女子的倾城容颜,“我想过要怨,但怨不起来,所以只能作罢。”说到此处,他唇角勾起一抹轻浅的笑意,“所幸上天待我不薄,让我又见到了公主。”

四年光景,从南昭到西楚,如流水一般在慕千雪脑海中,感慨道:“可惜已经物是人非,慕千雪已非昔日的璇玑公主。”

东方溯上前一步,激动地道:“不,于我而言,你一直是你,从来没有变过。”

“怎么可能没变,我…”话音未落,十指倏然一紧,垂目看去,只见一双修长的手掌紧紧攥自己手指。

东方溯鼓起勇气,一字一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要你愿意,我愿生生世世守护你,纵江水为竭,天地相合,我亦不改此心!”

东方溯的手掌很温暖,如春日暖阳,融化着冬日里积下的满园冰雪,令慕千雪差点迷失在那抹温暖中。

她强迫自己抽离那抹温暖,在退步中怆然摇头,“多谢王爷错爱,只是…千雪受不起!”

东方溯上前一步,再一次紧紧握住她的手,“没有错爱,也没有受不起,千雪,不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我待你都是一样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你相信我!”

慕千雪怔怔望着他,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她一直都知道东方溯在意她,却不知竟爱得这样深沉。

如果四年前不曾错过,他们一定会是一对恩爱夫妻,可现在…终归是错过了!

慕千雪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泪意,一步一步往后退着,离开她渴望的温暖同时,也一步步重新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现在的身份是楚帝弃后,南昭罪人,不是卫太后还是陈太妃,都不会让你与我在一起。”

手里的空落,令东方溯心里发慌,急切地道:“不会,我会想办法说服母后与母妃,她们…”

慕千雪摇头打断他未完的话语,“陈太妃爱子心切,或许真的会答应;但卫太后会怎么想,她会认为你是故意与她争夺我,甚至是…争夺帝位!”

东方溯激动地道:“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迫嫁给卫文斌吗?”不等慕千雪言语,他已是颓然跌坐在一旁的椅中,喃喃道:“我做不到,千雪,我做不到!”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暗渡陈仓

第一百二十八章 暗渡陈仓

慕千雪走到他身边,轻轻抚着他的肩膀,“这件事我会想办法,你不必太过担心,所幸太后没有立刻下旨赐婚,也给了我还转的余地。”就算她此生真的要再嫁,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卫文斌。

东方溯抬头,那双黝黑如墨玉的眼眸含了一缕深远的悲伤,在长久的相对后,目光渐渐变得坚毅,“如果今日我是坐在承德殿的那一个,就可以护你周全,无需受这样的刁难。”

慕千雪唇角微弯,“若王爷真能走到那一步,护得又岂止是千雪一人。”

这句之后,谁也没有再言语,只有两道身影静静映在窗棂上,如一幅定格的画卷…

十五与十九二人连夜奔赴江宁,调查卫文斌其人,而收到消息的东方泽,也设法让他安排在吏部的眼线查到卫文斌为官以来的卷宗,并悄悄抄录了一份。

东方泽一拿到抄录的卷宗就立刻带到了睿王府,慕千雪还没展开,他已是气馁地摇头,“吏部三年一考,每一次考评,卫文斌不论政绩还是官声都是上等,丝毫找不到能够用来做文章的东西。”

慕千雪仔细看着卷宗,果然如东方泽所言,卫文斌在江宁为官八年,政绩突出,清正廉直,深受百姓爱戴,是一名一等一的好官。

夏月也看到了卷宗内容,紧张地道:“那怎么办,难道公主真要嫁给他吗?”

“当然不行!”

夏月忧声道:“今儿个太后那边已经派人来催过了,看那样子,怕是…拖不了太久了。”

东方泽低头咬一咬指甲,狠心道:“没有问题,那我们就闹得他有问题,总之一定不能让他娶公主。”相处越久,他就越清楚慕千雪的价值,如果没有这个聪明绝顶的女子襄助,七哥想要夺回帝位,说一句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慕千雪搁下手里薄薄的纸张,微笑道:“人无完人,太过完美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东方泽一怔,继而明白了她的意思,“公主是说,卫文斌的考评有假?”

慕千雪微微一笑,饮了一口茶水道:“我记得宁寿宫中见到卫文斌之时,他穿了一身枣红织金长袍,是用上等云锦所制成,云锦只产于江南一地,素以用料考究、织造精细而著称,有“寸锦寸金”之称;大周官员俸禄并不算高,卫文斌真如卷宗所记载的那样清廉,试问怎么穿得起这样名贵的云锦?”

“这个…”东方泽蹙一蹙眉道:“卫文斌虽然俸禄不高,但出身世家,有几身名贵衣裳也不算什么。”

慕千雪笑一笑,“那请镖局押送货物呢?”

东方泽惊讶地道:“押送什么货物?”

慕千雪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递给东方泽,“这是十九他们昨夜里刚刚飞鸽传书送来的,王爷请看。”

东方泽疑惑地接过纸条,上面只写了寥寥几行字,却令他神色倏变,“卫文斌竟然请了镖局押送十箱货物?”

慕千雪颔首道:“说来也是凑巧,十九他们本是奉了我的命令,去江宁调查卫文斌,在中途投宿之时,遇到一支镖队,得知他们是从江宁而来时,十九便想从他们口中打听一下卫文斌,岂知竟意外从一名说漏嘴的镖师口中得知,托他们押送这支镖的就是卫文斌,整整十箱,每一箱都沉甸甸的。”

“十九趁镖队歇息,悄悄打开其中一只箱子,里面皆是金银财帛,另外九箱,想必也不例外。”

东方泽听得口干舌燥,一口饮尽手边尚有些烫的茶水,有些失神地道:“卫文斌回京之时,除了一些衣物之外,就只带了两箱书,所有人都以为他两袖清风,原来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我已经让其他人去盯着那支镖队,算算路程,应该再过两日便会到金陵城。”

东方泽兴奋地接过话,“只要我们揭穿这支镖是卫文斌所有,就可以揭穿他所谓清正廉明的假面具;到时候,太后便没理由逼你嫁予他。”

“若他到时候否认怎么办?”

东方泽不以为然地道:“财物明明就是他的,岂能否认。”

慕千雪笑着摇头道:“那些金银上面,可没刻着‘卫文斌’三个字,退一步说,就算真刻了,他也可以说是别人栽赃嫁祸,到时候你不仅奈何不了他,还会被卫太后盯上,得不偿失。”

东方泽用力挠一挠脑袋,“不是还有那些镖师吗?”

“那些镖师在走这趟镖之前必然得了吩咐,说不定连一家老小都被吩咐在内,偶尔说漏嘴不打紧,但要他们在衙门堂前,白纸黑色指证卫文斌,几乎没这个可能。”

东方泽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憋红了脸道:“依你这么说,岂不是白忙一场?”

慕千雪微微一笑,话锋突转,“王爷与刑部左侍郎关系如何?”

“杨和?”东方泽诧异之余,道:“还算过得去,公主问他做甚?”

“若想坐实这些镖银归属于卫文斌,需得杨侍郎相助方可。”

在他们商议对付卫文斌之时,东方溯正静静候在宁寿宫中,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方见卫太后扶着尹秋的手进到殿中。

东方溯恭敬地拱手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卫太后招手示意他近前,慈爱地道:“哀家不是让人传了话,哀家在礼佛,你不必在此等待吗,怎么不听?”

“母后礼佛,儿臣理应等候。”东方溯接过宫人递来的茶,亲自奉予卫太后,“刚才听宫人说,母后近日常有咳嗽,可有传太医看过?”

卫太后抿了口茶,温和地道:“只是偶尔嗓子痒,咳嗽几声罢了,不要紧。”殿中供了桂花,绵绵软糯的香气无处不在,充斥在鼻尖。

“儿臣过来之前,让御膳房炖了冰糖雪梨,这东西虽非药却有止咳润肺的功效,母后待会儿多喝一些。”

“好。”卫太后慈祥地道:“你虽非哀家亲生,却对哀家最是孝顺,不像皇帝,哀家都好几日没瞧见他了,这来宁寿宫的路,他恐怕都忘记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五日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五日

东方溯笑道:“母后说到哪里去了,其实刚才下朝,皇兄也很想与儿臣一道来给母后请安,只是最近朝政繁忙,各地不断呈上奏折,皇兄实在脱不开身,这才未曾前来,还望母后莫怪。”

“行了,不说他了。”卫太后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怜惜地道:“几日不见,溯儿仿佛清瘦了一些,面色也不大好看,可是要兼顾朝堂与健锐营两边的事情,太过辛苦之故?若是这样的话,哀家与皇帝去说,让他不要什么事都往你身上压,朝堂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除了掌管驻守城外的十万键锐营之外,东方溯还奉旨统领都察院,是诸皇子之中,实权最大的一个。

东方溯心中一凛,卫太后这话,看似出于关心,实则分明是想寻机会削他的权柄;若非这阵子慕千雪经常提醒,根本察觉不到卫太后的真正用意。

他不动声色地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并不辛苦,只是最近睡得不太好,所以面色不大好;儿臣多年来,一直承蒙母后与皇兄照拂,为皇兄分忧,是儿臣应该做的,莫说眼下只是都察院与健锐营两边,就算再多,也不辛苦。”

“你这孩子就是心实,皇帝有你这样的手足,很好!很好!”卫太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欣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