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御膳房送来炖好的冰糖雪梨,东方溯亲自喂卫太后喝下,随后道:“儿臣离宫之前,会交待他们晚上再炖一次,一日两回,连服三日,应该就不会咳嗽了。”

“好。”卫太后笑着点头,眉眼慈祥温和,丝毫看不出算计之意,难怪能够骗过那么多人,“千雪可有与你提过哀家想替她赐婚一事?”

正将盏碗交给宫的人东方溯动作一滞,点头道:“提过,母后想摄合她与卫侍郎。”

“文斌你也认识,虽然曾娶过亲,但他生性正直,识文懂武又用情专一,配公主是最合适不过的;而且这样来一,公主也能重新拥有一个家,不再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儿臣明白母后一片苦心,不知卫侍郎心意如何?”

卫太后含笑道:“文斌对公主一见钟情,眼下就等公主的点头了,溯儿,公主可与你说过什么?”

“这是公主私事,儿臣不便多问,不过听公主之意,暂时未有嫁人之意,母后,不如…这件事缓缓再说?”

卫太后扬一扬浓淡合宜的长眉,“她担心文斌会是第二个萧若傲?”

东方溯垂目道:“母后英明,公主饱受情伤,再加上与卫侍郎不熟,难免会有所担心,还望母后莫怪。”

卫太后叹息道:“哀家怜惜她都来不及,又哪里会怪她,也正因为疼惜她,哀家才要为她指婚,免得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也免得误了这青春年华。”

“哀家让钦天监算了日子,九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哀家打算在那一日赐婚,溯儿以为如何?”在那温和笑容背后,蕴藏着深不可见的算计与试探。

东方溯心里“咯噔”一下,卫太后果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这么做,他努力咽下冲到嘴边的话,恻目看了一眼青花缠枝方口瓶中盛放于枝叶间的一朵朵小小金黄桂花,恭敬地道:“母后决定就是了,公主那边,儿臣会帮着劝说,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回答令卫太后心头一松,看这样子,东方溯对慕千雪并非太过迷恋,当不至于受其蛊惑。

这样的恭敬与笑容,一直维持到步出宁寿宫,现在是九月十三,离九月十八只剩下五天,一定要在这五天里想出法子,否则可就真要抗旨了!

心里惦记着事,在去静芳斋请安时,不免有些心不在焉,陈氏默默看在眼中,敛袖执起提梁玉壶往杯中注满茶水之后,道:“可是在想太后为璇玑公主赐婚之事?”

东方溯惊讶地道:“母妃也知道了?”

“前两日去请安的时候,太后与我提起过。”这般说着,她又道:“今日过去,太后都与你说了什么?”

东方溯沉声道:“太后打算在九月十八那日下旨赐婚。”

陈氏打量着他,有些担心地道:“你拒绝了?”

东方溯摇头道:“这是公主的事情,儿臣不便插手,不过…儿臣并不认为卫文斌是公主的良配。”

陈氏眸中掠过一丝松驰,她真怕东方溯会因为慕千雪一事,惹恼卫氏,待得定了心神后,她徐声道:“但是公主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寄住在你府中,确实不太妥当,很容易惹来他人闲言碎语。”

东方溯不以为然地道:“那种乱嚼舌根子的话,理来做甚。”

陈氏摇头道:“岂不闻‘流言猛于虎’这句话吗?有时候,几句流言,就足以将人逼上死路。”

东方溯拧眉道:“如此说来,母妃也赞成公主嫁给卫文斌?”

陈氏长叹一声,拍着东方溯的手背道:“母妃赞成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怎么想,她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够改变。”

陈氏这句话落在东方溯耳中,极不舒服,脱口说出心中之言,“儿臣绝不会让公主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冬梅眼皮一跳,急忙道:“殿下,您可千万别胡来,那可是太后,违背不得,太后要赐婚,就由着她赐。”

“溯儿,冬梅说得不错,太后虽疼你,但终归尊卑长幼有别,万万不可任性妄为,以免惹太后不快。”陈氏隐晦的提醒着,卫氏的性子,没人比她更清楚,一旦惹恼了卫氏,后患无穷。

东方溯暗自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母妃放心,非万不得已,儿臣不会胡来。”

陈氏眸光微沉,“这么说来,你还是打算插手?”

在一番长久的沉寂过后,东方溯轻声道:“早在儿臣将公主从西楚带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插手了。”

陈氏盯了他片刻,长叹道:“看来不论母妃说什么,你都听不入耳,罢了罢了。”

“请母妃恕罪。”面对东方溯的行礼,陈氏又是一声叹息,“我乏了,你退下吧。”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章 杨和

第一百三十章 杨和

“母妃好生歇息,儿臣改日再来请安。”再次拱手一礼后,东方溯退出了静芳斋;望着前后离去的身影,冬梅急急道:“太妃您为什么不再多劝劝,万一真要惹恼了太后,那可怎生得了啊!”

陈氏苦笑道:“你以为不插手这件事,溯儿便可一世无忧了吗?”

此话令冬梅想到东方泽身边潜伏未显的危机,咬一咬银牙,“话是这么说,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奴婢再去劝劝殿下?”

陈氏抚一抚冰凉的额头,无奈地道:“他的性子,你难道还会不知吗,说再多也是无用,只希望…慕千雪有法子解决这次的事情吧。”

冬梅无言相对,只能暗自叹息,祈祷他们可以安然度过此劫。

九月十五日傍晚,四个轿夫抬着一乘青呢小轿从刑部出来,坐在里面的是刑部左侍郎杨和,他每日下朝之后,都会来刑部处理公文以及各地呈上来的案件,等全部处理完之后,方才回府。

杨和看了一天的公文案件,疲惫得很,再加上轿子晃晃悠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轿子已经停了,想是到府门口了,然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管家来掀帘子,倒是有烛光自轿帘缝隙中照进来。

“这个管家,去哪里了。”杨和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掀帘走了出来,人还未站直便愣在了那里,轿子所停之处,并非他以为的府门口,而是一处宽敞的庭院。

“醒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杨和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望去,借着两边铜丝路灯的光芒,杨和看到一张怎么也想不到的脸庞,满面惊讶地道:“穆王?”

东方泽晃一晃手里的青玉酒壶,“本王知道杨大人心里有许多疑问,不妨坐下一边喝酒一边说。”

被他这么一说,杨和方才发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张石桌,上面摆了几样精致的小菜。

杨和呆呆地随东方泽来到石桌前,直至后者替他满上了面前的青玉酒杯方才惊醒过来,连忙道:“下官不敢!”

东方泽笑一笑,在替自己也满上后,招呼道:“坐下说话。”

依言落坐后,杨和迫不及待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王爷,下官…怎么会在这里的,那几名轿夫呢?”说到此处,他心中一动,紧张地道:“可是他们不小心冲撞了王爷?”

东方泽笑道:“他们没有冲撞本王,是本王有事与杨大人商谈,所以将杨大人请了过来,未曾事先知会,令杨大人受惊,还望恕罪。”说着,他起身朝杨和拱手作揖,后者赶紧起身避让,“王爷切莫如此,下官受不起。”

待得各自重新落坐,又对敬的酒水后,杨和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下官能够做到的,一定照办。”他这话为自己留了余地,能做的照办,不能做的,那就怪不得他了。

东方泽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低低一笑,一边重新满酒一边道:“本王若没记错,杨大人应该是承庆八年的状元。”

杨和惊讶地道:“王爷好记性,下官正是承庆八年时考的科举。”

“杨大人是终承庆一朝,唯一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虽然本王当时还年幼,但事后常听父皇提及,杨大人殿试那篇文章,父皇当年可是爱不释手,亲点你为状元;算起来,大周立国近百年,能够连中三元的,不足十人,实在令本王佩服。”

提及自己昔年连中三元之事,杨和颇有些得意,口中则谦虚道:“王爷过奖,下官也只是运气而已。”

“天下读书人不知凡已,怎不见他们有这样的运气。”说着,他再次举起酒杯,“本王再敬杨大人一杯。”

“多谢王爷。”在又一股甘醇的酒水穿过喉咙后,杨和自在了许多,不再如刚才那般拘束。

“本王记得,杨大人这个侍郎之位,还是父皇封的吧?”

杨和肃然点头,“承庆十七年时,下官还只是刑部一名四品官员,当时正逢左侍郎出缺,先帝破格提拔下官为正二品侍郎;先帝待下官,实在是恩重如山。”

“父皇向来知人善用,破格提拔,是因为他知道杨大人有这个能力,在大周,从来都是能者居之。”

“能者居之…”这四个字触动了杨和,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借此压下心中激涌而起的愤慨与不甘。

东方泽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故意叹道:“俞泯中与大哥一起勾结做乱,被罢了刑部尚书的位置,本王原以为,刑部尚书之位,非杨大人莫属,毕竟不论资历还是能力,大人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岂料皇兄竟会突然调卫文斌来刑部,虽然眼下只是左侍郎,但看皇兄之意,应该很快就会让他接任尚书之位。”

杨和紧紧攥着明月下近乎透明的青玉酒杯,在秋虫的鸣叫中,违心地道:“卫大人在江宁为官期间,清正廉直,政绩突出,又深受百姓爱戴,皇上属意他接替尚书之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果卫文斌真如杨大人所言,清正廉直,本王自然无话可说,只怕…耳听为虚!”

杨和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岂会听不出他话中有话,盯着东方泽道:“王爷可是听说了什么?”

“本王听闻…”东方泽很懂得拿捏人心,止了话语,摇头道:“还是不说了。”

话听到一半,杨和这心里跟猫抓似的,哪里还忍得住,追问道:“左右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何妨说来听听,下官保证,未得王爷允许,绝不外泄半句。”

东方泽见戏做得差不多了,点点头,凑过身子轻声道:“本王收到消息,卫文斌托镖局押送十箱东西从江宁至金陵,明日就会到,箱子里装的,全部都是金银财帛!”

“金银财帛?”杨和脱口惊呼,骇然道:“王爷此话当真?”

“本王岂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初初听说之时,本王也吓了一跳,这个卫文斌表面道貌岸然,清正廉明;实则百般搜刮民脂民脂,江宁百姓对他怨声载道。”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镖银被劫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镖银被劫

“可是吏部明明年年考核,说…”话说到一半,杨和止住了话语,卫文斌是当今太后的侄子,皇亲国戚,吏部自然是怎么好怎么写,又怎么会写半句不好。

“本王一想到这样人将会接替刑部尚书之位,这心里就堵得慌,更替杨大人不值,唉。”东方泽一边叹息摇头,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杨和的表情,可惜后者一直低着头,令他无法看清,只能从其紧攥的双手中,看出他的不平静。

夜空中繁星点点,如散落于黑布中的明珠,围绕着晶莹如玉轮的圆月,洒下无边无际的银辉。

在桌上那几道菜肴失去最后一丝温度时,杨和举目望向东方泽,“王爷特意将下官带来此处,想必不止是为了说这些,不妨直言。”

“果然瞒不过大人。”东方泽低头一笑,在一道冷风扑过后,敛去笑意缓缓道:“杨大人可愿从此屈居于一个贪财小人之下,任由他对你指手画脚?如果愿意,就当本王什么都没说过。”

杨和紧紧咬着牙根,他自是不愿刑部尚书之位落于旁人之手,可是卫文斌是太后亲侄,他就算不愿又能如何?

东方泽看穿了他的心思,“本王一向敬佩杨大人,只要您开口,本王一定会全力襄助,帮您夺回属于您的东西。”

杨和颤声道:“就算勉强夺回,只怕也难以坐稳。”

东方泽明白他的意思,隐晦地道:“事在人为,就算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也不可能真正一手遮天。”

杨和面容一震,紧紧盯着东方泽,“这么做对王爷有何益?”

东方泽抿了一口酒,淡淡道:“杨大人在京中为官多年,难道还不知本王为人吗,本王做事不问人情不问身份,只问这里!”他指一指自己的胸口。

杨和明白他的意思,双手紧紧交握,在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后,他忽地站起身来,朝东方泽长施一礼,“恳请王爷襄助下官,若此事可成,下官必当铭感五内,从此唯王爷之命是从!”

东方泽亲自扶起他,含笑道:“杨大人言重了,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尽力为之,来,我们坐下细说。”

九月十六日,卫文斌刚下朝回到府中,便听到一则令他骇然变色的消息,一再确认消息属实之后,他白着一张脸重新上了轿,催促着轿夫往昭明宫赶去,进宫之后,他没往承德殿行去,而是匆匆忙忙去了宁寿宫。

好不容易赶到宁寿宫,却不见卫太后身影,一问之下方知是去了佛堂,又急急赶到佛堂,刚到门口便被内监给拦住了,“卫大人留步,太后正在里面礼佛,任何不得打扰。”

卫文斌勉强按了心中的焦急,“本官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面禀太后,还望公公通融一二,让本官进去。”

“这是宁寿宫的规矩,请卫大人见谅。”内监的话语虽然客气,却丝毫没有通融之意。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卫文斌急得汗都出来了,“本官真有万分要紧的事情,需要立刻见太后;要不然…公公替我去通禀一声?”

“奴才不敢打扰太后,大人还是在此待着吧。”内监看了一眼天色,道:“应该再过一个时辰就好了。”

“一个时辰?”卫文斌眉头皱得犹如打了死结一般,沉吟片刻,取出几片金叶子塞在内监手里,不等后者言语,他先一步道:“若非火烧眉毛,本官绝对不敢为难公公,求公公务必为本官通传一声,如果太后怪罪下来,本官当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公公。”

内监握着金叶子愁眉不展,他知道卫文斌身份,不敢过份得罪,可宁寿宫规矩森严,他实在不敢冒然入内打扰太后礼佛。正自为难之时,眼角余光瞥见尹秋走出来,当即如逢大赦,急步过去道:“姑姑您出来就好了。”

尹秋不悦地道:“何事喧闹不休,闹得太后在里面无法专心礼佛。”

内监连忙道:“回姑姑的话,是卫大人来了,嚷着非要见太后,小的怎么也拦不住。”

被他这么一提,尹秋方才留意到卫文斌也在,缓一缓脸色,欠身道:“见过卫大人。”

“姑姑快请起。”在这位太后最倚重的心腹面前,卫文斌不敢托大,赶紧虚扶了一把。

尹秋起身道:“太后礼佛的规矩,大人也是知道的,实在不方便让您进去,您要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由奴婢替您转答。”

卫文斌知道尹秋在这宁寿宫中等于半个主子,赶紧应了一声,在其耳边一阵低语,听完他的话,尹秋神色凝重地道:“此事当真?”

卫文斌愁眉道:“千真万确,若非如此,本官何至于这么急着见太后。”

“大人且在此等候,奴婢现在就去禀告太后。”说完这句,她当即回身入了佛堂,未过多久,再次走了出来,躬身道:“太后请卫大人入内。”

“多谢姑姑。”卫文斌拱手一礼,随尹秋走了进去,一踏入佛堂,鼻尖便被一股浓郁的檀香所缠绕,一缕缕淡薄如雾的轻烟自薰炉顶端的小孔中升起,弥漫在整间佛堂之中;一尊宝相庄严的观世音像高高奉于祭台正中,两边立着善财童子与龙女。

卫太后背对着他们,跪在观音像前,徐徐捻动着手里的念珠,尹秋轻声道:“太后,卫大人来了。”

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卫文斌便觉口干舌躁,手脚哆嗦,颤声道:“侄儿参见姑母,姑母万福。”

卫太后指尖动作一滞,继而抬起一只手,尹秋会意地上前将她扶起,后者一步步走到神色慌张地卫文斌身前,墨绿裙裾蜿蜒于身后,她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盯着卫文斌,后者被她盯着浑身不自在,熬了半天,终是受不住那种无形的压力,双膝一软,跪倒在那道墨绿身影,颤抖地道:“姑母恕罪。”

卫太后冷冷盯着他,“被劫去是什么货物?”

“是…是…”在步入昭明宫之前,卫文斌就知道逃不过,但真要说之时,还是忍不住生出怯意。

卫太后冷哼一声,“既不肯说,又何必来见哀家。”

见她动气,卫文斌慌忙道:“姑母息怒,侄儿说,那十个箱子里装的,都是金银之物。”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聚火教

第一百三十二章 聚火教

卫太后神色一震,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十箱金银?”

“是。”卫文斌硬着头皮答应,“本来一切顺利的,哪知在临入金陵之前,被一群不开眼的劫匪掠了去,不知所踪。”

卫太后垂目道:“如果不是劫匪掠夺,这件事,你还打算继续瞒着哀家是不是?”

“侄儿…”卫文斌扣着细密的砖缝,冷汗密密布在额头,“侄儿岂敢隐瞒姑母,之所以事先未提,是想给姑母一个惊喜。”

卫太后冷笑道:“惊哀家感觉到了,喜却是半分没有。”说到此处,话音倏地一冷,“文斌,你好大的胆子,连哀家也敢骗!”

本就提心吊胆的卫文斌听得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侄儿知错,求姑母恕罪,求姑母恕罪!”

卫太后面色冰冷地道:“临去江宁之前,哀家与你说过什么,卫家不缺银子,缺的是官声与威望,让你在江宁踏踏实实做官,得人传颂,如此方不负哀家还有你父母的一片苦心,你可倒好,将哀家的话当成耳边风。”十几年来,卫氏一族扩张太快,表面看似稳固,其实当中有许多问题,只是当下有她这位太后坐镇,一时还看不怎么出来,但以后就难说了,所以她这些年,一直在着力培养族中有潜力的年轻一辈,卫文斌是她最寄予厚望的一个,结果却是这个样子,让她怎能不生气。

卫文斌苦着脸道:“侄儿也不想的,只是当时那情况…侄儿实在身不由己。”见卫太后面色不豫,他又慌忙道:“都怪侄儿心智不坚,犯了糊涂,侄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姑母恕罪。”

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卫太后不忍太过苛责,稍稍缓了语气,“那些财物没了也就没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卫家不缺这些,往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侄儿不敢。”说着,他露出欲言又止之色,卫太后蹙眉道:“怎么,还有事情?”

卫文斌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镖师说,那群劫匪似乎知道这些银子是侄儿的,侄儿担心他们会拿此做文章!”

“什么?”这一次饶是卫太后也不禁变了脸色,“他们怎么会知晓?”停顿片刻,她若有所思地道:“可是那些镖师说出去的?”

“侄儿也不知道,镖师在他们自己的行规,早就得了侄儿的吩咐,就算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是万万不会说的。”说着,卫文斌膝行上前,抓着卫太后的袖子哭丧道:“一旦此事宣扬出去,侄儿麻烦可就大了,姑母,您这次一定要帮帮侄儿。”

“帮?”卫太后拂袖甩开他的手,恼声道:“之前背着哀家胡作非为,这会儿闹出事有来了,就想哀家帮你善后,文斌,你这主意打得倒真不错。”

卫文斌伏在地上战战兢兢道:“侄儿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不敢奢求姑母原谅,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侄儿也不敢来麻烦姑母,求姑母看在父亲的份上,再帮侄儿一次。”

听他提及年迈的兄长,卫太后心头微软,扶着尹秋的手至椅中坐下后,冷声道:“将事情具体说一遍给哀家听。”

“是。”她既开口询问,就是有意插手此事,卫文斌赶紧将自己知道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那群镖师接了卫文斌的镖后,一路从江宁到来金陵,为免引人注意以及招来劫匪,一路上走的都是偏僻小道,餐风露宿,尽管慢了一些,但总算无惊无险,平平安安。前两日,他们当中有人生了病,不便露宿,再加上金陵在望,就去客栈投宿了两夜,顺便请大夫来看看;原本一切正常,岂料就在昨日,突然来了一群蒙面劫匪,打伤一众镖师抢走镖银,临走之前,劫匪抛下话来,说知道这批镖银是何人所托,他们会将真相公诸天下。

听完卫文斌的叙述,尹秋蹙眉道:“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冲着卫大人来的。”

卫文斌恨恨地道:“要让我抓到这群人,非得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卫太后扫了他一眼,漠然道:“只怕现在是他们扒你的皮。”

一听这话,卫文斌顿时蔫了,怯怯地道:“姑母,现在该怎么办?要是这事闹出来,莫说是接替刑部尚书,就连现在这个位置,侄儿恐怕也坐不牢。”

“总算你还有自知之明。”卫太后没好气的说着,卫氏一族虽然掌控了大半个北周,但在明面上还是要遵循大周的刑律,不好做的太过份;一旦卫文斌收受贿赂的事情曝露,他这个人就算是彻底毁了,无法再为官。

卫太后思忖片刻,道:“可有派人去出事的客栈查过?”

卫文斌连忙道:“昨日下午,侄儿一得到报信,就立刻带人过去,将客栈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可惜那群劫匪手脚异常干净,什么都没查到,只捡了一块烂牌子。”

卫太后眸光一动,“是什么牌子,可有带在身上?”

“在。”卫文斌自袖中取出一块棕色的木牌递过去,泄气地道:“侄儿早就看过了,除了一个鬼画符一样的图案外,什么也没有。”

正如卫文斌所说,木牌上除了一个形似火焰的图案,什么也没有,却令卫太后与尹秋脸色齐齐一变,尹秋更是惊声道:“太后,这不是聚火教的标记吗?”

见她认得木牌上的图片,卫文斌既惊又喜,“什么聚火教?”

尹秋定一定神,道:“聚火教是近几年冒出来的邪教,用一种邪异手段吸引教众,他们崇奉火神,故而命名为聚火教,认为只有火才能够洗涤世间,金陵城发生的几次大火,经查都是他们所纵。从去年开始,陛下就命京兆衙门全力缉拿聚火教,就在前两个月,京兆衙门得到密报,趁聚火教徒聚于京中一处巢穴时,将他们一举捣破,可惜事先不知那座府邸有密道,使得许多教徒从密道逃走,不知去向,也不曾再露面。”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惨败而归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惨败而归

卫文斌恍然之余又道:“这么说来,劫走我镖银的,是聚火教之人?”在尹秋点头后,他又满脸疑惑地道:“我与聚火教从无往来,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盯上我?”

卫太后拨动着手中的佛串,眉目冰冷地道:“你与他们无往来,不代表别人也是一样。”

卫文斌心思转了几圈,惊声道:“姑母是说,有人指使聚火教对付侄儿?”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同样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卫太后低头看着一颗徘徊在指尖的沉香佛珠,“好好想一想,你在江宁为官时,都得罪了什么人。”

卫文斌皱着两条眉毛仔细想了一会儿,“江宁官员之中,除了几个不知好歹的小官之外,大多与侄儿要好。”说着,他将不对付的几人名字报了一遍,一个知府,两个县官。

尹秋垂首道:“太后,这三个人都远在江宁,追查起来需要不少时间,奴婢以为,不妨先放一放,找到劫走镖银的那群聚火教徒才是当务之急。”

卫太后颔首道:“他们既打算用那些金银来害文斌,这会儿很可能已经进了金陵,你让绿衣去四方城门打听一下,看是否有人带着十箱货物入城,再设法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时间不多,让绿衣动作快一些。”

“多谢姑母!”卫文斌松了一口气,拱手长揖到底,这位姑母的利害他再清楚不过,只要有她出手,这件事就等于解决了一半。

卫太后瞪了他一眼,“可记得答应过哀家的话?”

卫文斌连忙道:“姑母放心,侄儿往后一定痛改前非,好生办差,绝不让姑母失望。”

“记着最好,再有下一次,就算你跪断了双腿,也休想哀家救你。”

在一连串的答应中,卫文斌退出了佛堂,而尹秋也去见了绿衣,转答卫太后的意思,后者不敢怠慢,立刻出宫安排人手去四方城门打听,很快有消息传来,就在昨夜关城门之前,有一行数人推着几辆木轮车进城,上面摆着好些个桶,说是自家腌的咸菜拿到城里来卖,士兵当时未曾细查,这会儿想起来,那些桶加起来,差不多有十来个。

绿衣照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在查到城西一处宅院时,线索中断,而这间宅院,正是之前被京兆府查封的聚火教巢穴。

卫太后得到绿衣的回禀后,徐徐道:“竟懂得藏身于那里,果然狡猾。”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到此处,尹秋微微一笑,“可惜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犯人的手掌。”

卫太后扬一扬唇角,拢了银丝滚边的袖子道:“总共有多少人,武功如何?”

“大约有八九个人,至于武功…”绿衣摇头道:“奴婢不曾与他们交手,所以无法确知;不过从那些镖师的回答来看,应该只是寻常江湖人士的身手,奴婢底下的人,足以应付。”

卫太后垂目想了一会儿,道:“调两名供奉过去一道行事,这件事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哀家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绿衣神色一凛,屈膝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卫太后口中的供奉,是这两年卫氏一族耗用无尽财力招揽到的真正高手,总共只有十余人,却无一不是江湖顶尖的高手,有几个还名列十大高手榜。

当夜,一行十余人趁夜色悄悄来到那群人藏身的宅院,一场激烈的厮杀随之爆发,殷红的鲜血在乳白色的月光下飞溅,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艳丽!

半个时辰后,两道人影怆惶掠出宅院,一路飞奔,点点鲜血洒落于身后,在穿过数条等待后,二人掠过位于一字街尾的琉璃坊中,当然,他们入的是后面那座安静的小楼。

绿衣正在二楼阅看今日刚送来的情报,见到带伤而归的二人,大吃一惊,连忙道:“二位供俸何以这样狼狈,其他人呢?”

其中一人拉下面巾,露出一张干瘦阴冷的脸庞,“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我们哥俩拼死逃了出来。”

“全死了?怎么会这样?”绿衣难以置信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这次总共派了十二人,除了卫太后说的两名供俸之外,余下十人皆是她手下的精英,这样的阵容,怎么看都可以将聚火教余孽一网打尽,结果却是自己这边近乎全军覆没,实在令她有些难以接受。

另一人捂着伤口,冷声道:“那些人武功之高,不在我俩之下,根本不是你说的寻常江湖人士。”

“这不可能,镖师明明说…”绿衣话未说完,刚才那名供奉已是不耐烦地打断,“难道我们还能骗你不成?”

“供俸误会了,绿衣岂会不信您二位,只是一时之间,想不明白那些邪教徒怎会如此难缠。”这些供奉尽管名义上归绿衣指挥,但一个个身份超然,绿衣不敢有半分得罪。

“总之你告诉太后,除非将所有供奉调过去,否则杀不了那些人。”扔下这句话,二人离开了小楼,留下绿衣一人在原地苦苦思索。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绿衣是万万不敢隐瞒的,第二日宫门刚开,她便立刻去了宁寿宫,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后者听完之后,亦是大为吃惊,“连供奉也受了伤?”

绿衣如实道:“是,二位供俸说藏于身宅院里的那些人,武功奇高,除非将咱们的供奉全调过去,否则杀不了他们。”

尹秋愕然道:“怎么会这样,之前那些聚火教徒可是连京兆府的差役都打不过,难道真有邪功不成?”

卫太后眸光阴沉地道:“看这架式,他们恐怕是将教中高手都给调了过来;既是这样,那就更留不得了。”

尹秋眉心一跳,俯身道:“太后打算调集诸位供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