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太后沉吟未语,璃坊现在的十余名供奉是卫氏一族费了许多力气方才招揽到了,可以说每一个都是宝,轻易不会动用;将他们尽数调过去围剿那群贼匪,若是赢了固然好,可若是再像昨夜一样出意外,甚至是全军覆没,损失就实在太大了,就连她也有些受不住。

“尹秋,你觉得应该让供奉过去吗?”

尹秋跟随卫太后多年,最是明白她的心思,轻声道:“之前劫镖之时,那群聚火教徒故意隐藏实力,奴婢担心,那座宅子里还隐藏着一些咱们不知道的秘密,冒然调供奉过去,风险太大,奴婢以为,此事不宜冒进,当从长计议。”

此话正合卫太后之意,颔首正要言语,走到殿门口的卫文斌听到尹秋的话,疾步奔进来,急切地道:“不行,这件事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一定得尽快解决。”――

昨天有事情在外面跑了一天,实在没时间更新,请大家见谅,我一定会尽量保持每天更新的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人命如蝼蚁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人命如蝼蚁

卫太后横目向他,“现在知道着急了,之前都做什么去了?”

“侄儿这不是已经知错了嘛。”

“你一句‘知错’,可知哀家要为此赔上了多少条性命?”若非是嫡亲侄子,又是自己一直以来极为看重的小辈,卫太后才不愿收拾这个棘手的烂摊子。

卫文斌讪讪地搓手道:“是侄儿不懂事,让姑母费心了,侄儿保证,以后一定听姑母吩咐,绝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卫太后没有理会他,对尹秋道:“对将金陵城的地图取来。”

“是。”尹秋应了一声,很快取来一幅用澄心堂纸绘制的地图,展开于临窗长案上,这副地图绘制极为精细,但凡城中上规模的宅子都可以在地图上找到,包括聚火教藏身的那处宅院。

在绿衣指出他们藏身的宅院后,卫太后目光绕着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指着旁边一间稍小些的宅子道:“这是什么地方?”

绿衣对金陵城中的情况很熟,当即道:“回太后的话,那是信王的一处宅子,他出事之后,就一直空在了那里。”

卫太后唇角微扬,勾起颊边细细的纹路,“很好,哀家要那里一日之内,变成一座私炮坊。”

这句毫无来由的话,令绿衣与卫文斌面面相觑,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尹秋心思转得最快,试探道:“太后可是想利用火药来对付那群聚火教徒?”

“不错。”卫太后抚着画工精细的地图,徐徐道:“如你所言,谁也不知道那座宅子里还藏了些什么,冒然派所有供奉过去,风险太大;相较之下,用火药就没那么多风险了。”

听到这里,绿衣眼皮狠狠一跳,脱口道:“太后之意,是要利用旁边那间宅子来炸毁他们藏身的宅院?”火药威力巨大,只要份量足够,莫说炸死那些劫匪,就算将两间宅院夷为平地也不在话下,但在宅院附近,居住着不少百姓,一旦发生爆炸,只怕牵连甚广,卫太后…还真是不将人命放在眼中。

卫太后漫然道:“怎么,你认为不妥?”

绿衣哪里敢说出心里的想法,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一日之间,调不到这么多的火药。”

卫太后打量着指上的金镶翡翠护甲,淡淡道:“哀家记得,工部那边屯了许多火器,想来火药也不少。”

尹秋眸光微微一转,“工部那边,火药确有不少,但工部尚书并不是咱们的人,恐怕不肯听咱们差遣,就算勉强令他调来,也是后患无穷。”

卫太后取过白瓷缠枝的茶盏,用盖子拨着茶面上的浮沫,于氤氲的茶雾中道:“何必要让他知道,悄悄调来不是更好,难道他还能每日去巡视仓库不成?”

尹秋低眉想了一阵,笑道:“是奴婢糊涂了,平阳王二公子可不就正好在工部当差嘛,调些火药出来当不是什么难事。”

卫太后淡淡一笑,命尹秋取来笔墨写下一道手谕,“你拿着这道手谕去找沈近就是了,记着,小心一些,不要让人瞧见了;另外,调出来多少,下回就要补回去多少,万万不要少了。”沈近就是平阳王二公子,也是沈惜君的兄长。

绿衣恭敬地接过手谕,“奴婢遵命。”

“去吧。”由始至终卫太后都不曾提及此次爆炸可能会伤及到的无辜性命,在她眼里,除了东方洄与卫氏族人之外,余者尽皆命如蝼蚁,不值一哂。

“且慢。”卫文斌唤住欲要离去的绿衣,愁眉道:“姑母,万一他们在今夜之前就将侄儿的事情抖露出来,那可如何是好?”

卫太后瞪了他一眼,冷声道:“若真是这样,就是天不肯饶你,哀家也没法子。”她虽看重卫文斌,却还不至于为他一人,拿所有供奉的性命去冒险。

见卫太后心意已定,卫文斌只得无奈地回了自己宅子,刚一进门,管家便递上来一封信,说是不久前一个人送来的,指名要给卫文斌。

卫文斌狐疑地展开信,信中只有寥寥两行字,却令他脸色倏变,急忙道:“送信来的人呢?”

“信一送来就走了。”管家见他面色不对,凑过去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卫文斌连忙收起信纸,冷声道:“没事,你下去吧。”

在打发管家离去后,卫文斌在屋中来回踱步,神情甚是犹豫,如此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他用力一咬牙,孤身一人离开宅院,来到一家名为“八仙居”的酒楼。

这会儿时辰还早,酒楼里没有几个客人,店小二见他站在店门口,赶紧过来招呼,“客倌快里面请,您想喝点什么?”

卫文斌看了一眼酒楼里幽长的楼梯,低声道:“天字号雅间可是订了出去?”

“是,今儿个一早,有人来订了天字号雅间,交待说是要宴请一位姓卫的客倌。”说着,店小二打量了卫文斌一眼,试探道:“客倌可是姓卫?”

卫文斌没有理会他的话,追问道:“订雅间的是一个什么人?”

“这个…”店小二挠头道:“小人还真不知道,就记得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客人,出手很是阔绰。”

“他抢了本官那么多金银,当然阔绰!”卫文斌在心里骂了一句,对店小二道:“我就是他要请的人,带我上去。”

“哎。”小二答应一声,赶紧带着卫文斌上了二楼的天字号雅间,八仙居的雅间都是用六扇折屏的屏风格开,彼此互不相犯,较之闹哄哄围坐于一堂的楼下无疑要清静许多。

小二沏了一壶茶过来,一边给卫文斌斟上一边道:“那位客人事先交待了,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办,一办好就立刻过来,请您在此稍等。”

“知道了。”在小二离去后,卫文斌捧着茶默默思索那人将自己叫来此处的用意,那封信是那群聚火教劫匪送来的,上面写着,如果他不想贪墨一事暴露,就一人来八仙居的天字号雅间相见。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隔墙有耳

第一百三十五章 隔墙有耳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瘦高人影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道:“卫大人,我们终于见面了。”

卫文斌双手一颤,搁下洒出了大半茶水的青花瓷盏,盯着他道:“就是你们劫走了我的镖?”

“不错。”那人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凉声道:“卫大人不过为官几载,就攒下了整整十箱金银,实在令我等佩服;最能耐的是,竟然还找人来刺杀我们兄弟,幸好我们早有防备,否则这会儿已是命幸黄泉!”

卫文斌紧咬着牙根,低声道:“只要你们不乱说话,并且告诉我是谁指使的你们,那些金银我可以送给你们,就当交个朋友。”

那人虚虚一笑,“卫大人身份尊贵,我等岂敢高攀。”

卫文斌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憋气又不敢发作,只能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那人一口饮尽温热的茶,把玩着杯盏道:“听说卫大人很得太后与陛下看重,这次调回京城,有意让你接替刑部尚书之位对吗?”

卫文斌摸不准他的用意,警惕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爽快!”那人笑一笑,凉声道:“我聚火教尊奉火神,以净化世间,洗涤邪恶为己任,却被朝廷认为是邪教,甚至派人围剿,抓了我们好几名兄弟,这会儿还关京兆衙门里,生死未明。”

卫文斌若有所悟地道:“你想我救出他们?”

“大人果然聪明,一点就通。”他反手扣了茶盏,和颜道:“只要救出他们,大人的秘密,我们一定严加保守,绝不泄露;另外也可以告诉大人,是谁在暗中对付你。”

他的话令卫文斌大为心动,但又所为难,“京兆衙门并不归我管,想要从中救人,只怕很难。”

那人凉声道:“条件我已经摆出来了,答不答应,就看大人自己了。”

卫文斌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眼珠子不停转着,过了一会儿,他一拍桌案道:“好,我答应你!”

他的话令那张瘦长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只要他们平安归来,我一定遵守诺言,昨夜之事,也一笔勾销,大人尽可放心。”

卫文斌点头道:“救人一事,需要仔细计划,所以这时间…”

那人倒是爽气,当即道:“我明白,五日如何?”

卫文斌欣然点头,“好,五日之内,我一定想办法救出你们的人。”他当然不是真心要救关押在京兆府中的聚火教徒,只是借机拖延时间罢了,只要拖过今晚,火药一炸,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唯一可惜的就是无法问出指使他们的人,不过也无所谓了,左右定是那几个人,他自会想法子收拾。

那人不知卫文斌心里真正的打算,以为他是真心想帮自己救人,很是高兴地道:“一言为定,我在城西宅子里静候卫大人佳音。”

在那人离开后,卫文斌也离开了雅间,他并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言语,一字不差地落入隔壁雅间的两个客人耳中。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一名面目刚硬的中年人紧紧攥着酒杯,眉宇间涌气着愤怒与气恼。

旁边一人朝站在一旁的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在下人离开雅间后劝道:“刘兄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杨兄都听到了,卫文斌江宁为官,贪墨了十箱金银,而吏部每年的考核,都说他为官清廉,不贪百姓一丝钱财,简直就是可笑!”

杨和叹了口气,“卫文斌是谁的侄子,刘兄不是不知道,莫说十箱金银,就算他贪墨了一百箱,吏部也不会在考核册上写他半句不是。”

中年人一拍桌案,疾言道:“我知他是太后侄子,但天子犯法与庶名同罪,岂能由得他胡作非为。”停顿片刻,他又道:“若是让这样的人做了刑部尚书,定会重演昔年郑全之事,甚至更加恶劣。”

“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杨和拍一拍他的肩膀,“刚才那些话,刘兄就当没听到吧。”

“不行!”中年人断然喝道:“既然让我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我现在就去写奏折,面呈陛下!”

“刘兄!”杨和一把拉住打算离开的中年人,苦劝道:“陛下不会因为你几道奏折,就追究卫文斌,反倒是你,很可能祸上身,所以这奏折万万不能上。”说着,他又懊恼地道:“都怪我不好,什么地方不好找,偏偏找你来此处饮酒,无端惹事上身;好了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想了。”

“我身为左副都御史,身负弹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之职,岂可明知有人卑劣贪鄙败坏官纪而不管?更不要说他们还打算去京兆府尹劫囚。”此人叫刘明道,人如其名,一生行于光明之道,专管不平之事,谁的帐都不卖;正因为这副臭脾气,为官三十载,至今仍只是清水衙门里的一个三品官,还不及比他晚中进士的杨和。

“可是…”不等杨和说下去,刘明道已是神色坚定地道:“杨兄不必再言,这件事我管定了。”

杨和连连摇头,“你啊,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是改不了这副牛脾气。”

刘明道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道:“我回去写奏折了,杨兄我们改日再聚。”令他没想到的是,杨和竟然又一次拉住了他,当即不悦地皱了眉头,“杨兄与我相交多年,当知我言出必行。”

“我知道,所以我拉你不是为了阻止你。”

“那是…”在刘明道疑惑地目光中,杨和道:“你现在无凭无据,就算真写了弹劾奏子递上去,陛下也不会加以理会。”

刘明道冷声道:“此事是我亲耳所闻,岂是无凭无据。”

杨和摇头道:“刘兄岂不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吗?陛下绝不可能因你一面之词,就定卫文斌的罪,想要弹劾有用,就一定要有证据。”

刘明道听着在理,道:“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去楼空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去楼空

“刚才他们走的时候,我让阿财悄悄跟了过去,只要找到聚火教邪徒藏身之处,刘兄需要的证据就等于到手了一半。”

刘明道双目微闭,待得再睁开之时,两束精光射出眼眸,“杨兄说的证据,可是那十箱金银?”

杨和抚须道:“那是最好的物证。”

刘明道性子直拗不弯,却并非没有头脑,“聚火教徒还有那群镖师,则是人证对吗?”

“不错,只要将这两样证据掌握在手里,就算陛下再有心偏坦,卫文斌也休想脱身,只是…”杨和沉声道:“刘兄,我再提醒你一次,这次弹劾非同小可,你一定要想清楚;另外,以我现在的身份,恐怕不便帮你。”

“我明白杨兄的难处,放心,此事我一人处理的过来。”说话间,之前离去的下人走了进来,朝杨和行了一礼道:“大人,小人依您的吩咐,一路跟踪那个人,发现他去了之前聚火教位于京西的那间宅院,那里应该就是他们的落脚点。”

杨和蹙眉道:“本官记得那间宅院早前就被京兆府给查封了。”

“是查封了,所以他是从后门进去的,后门所在的那条巷子位处偏僻,经常一天都没什么人有经过,故而一直无人发现。”

刘明道冷笑一声,“倒是寻了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杨和想了一会儿,道:“魏敬成一直在搜查聚火教余孽,刘兄不妨将这件事告诉魏敬成,让他派兵围巢聚京西宅院,既可抓住那群贼匪,又可起出那十箱金银,一举两得;至于那群镖师的,我可以帮刘兄追查。”

“那就多谢杨兄了。”刘明道从来都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当即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见魏敬成,告辞。”

听着刘明道脚步声远去后,下人轻声道:“可要小人去通知王爷一声,让他有所准备?”

杨和颔首道:“快去快回。”在下人依言离去后,他扔下一锭银子,也离开了酒楼。

且说魏敬成那边,得了刘明道消息不敢怠慢,当即带齐京兆府所有兵丁前往京西宅院,令他们惊奇的是,冲进宅院时,里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只在花厅中搜到十个装着满满金银财帛的大箱子。

刘明道随手自其中一只箱子中抓了一把黄灿灿的金叶子,冷笑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里又岂止十万银。”

“刘大人,你不是说聚火教余党藏身于此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魏敬成一头雾水的问着,他并不知此事涉及卫文斌,否则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带人冲进来。

“想是他们发现有人跟踪,所以事先逃走。”

魏敬成点头之余又道:“那这十箱财物又是怎么一回事?也是聚火教的?”

迎着魏敬成疑惑的目光,刘明道抛下手中的金叶子,凉声道:“这十箱金银是聚火教从一群镖师手里抢来的,而委托那群镖师押镖的,正是现在的刑部右侍郎——卫文斌!”

魏敬成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道:“这…这怎么可能,刘大人是否弄错了?”

“千真万确。”扔下这四个字,刘明道对被金银财物晃花了眼的衙差道:“将这十箱东西封存起来,然后抬到昭明宫去。”

魏敬成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道:“昭明宫?你想做什么?”

刘明道义正辞言地道:“卫文斌在江宁为官期间贪得无厌,搜刮民脂民膏,这样的贪官自该奏禀陛下,请陛下严惩不怠。”

这个老东西,分明是故意给自己下套!

魏敬成在心里怒骂了一句,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这些金银来历尚不曾查明,刘大人就一口咬定是卫大人贪墨所得,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了;不如等查清楚之后,再禀告陛下?”

刘明道冷哼一声“此事乃本官亲耳听卫文斌所说,岂会有假。”说着,他又朝衙差喝道:“还不赶紧抬了去!”

“且慢!”魏敬成唤住衙差,疑惑地道:“卫大人都与您说了什么?”就算卫文斌再蠢,也不可能将自己贪污受贿的事情主动告诉刘明道,当中必有古怪。

“魏大人不必多问,总之按本官的话去做就是了。”说着,刘明道又一次催促起了衙差,在他的连番催促下,一众衙差不敢怠慢,抬着沉甸甸的十箱金银走了出去,魏敬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真由着刘明道把这些金银抬到昭明宫,非得出大乱子不可,怎么办?怎么办?

魏敬成紧张的思索着法子,在临出宅子时,他暗自一咬牙,快走几步拉住前面的刘明道,“刘大人,下官思来想去,始终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不如先将金银封存在京兆府中,待有了确切的证据之后,再呈予陛下不迟。”

刘明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声道:“魏府尹难道是想包庇卫文斌?”

见他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下来,魏敬成急忙道:“刘大人说到哪里去了,下官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所以…”

刘明道甩开他的手,不客气地打断道:“这些金银必是卫文斌无疑,至于为何会在这里,又何以会与聚火教扯上关系,本官自会一一向陛下奏明,不劳魏府尹费心。”

见他自己好话说了一箩筐,刘明道还是不肯买帐,魏敬成不由得沉下了脸,冷冰冰地道:“若下官没有记错,京兆府似乎不归都察院管。”

刘明道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东西是京兆府搜出来的,刘大人一句话,就要全部拿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魏敬成虽在笑,双眸之中,却一分笑意也无。

刘明道沉声道:“魏府尹这么说,是打算坦护卫文斌了?”

“不敢;如果卫侍郎真如刘大人所言,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脂,下官一定据实上奏,绝不敢有半分隐瞒;但眼下仅凭这无主的十箱财物,就一口咬定卫侍郎是贪官,请恕下官不能苟同。”

“这么说来,魏府尹是不肯交出这十箱金银了?”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此生足矣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此生足矣

“京兆府搜查到的东西,一律封存于京兆府,这是百多年来的规矩,下官蒙陛下信任,添居府尹一职,实在不敢坏了规矩,还请刘大人恕罪。”魏敬成看似客气,实则态度强硬。

“如果本官一定要拿走呢?”

“除非有陛下手谕,否则…恕下官直言,莫说是十箱金银,就算是一个铜钱,刘大人也休想拿走。”刘明道虽然官阶高过他,却手中无权,连个能用的兵丁都没有,否则也不至于要借助京兆府的力量搜查此处,所以魏敬成根本不怕他。

“你!”刘明道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方才一甩衣袖,恼声道:“好,本官现在就去面见陛下求取手谕,你好生看守这十箱金银,但有缺少,唯你是问!”

“下官一定仔细看守。”在目送刘明道离去后,魏敬成脸色阴沉地唤过随他同来的柳师爷,“备轿,本官要立刻进宫,至于这十箱金银,全部带回到京兆府去,让人严加看管,不得有失。”

柳师爷也知事态紧急,赶紧照着他的话备了轿子,魏敬成刚一坐定,四名轿夫就抬着轿子,从另一条道往明昭宫行去。

一心着急进宫的魏敬成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行踪,尽皆落入站在巷子转角处的东方溯与慕千雪的眼中。

“你猜他进宫是去见皇兄还是母后?”

一身软锦罗衣的慕千雪望着远去的青呢轿子,微笑道:“不论他见哪一个,都救不了卫文斌。”

东方溯负手道:“你亲手布的局,又岂是他们可以破解的,我只是担心…”

慕千雪含笑道:“你担心太后不肯就此罢休?”

“是。”东方溯轻叹了口气,“母后性子如何,你比我更清楚,想要她罢手——很难。”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为她备好了大礼。”慕千雪与他并肩走在清静无人的巷子里,石板两边的泥土上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菊花,散发着清冷的香气。

“大礼?”东方溯惊讶地停下脚步。

慕千雪俯身折了一朵黄色雏菊在手里把玩,似笑非笑地道:“王爷该不会以为卫氏一族之中,贪污受贿,搜刮敛财的只有卫文斌一人吧?”

东方溯默然片刻,道:“你都查到些什么?”

慕千雪轻叹一声,“这些年来,卫氏一族仗着有卫太后与周帝撑腰,在各地为非作歹,圈占良田,欺压百姓甚至强抢良家妇女,比比皆是,百姓或是敢怒不敢言,或是无处申冤;相较之下,卫文斌那十箱金银实在算不得什么。”

“为何地方官从来不上奏?”

慕千雪摇头道:“王爷这么快就忘了江越一事吗?疏不间亲,上奏就等于与卫氏为敌,随时会性命不保,他们又怎么敢。”

“我以前只知埋头军务,极少过问朝局,想不到当中竟然隐藏了这么多黑暗,皇兄…”他摇摇头,眉眼间尽是失望之色,知道的越多,他对于明昭宫那两个人就越失望。

“其实这些事情,早在一个多月前,我就在让十九他们查了,卫文斌算是一个意外;眼下罪证确凿的就有两桩,我已经安排了人,护送他们进京告御状。”慕千雪一片片扯着细长的菊花瓣,待得扯得一片剩后,扬一扬细细的茎杆,凉声道:“想要赢,就必须将卫氏渗透在大周的爪牙一一拔除,然后再安上心向我们又有能力的官员,譬如杨和与江越,卫文斌一事之后,若无意外杨和当会接替刑部尚书之职,到时候可以让他进言,将江越调回刑部当差,也算是兑现了王爷当初的许诺。”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东方溯忧心忡忡地道:“母后已经对你起疑,一旦让她发现是你在暗中主导这一切,依她的手段,是万万不会放过你。”

慕千雪笑一笑,“我知道,但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不是吗?”

东方溯望着她眼下因为连日筹谋而出现的青黑,怆然摇头,“我总以为来了北周,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岂料竟然反过来要你保护我;千雪,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眼底的难过与无力,令慕千雪心疼,安慰道:“王爷驰骋沙场,击退东凌入侵,又远赴西楚,救千雪于危难之中,乃是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子汉,岂会没用,只是不擅于这种阴诡权谋之术罢了;而且,正是因为有王爷在,千雪才敢安心谋算。”在东方溯不解的目光中,她微笑道:“千雪知道,不论遇到怎样的危险,王爷都会拼尽一切护千雪周全。”

东方溯定定望着她,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一阵一阵扑到身上,良久,他哑声道:“是,就算是与全天下为敌,我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慕千雪仰头,云霞倒映在那双明澈温柔的眼眸中,“有王爷这句话,足矣。”

足矣…是啊,只要你平安喜乐,我此生足矣!

魏敬成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刘明道之前进宫,见到东方洄之后,他赶紧将事情说了一遍。

东方洄起初还一边听一边批阅奏折,待到后面,这奏折上面的字,已是一个都看不进去了。

“虽然微臣将十箱金银扣下了,但看刘御史的样子,是断断不会罢休的,万一当真是卫侍郎所有,这可…如何是好?”

魏敬成话音未落,有宫人走进来,细声道:“启禀陛下,左副都御史刘明道在外求见。”

东方洄摩挲着握在指间的狼毫笔未语,怀恩最懂他的心思,对宫人道:“就说陛下正在午睡,让他明日再来。”

宫人朝东方洄瞅去,见他颔首,躬身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走了进来,这次多了几分为难之色,“陛下,奴才照着怀总管的吩咐与刘大人说了,但他还是坚持等在外面,不肯离去。”

怀恩皱一皱眉,俯身道:“陛下,老奴去打发他走。”

“不必了,他愿意等就等着吧。”说着,长眸一转,看向尚站在底下的魏敬成,“你刚才说,受贿一事是卫文斌亲口告诉刘明道的?”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暗至宁寿宫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暗至宁寿宫

“刘御史确是这么说的,但微臣总觉得不太可能,或许是刘御史故意诬蔑也说不定。”

东方洄长眸微眯,凉声道:“刘明道的脾气,朕很清楚,倔强刚硬,谁的帐也不买,但诬蔑…不是他的性格。”

“陛下说得是。”这般说着,魏敬成又试探道:“卫大人那边…”

东方洄沉吟片刻,对魏敬成道:“你随朕去宁寿宫见太后。”随即又对怀恩道:“你出宫一趟,传卫文斌来宁寿宫。”

承德殿前后皆有门,所以并不怕刘明道发现,在他们来到宁寿宫时,卫太后午后困乏正准备午睡片刻,岂料竟听到这么一回事,顿时睡意全消,尹秋也是吓了一大跳,就在早些时候,卫太后刚刚安排好一切,只等入夜之后,就以私炮坊不慎爆炸为借口,炸了那间宅子,毁掉所有人证与物证,结果还不到三个时辰,就出了这样惊心动魄的变化;若非清楚魏敬成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她几乎要以为是一场笑谈。

卫太后捧着暖手炉,垂目道:“如此说来,刘明道是准备弹劾文斌了?”年轻之时,她曾被承帝废入冷宫,尽管待的时间不长,但那时正是寒冬腊月,冷宫四面徒墙,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根本御不了寒,从冷宫出来后,大病一场,并落下了畏寒怕冷的毛病,每年秋冬,她都是宫中最上用起暖手炉的那一个。

魏敬成躬身道:“启禀太后,刘御史这会儿已是等在承德殿外,想是为弹劾卫大人而来。”

东方洄眸光微闪,轻声道:“母后,文斌的事情,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卫太后低叹一声,“哀家也是昨日才知道的,为了这件事,哀家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他也答应哀家,不会再做这样的事,至于那十箱金银,就当是破财消灾,岂料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因为魏敬成尚在殿中,故而她只是含糊说了几句,不曾细言。

东方洄心里明白,转而道:“刘明道那边…母后认为儿子应该见他吗?”

卫太后抚过一丝不苟的鬓发,徐徐道:“他是左副都御史,有监察百官,提督各道之职,既然他有本启奏,皇帝自该见他。”

东方洄颔首之余,有些为难地道:“可若刘明道提起那十箱金银,该如何是好?”

卫太后望着开在窗外或深红或浅红的秋杜鹃,淡淡道:“魏府尹,那些金银上面可有刻字,表明是文斌所有?”

魏敬成一怔,下意识地道:“这倒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