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雪伸出纤细的小指轻轻缠上东方溯放在膝上的小指,笑容静美似秋叶,“这样可以了吗?”

小指传来的柔软与温度令东方溯胸口一软,再也板不住脸,“记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慕千雪答应一声,道:“你衣裳都湿了,赶紧去换一身来,以免着凉。”

“不碍事。”东方溯随口说着,转而想起另一件事,“顾长风那边,你确定吗?”

“嗯。”慕千雪颔首道:“他与你一样,都是将情义看得极重之人,而且一诺千金,应承之事,一定会做到。”

东方溯点头道:“希望此事顺利,也省得你再费心耗神应付母后。”

“对了,今日朝堂情况如何?”

“与你所料的差不多,一派主宽一派主严,最后这件案子交由三司会审,杨和也是主审之一。”

“此事…”

“这么快就忘记了?”东方溯指一指她的手,后者哑然失笑,“记得,小女子怎么敢忘了答应睿亲王的事情。”她指着自己光洁的额头,玩笑道:“这里面现在一片空白,王爷要是不信,不妨打开来瞧瞧。”

“尽胡说。”东方溯笑斥了一句,道:“你现在才咳过血,这阵子一定要多休息,不可操劳,卫文斌还有顾长风那边,我会盯着,你不必担心。”

“好好好。”慕千雪连应了数声,笑道:“我只是想让王爷转告九王,让杨和继续保持偏向卫文斌的态度。”

东方溯扬眉道:“你不怕皇兄真因为赦了卫文斌的死罪?”

“不管是死是活,卫文斌都已经废了,勉强保下他的性命,只会折损周帝的名声,如果我是周帝…”手指轻轻一叩床榻,凉声道:“最后一定会杀了卫文斌。”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卫文斌始终是卫候唯一的子嗣,不论卫候还是母后,都不会让他死。”

他的话令慕千雪眉心倏然一跳,望着窗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秋雨打在树叶上的簌簌声音隔着窗子传进来。

“怎么了?”东方溯的声音令慕千雪回过神,一缕悠远淡漠的笑意出现在唇角,“或许…在这件事上,我们还会有别的收获。”

“此话何解?”

慕千雪抚额道:“我也只是一时猜测,对与不对,还要过阵子方才知晓。”

东方溯也不追问,见她面有倦色,温言道:“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嗯。”慕千雪应了一声,道:“那些镖师,还请王爷费心一些,尽量保他们性命。”

“我既应了他们,就一定会做到,你尽管放心就是了。”说着,东方溯又叮嘱了一遍,方才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慕千雪露出一抹浅淡但却异常温柔的笑容,这样的温柔,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

九月二十二日,在百官行礼中,东方洄心情沉重地坐上楠木錾金漆云龙纹宝座,今日就是他之前限定的最后一日了,也就是说卫文斌是死是活,将在今日定夺。

果不其然,他刚一坐定,大理寺卿捧着一本折子站出来道:“陛下,卫文斌一案,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已经俱审完毕,请陛下过目。”

怀恩连忙取过他呈过头顶的奏折恭敬地递给东方洄,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奏折上的内容时,东方洄眼皮还是狠狠跳了一下。

在得看完这封意简言赅的奏折后,他抬眼道:“大理寺与都察院都认为卫文斌该死?”

刘明道上前肃声道:“启禀陛下,臣等查明,卫文斌贪财弄权,搜刮民脂民膏不说;还为银钱故判案情甚至错杀无辜,罪行昭昭,不判死刑,不足以平民愤!”

“陛下。”杨和亦站出来道:“臣并不认为刘大人的说法,卫文斌虽犯下大错,但卫候曾为我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罪不致死!”

刘明道眉头紧皱,不客气地道:“卫候是卫候,卫文斌是卫文斌,岂可混为一谈!”这几日杨和一直帮着卫文斌说话,令他很是反感,明明他以前与自己一样,最是痛恨贪污敛财之人。

杨和没理会他,再次朝东方洄拱手道:“陛下素来以仁治国,圣人有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卫候只得卫文斌一子,若他被处极刑,卫候一脉就断了;试想卫候忠义一生,却落得无子送终的下场,陛下您于心何忍!”

“陛下!”卫晋跪伏于地,老泪纵横地道:“臣愿用所有军功爵位换取犬子一条性命,求陛下应允。”

刘明道肃声道:“陛下,功是功,过是功,功过不可相抵,否则人人皆可以倚仗昔日功绩而为非作歹,更不要说那些功绩并非是属于卫文斌的。”

卫晋抬头恨恨地盯着刘明道,“刘大人,究竟我卫家与你何仇何怨,令你要这样害文斌?”

“卫候所言差矣,下官只是禀公处理,卫文斌有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你!”卫晋气得浑身哆嗦,他身份尊贵,又是当今太后胞兄,谁人见了他不礼让三分,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

杨和朗声道:“陛下,律法不外乎人情,还请您看在卫候与太后的份上,网开一面。”这句话看似平常,实则暗藏杀机,一旦东方洄真的驳回三司之议,饶卫文斌不死,就是偏坦徇私,传扬出去,对东方洄名声会有极大的影响,当金銮殿上的皇帝都做不到公正二字时,还能奢望这大周天下,谁人是公正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小小蚁穴亦可崩千里之堤!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斩立决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斩立决

“陛下,不诛卫文斌难平民愤!”荣王等人亦开始站了出来,纷纷请求东方洄严惩卫文斌;另一派自是不甘示弱,肃穆朝堂又与上次一样,变得嘈杂纷乱。

东方洄听得心烦意乱,用力一拍雕着龙头的扶手,厉喝道:“够了!”

百官看到龙颜大怒,纷纷收声,不敢再言,唯有刘明道仍不依不饶地请求东方洄严惩卫文斌。

东方洄暗自咬牙,这个不知进退的老东西,有他好看的时候!

“陛下…”这一次,刘明道刚说了两个字,便被东方洄抬手制止,后者深吸一口气,违心道:“朕明白刘爱卿的意思,你说的不错,卫文斌罪大恶极,饶不得!”

这句话落在卫晋耳中,如同晴天霹雳,尽管卫太后已经给他交了底,可他私心里,还是希望卫文斌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金陵。

他连连磕头,半真半假地泣声道“老臣只得文斌这么一根独苗,求陛下开恩,只要文斌活着,老臣…老臣愿意代他去死!”

东方洄走到他身前,叹息着扶起他,“舅舅,朕对文斌开恩,谁又对被文斌冤杀的那些人开恩,他们也有父母家人,也有妻儿老小。”

卫晋垂泪道:“老臣知道文斌罪孽深重,但他本性不坏,只是一时迷乱心智而已,老臣膝下只他一子,求陛下看在老臣几十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开恩啊!”

“舅舅的功绩,朕与大周都会牢牢记着,但…文斌,还请舅舅见谅!”

卫晋颤声道:“当真…一点还转的余地都没有吗?”

“从文斌踏上这条路开始,就该明白会有今日的下场。”说完这句话,东方洄眸光肃然一冷,松开搀扶着卫晋的手,用所有人都可以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卫文斌在江宁为官期间,贪墨无度,冤杀江宁百姓,罪不可恕,着即——”东方洄闭一闭目,不带一丝感情地道:“判处斩立决,三日后行刑!”在保全卫文斌与自己名声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这个选择无疑是对的,却也给东方洄埋下了隐患,而这一点,后者并没有察觉。

卫晋瘫倒在地,苍白的嘴唇不住哆嗦,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虽说是做戏却也是真的难过,想不到他威风一世,临近花甲之年却要遭受父子生离之苦,以后想见一面都难;而且,文斌除了保住一条性命之外,其他一切算是彻底毁了,他二十多年的心血,也全废了。

随着怀恩一声“退朝”,百官依次退去,只有卫晋怔怔跪在空旷的殿中,东方洄垂目道:“舅舅放心,朕会保下文斌,不会真要了他的性命。”

卫晋抬起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脸,双唇哆嗦着道:“老臣知道,只是…老臣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刘明道欺人太甚!”

“朕又何尝咽得下,只是这一次他占了理,朕也拿他没法,不过舅舅放心,文斌之仇,舅舅之恨,朕一定会向他讨回。”

怀恩来到卫晋身边,细声道:“这地上凉得很,老奴扶您起来。”

在怀恩搀扶下,卫晋吃力地站起来,难过地道:“老臣想去看看文斌,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了。”

“去吧,后面的事情,朕会办妥。”在卫晋离去后,东方洄狠狠一捶旁边的蟠龙朱红圆柱,吓得怀恩心肝乱跳,忙不迭拉住他的手,幸好没有大碍,只是稍有些红肿,“陛下当心龙体,这万一要是有所损伤,可不得了!”

东方洄面色阴冷地道:“有些人可不这么想!”

怀恩知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劝道:“刘大人是过份了一些,但他就是那样倔直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要是没那样,才叫稀奇呢!”

“是,朕知道!”东方洄咬牙道:“朕后悔没有及早拔了这根刺,以至于让他有机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老奴明白,等这件事风头过去后,陛下随便寻个由头罢了刘大人官就是了,谅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东方洄平复了一下心情,凉声道:“刘明道好解决,其他人却是棘手得很。”

怀恩眼珠子一转,试探道:“陛下是说荣王他们?”

“这几天,他们上窜下跳的样子,你也都看见了,明摆着是一门心思要与朕做对。”

怀恩赔笑道:“任他们再怎么折腾,说到底也只是小小萤虫,萤火之光又岂能与皓月争辉!”

东方洄冷哼一声,“可惜他们没有这个自知之明,若非还未查到神机营落在何人手里,哪里还容他们猖狂!”

怀恩轻声道:“信王已死,先帝临终召见的皇子只剩下荣王、安王与穆王三位,老奴相信,很快就会查出来,陛下不必太过心急。”

东方洄也知道此事急不得,缓了口气回到龙椅中坐下,“文斌一事,你认为交给谁人去办合适?”

怀恩眼珠微微一转,躬身道:“卫大人眼下被关押在刑部之中,若无意外,负责监斩的必是刑部,故而老奴以为,该从刑部择人去办。”

东方洄也是这个意思,微一颔首吐出一个名字来,“杨和?”

怀恩沉吟片刻,仔细斟酌了字句道:“杨大人眼下代掌刑部,又一直主张从宽处理置卫大人一案,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并非陛下嫡系一脉,冒然将此事交给他去办,老奴以为,风险太大。”

怀恩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东方洄说话,反倒一个劲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忐忑道:“可是老奴说错了?”

东方洄笑道:“昨儿个江福与朕说,你自入秋之后,就犯了风湿的老毛病,夜里经常痛得睡不安稳,朕想着你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是不是该出宫去享享清福。”江福是怀恩的徒弟,这些年一直跟着怀恩在承德殿侍候。

怀恩闻言,急忙道:“启禀陛下,最近秋雨缠绵,老奴这手脚是有些不听话,但只是小病,绝没有像江福说得那么严重,经过太医几次针炙之后,已是好了许多,妨碍不了侍候陛下,求陛下别赶老奴走。”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师徒

第一百五十三章 师徒

“朕若要赶你,就不会说这些了。”顿一顿,东方洄道:“江福虽然做事还算仔细,但终归不及你谨慎周密,就让他继续跟着你学吧;至于文斌一事,你说的不错,确实不宜交给杨和,朕会另外择人去办。”说着,他展一展双臂起身道:“朕去一趟宁寿宫,你不必跟着了。”

“是”在恭送东方洄离去后,怀恩当即来到御茶房,每天这个时辰江福都会在御茶房准备东方洄一天所用的茶叶,今日也不例外。

怀恩刚到门口,便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这阵子下雨天大潮,所有茶叶取过后,一定要封牢,一旦让潮气进去,就会影响到茶叶原本的清香甘醇;往后再这样粗心大意,我可不饶你们。”

“是。”几名小太监赶紧答应,抬头时,看到站在门口的怀恩,连忙躬行礼,“见过怀总管!”

“师父,您怎么来了?”江福也瞧见了,笑着迎上来,他年约三旬,薄唇长眉,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怀恩抬步跨过门槛,冷冷道:“怎么,咱家不能来吗?”

江福一怔,旋即笑道:“师父说到哪里去了,我就是怕您走多了会劳累,来,我扶您坐下。”

怀恩拂开他伸过来的手,“咱家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连走个路都要人搀扶,江公公好意,咱家心领了。”

江福尴尬地收回手,他就算再笨,也看出事情不对,在打发一众小太监下去后,他沏了一盏茶双手捧到怀恩面前,细声道:“师父请用茶。”

等了一会儿,不见怀恩接过,只得搁在小几上,“师父,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惹您老不高兴?”

怀恩面无表情地道:“江公公一向机灵能干,岂会做错事;倒是咱家一把老骨头,遭人嫌弃得紧。”

江福讨好地道:“师父老当益壮,又最懂陛下心意,深得陛下恩宠,谁敢嫌弃您啊。”

他本是随口一说,岂料怀恩盯了他道:“那个人可不就是你吗?”

江福脸色一变,不自在地道:“师父这话从何说起,我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敬您都来不及,又岂会…”

怀恩痛声打断他的话,“亏你还记得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跟了我七年,七年里我把你当亲子侄一样看待,手把手地教你,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结果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想一脚把我踢走;江福,你良心被狗吃了吗?”说到恨处,他不禁起身狠狠踹了江福几脚。

江福没敢躲避,咬牙忍了下来,“冤枉啊,徒弟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没有?”怀恩气极反笑,“既是这样,你为何要告诉陛下我犯了风湿,江福,你就那么想做咱家的位置?”

江福满脸委屈地道:“师父可真是冤煞我了,我只是想着师父有疾在身不宜太过操劳,所以与陛下提了一提,绝对没有要踢走师父的意思。”

“说得好听!”怀恩冷哼一声,“你抢着在陛下面前表现,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以往我念着师徒情谊,都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竟越来越过份。”

“真的没有!”见怀恩不信,他举手道:“如果徒弟有半句不实之言,就叫天打…”

“老天爷忙得很,没空听你这些狗屁倒糟的誓言!”怀恩冷冷打断他的话,“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休想坐上四品官殿监督领侍的位置。”说完拂袖离去,在临到门口时,脚步一顿,微侧了头道:“安分守己当你的差,你我尚可相见,否则…莫说我这做师父的不讲情面。”

江福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朝跨出门口的怀恩喊道:“师父,徒弟真没有那样的心思。”

怀恩大步离去,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他在宫中待了四十年,谁是鬼谁是人,他心里一清二楚!

在怀恩走的不见人影后,江福迅速收起那副无辜可怜的表情,朝怀恩离去的方向啐道:“老东西,都半截身子埋土里了,还非得霸占着不肯放,哼,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不论宫里宫外,朝堂市井,只要有人,就免不了恩怨二字。

夜间,慕千雪用过晚膳后,倚在榻上看书,她看的并不是那些常见的经史子集,而是一本《风后八阵兵法图》,传闻是黄帝与其大将风后研创,里面共有九幅图,其中八幅各为一个阵法,最后一幅,则是八阵正图,每一幅图皆有详细的介绍,很是难得。

东方溯知道她喜欢看兵书,故而四处搜罗寻得一批兵书,当中最贵重的,就是这本《风后八阵兵法图》。

慕千雪正看得入神,突然被人抽走了手中的书,却是夏月,“你这是做什么?”

夏月合起书册道:“公主您已经差不多看了一个时辰,该歇息了。”

“一个时辰?”慕千雪惊讶地道:“竟看了这么久吗?”

“您啊,每次一看起书来,就忘了时辰,要是不盯着,怕是三更过了您还没睡呢。”说着,她盯着手里薄薄的书册,蹙眉道:“不过这书统共也就十几页,别说公主您一目十行,就算是奴婢,半个时辰也差不多能看完,怎么您看了这么久?”

“你可别小看这区区十几页张,每一页都奥妙无穷,我瞧了这么久,也不过才弄懂了风扬与云垂两个阵法而已。”说着她伸手想要拿回书册,夏月赶紧将之背在身后,“不管有多神奇,今夜都不许看了,否则奴婢去告诉王爷!”

慕千雪被她说得一笑,“你这丫头,拿王爷来压我是不是?”

夏月扮了个鬼脸,“谁让这王府里头,只有王爷才制得住您。”

“你这妮子!”慕千雪笑斥了一句,倒也没坚持,由着夏月把书册放回到楠木架上,“十九回来了吗?”

夏月一边绞着软巾一边道:“没呢,下午出去后就没见她回来,也不知去哪里了。”话音刚落,门被人推了开来,十九带着一身秋寒地走了进来。

看到她,夏月不由得乐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传书

第一百五十四章 传书

十九不知夏月心思,走到床边,对慕千雪道:“我和十五去打探了一下公主之前交待的那两户人家,已经到达金陵城外,明天应该就能入城。”

“江氏族人,可有发现他们?”

“没有,按着公主吩咐,严密保守此事,没有与人泄露半句。”

“好。”慕千雪应了一声,对风尘仆仆的十九道:“你也累了,赶紧去歇着吧,明日我还有事情要你们去查。”

“什么事?”

慕千雪沉吟半晌,道:“我怀疑周帝不会就此杀了卫文斌。”

十九柳眉一蹙,摇头道:“不可能,今日陛下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旨,处斩卫文斌,三日后行刑;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国之君,应该不至于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

慕千雪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救人从来都不是只有一种方法。”

她的话令十九眉心又紧了几分,秋风自窗外拂入,吹起蓝色的衣角,似一只在秋风里倔强飞舞的蝴蝶,“公主之意,是说陛下会暗中相救?”

慕千雪抚着苍白的脸颊,笑意淡薄地道:“如你刚才所言,他是一国之君,又有琉璃坊为他所用,要悄悄救下一个人,并不是难事。”

十九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不出意外,负责监斩的应该是刑部,你想我们在接下来的三日里,盯住刑部,不让他们有机会调包?”

“不!”慕千雪的回答出乎十九意料之外,讶然道:“不是?”

“盯着刑部,但不要阻止,由着他们去做,甚至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推上一把。”

夏月听得越发糊涂,“公主您不是一直打算帮着睿王对付陛下他们吗,何以…一时间又改了心意?”

慕千雪长睫轻垂,幽深似窗外暗夜的目光落在腕间腻白无瑕的羊脂白玉镯上,“你们都忘了,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卫文斌。”

“我当然知道,是陛下与卫…”话说到一半,十九突然明白过来,目光烁烁如夜空中的星子,“你想后发制人?”

“当金陵城百姓发现亲眼看着被处斩的卫文斌,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时,你猜…他们会做何想法?”慕千雪的笑容永远是那样明丽绝美,不见一丝锋机,可偏偏她却是最擅长权谋算计的那一个。

“我明白了,我会按着你的意思去做。”十九干脆的应了下来,沉默片刻,语气生硬地道:“你的病怎么样?”

慕千雪笑一笑,“只是小病罢了,要不了命。”

十九点点头,正打算离去,突然脸色一变,迅速往外掠过,紧接着外面传来十九的娇喝声,“什么人?”

夏月正想出去瞧瞧,意外看到十九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枝钉着纸条的飞镖。

慕千雪面色一凛,“刺客?”

十九打量着手里的飞镖,神色古怪地道:“应该不是刺客。”说着,她取下钉在飞镖上的那张纸递给慕千雪,后者摊开看过后,面色变得比十九还要古怪。

夏月好奇地道:“公主,上面写了什么?”

慕千雪没有说话,只将纸条递过去,夏月念出上面仅有的四个字,“移花接木?”

她眨一眨眼,不解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猜到东方洄打算的,不止我们。”说着,她对十九道:“可知是什么人?”

十九摇头道:“他一身黑衣蒙面,来去又很快,我根本辩不出他的身份。”

“我知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十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十九讶然道:“你认识他?”

“算不得认识。”十五走进来道:“可还记得从千代本樱手里救下我的那个蒙面人?”

“自然记得。”十九眼皮灼然一跳,脱口道:“是他?”

十五点头道:“虽然他来去很快,还是被我认出他的身法。”

十九思忖半晌,不确定地道:“他先是救了你,这会儿又特意来送信告诉我们陛下意欲移花接木,难道真是尊者?”

慕千雪抚过光滑如璧的锦被,心思飞转如轮,“与他的身份相比,我更好奇他是怎么晓得周帝心思的,与我们一样猜测出来的还是…”

夏月等了半晌,迟迟不见她说下去,忍不住追问道:“还是什么?”

“没什么。”慕千雪没有将刚刚萌芽,还无法确定的猜测说出口,“镖局那些人怎么样了?”

十五答道:“卫文斌已经被定罪,不再需要他们指证,所以他们会在明日离开金陵返回江宁,王爷已经指了十八他们沿途护卫,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们的家人也派去接了,公主只管放心。”

“那就好。”胸口的气闷,令慕千雪忍不住咳了几声,夏月怕她又与之前一样劳神过度,劝道:“公主早些歇息吧,刑部还有那些镖师的事情,有王爷与神机营盯着呢,出不了事。”

说了这么久的话,慕千雪也确实累了,在他们退下后,闭目沉沉睡去。

一场秋雨一场凉,半夜落下的秋雨,令第二日天气又凉了几分,不少人穿上了薄薄的棉衣,抵制那份寒凉。

翌日天刚亮,住宿在八方客栈里的周正等人就带着收拾好的行礼离开客栈,卫文斌已经被定罪,做为证人的他们允许离京返乡。

在前往城门的途中,一名镖师快步来到周正身边,往左侧努一努嘴,低声道:“镖头,有人跟着咱们。”

周正不动声色地道:“我瞧见了,别看他们,只管往城门走,王爷说过,他会派人在城外接应。”

镖师神色忧虑地道:“万一…王爷是骗咱们的,可怎么办?”

周正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咱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只能一条道走下去,希望咱们没有信错了人。”

镖师无奈地点点头,他们走得很快,只用了差不多平时一半的时间便到了城门,看守城门的士兵简单检查了一下,便放他们出了城。

琉璃坊中,一名中年人来到位于后院的小楼上,朝背对着站在窗前的一道碧色纤影拱手道:“启禀姑娘,他们已经出城。”

碧影转过身来,正是绿衣,“咱们的人呢?”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偷龙转凤

第一百五十五章 偷龙转凤

“跟着一道出了城,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好。”在这个字后,中年人躬身退了出去,而小楼也恢复了平静。

秋阳由东往西,在变幻如流金的晚霞中坠入远山的另一端,当落日最后一点余晖也被暮色吞噬时,小楼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中年人三步并做两步走进来,急切地道:“姑娘,出事了!”

绿衣搁下手里刚看了一半的卷册,抬眼道:“没杀了那群人?”

中年人急急摇头,说出一句令绿衣骇然色变的话来,“那群镖师怎么样,小人不知,但咱们派人去的人——死了。”

绿衣豁然起身,双眸迸出寒如刀锋地冷光,“你再说一遍!”

“小人原想着日落之前他们便可回来,哪知迟迟未见人影,小人有些担心,便打算出城去看看,哪知刚到城门,便看到城外有人一脸惊慌的奔过来,说是在离城十里的地方,发现一群尸体。”

“小人跟着守城士兵来到那人所说的地方,发现…发现…”中年人满面恐惧地道:“死的都是咱们派去的人,七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