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蔡元这个样子,夏月也不好再绷着脸,扯一扯唇道:“王爷回来了吗?”

“还没有。”蔡元回答之余,殷勤地道:“夏姑娘有什么事情,不妨与我说。”

夏月将食盒递给他,“这是公主让我送来的饺子,你替我交给王爷吧。”

蔡元自是迭声答应,夏月离去后不久,东方溯便回来了,想是宴席上喝了不少酒,隔着几步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在扶他进屋后,蔡元绞来帕子递过去,“王爷,可要小人去煎一碗醒酒茶来?”

“不必了。”东方溯拭一拭脸,抚着肚子道:“宴席上只顾着敬酒,也没吃什么菜,这会儿有些饿了,你去厨房看看什么吃的,拿一些来。”

听得这话,蔡元心里一乐,赶紧取来搁在小几上的食盒,“这是公主特意让夏月姑娘送来的饺子,正好给您垫饥。”说着,他将盛着饺子的青瓷碗取了出来,一摸碗壁还是热乎乎的,连着食盒里备好的醋与筷箸一并递给东方溯,“还热着呢,王爷您快吃吧。”

东方溯垂眸默默望着那碗饺子,却不接在手里,过了一会儿,他道:“送回东院去吧,就说我已经吃过了,还有让她…以后都不要再送来。”

蔡元面有为难,小声劝道:“好歹是公主一片心意,王爷您就吃几个吧。”

东方溯目光一冷,盯着他道:“什么时候这睿王府轮到你来做主了?”

“小人不敢,王爷息怒,息怒!”蔡元连连躬身,见东方溯没有继续怪罪的意思,方才松了一口气,但这劝说的话,是万万不敢再说了。

唉,他真是想不明白,王爷明明很关心公主,为何偏要装出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他在旁边看着都觉得难受。

在他快要走出门口时,身后响起东方溯的声音,“本王让你准备的烟花呢?”

蔡元赶紧回过身,恭敬地道:“回王爷的话,都已经准备好了,按着你的吩咐,全部都放在前院,派了人在那里看守。”

在示意蔡元离去后,东方溯撑起因为醉酒而有些晕眩的身子,独自来到前院,负责看守烟花的小厮远远瞧见东方溯过来,连忙提着灯笼迎上来行礼,待得直起身后,轻声问道:“王爷,可是现在就燃放?”

“把火折子给我,你退下吧。”

小厮听出他是打算自己燃放烟花,犹豫地道:“烟花以火药制成,燃放起来有些凶险,还是让奴才来吧。”

“本王自会小心,去吧。”在东方溯的坚持下,小厮只得递过火折子,又将灯笼搁在廊下,方才退了出去。

东方溯吹亮了火折子,点燃其中一个烟花的引线,当最后一点引线也消失时,一簇簇火光伴着尖锐的破空声划向天际,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化做一朵又一朵流光溢彩,绚丽灿烂,却也转瞬即逝的烟花…

“呯!”“呯呯!”此起彼伏的烟花声传遍了睿王府每一个角落,引人争相观看;慕千雪扶着徐立的手站在院中,明眸仰望夜空中那一朵朵以华丽姿态竞相绽放的漫天烟花。

徐立看得目不暇接,惊叹道:“这些烟花可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烟花,也不知道是谁家在放。”他根本没往东方溯这边想,因为在过去几年里,王府从来没有燃放烟花的例子。

宁夜寒风尽,烟花雨满楼。欲瞻花已去,无奈悯苛求。

望着熄灭又盛放,似乎永无尽头的烟花雨,慕千雪合掌闭目,在震耳欲聋的漫天烟花声中许下这一年除夕的愿望,“请求上苍庇佑睿王平安,遇难呈祥,早日乘风化龙,取回他应得的一切;不求共结连理,只求他平安喜乐。”

慕千雪并不知道,就在她许愿之时,在墙的另一边东方溯也在烟花下祈愿,“东方溯此生别无所求,只求上天保佑她从此无病无灾,福寿绵长;只要她此生平安喜乐,我愿承受所有灾劫磨难,此生永不言悔!”

两道影子,投在同一道墙上,只是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一墙之隔,却犹如两个世界。

新年过后,天气一日好过一日,尤其是在入了二月之后,颇有一种春日将至的感觉。

不论沈惜君如何的不愿,在圣旨之下,也只能妥协,接受将与赵平清一道嫁入睿王府的事实。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令她很是烦燥,按理来说,不论哪一处府邸,东院都是正室所居,可这会儿都二月初六了,迟迟不见慕千雪迁出来,难不成东方溯打算让其继续住着?那她住哪里,与赵平清一起挤西院吗?若当真如此,真真是要被人笑死了!

正当沈惜君心烦意乱之时,阿紫走了进来,躬身道:“宗姬,打听到了,慕千雪还住在王府里!”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明志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明志

“呯!”沈惜君用力一拍扶手,咬牙道:“这个女人好不要脸,都已经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赖在王府里不走!”

“宗姬仔细手疼。”阿紫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替她吹着通红的手掌,试探道:“不如…咱们再去求求王妃?”

“母亲这次是打定主意不管这件事了,再求也没用,太后也是一样的心思,实在让人心烦。”听她这么说,阿紫也没了主意,“这么说来,岂非只能让她继续住在王府里?”

“不行!”尽管一口否定了阿紫的话,却迟迟未曾想到解决的法子,正自心烦意乱之时,有侍女走了进来禀道:“宗姬,赵小姐来了,说是要见您。”

“赵平清?”沈惜君眉目一挑,眸光冰冷地道:“她竟还有胆子来见我!”

阿紫俯身道:“奴婢这就去打发她走。”

“不用。”沈惜君唤住她,“人都到门口了,不见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说起来…”她打量着自己纤白手指,冷笑道:“那一日我还没有打痛快呢。”

“奴婢明白。”阿紫会意一笑,转脸朝尚候在一旁的侍女道:“你听到宗姬的话了,还不快去请赵小姐进来。”

“是。”在侍女退下后不久,裹着莲青色银底滚边大氅的赵平清走了进来,沈惜君还未来得及发难,她就已经屈膝跪了下去,抬起娇小如荷瓣的脸庞轻声道:“平清愧对姐姐,今日特来向姐姐请罪。”

沈惜君缓过神来,讥讽道:“赵小姐这唱的是哪出戏啊?”

赵平清拭一拭眼角的晶莹,涩声道:“平清知道姐姐心中有气,但请姐姐务必相信,平清从来…从来都没有背叛姐姐,更没有想过要与姐姐抢睿王。”

她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沈惜君强压下来的愤怒,起身指了她厉声道:“是谁在暗中离间我与溯哥哥,又是谁寻死觅活得博取溯哥哥同情,好了,你现在如愿了,再过几日就会与我一同嫁入睿王府,成为睿王侧妃了,现在却跑来与我说没有,呵呵,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赵平清被她说得连连落泪,好一会儿方才悲声道:“是,我是两次寻死,但那是因为姐姐逼我嫁给徐经治;我求不得姐姐原谅,唯有一死以求解脱,根本不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更不知…母亲竟然会去求睿王!”

沈惜君眉头一蹙,“她去见睿王?”

赵平清点点头,“在我第二次求死未遂后,母亲怕我再寻死,瞒着所有人偷偷去见睿王,求他娶我为侧妃,睿王不忍母亲白发人送给黑发人,故而答应;若非母亲今日无意中说漏了嘴,我至今还不知道。”说着,她拉着沈惜君绯红蹙银线的袖子,楚楚道:“姐姐你相信我,若事先知道,我绝不会让母亲走这一趟。”

沈惜君甩开她的手,冷哼道:“事已成定局,你自是说什么都可以。”

“姐姐…”

“闭嘴!”沈惜君打断她的话,面色冰冷地道:“我说过,永远都不要叫我姐姐,你不配!”

杜鹃见自家小姐受委屈,忍不住出声道:“小姐今日是真心诚意来向宗姬认错,为何宗姬非要这般得理不饶人?”

沈惜君盯了杜鹃片刻,忽而笑了起来,“你们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求得我原谅,好,只要她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她之前做的那些事。”

她的话令赵平清精神一振,连忙道:“姐姐请说,平清一定办到!”

沈惜君伸手抚过她光滑白皙的脸庞,一个又一个的字自红唇白齿间迸出,“只要你这会儿死在我面前,我就原谅你,如何?”

赵平清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杜鹃更是气愤不已,对她道:“小姐您都瞧见了,她根本不在乎与您的姐妹之情,再说下去也没意思,咱们还是走吧。”

阿紫嘲讽道:“奴婢奉劝赵小姐一句,以后话不要说得太满,否则说了又做不到,出尔反尔,那可是丢脸得很。”

赵平清推开杜鹃的手,默默望着沈惜君,许久,她轻声道:“是否我死了,一切恩怨就都烟消云散?”

“是!”沈惜君毫不犹豫地应着,她根本不相信赵平清真会因自己一句话而寻死。

“好!”赵平清低头垂目,嘴角漫出一抹幽凉的笑意,缓缓道:“平清…如姐姐所愿!”

未等沈惜君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赵平清已是抬手拔下插在发髻上的银珠簪子,狠狠朝自己胸口刺去!

所有人都被她这个近乎疯狂的举动给吓住了,杜鹃反应最快,惊呼一声,在簪尖离着赵平清胸口还有半寸之时,紧紧攥住簪子,尖锐的簪尖毫不留情地划破她手指,鲜红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滴滴嗒嗒”的落在地上。

杜鹃顾不得手上的疼痛,焦灼地道:“小姐,您疯魔了吗?您要是死了,候爷和夫人怎么办,夫人当日之所以去求睿王,就是不想您做傻事啊!”

“我…”赵平清盯着被杜鹃满是鲜血的手掌,泪不住落下,到后面,竟是掩面痛哭起来,杜鹃也陪着落泪。

在她们哭成一团之时,沈惜君终于回过神来,想到刚才的事情,心里一阵后怕,这可是平阳王府,一旦赵平清死在此处,天下人都会认为是被她逼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甚至还会影响四日后的大婚。

阿紫也是心有余悸,不客气地道:“赵小姐你若是当真不想活了,就回赵候府去死,在这平阳王府寻死觅活的算怎么一回事,威胁我们吗?”

杜鹃抹了把满是泪痕的脸庞,气不过道:“之前逼小姐死的人是你们,这会儿又说小姐威胁你们,简直…简直就是无耻。”

阿紫被她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僵着脸喝道:“放肆,你怎敢这样与宗姬说话?”

“我说错了吗?”杜鹃这会儿也是豁出去了,寸步不让地道:“宗姬口口声声说我家小姐与您争夺睿王,事实上,真正与您争夺睿王的人是璇玑公主,睿王屡屡拒婚皆是因她之故,甚至眼见大婚在即,还不肯让她迁出东院;您不恨她,却恨视您如亲姐,处处替您考虑的小姐,您不觉得很可笑吗?”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黄雀在后

第一百九十六章 黄雀在后

“闭嘴!”沈惜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杜鹃说得每一句话都正中她心底痛处。

杜鹃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奴婢可以闭嘴,但璇玑公主不会就此消失,她在,不止在睿王府,更在睿王心中,你永远都摆脱不了!”

“闭嘴!我叫你闭嘴啊!”沈惜君厉声尖叫,挥手一掌掴在杜鹃脸上,五个指印顿时清晰浮现在杜鹃脸上。

在沈惜君再次扬手欲掴时,赵平清起身紧紧握住她的手,泣声道:“当日我之所以不赞同姐姐嫁给睿王,就是不想姐姐后半生一直活在璇玑公主的阴影中,只是我没想到,最后…竟会变成这样。”

沈惜君一想到慕千雪就心烦意乱,甩开她的手,横眉冷斥,“滚开!”

赵平清抚着胸口道:“是,我喜欢睿王,但从我知道姐姐也喜欢睿王的那一刻起,就将这份喜欢埋在心底,对我来说,只要能够远远看一眼睿王,那就足够了,可偏偏…天意弄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道:“不过姐姐放心,入府之后,我绝不会与你争夺睿王。”

阿紫瞥了她一眼,面露不屑地道:“你以为自己争得过我家宗姬吗?”

赵平清没有理会她,朝面目阴沉的沈惜君道:“请姐姐相信,平清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说着,她默默欠身,带了杜鹃退了出去。

走出平阳王府,赵平清扶着杜鹃的手跨上候在外面的马车,在她们坐好后,车夫挥一挥鞭子,车轱辘缓缓转动了起来。

杜鹃掀起车帘,望着后面渐离渐远的平阳王府,好一会儿方才收回目光,迟疑地道:“小姐,您说昌荣宗姬会相信吗?”

赵平清弯唇勾勒出一抹冰冷幽凉的笑意,一扫之前的委屈与怯弱,“全然相信是不可能的,但足以让她与我站在同一边,共同对付那个女人!”说着,她取过帕子替杜鹃包住已经凝血的手掌,“这次委屈你了。”

杜鹃连忙道:“小姐言重了,只是区区一点皮肉之苦罢了,奴婢受得住,奴婢只担心…璇玑公主不容易对付。”平阳王府里的赔罪甚至是寻死,皆是赵平清所设之计,只为取信沈惜君,来日同共对付慕千雪。

“我知道。”赵平清弹一弹半透明的指甲,幽幽吐出一句冰冷澈骨的话来,“所以才要寻一个替死鬼!”

杜鹃会意地笑道:“小姐一定可以得偿所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黄雀…

午后,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乌云遮蔽,瞧着阴沉沉的,似乎随时会下雨,偏偏这个时候,东方泽却非拉着慕千雪出府游赏花苑,后者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夏月扶着慕千雪来到府外,发现不见马车候着,未等她询问,东方泽已是道:“赏花的地方离此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慕千雪有些疑惑地道:“据我所知,这附近并没有花苑,九王是否弄错了?”

东方泽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公主过去就知道了。”

见他不肯说,慕千雪也多问,随他一路走着,如其所言,要去的地方离睿王府不过咫尺之距,很快便到了。

“这里?”夏月满脸诧异地指着紧闭的两扇木门,不论怎么瞧,这里都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宅院,与她所知的花苑全然扯不上关系。

“不错。”东方泽答了一句上前叩门,很快有一个六旬左右的老汉来开了门,一见到东方泽便笑吟吟地行了礼,后者道:“可都布置好了?”

老汉连连答应,“都布置好了,每一处都按着王爷您的吩咐行事,半点不差。”

东方泽满意地点点头,回身朝慕千雪道:“花圃就在里面,我们进去吧。”

“好。”慕千雪应了一声,随他走了进去,这是一间三进院落的宅子,前面是正堂,后头则东西厢房以及后院,白墙黑瓦,虽不及王府那般富丽,却也干净整洁。

按理来说,后院是一间宅子最里面的地方,到了这里便该止步了,偏偏这间宅子的后院,竟然开了一道垂花拱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曲径小道自后院一直沿伸到垂花拱门后面,仿佛是在无声地告诉来人,此处别有洞天。

当慕千雪沿着这条小道看清垂花拱门后面的景色时,诧异不已,在这间并不起眼的宅子里,竟藏了一座足足十几丈方圆的花苑,遍种奇花异草不说,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廊回路转,一路走来,犹如漫步于江南山水间,一步一景,最令人惊奇的是,在花苑的东角苑,竟然伫立着一座戏台,天气晴好之时,可以请来戏班在此唱曲杂耍;戏台旁边几个花匠正在栽种花草,看到他们过来,纷纷躬身行礼。

夏月惊叹道:“好美的花苑啊,若非事先知晓,奴婢还以为是在上林苑呢。”论规模,此处自是远不及昭明宫中的,但论精致与布局,却是不逞多让。

“确是不错,只是…”慕千雪四下环视了眼,疑惑地道:“看这间宅子并不像是富贵人家所有,何以会有这么大的花苑?”

东方泽走进一座八角亭中坐下,“不瞒公主,这原本是两间宅子,相互连着,我买下后,将它们相互打通,一间依旧做宅子,另一间则拆了做花苑,年前就开始布置,一直到今儿个才算算得差不多,除我之外,公主算是第一次见到这花苑的人。”

“原来如此。”慕千雪释了心中疑惑,抚着缠着紫藤萝的亭柱道:“这处花苑自是极好,只是…离穆王府稍远了一些,九王过来游玩略有些不便。”

“是远了一些,不过也正好。”

夏月瞅着他,不解地道:“既是远了,怎么又说正好?”

东方泽屈指弹一弹她光洁的额头,笑道:“傻丫头,对本王来说远了,对你家公主可不是正好吗?”

“什么啊,与公主有何…”话说到一半,夏月忽地明白过来,愕然道:“九王是说,让公主住这里?”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军功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军功

“总算还不是太笨!”揶揄了夏月一句后,东方泽看向慕千雪,正色道:“我知道公主曾几次向七哥要求搬迁出睿王府;确实,七哥即将大婚,公主继续住在府中并不妥当,但离着太远,又不方便商议事情,这个位置最合适不过。”

慕千雪攀了一朵开在藤蔓上的紫色小花,迟疑地道:“此处确实很好,但睿王…会同意吗?”为了搬迁一事,她曾去求见东方溯几次,后者一直都不曾答应。

东方泽拍着胸脯道:“只要公主答应,七哥那边,我去与他说。”

慕千雪思忖片刻,欠身道:“既是这样,就多谢九王了。”

“公主客气。”东方泽虚扶一礼,在陪着慕千雪往外行去时,他忽地道:“公主你不要怪七哥,他也有他的苦衷。”

慕千雪淡淡道:“我知道,我也从来都没有怪过王爷。”

“那就好。”在回到睿王府后,慕千雪回了东院收拾衣物,东方泽则一路来到南轩,也不让人通报,直接大刺刺走了进去。

东方溯自书案中抬起头来,“她喜欢吗?”

“七哥花了那么多心思布置花苑,公主怎么会不喜欢。”回答之余,东方泽叹了口气,“只是七哥,你不难受吗?”

东方溯静默一晌,淡淡道:“只要她安好,我怎样都不要紧。”

东方泽并不认同他的话,“可是我看得出来公主并不开心,除了最开始那一瞬间的惊艳之外,她的眉头从未真正舒展过;我看得出来,公主很在意七哥,至于七哥,对公主更是百般用心,明明彼此在意,为何不能坦然相待,非要这样别扭?”

“坦然又如何,我与她可以在一起吗?”不等东方泽言语,他已是抹了一把脸道:“不能,既是这样,又何必让她跟着我一起痛苦,就让她以为…我恨极了她。”

东方泽心有不忍,“七哥你这是何苦呢,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公主会知道这一切,到时候怎么办?”

“到那个时候再说。”他眼里闪过一丝森然冷意,“记住,绝对不可以告诉公主,否则…就算是你,也没得做兄弟!”

“我知道。”东方泽尽管不赞同,却也只能答应。

见他答应下来,东方溯舒展了眉峰,抚过手里的折子道:“这是昨日来的军情折子,齐国已在边境增兵,收到折子后,陛下已经开始调集粮草,这一战怕是免不了了。”

“齐帝还真敢打这一仗。”东方泽随手取过案前的折子看着,待得一遍阅下来后,他道:“可知与齐国结盟的是东凌还是西楚?”

“我让十一他们去查了,暂时还没结果,但…在我看来,西楚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东方泽微一点头,询问道:“陛下可有说一旦开战,让何人领兵?”

“倒是没有明说,但看陛下的意思…十有八九是属意平阳王。”

东方泽冷笑一声,“也是,齐国国力与咱们相差仿佛,一旦开战,调动的兵马至少在二三十万之众,这么庞大的兵权自然要交给一个信得过之人。”

东方溯屈指轻叩着桌案,徐声道:“老九,我想…领这个兵!”

东方泽愕然看着他,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连连摇头,“他不会答应。”

东方溯也不着急,淡然道:“理由呢,说来听听!”

“第一,两国交战少则一个月,多则数月甚至半年,七哥你新婚燕尔,离开这么久不合适;第二,论领兵的经验与资历,好几位将军在七哥之上,平阳王就是其中之一;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我之前所说,以二哥那么多疑的性子,如此庞大的兵权绝不会轻易交出去;不错,众兄弟之中,他对七哥还算信任,但也仅止于此,远不能同与卫氏紧紧绑在一起的平阳王相提并论。”

东方溯一言不发地望着东方泽,令原本笃定的后者心生忐忑,忍不住道:“怎么,我说错了?”

东方溯赦然一笑,“恰恰相反,你每一句都分析得很对。”

“既是这样,七哥为何如此看我?”

东方溯起身拍一拍他的肩膀,感慨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冲动任性,时时需要人提点;哪怕后来知道了你真正的心思,一时也没有改变这个念头,直至这会儿方才知道,你不仅早已长大,更比许多人要稳重通透。”

东方泽灿然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或者将来,我都是七哥的九弟,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七哥知道。”东方溯捏一捏他健实的肩膀,收回手道:“你刚才说的三点,大致都对,唯独一件事错了。”

东方泽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错,疑惑地道:“哪一件?”

“与卫氏绑在一起的,并不仅仅是平阳王,还有…”东方溯指了自己道:“我!”

“七哥?”诧异之余,倒也很快反应过来,“七哥是指你与昌荣宗姬的婚事?”

“不错,大婚之事,我也算是半个卫家人了,与平阳王并没有太大区别。”

东方泽低头想了一会儿,拧眉道:“话是这么说,但平阳王夫妇成亲二十载,七哥却才成亲,确切来说,是连亲都还没有成过,在二哥心里的地位,是断然不及平阳王的。”

东方溯微微一笑,“可如果平阳王亲自举荐我呢?”

东方泽当即答道:“那当然不一样了,可平阳王无缘无故怎么会举荐七哥。”

“这就是我要一起娶沈惜君与赵平清的目的。”在东方泽不解的目光中,他盯着张贴在每一扇窗外的双喜红字,凉声道:“瞧着吧,这次统兵之权,我一定会拿下!”

东方泽眸光微闪,压低了声音道:“七哥可是想挟兵权而…”

东方溯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还不到那个时候,这次我若得兵权,以陛下的性子,定会布下后着,以防叛乱,我现在需要的,是军功——无人敢动的赫赫军功。”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婚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婚

东方泽了解之余,又有些担心地道:“七哥就不怕功高震主?”

“震主也就意味着我有资格与陛下一争长短,而不像现在这样全无还手之力!”自从那一夜决定全力争夺帝位后,他就一直在想办法扩张势力与威望,无奈他与东方洄相差太多,思来想去,想要拉近彼此距离的,唯一的捷径就是树立军功。

东方泽默然半晌,轻声道:“战场凶险,随时都会马革裹尸还,七哥当真想好了吗?”

“富贵险中求,功名危中取。”东方溯徐徐念出这句话,见东方泽还是一脸担忧的样子,他轻喝道:“赶紧收了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相士说过,我是长命之相,至少可以活到八十八。”

东方泽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顺着话道:“这可是七哥你自己说的,不许食言!”

“好。”东方溯答应一声,又道:“千雪搬出去后,虽然有十九他们暗中保护,但终归不比在府里,你多安排一些身手不错的护卫过去。”

对此,东方泽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随着大婚临近,睿王府里的喜气一日重过一日,二月初七,睿王府调集数百石白米以施福添喜之名分派给城中百姓,一道派出去的还有一个个小小的福袋,里面或装三四个铜板,或装着七八个铜板,虽然不多,却引得百姓交口称赞。

与此同时,另一件事也在金陵百姓口中悄悄流传着,说的是卫太后父母的坟墓,正月十五过后,工部遣了许多石匠瓦工去城外重新修建卫太后父母的坟冢,以汉白玉为基,建廊柱台阶,石雕为墙,麒麟为镇。

据说这样的重修,至少要花费数万两银子,费时数月之久,而就在刚刚过去不久的冬季,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因为严寒冬雪,无棉衣裹身被活活冻死,京兆府对于一具具僵硬的尸体,仅仅只是将他们拉到乱葬岗去。

死去的人享尽奢华,活着的人却连一件裹身的棉衣都没有,这样的差别实在令人心酸;百姓虽依旧是一贯的敢怒不敢言,却也再次加重了他们对东方洄母子的不满。

二月初八,慕千雪带着夏月、十九等人收拾东西搬出睿王府,迁入东方泽所“赠”的宅子里,因着千雪姓慕,这间宅子被命名为慕宅。

离开睿王府时,慕千雪几次回头,都未曾见到那道身影,他…终归是未曾来相送;是啊,他那样恨自己,又岂会来相送,终归是自己妄想了。

“可要我陪你去一趟南轩?”耳中传来十九一贯清冷的声音,慕千雪摇一摇头,“他既不愿见,那就算了,走吧。”

在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中,慕千雪举步跨出了门槛,月华纹锦长裙在身后缓缓曳过…

她并不知道,她所想见的那个人,一直都在身后,只是…他看得到她,她却看不到他。

直至朱门隔绝了那道刻入心底的身影,东方溯方才自暗中走了出来,默默望着紧闭的朱门。

蔡元送了慕千雪出去后,来到东方溯身边,询问道:“王爷,是否可以去打扫东院了?”后日就要大婚了,但因为慕千雪之故,做为王妃居处的东院一直未曾收拾,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东方溯闭一闭目,咽下打从心底里涌上来的反感,“去吧,昌荣宗姬性喜奢华,让他们在东院多摆放一些金银贵重之物。”

“奴才省得。”蔡元答应一声,急急赶去安排,一番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二月初十天亮之前安排好了。

二月初十,无数朱漆髹金,绑着红绸的箱子自平阳王府抬出,一担担,一杠杠,流光溢彩,浩浩荡荡,犹如一条披着红袍的金龙,蜿蜒着铺就令无数百姓艳羡的十里红妆。

相较之下,赵候府这边就要寒碜许多,尽管他们倾尽所有为女儿置备嫁妆,仍是不及平阳王府十之二三,红妆仅仅只铺了三里而已;毕竟沈惜君那边,除却平阳王府之外,汾阳王府、卫皇后、卫候府甚至是宁寿宫都有替其添妆,而以这几位的身份,所添之物,无一不是极其贵重,远非没落的赵候府所能比拟。

在送赵平清乘上花轿时之前,赵夫人想到两者之间的差距,不禁连连抹泪,赵平清知道她为何落泪,安慰道:“母亲莫哭了。”

赵夫人难过地道:“是爹娘无用,不能为你准备更好的嫁妆,以昌荣宗姬的性子,必会拿着这件事情挤兑挖苦你。”

赵平清平静地道:“女儿今日虽不如她,但来日,一定会跃居她之上,光耀我赵家门楣。”

赵夫人叹气道:“傻孩子,她可是正妃,你怎么跃居她之上。”

赵平清勾起涂抹着艳红唇脂的朱唇,凉声道:“今日是正妃,不代表她一辈子都是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