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死汪虎,离开冷宫后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暗中监视,果见江福悄悄进了冷宫,之后又去找那两名禁军打听汪虎的事情。

其实在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动手杀了江福,阻止后者去承备殿告密,但他没有,因为他需要有人担下汪虎的死,守住神机营的秘密;而齐国奸细,无疑是适合的。

至于江福…这种忘恩负义,贪心不足的小人,死不足惜!

在江福去向东方洄告密的时候,他去见了那两名禁军,以毒药迫他们听命行事,并给了五百两银子,这才有了承德殿上那一场精彩绝伦的反转!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他双目赤红的喊叫着,也仅仅止于喊叫,不论他怎样不甘,胜负已是分得清清楚楚。

对于他的尖叫咒骂,怀恩连眼皮也没有动一下,淡淡道:“下辈子投胎,少长些坏心思,免得再像这一世一样。”

说完这句话,怀恩转身走了出去,任江福在身后如何叫骂,都不曾停步回头,今日之后,他与江福不会再有交集,更不会再相见,一切缘法…止于此!

走出刑房时,他又恢复了一惯的佝偻模样,那个背好像永远都挺不直一样,暮色掩映下,有乌鸦扑楞着翅膀飞过,几根乌黑的羽毛自空中缓缓飘下,落在怀恩身后。

在扶着他回到住处后,小太监恭敬地道:“总管您歇一会儿,小的去御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好。”怀恩含笑点头,待得脚步声远去后,他取过青瓷提梁壶,倒了两杯茶后,淡淡道:“下来吧。”

随着他的话,一道黑影自梁上跃了下来,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见过尊者!”

“起来吧。”怀恩将一盏茶递过去,淡然道:“都杀干净了吗?”

黑影恭敬地道:“回禀尊者,全部都杀了,无一漏网;至于那只信鸽,卑职也截到了,按您的吩咐写了回信,但卑职不确定是否可以瞒过去。”

怀恩颔首道:“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就算瞒不住,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疑到睿王身上。”顿一顿,他又道:“睿王可还好?”

黑影神色一沉,摇头道:“据十三他们传来的消息,自从西楚增兵后,王爷就一直处于劣势,折损将士许多,就连公主的三才阵也快被破了。”

怀恩握着茶盏的手一紧,默然片刻,道:“阿二,依你所见,照这个形势继续下去,王爷有几成胜出的可能?”

“两成。”立在怀恩面前的黑影正是神机营排行第二的高手,而怀恩…就是那个神秘莫测,从未露过面的那位神机营尊者。

直至昨日,他主动传消息让阿二来见他,后者方才知道怀恩的真正身份,任谁都不会想到昭明宫四品宫殿监督领侍,东方洄的心腹大太监,竟然就是神机营的尊者。

“当真如此悬殊?”怀恩双眉紧皱,两成这个概率几乎就等于没有。

阿二如实道:“王爷兵力只有齐楚两边联军的一半,能够坚持到现在,已是很不容易,想要取胜,实在很难,除非陛下肯增兵。”

怀恩冷笑道:“想要他增兵,难如登天摘月。”他日夜跟在东方洄身边,后者的心思,没人比他更清楚。

“公主那边呢?”

“听十六说,公主在研究一个新阵法,成功与否,威力如何,无从得知。”

怀恩低头徐徐抚着茶盏,看似不经意的摩挲却令茶盏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不堪受力,细看之下,会发现盏壁出现一道道细如牛芒的裂痕。

“王爷身边有多少人?”

“三十七人!”阿二的回答简单明了。

怀恩思忖片刻,凝声道:“除了按王爷吩咐留下几个必要的,余者全部调去王爷身边,不惜一切代价,斩杀齐楚两军,总之这场仗…一定要赢!”

第一卷 第两百六十一章 影子

第两百六十一章 影子

“可这样一来,很容易暴露出咱们的身份。”阿二眉头紧拧,神机营战斗力自是毋庸置疑,当年先帝在位时,神机营曾以百人之数,歼灭岷王七千精兵;唯一的问题就是,一旦大规模动手,神机营归属睿王的秘密就瞒不住了。

怀恩慢慢喝了口温热的茶水,“陛下对王爷已是动了杀心,一旦王爷输了这场仗,他手里可就没筹码了,到时候…你觉得陛下还会让王爷活着吗?”

“卑职就不信倾整个神机营之力,还护不住王爷。”阿二话里透着一股傲气与自负。

怀恩自是听出来了,微微一笑,道:“以我们的实力,确实可以护着王爷逃出北周,但能逃去哪里,齐国?西楚?还是东凌?”

阿二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是啊,不论逃去哪个国家,都会引来无穷无尽的追杀,神机营…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兵权与战功,是王爷最好的护身符,只要兵权在手,就算陛下知道神机营在王爷手里,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一仗,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一定要赢!”怀恩不知在心中权衡了多少遍当中利弊,方才做出这个决定。

“卑职明白,卑职回去后立刻安排。”怀恩的深谋远虑令阿二佩服不已,难怪他可以在东方洄身边潜伏多年而从未被怀疑。

怀恩微一颔首,凉声道:“查出告密的人了吗?”若非有人借尹秋之手传信东方洄,让他小心东方溯,根本不会有后面的种种麻烦;这个人的存在,令怀恩心中不安,所以早在传信告诉慕千雪之时,就让阿二暗中追查。

阿二摇头道:“卑职派了很多人去查,始终没有消息,就像他根本没出现过一样。”

怀恩眯了眼眸,似一头躲在草丛中寻找猎物的狮子,“继续查,一定要查到这个人。”

“是。”阿二应下后,露出欲言又止之色,怀恩吹着浮在茶汤上的沫子,淡淡道:“有什么话就说。”

阿二面带疑色地道:“王爷之祸,起于陛下,只要陛下死了,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这一点,尊者您应该清楚。”

怀恩牵一牵唇角,勾勒出一道寂冷的笑容,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杀了陛下?”

“是。”阿二既是问出了口,就不会再否认。

茶水自密布于盏壁的细纹处渗了出来,濡湿了怀恩的手,他对此并不在意,依旧慢慢饮着,阿二也不催促,安静等在一旁,该他知道的,尊者一定会说;反之,就是他现在还没资格知道。

在将一盏茶喝尽后,怀恩自怀里取出帕子徐徐拭着手中的水,淡淡道:“以我的武功,杀他一人自是轻而易举,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阿二眼皮一跳,道:“尊者是说,陛下身边一直有人守护?”

“不错,不论他走到哪里,身边都会跟着两个人,但这两人…我从未见过。”在说这话时,怀恩神色异常凝重。

阿二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既有人跟着,怎么会从未见过,“卑职不明白尊者的意思。”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影子更贴切一些,无形无迹,却无处不在;事实上,在这昭明宫里,除了我之外,恐怕再无人知晓他们的存在。他们时刻跟在陛下身边,即便是陛下临幸嫔妃之时,也不例外。”

阿二思忖片刻,有些匪夷所思地道:“尊者是说,他们以…影子的方式存在?”神机营的人,虽然善于隐匿,却不可能做到彻底隐藏形迹。就像十九,她要跟在东方溯身边,就必须借用侍女的身份。

“不错,要杀陛下就得先杀这两人,而我…”怀恩轻叹一声,“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阿二喉咙一阵干燥,人非鬼,有实体存在,要以影子的方式存在…实在难以想象,在捧起怀恩给他倒的那杯茶一口饮尽后,方才感觉好一些,“可要卑职等人入宫助尊者袭杀?”

他与阿三阿四几个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就算那两个“影子”武功再高,身法再诡异,也可抵挡一阵。 

怀恩摇头道:“你们一个个都习惯了气息外露,乔装易容只能瞒过寻常武者,若遇到真正的高手,还未近身就会被发现,再说…就算杀了陛下,也无济于事。”

阿二被他说得一怔,“尊者为何这么说?”

怀恩重新取了一个杯子斟满茶水,淡淡道:“当年先帝身染沉疴之时,曾一度想废太子,但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你可知为什么?”

阿二思索着道:“卫氏一族势力庞大,除了太子之外,无人可以稳坐承德殿的位置。”

“正是这个道理,所以先帝几经思虑,还是将帝位传给了太子。”怀恩一直在承帝身边侍候,最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

“当年如是,现在亦如是;杀一个东方洄,根本解不了王爷的危局,盘踞在咱们大周的卫氏一族…才是当中关键。”若非如此,他就算拼着一死,也会杀了东方洄。

在阿二点头后,怀恩想起一事,道:“那两名禁军怎么样了?”

“卑职已经安排人将他们连家人一道送出金陵城,不会有人找到他们,至于化神丹的解药,每年这个时候,卑职都会派人送去。”

怀恩在第二次去见那两名禁军守卫时,逼迫他们服下化神丹,化神丹之意,就是指即便神仙服下,毒发之时也会化成一滩血水,可见其毒性之烈。而且化神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解药,一旦中毒,只能靠每年一粒的解毒丸压制毒性,迟上一天,就会立刻毒发,无药可救。

“好。”怀恩颔首道:“没别的事情了,你回去吧,记住我的话,就算倾覆整个神机营,也一定要助王爷打赢这场仗!”

“卑职谨记尊者吩咐!”阿二肃容答应,再次朝怀恩行了一礼后,悄然离去,没入沉沉夜色之中。

“咕咕咕!”一只鸽子飞落在承德殿前,早有宫人等在那里,捧起鸽子来到东配殿旁边一间小小的耳房中,“姑娘,信鸽回来了。”

第一卷 第两百六十二章 识破

第两百六十二章 识破

东方洄长眉一挑,冷声道:“原来就是为了奸细一事,难怪江福要不顾一条杀死汪虎了。”

夜风自窗外拂来,吹起绿衣的碧色衣衫,“陛下,这封信是假的。”

东方洄愕然抬眸,盯了绿衣道:“你说什么?”

“奴婢与他们传信之时,为防被假冒,都会在最后留一个暗号,可是这封信没有,而且字迹也不对。”说着,她取出藏在袖中的几张纸呈上去,都是这一个多月里的飞书往来,如绿衣所言,每一封书信底下都有几个黑点,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写完提笔时,不小心甩在上面的墨点,唯独新传过来的这封干干净净,除了那两行字之外,一个墨点也没有。

“他们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所以奴婢敢肯定,这封回信是假的。”

东方洄搁下手里比对的书信,拧眉道:“信鸽不是直接飞到他们那里的吗,怎么会被人造假?”

绿衣垂目片刻,低低道:“可能有人中途截下了信鸽,也可能在信鸽飞抵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

东方洄一惊,脱口道:“你是说有人杀了他们?”

绿衣面色凝重地道:“奴婢思来想去,只有这两个可能。”不等东方洄言语,她又道:“明日城门一开,奴婢就派人去一趟南境。”

窗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蝉鸣,无休无止,令东方洄有些心浮气躁,起身走了几个来回方才压下心底的烦燥,一边思索一边道:“若他们因为汪虎一事被杀,那汪虎回京,很可能就不是为了奸细的事情。”

绿衣附声道:“奴婢也觉得不是,毕竟奴婢交待给他们的任务是监视睿王,齐国之事…并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东方洄那双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徐徐道:“所以根源还是在老七身上?”

“是。”绿衣应了一声,道:“其实奴婢一直觉得江福供词有些问题,很可能是他受不住刑,又不愿供出真话,从而胡乱编造出来的谎言,借此引开我们的注意力。”

东方洄缓步走到窗前,夜风拂过,带着一丝白日残留下来的炎热,“你是说,江福是老七的人?”

绿衣恭声道:“奴婢不敢肯定,但确有这个可能,另外有一件事,奴婢一直想不明白。”

东方微侧了脸,道:“什么事?”

绿衣疑声道:“昨日江福来承德殿向陛下告状,欲将汪虎之死嫁祸予怀恩,自那之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应该没机会通风报信,何以他的同党会这么清楚宫里的事情,甚至传回假信意图迷惑陛下?”

东方洄手指在窗棂上重重一敲,“你是说,宫里还有江福的同党?”

“是。”绿衣忧心忡忡地道:“如果只是通风报信还没什么,奴婢最担心的是,他们狗急跳墙,会对陛下不利,祸乱宫闱。”

东方洄不屑地道:“只是一群跳梁小丑,还没资格对朕不利!”

“这群人隐藏甚深,在他们动手之前,恐怕很难找到。”绿衣面有难色,昭明宫中三千宫女太监,想要找出隐藏在里面的细作,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东方洄凝眸望着夜色中婆娑的树影,明黄色衣袍勾勒出简洁明了的线条,“可曾听说过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这句话?”

绿衣眉心蓦地一跳,脱口道:“陛下是说…杀了睿王?”

东方洄冷冷道:“朕倒想杀了这个脑生反骨的东西,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朕需要他继续消耗齐楚两军的兵力。”

自从西楚增兵后,齐楚两军一直死死压着北周的军队,如果在这个时候主帅阵亡,必定会令本就极为低迷的军心大乱,给齐楚两军大胜的机会,甚至兵临金陵。这个险,东方洄不敢冒。

绿衣猜不透他的心思,试探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战场距此有数百里之遥,除非亲自去战场求证,否则…”东方洄森然一笑,黝黑如浓墨的眸中有幽异的火苗在跳跃,“谁也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不是吗?”

绿衣微一思索,已是明白了他言下之意,“陛下可是想散播假消息?”

“不错,只要他们以为老七死了,就一定会露出马脚。”说着,他回过身来,冷冷盯着绿衣,“这件事朕交给你去办,但凡有可疑者,一律杀无赦!”

绿衣神色一凛,肃声道:“奴婢立即去办!”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是他一直以来受到的教导,我负天下人可以,天下人负我却是万万不可!

与此同时,万宝阁老板毕恭毕敬地站在张启凌身前讲述着这两日南境发生的事情。

待他说完后,张启凌长眉一挑,微有些吃惊地道:“你说那些人都死了?”

“是,就在今日凌晨,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南境,杀了监视睿王的人。”说起那些人,万宝阁老板眼底有一丝少见的惊惧,“属下亲眼见到他们杀人,这些人出手凌厉无情,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在属下看来,比…”

张启凌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下去,催促道:“比什么?”

万宝阁老板微一咬牙,道:“比公子手里的影军团…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言一出,张启凌神色顿时变得异常严肃,“当真如此?”

“属下不敢欺骗公子,确是如此。”这句话后,屋中一片静寂,张启凌走到长窗前,随手掐了一朵长至窗台边的千日红在指尖转着,眉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说话,万宝阁老板自不敢打扰,静静等在一旁,月影西斜,穿过树影照落在一身月白银绣长袍的张启凌身上,月色朦胧,光华似水,一眼望去,俊美无铸,犹如天上神祇临凡,令人不敢直视!

“梆梆梆!”远处传来打更声,不知不觉间已是三更时分,连着两日的奔波令万宝阁老板眼皮发沉,但仍强撑着站在那里。

“北周乃至普天之下能够胜过影军团的,只有一个组织。”张启凌的声音令万宝阁老板精神一振,心思迅速一转,试探道:“公子是说神机营?”

“不错,除此之外,我想不到第二个。”

万宝阁老板想一想,摇头道:“这说不通,监视睿王的就是神机营,听命于周帝,没理由会自相残杀。”

第一卷 第两百六十三章 天机嫡传

第两百六十三章 天机嫡传

张启凌盯着掌中那朵娇艳欲滴的千日红,凉声道:“如果监视睿王的…不是神机营呢?”

他的话令万宝阁老板一惊,脱口道:“那群人很明显是周帝所派,怎可能不是神机营?”

张启凌缓缓合起手,待得松开时,花已蔫了,不复之前的娇艳之态,“从来没有人说过,神机营在周帝手中。”

万宝阁老板眼皮一跳,心中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蹙眉道:“但一直以来,神机营都是属于北周天子的,百多年来从无例外。”

张启凌随手将残花扔在窗外,取过搁在架子上的帕子拭一拭手,“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也没有,凡事总有例外的,不是吗?”

万宝阁老板迟疑地道:“可那是神机营,真会有这样的意外吗?”

“忘了倚翠阁吗?”张启凌凉声道:“我之前总想不明白,周帝既有了神机营,为何还要再弄一个倚翠阁,青楼楚馆虽说可以打听情报,但终归难登大雅之堂,一旦被人知道,周帝必然颜面大损;如今想来却是清楚了,神机营根本就不在周帝手中,若我没有猜错,拥有他们之人,应该是睿王。”

若慕千雪在这里,必会惊叹他思维的缜密,仅凭这么一点线索,甚至不曾亲眼见过,就精准推断出神机营的归属,就连她自己,也是在见到识十六等人身手后,方才确定的。

这样的智慧与心思,几可与慕千雪并驾齐驱;这样的人物,当真只是区区一个富家公子吗?

“睿王?”万宝阁老板一脸惊讶地看着张启凌,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疑声道:“据属下所知,睿王并不得承帝宠,应该不可能是他。”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解释吗?”张启凌的反问令万宝阁老板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方才道:“那现在要怎么办,将神机营一事告诉周帝吗?”

张启凌抬手抚过垂在胸前的一缕黑发,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盯了万宝阁老板,“你倒是替周帝着想得很。”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万宝阁老板骇然色变,急忙跪下道:“属下只是想着此事能令周帝与睿王彻底翻脸,所以才有此建议,并非替周帝着想,请公子明鉴!”

张启凌微微一笑,伸出修长白皙的双手将他扶起,“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这么紧张做什么,赶紧起来。”待得后者站直后,他徐徐道:“没必要将所有底牌都透给周帝,留着几张慢慢玩岂不是更好。”停顿片刻,他道:“算算时间,万宝阁一月一次的拍卖差不多又快开始,都准备了些什么东西?”

万宝阁老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恭敬地道:“准备了几样汉朝的东西,还有压轴的是一块天外玄铁。”

所谓天外玄铁,就是从天而降的铁块,落下之时往往带着巨大的火焰,只要掺一些这种铁块在普通生铁之中,就可令锻造出来的武器格外锋利;若是全部用天外玄铁铸造而成,那么就是一柄神兵利器,流传百世,传说神兵干将莫邪就是用天外弱铁铸成。不过天外玄铁极少出现,往往几十年才会出现一块,而每一次出现,都会令无数人趋之若鹜,尤其是那些铸剑师,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得到一块。

张启凌略一思索,道:“除了天外玄铁之外,再增加一个压轴拍卖,但不是实物,而是三个问题。”

万宝阁老板疑惑地道:“恕属下愚钝,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张启凌微笑道:“你放消息出去,就说请得天机老人嫡传弟子,可以为出价最高的人解答三人问题。”

张启凌口中的天机老人,是一位居住在昆仑山的隐世老人,传说他活了一百多岁,无事不知,无事不晓,若能有幸遇见,得他指点几句,将会一生受益;故世人送他“天机老人”这个称号,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

不少人为得他一言片语,不惜远赴昆仑山,日日在山中寻找,其中不乏王候将相,但大都无功而返,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有幸得见,归来后都解了之前的危困,并且大多在往后的日子更上一层楼。

天机老人嫡传弟子——这八个字所蕴含的份量惊人异常,一旦传开,相信不用三日 ,此处的门槛就会被人生生踏破。

万宝阁老板惊声道:“公子您师从天机老人之事,老爷可是一再交待,绝对不可为外人所知。”

张启凌弹一弹指甲,漫然道:“我又没叫你泄露我的身份,这么紧张做什么,外人知道的,只是天机老人弟子罢了,与张启凌没有任何关系。”

“公子您究竟要做什么?”

张启凌微微一笑,橘红烛光下,那抹笑容似能魅惑人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记住,这件事一定要传递到周帝耳里。”

万宝阁老板办事极有效率,不出两日,万宝阁请到天机老人嫡传弟子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连昭明宫也传得沸沸扬扬。 

也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消息在昭明宫中疯传,据说是睿王在与齐军交战时,不甚被冷箭所伤,重伤昏迷,怕是活不了了。

相较于神秘莫测的天机老人,这个消息无疑更能勾动宫中上下众人的心思,睿王重伤,意味着那十几万士兵群龙无首,一旦齐军再次进攻,必会全军溃败,待到那时,齐楚联军将会兵临金陵。

一时之间,宫中上下人心惶惶,心思浮动,但暂时未见什么异动,就在这个,一封书信传到了绿衣手中,后者看过后,立刻去御书房见了东方洄。

在听完她的奏禀后,东方洄轻吸一口凉气,“都死了?”

“是,无一生还,一击致命,干净利落,可见对方武功远在他们之上。”绿衣每说一句,东方洄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许久,他轻出一口气,冷笑道:“好一个老七,不声不响地背着朕养了这样一群高手,真是令朕刮目相看。”

“陛下,可要奴婢重新派了一批人去监视睿王?”

第一卷 第两百六十四章 渭水之祸

第两百六十四章 渭水之祸

“只怕再派人去,也是落得一样下场。”东方洄一边说一边抚着用整块黄玉雕琢而成的貔貅镇纸,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你可有听说万宝阁这次的拍卖?”

绿衣会意地道:“陛下可是指天机老人嫡传弟子回答三个问题一事?”

“不错,朕从未听说天机老人有收徒;万宝阁会否是借天机老人之名,赚取银钱?”

绿衣沉吟片刻,道:“虽然万宝阁来历不明,但信誉极好,百多年来从未有弄虚作假的事情;奴婢听说,有一回,万宝阁的伙计被人欺骗,收进一个假的古鼎,并且在一月一次的拍卖会上,被一个福州的商人拍了去。万宝阁发现,派人去福州取回假鼎,并且双倍退赔那名商人;所以奴婢觉得,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东方洄垂目望着手里的镇纸,凉声道:“算算时间,拍卖会明日就开始了吧?”

“是,明日辰时三刻。”

在短暂的静默后,东方洄随手将镇纸抛回到桌上,“你安排一下,明日随朕走一趟万宝阁。”

“是。”绿衣对这个吩咐并不意外,早在东方洄问起天机老人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几分。

自从万宝阁会拍卖天机老人嫡徒三个问题的事情传开后,每天都有无数人来万宝阁打听情况,令守门人烦不胜烦,在好不容易打发走一批人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又有人走了过来,是两个姑娘,一个面蒙轻纱,只露出一双秋水明眸,另一个圆脸讨喜,没等她们开口,守门人便不耐烦地道:“公子不会见任何人,你们走吧,真要想见,明儿带足了银子过来。”

夏月笑一笑道:“你误会了,我家姑娘要见的,是你们万宝阁老板。”

“我们老板?”守门人惊讶地打量着她们二人,“什么事?”

慕千雪妙目微转,浅声道:“告诉你们老板,我有法子解决渭河之祸。”

守门人面色微微一变,思索片刻,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待我进去通传。”

在他入内后,夏月小声道:“公主,听说那位万老板驾子颇大,许多人携厚礼来见,也未必能够见上一面,他…真会见我们吗?”万宝阁创阁多年,他的来历已经无从考究,外人唯一知道的是,万宝阁的老板姓万,世代相传。

慕千雪淡然道:“渭河之祸困扰万宝阁多年,损失在渭河的宝物不计其数,一直都是万宝阁的心头之刺,所以他一定会见。”

为了维持一月一次的拍卖,万宝阁派了许多人四处搜寻宝物,要说哪里宝物最多,非要属那一座座埋藏在地底下的大墓不可,往往一座大墓之中藏有百十件陪葬的宝物。

渭河,宽五十丈,长不知几许,贯穿了西楚、北周以及东凌三国,金陵位于渭河之北,而在渭河之南,曾有数个王朝在那里定都,盛极一时。后来王朝覆灭,曾经的宫楼殿宇尽皆付诸大火,但那些王候将相乃至皇帝的墓穴却是保留了下来,犹如一座座藏在地下的宝山,令后人趋之若鹜,万宝阁也是其中之一。

万宝阁重金招览了一批身怀盗墓绝技之人,挖到宝物之后,就运送回金陵参加拍卖,原本一切顺坦,可从七年前开始,渭河出现了一批凶悍的河盗,劫掠过往船只,万宝阁也未幸免,一套刚从墓中起出的十二生肖玉如意被夺,听说高价卖给了一名富商。

尝到了甜头的河盗变本加厉,但凡发现万宝阁的船只,必定出手劫掠,尽管万宝阁在金陵名声颇响,却震慑不了这群河盗。

几年下来,万宝阁在渭河上损失的银钱至少在十万两以上,被人这样的挑衅欺负,万宝阁自不会忍气吞声,重金请来江湖高手,想要剿灭这群河盗,一开始的时候,河盗不知就里,确被他们逮到杀了几个,可很快那些河盗就学乖了,不与他们正面交锋,而是藏在水下凿船,论水性,那些高手怎么比得过在水里讨生活的河盗,一旦沉船,必死无疑。

几次下来,死在河盗手里的江湖人士足有十数个,万宝阁为此赔出数万两银子,更要命的是,没人肯再接这个活,毕竟银子再好,也得有命享才行。

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河盗肆虐依旧,来去无踪,连官兵也拿他们没办法。

至于万宝阁,为了减少损失,只能改走陆路,绕道西楚或者东凌,时间漫长不说,还要防着被两国官兵发现,往往一年才能走个一两趟。可以说,因为这群河盗的存在,渭河南岸那些大墓几乎算是废了,收入大减,令万宝阁头痛不已。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守门人走出来道:“我家老板请二位姑娘去正堂一叙。”

夏月心中一定,道了声谢后,扶了慕千雪随引路下人来到正堂,刚一进去,便瞧见一名体形富态的男子正在那里徐徐饮着茶,正是这万宝阁的老板,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鹰眼勾鼻的中年人,慕千雪记得,是两个月前负责《风后八阵兵法图》那场拍卖的拍卖师。

慕千雪走到正堂,敛袖一礼,“见过万老板。”

“免礼。”在示意慕千雪落座后,万老板目光在她身上一扫,道:“两个月前,我有事离开金陵,归来后,听说有一位姓慕的蒙面姑娘与江宁张家的公子竞拍《风后八阵兵法图》,可是姑娘?”

慕千雪在椅中欠一欠身,“正是小女子,让万老板见笑了。”

万老板呵呵一笑,“慕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万某佩服还来不及,何来见笑二字。”说着,他目光灼灼地道:“听底下人禀报,姑娘说有办法解决渭河之祸,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