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统领默然不语,看这样子,他们应该是逃去了九王那里。只是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会来抓人,除非…有人告密,但自己刚一领旨就立刻赶过来了,带来的三十人又都是跟随多年的心腹,根本没机会也没可能告密。 

巧合?这个念头还未完全浮现便被他给否决了,三更半夜,一个女子跑去男子府邸相见,绝对有问题。

只是任他怎么思索,都想不出是谁告的密,干脆不想了,当务之急,是抓到慕千雪。

想到此处,禁军统领喝道:“留下几人看守此处,其他人随我去穆王府。”

很快,他带着二十余名禁军来到高大气派的穆王府,叩门不久,便有门房出来,能在穆王府当差的,自有几分眼力,一眼便认出了禁军统领,忍着心中的惊异打了个千儿,“统领大人今夜怎么得空过来?”

若换了往日,禁军统领还会与他客套几句,这会儿径直道:“九王可在府中?”

“王爷在,不过…”门房话未说完,禁军统领已是打断道:“我有要事见九王,你速去通报。”

门房赔笑道:“王爷这会儿已经歇下了,统领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吧。”

禁军统领朝昭明宫的方向拱一拱手,冷声道:“我奉陛下圣命而来,你让我明日再来?”

听到“圣命”二字,门房吓了一跳,赶紧入内通禀,在他进去后,禁军统领唤过一名禁军,低声道:“你带几个人过去守住后门,不要让他们有机会送走璇玑公主。”

在禁军领命离去后不久,东方泽披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这大半夜的,李统领怎么有兴趣来本王府上?”

“深夜叨扰,还望王爷恕罪。”虽有圣命在身,面对这位亲王,李统领也不敢过份托大。

“罢了。”东方泽不在意地挥一挥手,询问道:“你说奉陛下圣命而来,可是召本王入宫觐见?”

李统领摇头道:“陛下口喻捉拿璇玑公主入宫。”

一听这话,东方泽眉头顿时拧了起来,“既是捉拿璇玑公主,你们来本王府上做什么?”

“卑职刚刚去过慕宅,璇玑公主不在那里,听慕宅的人说,公主来了王爷这里,还请王爷将璇玑公主交给卑职,好让卑职回去覆命。”说话之时,李统领一直盯着东方泽,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些异常,可惜除了惊讶之外,再无其他。

“本王怎么不知道公主来了府中?”说着,东方泽对站在一旁的门房道:“公主来过吗?”

门房赶紧躬身道:“回王爷的话,小人今日一直守着府门,并未见璇玑公主。”

东方泽微一颔首,道:“李统领都听到了,璇玑公主并未来过,你还是去别处寻找吧。”

李统领哪肯离去,沉声道:“璇玑公主是陛下指名捉拿之人,王爷虽然身份尊贵,却也担不起抗旨包庇的罪名。”

东方泽拂一拂衣裳,凉声道:“本王说得清清楚楚,璇玑公主不在府中,何来抗旨包庇四字?”

李统领迎向他略有些冰冷的目光,“既是这样,想必王爷不介意卑职入府搜查

听得这话,东方泽脸色倏然一沉,盯了一身盔甲的李统领,“李统领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第一卷 第两百七十四章 不得入

第两百七十四章 不得入

莫说,东方泽冷下脸来还真有些渗人,连李统领也不禁生出一丝退缩之意,咬牙道:“圣命难违,还请王爷见谅!”

东方泽绕着他徐徐走了一圈,“陛下圣喻,是让你捉拿璇玑公主,可没说许你搜查穆王府;李统领,念你我同朝为官的份上,你现在退去,本王既往不咎,否则明日上朝,本王必将此事奏禀陛下;到时候…”他指一指李统领身上的二品武将官服,面无表情地道:“你这身衣裳恐怕就保不住了。”

李统领踌躇半晌,咬牙道:“得罪了!”说着,他朝身后的禁军挥手道:“进去搜!”

禁军还未有所动作,耳边已是传来一声厉喝,“我看谁敢!”

东方泽面色铁青地挡在府门口,令一众禁军不敢妄动,在扫视了一圈后,落在李统领面上,眸中寒意凝成一把把利刃,似要将他刺穿一般,“你一无陛下手谕,二无确凿证据,就下令搜本王府邸,好大的能耐啊!”

“卑职也是迫不得已,还请王爷体谅!”

东方泽气极反笑,“你都踩到本王头上了,还要本王体谅,李统领脸皮怕是比这金陵城的城墙还要厚上几分,难怪这些年禁军屡屡出事,有你这么一位统领在,想不出事也难。”

李统领被他这番挟枪带棒的话刺得面红耳赤,忍了气道:“王爷既然没有窝藏罪犯,又何必怕卑职搜查。”

“合着你的意思,不论是阿猫阿狗来了,穆王府都得打开大门,由着进出是不是?”东方泽讽刺起人来,可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李统领面皮涨红如鸽血,好半晌方才挤出一句话来,“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东方溯冷笑一声,指着那块写着“穆王府”三个大字的匾额,一字一句道:“你们一个个看清楚了,这块匾额是先帝所赐,谁今夜胆敢强踏入穆王府一步,就是对先帝不敬,其罪——当诛!”

一众禁军包括李统领听到他这番掷地有声的话,皆是心中一颤,双脚重若千多钧,怎么也抬不起来。

李统领到底不敢与东方泽硬碰硬,几经思虑,这口气软了下来,拱手道:“卑职只是奉命行事,绝非存心要与王爷过不去,还望王爷息怒。”

东方泽不假辞色地道:“好一句奉命行事,难道皇兄下旨让你搜查穆王府了吗?”

“卑职…”李统领刚一张口,他已是不耐烦地摆手道:“行了行了,本王懒得与你多费唇舌,你走吧。”说着,他拂袖回府,命令门房关起府门。

望着那两扇缓缓合起的朱红大门,一名禁军在李统领耳边低声道:“统领,真就这么算了?”

李统领正憋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听到这话,一个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不算还能怎么办,你闯进去吗?”

禁军哪里敢接这话,灰溜溜地低着头,李统领神色阴晴不定地盯着悬在朱红大门两边的灯笼,灯笼上面的“穆王”二字格外刺眼。

良久,他狠狠一咬牙,道:“你们在这里守着,别让穆王有机会把人送我,我这就入宫禀告陛下。”

在他离去后,大门另一端窥视的人匆匆离去,一路奔到后院的一间厢房中,里面除了东方泽之外,还有几个人在,正是李统领一心想要抓获的慕千雪一行。

门房打了个千儿,小声道:“王爷,李统领走了,但禁军还在外面围着,公主现在出去,必会被他们发现。”

夏月咬一咬银牙,道:“看样子得从后门走才行。”

东方泽面色凝重地摇头,“李统领为人小心谨慎,不然皇兄也不会将禁军交给他掌管,怕是早就在后门安排了人手。”说着,他看向慕千雪,“看这样子,得委屈公主在我这里待上一阵子了。”

慕千雪紧紧蹙了蛾眉,“我倒是没什么可委屈的,只是李统领这次没有找到我,必不会罢休,万一当真请来圣旨,九王可就挡不住了。”

东方泽弹一弹云锦弹墨长袍,神色倨傲地道:“其他王府我不知道,这里…皇兄必然不敢下旨搜查。”

徐立奇道:“这是为何?”

门房笑着代答,“徐哥儿不是咱们王府的人所以不知道,这穆王府的牌匾是先帝亲书,是所有王府里的独一份,除非陛下甘冒不敬先帝的大不讳,否则绝不敢下旨。”

听得这话,徐立松了一口气,一脸欣喜地道:“这么说来,咱们可以安心待在这里的?”

“这是自然。”东方泽傲然道:“整个金陵城,没有比本王这里更安全的了。”

慕千雪却不像他们这般乐观,凝声道:“陛下此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算无法明着下旨,他也一定会想办法进府搜查。”

东方泽不以为然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在,就一定会保公主无恙。”

夏月疑惑地道:“明明来穆王府一事,只有咱们几个知道,这李统领怎么就追到这里来了?”

徐立猜测道:“应该是咱们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人瞧见了。”

夏月懊恼地叹了口气,却也没办法,已经发生的事情多说无益,有那功夫,倒不如赶紧想想怎么破眼前的困局。

“话说回来,皇兄无端端的为何要捉拿公主,究竟出什么事了?”刚才还没说几句话,李统领就来了,他根本没时间问这个。

慕千雪轻轻一叹,“陛下已知是我在为睿王谋划。”

“什么?”东方泽豁然起身,难以置信地道:“皇兄他…他怎么会知道?”

“我也不清楚。”慕千雪回忆道:“刚才我正准备歇下,一柄飞镖射了进来,上面钉着一张纸。”

随着她的话,夏月将一张纸递给东方泽,上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字:陛下已知你底细,禁军将至,速逃!“

东方泽惊疑不定地盯着那张纸,良久,他抬头道:“公主可知这个人是谁?”

“不知道,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传书相告。”慕千雪将东方溯大婚之日,有人借珍珠传信一事说了一遍,迟疑道:“这人对陛下如此了解,当是陛下身边之人无疑,但…我不敢肯定。”

第一卷 第两百七十五章 覆命

第两百七十五章 覆命

虽然慕千雪只说了半句,但东方泽本就是心思通透之人,哪里会不明白,“公主说怀恩?”

慕千雪尚未言语,夏月已是连连摇头,“奴婢听人说过,陛下还未登基之时,不怀总管就与他走得极近,怎么可能背叛陛下。”

慕千雪垂目盯着露在裙裾外的小小鞋尖,“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但除了怀总管,我想不到第二个。”

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任东方泽怎么思索,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将它搁在一边,“很晚了,公主早些歇息吧,皇兄那边我会应付,你不必担心。”

慕千雪听着窗外唧唧不止的夏虫鸣叫,叹然道:“应付得了一时,应付不了一世,还是得设法离开才行。”

一听这话,东方泽顿时急了,“这三更半夜的能去哪里,万一被禁军发现怎么办?”

慕千雪心中也没底,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留在穆王府,必会给东方泽带来无穷祸患,甚至是…杀身之祸!

“但是…”

“没什么可但是的。”东方泽打断她的话,不容拒绝地道:“总之公主就安安心心待在这里。”说着,他又挤眉弄眼道:“七哥回来,知道我没照顾好公主,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慕千雪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无奈地道:“既是这样,就叨扰九王了。”

见她答应,东方泽神色一松,道:“公主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院子里的下人,他们都是我差使多年的心腹,绝不会泄露半分,待会儿我再让人送几套合你们穿的换洗衣裳来。”

夜色沉沉,昭明宫在冷月寒光下犹如一头沉默的巨兽,在黑暗中虎视眈眈,伺机把人吞没。

一道人影在朱漆宫门前停下,看守宫门的禁军看到来人,肃然行礼,“参见统领。”

李统领没理会他们,径直走了进去,借着月光一路来到承德殿,守在殿外的怀恩看到他过来,连忙迎上来,瞧见他身后空无一人,满面诧异地道:“统领大人,璇玑公主呢?”

“一言难尽。”李统领简单应付了一句,道:“陛下可在里面?”

怀恩点头道:“陛下说了,统领大人您回来直接进去就行了,不必另行通传。”

“多谢怀公公。”李统领匆匆拱一拱手,快步走了进去,东方洄以手托额,闭目坐在椅中,龙涎香的香气充斥在大殿每一个角落。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福圣安。”李统领的声音令东方洄微微睁开双目,淡漠道:“把人带进来。”

李统领咬一咬舌尖,颤声道:“臣办事不力,请陛下治罪。”

东方洄倏然睁开双目,坐直了身子道:“怎么回事?”

李统领将穆王府门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满面委屈地道:“穆王拿先帝御笔亲题的匾额来压臣,臣实在没办法。”

东方洄目中射出一个灼热的怒火,“你确定璇玑在老九那里?”

李统领小心斟酌着言辞道:“臣未曾亲眼看到璇玑公主进穆王府,但如果九王心中没鬼,为何不让臣进府搜查。”说着,他又急急道:“陛下放心,臣已经让人守住穆王府前后府门,除非璇玑公主肋生双翅,否则绝对逃不走。”

东方洄面色稍霁,冷声道:“璇玑怎么会去老九府中?”

“按慕宅那名侍女所说,璇玑公主只比臣早离开慕宅一刻钟,臣在想…”李统领大着胆子说出心中猜测,“会不会是有人泄露了这次抓捕,令她有机会逃走。”

随着他这句话,东方洄眸中仅有的温度也冷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李统领,后者浑身战栗,伏首触地,万般惶恐地道:“臣一接到怀总管代传的口喻,就立刻带人过去,绝对没有与旁人说起一个字,否则臣也不将与陛下说这些,求陛下明鉴!”

东方洄当然不会怀疑他,而是想到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可怕到他稍稍一想,就满身冷汗。

在李统领的冷汗在地上滴出一个小小的水泊后,东方洄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出了这个殿门,不得与任何人说起此事,若让朕听到一言半句…你这禁军统领也就不用再当了。”

“臣谨遵陛下之命!”李统领赶紧答应,过了一会儿,他试探道:“陛下,穆王府那边…”

“此事朕自有打算,退下。”听得这话,李统领如逢大赦,赶紧躬身退出了承德殿,夜风一吹,竟是打了个哆嗦。

怀恩瞧见他出来,连忙拉住道:“统领大人,陛下不是让你去抓璇玑公主吗,怎么不见人?”

李统领举袖拭一拭额上的冷汗,“被她给逃去了九王府,九王那边不肯交人,我也没法子。”

怀恩满面惊诧地道:“据咱家所知,这璇玑公主乃是一介弱质女流,竟能在李统领眼皮子底下逃走?”

李统领刚要说可能是有人通风报信,想起东方洄的话,赶紧咬住舌头,谎称是忘了守住后门,让她有机会逃走。

怀恩点头之余,又道:“那陛下怎么说?”

李统领摊一摊手道:“还能怎么样,人在九王府,只能问九王去要人,但我看陛下颇有顾忌。”

怀恩叹道:“九王是诸王爷之中头一份的尊贵,他那王府又是先帝御笔亲提,就算是陛下,也不好直接下旨搜府,这件事实在不好办。”

“可不是这个道理嘛。”说都会,李统领好奇地道:“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人,可知陛下为何要连夜开启宫门抓捕一个女流之辈。”

“陛下的事情,咱家可不敢说,咱家只能告诉统领大人,此女远不像咱们表面所见的那么简单。”

李统领知道怀恩嘴严,既然说了“不敢”二字,就绝对不会再说,只得怏怏离去。

在他走后,怀恩转过身默默盯着六扇交花殿门以及里面透出来的灯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浓重,星月被乌云所遮,时隐时现,树上的夏蝉还在不知疲惫地叫着,一声接一声,不分昼夜。

第一卷 第两百七十六章 冬梅

第两百七十六章 冬梅

静芳斋中,陈氏静静跪在正殿中,这个姿势,她已经维持了两个时辰之久,在她身后,是静芳斋的下人,烛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苍白的脸庞。

卫太后端坐上首,捧了一盏碧罗春徐徐抿着,茶香自盏中徐徐散开,没入静滞的空气中。

随着茶盏搁落的声音,卫太后凝声道:“还不肯说吗?”

“臣妾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太后了,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陈氏垂目轻语,神色一如既往的恭顺。

卫太后默默望着她,良久,她忽地道:“从玉,你我相识多久了?”

陈氏略略一想,道:“臣妾初随先帝时,是文景十七年,距今已有二十六年,与太后相识亦是二十六年。”

卫太后微一颔首,“这二十六年来,哀家待你如何?”

陈氏恭声道:“太后待臣妾恩重如山,昔日种种照拂,臣妾点滴在心头,未有一刻忘记。”

“好一句点滴在心头。”说话时,卫太后脸上漫出一抹看似恬淡宁静的笑容,却令正在偷眼觑她的冬梅浑身一冷,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当年后宫众多嫔妃之中,哀家与你最投缘,多年来亲如姐妹,从不分彼此,自问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结果呢?”卫太后满面痛惜地摇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蒙骗哀家,未有半分真心相托,如今更想谋夺皇帝之位;陈从玉,你实在太令哀家失望了。”

陈氏伏首,钗环碰撞于地,传来清脆的响声,“先帝重病之时,确是臣妾在旁照顾,但由始至终,先帝都没有提过神机营之事;再者,溯儿资质愚钝,不堪大任,先又怎么会交神机营交给他,臣妾不知是谁与太后说得这些,但此人必然用心不善,太后切莫着了他的当。”

周宁冷笑道:“陈太妃果然能言善辩,可惜紫事铁证如山,纵然是舌绽莲花也没用,奴才劝您一句,赶紧说出实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氏举眸望向周宁,平静地道:“你说铁证如山,这证据在哪里?”

周宁张一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刚才那话,是为了吓唬陈氏说出实话,哪里真有什么证据。

“从玉。”卫太后眸中寒气煞人,一字一句道:“你现在供出实情,哀家尚可念着往日情谊,饶你与溯儿不死,否则…你就是在逼哀家动手!”

冬梅听出她话中的森森杀意,慌忙膝行上前,伏首道:“启禀太后,太妃在承德殿侍候先帝之时,奴婢也在,奴婢可以做证,先帝确确实实没有提起过神机营,请太后明察!”

卫太后没有理会她,只是默默望着陈氏,良久,一声叹息自她唇间逸出,“冥顽不灵,看来哀家这番苦心是白费了,也罢,尹秋。”

尹秋神色一凛,躬身道:“奴婢在。”

卫太后敛去眼底最后一丝温度,漠然道:“给哀家仔仔细细搜查静芳斋,一处都不要漏了。”她伴驾将近三十年,对承帝的心思再了解不过,神机营的传承意味着在承帝心中,东方溯才是应该坐在承德殿的那个人,只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改成了东方洄,在这种情况下,承帝极有可能留下了什么制约他们母子的东西,譬如…遣诏。

她忍气吞声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拥有今时今日的无上尊荣,谁都休想从她手中夺走!

东方溯外冷内热,心思不深,倒是陈氏,往日只觉得她深知分寸,不争不抢,细细想来,自己竟从未真正看透过她;承帝若果真留下遣诏,必是在陈氏手中。

“谨遵太后懿旨。”尹秋肃声答应,领着宁寿宫带来的七八个人将静芳斋里里外外都搜了遍,连下人房也没有放过。

尹秋面色阴郁地走进来,低声道:“启禀太后,没有任何发现。”

听到这句话时,冬梅眼底掠过一丝松弛,虽只是一瞬间,却被卫太后瞧在眼里,后者不动声色地道:“小德子回来了吗?”

在来静芳斋之前,卫太后派了人去睿王府,虽说东西在东方溯手里的可能性不大,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放过。

“还没有,算算时间应该快了。”话音未落,一名内监在门口行礼,正是卫太后刚刚提及的小德子,他走到卫太后身边,低低说了几句。

“知道了。”在挥手示意小德子退下后,卫太后盯着冬梅片刻,凉声道:“将她带去宁寿宫。”

陈氏一惊,连忙道:“太后,冬梅什么都不知道,还请您不要为难她。”

卫太后唇角微扬,有细细的皱纹在唇边若隐若现,不论怎样保养,终归是五十余岁的人,不比青春少艾之时,“只要她如实回答,哀家自不会难为于她。”

不论陈氏如何担心,只能眼睁睁看着卫太后将冬梅带走。

夜色茫茫,裙裾在残留着一丝炎热的石板上拂过,偶尔触到旁边的草丛,惊动藏匿在草丛里的夏虫,慌忙窜走。

宁寿宫用的是清一色无烟无味的销金硬烛,故而虽然殿内点了洋洋几十枝,明亮如白昼,却闻不到一丝烟气。

尹秋在扶卫太后落座后,走到紫檀长几前,舀了一勺厚重的檀香放入日夜不熄的香炉中;很快,缕缕轻烟自香炉盖上一个个椭圆的孔洞中升起,散入空气之中。

卫太后接过小德子递来的茶却不饮,只是垂目望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冬梅,许久,她道:“可知哀家为何要带你来宁寿宫?”

冬梅盯着自己倒映在金砖上的影子,木然道:“奴婢不敢妄自猜测太后圣意。”

“不敢?”卫太后低低一笑,扬眸道:“你都敢帮着陈氏欺瞒哀家,还有什么不敢的。”

“不论是太妃还是奴婢,都对太后敬若神明,断不敢有一丝欺瞒,太后切莫被那些居心不善的小人所蒙蔽。”

卫太后扶一扶髻上的白玉双凤簪,微笑道:“究竟是谁蒙蔽哀家,哀家心里清楚得很。”

第一卷 第两百七十七章 祸及满门

第两百七十七章 祸及满门

渐渐浓郁的檀香丝丝缕缕钻入鼻中,不知为何,本该宁神静心的檀香,却令冬梅心浮气躁。

“冬梅。”这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字眼却令冬梅激灵灵一颤,不由自主地应道:“奴婢在。”

“前阵子哀家听陈太妃说起,你弟弟成亲多年无所出,今年方才生了一对龙凤胎,算算日子,这会儿差不多满月了吧?”

冬梅摒了摒纷乱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道:“回太后的话,昨日刚刚满月。”

卫太后温然一笑,“生孩子不稀奇,但能够诞下龙凤胎的少之又少,这样的人家,大多是祖上积了厚德,福荫子孙。”

冬梅猜不透卫太后突然说这些的用意,低着头没有说话,大殿安静异常,连烛泪淌落在紫铜烛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经历数代,方才有今日的福报,你虽入了宫,但仍是赵家子孙,若因为你一人,而令赵家从此断子绝孙,来日九泉之下,你有何颜面去见赵家列祖列宗?”

冬梅脸色发青,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哪里还会不懂,卫太后分明是拿赵家一族的性命,威逼她供出陈氏之事。

“哀家知道你对陈太妃忠心,为了侍候她,至今未曾婚嫁,但你也得为自己,为赵氏一族考虑考虑;只要你说出实情,哀家不止赦你无罪,还可以保你与赵氏一族至少三代富贵。”

周宁在一旁接过话,“太后念你是受陈氏所迫,方才慈悲为怀给你这份恩典,你可要莫要负了太后这番苦心。”

冬梅紧紧咬着下唇,一边是跟随了二十多年,待她如亲妹的主子,一边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她该怎么办?

尹秋叹息道:“我知道陈太妃待你不薄,但你侍候她这么多年怎么也够还了,难道你还真想看到赵家满门灭绝吗?”

冬梅低头不语,因为太过用力,下唇被咬得渗出血来,缓缓滴落在碧水绿的衣衫上,化为一点暗红印记。

卫太后也不催促,端过一旁茶水徐徐饮着,凤口衔下的白玉珠子在烛光下宝光流转。

人性都是自私的,她相信冬梅会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随着烛泪不断淌落,燃了大半夜的蜡烛越来越短,在剩下拇指长短时,有宫人取来新的销金硬烛,一枝接一枝换上。

在殿中蜡烛焕然一新之时,卫太后的声音缓缓响起,“如何,想好了吗?”

听着这犹如催命符一般的话,冬梅俯身磕头,“奴婢家人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求太后开恩,不要牵连他们。”

“决定牵连与否的,从来都不是哀家,而是…”卫太后折了一朵入夜前新摘的紫罗兰,亲自簪在她鬓边,“你!”

冬梅抬起颤抖不止的手抚着鬓边的紫罗兰,涩声道:“若奴婢可以做主,又何必跪在此处。”在短暂的停顿后,她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迎着卫太后的目光,缓缓道:“三代富贵自然是好,但违心冤枉太妃得来的富贵,请恕奴婢无福消受。”

卫太后的笑容僵在唇边,周宁脸色一变,走过去用力甩了冬梅一巴掌,厉喝道:“好个不识抬举的贱婢,真以为太后不敢杀你吗?”

冬梅望着被甩落在地的紫罗兰,怆然笑道:“太后手握生杀大权,杀奴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岂有‘不敢’二字,但正如奴婢刚才所说,就算是死,奴婢也绝不会冤枉太妃。”

周宁待要再言,被卫太后阻止,后者盯着她缓缓道:“倒是哀家低估了你对陈氏的忠心,既然你要做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那哀家成全你。”顿一顿,道:“尹秋,去京兆府传哀家懿旨,冬梅协从陈氏谋乱,罪及三族,着将赵氏三族之内的人,全部押赴刑场,立即处斩,不论男女老幼,一个都不许放过”

卫太后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言语令冬梅浑身战栗,伏在地上“呯呯”磕头,“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人的错,奴婢愿受任何责罚,只求太后高抬贵手,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卫太后能走到今日,成为后宫第一人,自是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莫说只是磕几个头,就算冬梅这会儿死在宁寿宫中,也不会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