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雪拨一拨耳下的银珠坠子,漠然道:“当然不会,只是…所有一切,都在你们的算计之中,不是吗?” 

张启凌蹙眉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慕千雪一言不发地走到窗前,在一声长长的叹息后,她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道:“张,是东凌皇姓;启,代表东方;凌,则代表东凌;殿下,我可有说错?” 

听到这里,张启凌神情终于冷了下来,片刻,他忽地笑了起来,拍手道:“不愧是璇玑公主,竟然识破了我的身份,佩服!佩服!” 

此时,炭火已经烧了起来,室内温暖如春,养在盆中的水仙被暖气一薰,更是娇艳欲滴,暗香浮动。 

慕千雪眸底掠过一丝痛意,“若我能够早一些想到,十五就不会死,金陵城也不会乱到今日这一步。” 

张启凌唇角一勾,盯着她道:“你是怎么察觉我身份的,我自问一直掩饰得很好,多年来,无人识破。” 

“可还记得上次在街上相遇,你遨我去茶楼小坐?” 

张启凌颔首道:“当然记得,怎么了?” 

慕千雪垂眸望着他在桌上轻叩的手指,“当日,你在茶楼饮茶时,曾有一次在茶水入口之前,用小指碰了一下茶水;东凌与北周、西楚这几国不同,少有干净的水源,许多河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蕴有或少或多的毒素,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毒,所以东凌人一直都有在小指藏银线试毒的习惯。你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你也是东凌人!” 

张启凌叩着桌面的手指一顿,苦笑道:“原来如此,真是百密一疏。”其实他来北周多年,早就能够完美无瑕地扮演江宁公子张启凌这个角色;只是当日一时心神失守,方才会不慎露出自幼养成的习惯。 

寂静片刻,他又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东凌皇子?” 

“我并不知道。”在张启凌诧异不解的目光中,慕千雪静声道:“我只是猜测而已,如今看来,并没有猜错。” 

张启凌一怔,旋即失笑道:“看来我又让你算计了一回。”说罢,他拂袖起身,拱手重新见礼,“东凌四皇子张启凌见过慕贵妃。” 

慕千雪瞳孔微微一缩,他果然对自己的身份一清二楚,“十五是你杀的?” 

张启凌眉头微微一蹙,旋即已是舒展开来,掸一掸袖口,不以为意地道:“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自然不能继续活着。” 

“你果然在替恭王出谋划策,若我没有猜错,召藩王入京逼宫,应该也是你的主意,不过想来恭王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张启凌微笑道:“我不过是在他身后推了一把而已,若他没有不臣之心,不论我做什么都是无用。” 

慕千雪缓步走到他身边,逼视着他,一字一顿道:“陛下身中邪术,宠信妖道,令百官不满;卫氏以此为由,召藩王入京,逼宫夺位,而你与你身后的东凌,则趁着金陵大乱,坐收渔翁之利!” 

迎着她冷厉如刀锋的目光,张启凌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你还少说了一样,就是九王手里的兵符,当八位藩王军队与他召集来的士兵自相残杀之后,北周多年积蓄的兵力将会消耗得七七八八,再无能力抵抗我国进攻,金陵城也好,江南也罢,都将成为我东凌的疆域,北周之名…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在他的注目下,慕千雪嫣红的双唇突地一弯,“是吗?”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七虫七花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七虫七花

张启凌微微眯着眼睛,“我知你聪明过人,但终归只是一个凡人,大势之下,你已无力回天!” 

他的话,令慕千雪笑意又深了几分,“凭我一人之力自无力回天,可若有四殿下襄助,又另当别论。” 

“我?”张启凌满面愕然地指着自己,旋即已是大笑不止,震落了窗外树枝上本就摇摇欲坠的积雪,待得止了笑声后,他讽刺地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不要忘了,我来金陵,就是为了夺取北周江山。” 

他无疑在意慕千雪的,否则当初在万宝阁里,也不会对东方洄隐瞒慕千雪的事情了,但这份在意还不足以让他放弃对皇位的争夺。 

慕千雪低头一笑,折了一朵含蕊盛放的水仙花轻嗅,青袖拂动,似一片轻云翩然,“你一定会帮!” 

张启凌轩一轩剑眉,似笑非笑地道:“哦?且说来听听。” 

慕千雪正要说话,胸口忽地涌起一股难言的烦恶感,几乎要呕出来,费了极大的劲方才将之压下去,暗自吸了一口气,冷冷笑道:“四殿下不妨先看看自己的左手。” 

张启凌下意识地低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左手布满了黑黑的细线,犹如一张黑色的蜘蛛网,极是渗人;看仔细了之后,方才发现这些黑色细线根本就是一条条筋络,只是从原本的青色变成了诡异的黑色。 

胭脂看到这一幕,脸色大变,不等张启凌言语,已是指了慕千雪厉喝道:“你对公子做了什么?” 

慕千雪徐徐转着指尖的水仙,淡然道:“你们对陛下做了什么,我就对你们做了什么;以眼还眼,以牙报牙,并不为过!” 

胭脂眼底骤然掠过一道凶光,伸手道:“不想死的话,就立刻把解药交出来!” 

慕千雪徐徐一笑,望着地上各自细长的影子,声音轻缓而坚定,“只要四殿下平息金陵之乱,我自会交出解药;否则…请四殿下为陛下殉葬了!” 

“你敢!”胭脂大恨,五指如钩,上前一把攥住慕千雪细长的脖颈,一字一顿地道:“立刻交出解药,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慕千雪忍着颈间的疼痛,艰难地道:“你只管杀就是了,但我提醒你一句,我死了,张启凌就一定活不了!” 

“你!”胭脂心中恨极,却又顾着张启凌,不敢真下杀手,正在此时,耳边传来张启凌的声音,“回来。” 

胭脂冷哼一声,恨恨瞪了慕千雪一眼,收手回到了张启凌身边,后者盯着慕千雪在临窗天光下泛着淡淡青色的尖长指甲,淡漠道:“你在指甲抹了毒?” 

自从慕千雪进来后,他唯一与之接触的,就是那次咳嗽,当时他更被慕千雪掐破了皮肤,流了点血,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中毒了,只是他满腹心思都在慕千雪身上,根本没想到她会使这样的计策。 

慕千雪抚过颈间殷红的指印,微笑道:“若非如此,我怎敢向四殿下提要求?” 

室中极是安静,几乎能听到雪落在地上的细微声响,端视良久,张启凌凛然一笑,嘲讽道:“你真以为区区一点毒药就可以制住我了,不要忘了,在我身边还有一个安大夫,他医术如何,你最清楚不过。” 

听到这句话,胭脂目光一松,是了,安大夫最擅长解毒,又正好在金陵城中,一定能够化解公子体内的毒。 

慕千雪笑意如实,神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安大夫医术超凡,确为一代神医,只是…就像四殿下之前说的,你我都不过是一个凡人,安大夫也不例外,我想…他没可能在两天之内,研制出七虫七花的解药。” 

听到“七虫七花”四字,张启凌脸庞一阵扭曲,下一刻,紧紧攥住慕千雪蓄着尖长指甲的素手,目光狠厉地逼视着她,“你再说一遍!” 

慕千雪忍着指骨传来的剧痛,冷笑道:“天下毒花毒虫不下百种,想要调配出解药,至少需要十日,可是你体内的毒,不出两日就会彻底发作,别说安大夫,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张启凌眼角狠狠抽搐着,手上又用了几分力,“告诉我是哪七种毒虫与毒花。” 

慕千雪疼得面色微微发白,“我说了,只要你平息金陵之乱,并且离开金陵城,我就会交出解药,反之…就请四殿下永远留在这金陵城里吧。”说着,她清凌凌一笑,“有四殿下陪葬,也算不亏了。” 

“你敢!”胭脂大怒,恨恨地盯着她,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慕千雪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公子若有半点损伤,我必将你千刀万剐,生死两难!” 

慕千雪毫不在意地迎向她恨毒的目光,“我虽是一介女流之辈,却也懂得威武不能屈的道理,若不答应,就只有两败俱伤一个结局,绝不会有第二个!” 

胭脂连连冷笑,“好一句威武不能屈,我就先砍下你一根指头,看是否当真如此硬气!”说着,她抽出随身匕首,狠狠往慕千雪手指挥去,带起一道幽冷绝厉的寒光,这一下若是斩实了,慕千雪非得断指不可。 

慕千雪没有躲闪也没有呼喊,只是紧紧抿着唇,在踏进客栈之时,她就知道,这是随时能把她吃得尸骨不剩的龙潭虎穴,也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想解金陵之危,想救东方溯…就只有这一条路! 

在寒光离慕千雪还有一寸距离时,胭脂被人紧紧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抓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启凌,手指肌肤下一道道黑线蜿蜒如蛇,令人头皮发麻。 

胭脂诧异望向眸光深沉如暗夜的张启凌,“公子?” 

张启凌神色复杂地道:“退下!” 

胭脂怔怔望了一会儿,忽地明白过来,急得直跺脚,“她都这样害您了,您还要护…” 

“我叫你退下!”张启凌森森打断,眉目冰冷似窗外簌簌而下的冬雪,胭脂终是不敢违逆,用力一咬贝齿,不甘地抽回了手,退到一边,但目光并不曾离了慕千雪左右。 

张启凌默视片刻,终有声音缓缓响起,“为了他,你连南昭的仇也不打算报了吗?” 

慕千雪身形微微一颤,很快便又平静下来,静声道:“若不是他,我根本不可能活到今日,复仇二字,更是无从说起;一命还一命,不是很正常吗?” 

张启凌目光在她脸上徘徊,沉声道:“若我答应得势之后,为你踏平西楚,复立南昭呢?” 

“多谢四殿下的好意,不过…”慕千雪眉目一横,冷声道:“殿下今日可以布局害陛下,明日自然也可以出尔反尔。”

第一卷 第三百九十章 私刑

第三百九十章 私刑

张启凌双手微微一紧,沉眸道:“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如此不值得相信的吗?”

慕千雪不知是否自己眼花,竟在他眼中看到一抹受伤的痕迹,“我寻不出相信你的理由;再者…”她轻吸一口气,凝声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会答应。”

张启凌瞳孔倏地一缩,“因为东方溯?”

慕千雪没有回答,但已是最好的答案,张启凌紧紧攥着十指,任由指甲掐进掌心,留下一个个殷红的印子,“他一人性命,难道比你父母至亲,比南昭千千万万的百姓的冤屈还要重要吗?”

慕千雪眼眸一红,低低道:“是我对不起父皇母后,对不起屈死在西楚屠刀下的南昭百姓,待我死后,必会去他们面前赔罪,但是现在…”她抬眸,神情坚定沉肃,“我只想保住他,保住他的江山!”

张启凌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他拂袖转身,冷声道:“把她关起来,严加看守!”

胭脂唇角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将慕千雪押了进去,再次回来,安大夫已经在了,正在替张启凌施针;这会儿功夫,黑线已是蔓延到了手肘的地方,瞧着越发骇人。

待施完最后一针,安大夫沉声道:“我已经暂时替公子抑住了毒性,应该可以多拖一日。”

胭脂闻言,连忙问道:“那解药呢?”

安大夫神色一僵,苦笑道:“想要从数百种毒虫毒花之中,要找出公子所中的七种毒虫以及毒花,说一句大海捞针也不为过;就算我不眠不休,也至少要十日。”

听到他与慕千雪相同的言语,胭脂心沉到了谷底,下一刻,她已是拼命摇头,“不会的,你是神医,一定有办法救公子,一定有!”

安大夫叹息道:“唯今之计,只有两个法子,一是问出七虫七花的配方,二是…”

胭脂等了半天不见他说下去,心急地催促道:“是什么,快说!”

安大夫还未言语,张启凌已是沉声道:“斩断这只手臂是不是?”

安大夫颓然点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一旦素性扩散全身,就算斩下手臂也没用了,所以殿下要早做决定。”

“不行!”胭脂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公子身份尊贵,怎可断手?再者,一旦公子肢体损伤,就算如愿夺取北周,恐怕皇上也不会传位给公子,你再想想办法。”

安大夫黯然道:“七虫七花算不得最毒,却是世间最难解的毒,除非有配方,否则实在是没法子。”

张启凌挥一挥手,道:“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二人答应一声,先后退了出去,在关上门后,胭脂眸底闪过一丝狞色,转身往关押着慕千雪的那一间走去,离得并不远,只隔了三间客房。

门口守着一个小厮,看到她过来,恭敬地欠了欠身,“胭脂姑娘。”

胭脂漠然道:“我奉公子之命,来问她几句话,开门。”

“是。”小厮知道她是张启凌的心腹,没有丝毫怀疑,当即开了门锁让她进去。

慕千雪正望着桌上一盏微弱的油灯出神,看到胭脂进来,眉心微微一蹙,已是猜到了胭脂的来意,淡然道:“你不必白费力气,我是不会说出七虫七花配方的。”

“啪!”胭脂走到她身前,不由分说地一掌掴过去,她是习武之人,出手又狠又快,慕千雪根本来不及闪避,生生挨了她一掌。

胭脂目光阴沉地道:“公子说了,只要你肯说出是哪七种毒虫哪七种毒花,就饶你不死,就连东方溯的性命也可以设法保全。”

慕千雪盯了她片刻,忽地低低笑了起来,胭脂被她笑得心烦意乱,喝斥道:“你笑什么?”

慕千雪缓缓止了笑,捂着红肿痛刺的脸颊讽刺道:“你这样阳奉阴违,就不怕张启凌知道后,不肯饶你吗?”

见她一开口就戳穿了自己的谎言,胭脂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极是难看,好半晌,她吸一吸气,道:“我的事不必你操心,你只要交出七虫七花的方子就可以了。”

慕千雪摇头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除非…”话音未落,一柄寒芒四射的匕首已是架在她颈上,耳畔响起胭脂阴恻恻的声音,“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可不是公子,不会对你怜香惜玉。”

面对她的威胁,慕千雪淡定如常,“不论谁来问我,我都是一样的回答,你若听不惯,只管动手就是了!”

胭脂气得脸色发青,要不是公子性命还攥在她手里,早就一刀了结,哪里还会废这么多话。

许久,胭脂唇角缓缓牵起一个弧度,“既是这样,我就看看你是否真的如此嘴硬!”

慕千雪看出她的心思,眸光一沉,“你若动手,必然瞒不过张启凌,到时候,别说留在他身边,怕是性命都保不住。”

“奴婢贱命一条,不劳贵妃娘娘操心。”胭脂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扯下一大片薄纱锦帐,撕了一些强行塞到慕千雪口中后,又将剩下的撕开,绑住她的手脚。

做完这一切,胭脂绕到慕千雪身前,把玩着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她看慕千雪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无力逃脱的困兽,附在她耳边似笑非笑地道:“你说…咱们从哪里开始得好?脸?”

胭脂一边说一边抚过慕千雪光滑如凝脂的肌肤,啧啧道:“这张脸真是美,连我瞧了都有些心动,可惜啊,如花红颜却也是亡国祸水,不仅南昭被你害得亡国,就连号称第一强国的北周,也即将亡在你的手里。想来,后世史书之上,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但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是在唾骂你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停顿半晌,胭脂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想好了,就从…这里开始!”

匕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幽冷的寒光,狠狠刺入慕千雪的肩膀中,鲜血立时顺着匕首流下来,在莲青锦衣上留下一道道殷红的痕迹。

第一卷 第三百九十一章 身孕

第三百九十一章 身孕

胭脂目光森冷地盯着那张因为痛楚而苍白扭曲的脸庞,“说不说?”

因为事先被胭脂事先塞了嘴,慕千雪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唯有摇头示意,冷汗涔涔自鬓角流下。

胭脂目光一寒,染血的匕首徐徐在慕千雪脸上划过,留下一道殷红的印子,冷笑道:“倒是有几分骨气,好,就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到何时。”随着这句话,她再次扬起了匕首,这次对准的是另一边肩骨。

“呯!”正欲挥下之时,门被人用力推开,张启凌疾步奔进来,一把夺去胭脂手里的匕首,“你在做什么?”

胭脂走后,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为求安心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一开门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看到他将慕千雪护在身后的样子,胭脂心中一痛,咬牙道:“我不能让她坏了公子的大事!”

张启凌恼怒道:“所以你就可以违背我的命令,滥用私刑吗?”

“她如此算计公子,莫说区区几刀,就是受再多刑也是应该的!”说罢,胭脂跪下道:“请公子先出去,奴婢很快就能问出七虫七花的配方,化解公子身上的毒!”

“应该与否,还轮不到你来决定,出去!”面对张启凌的喝斥,胭脂没有起身,更未曾离去。

她的无声抗议令张启凌目光为之一厉,似要刺穿胭脂,“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胭脂眸底划过一丝决绝,抬头道:“公子被自己的私情左右,无法客观对待对待这件事,如此下去,必将酿成大祸,奴婢斗胆,请公子以大局为重!”

张启凌怒极反笑,“看来这些年,我真是太过纵容你了,令你忘了尊卑上下。”说罢,匕首脱手飞出,钉在胭脂脚边,刀身颤动不止,寒意凛然,“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不杀你,但也从此恩义两消,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否则…”他冷了脸道:“我不介意再多添一条人命!”

“不要!公子不要!”胭脂慌忙摇头,与死比起来,她更害怕离开张启凌,自从她八岁乞讨遇见张启凌后,就一直跟在后者身边未曾离开一步;对她来说,张启凌就是一切,离开…她连想都没想过!

张启凌没有再理会她,甚至连看也未看,俯身抱起流血不止的慕千雪大步往外走去。

“公子!”胭脂哭着要追上去,却被一道黑影拦住去路,冷冷盯着哭得无比伤心的胭脂,漠然道:“公子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不想死就走吧。”

胭脂无奈地停下脚步,大滴大滴的泪水不住滑落,犹如断线的风筝,不知要去向何处。

这一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公子不要她了,再也不要她了!

许久,她终于止住了如此激烈的落泪,抬手缓缓抚去颊边的泪痕,举步离开了客栈,一路离去,胭脂神色都异常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甚至不曾回头看一眼。

没有回头,并不意味着她接受了这个事实,恰恰相反,她心里充满了恨意,是慕千雪——是她害自己被公子赶走,一切的一切都是拜慕千雪所赐!

她不会由着这个妖姬祸害公子,绝不会!

客栈内,安大夫正在替慕千雪把脉,在收回把脉的手指后,他又仔细看了看伤口,道:“还好,伤口不深,也没伤到要害,敷上药养几日就没事了。”

在替慕千雪敷药包扎好后,安大夫有些迟疑地道:“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张启凌眉头微微一皱,与他一起来到门外,低声道:“可是她的伤有什么不妥?”

安大夫摇头道:“慕姑娘的伤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并无其他,不过刚才替慕姑娘把脉的时候,我发现她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当真?”张启凌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安大夫胸有成竹地道:“这个把握我还是有的,不过看慕姑娘的样子,她似乎还不知道。”

张启凌深吸一口气,颔首道:“知道了,你下去抓药吧。”在安大夫离去后,他亦回到了屋中,慕千雪安静地坐在椅中,因为失血的缘故,她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犹如一尊巧匠精心雕琢出来的白玉美人。

张启凌走到她身前,沉声道:“金陵乱相已生,就算我现在抽身而退也没有用了。”

慕千雪淡然一笑,抬头道:“四殿下错了,我说的是平息金陵之乱,而不仅仅是退出。”

张启凌的神情有些愕然,良久,他失笑道:“你不觉得这太强人所难了吗?”

慕千雪看着一片雪白的窗外,静声道:“或许吧,可我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不过四殿下可以选择是暂时放弃吞并北,还是舍弃性命乃至…东凌的皇位,除此之外,你恐怕没有其他选择了。”

张启凌沉沉盯着她,目光沉冷如乌云蔽月的夜晚,无法看清他在想些什么,银炭在盆里烧得通红,不时发出“哔剥”一声轻响,在这静寂无声的屋中听来,格外清晰。

张启凌想起安大夫刚才的话,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腹部,在一番长久的权衡利弊后,他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握住她冰凉似隆冬腊月结在檐下冰棱的手,“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你——也要答应我一样,否则我宁可拼得个两败俱伤,也绝不让东方溯好过。”

慕千雪目光倏然一亮,按住心中的欣喜,尽量平静地道:“什么要求?”

“随我去东陵!”张启凌眼中有隐晦的光芒在闪烁,令人辩不清他的用意。

慕千雪眉心猝地一跳,诧异地道:“为什么?”

张启凌没与她解释,态度强硬地道:“你只需要回答去或者不去就行了。”

慕千雪只是想了片刻,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她说张启凌没有别的选择,她又何尝有,不过是在相互为难罢了。

张启凌微微颔首,起身折了一朵水仙簪在慕千雪鬓边,“如你所愿!”

此时此刻,宁寿宫中正在进行一场关乎皇位归属的激烈争辩,八位藩王的眉头皆拧成了疙瘩,卫太后端坐在上首,徐徐抿着茶水,卫晋还有平阳王等几位朝廷重臣也都在;不过毫无例外,都是偏向卫氏阵营的大臣。

八位藩王之一魏王率先开口道:“陛下当真如此荒唐?”

卫氏吹着浮在茶汤上的沫子,头也不抬地道:“几位王爷要是不信哀家的话,可以随便找个宫人来问问,看究竟是哀家冤枉了皇帝,还是皇帝不听规劝,非得做出荒唐事来。”

“太后严重了。”魏王拱一拱手,道:“能否让臣等见一见陛下?”

第一卷 第三百九十二章 议政

第三百九十二章 议政

卫氏叹息不语,平阳王接过话道:“不瞒诸位王爷,陛下昨日听信妖道之言,以为有妖孽附身陈太后,竟欲亲手杀了陈太后!”

诸藩王听到这话,皆是骇然色变,陈太后可是东方溯生母,因旁人一句话就要手弑生母,这…这实在匪夷所思!

魏王最先回过神来,急急问道:“结果如何?”

平阳王朝卫氏拱手道:“幸好卫太后早就发现陛下不对劲,派人日夜跟随陛下,方才及时阻止这场悲剧,但陈太后还是受了伤,这会儿正在静芳斋中休养,妖道在混乱中被斩杀,但陛下…”平阳王连连摇头,满面痛惜,“不知那妖道对陛下施了什么邪法,妖道一死,陛下就昏迷不醒,太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卫氏叹息道:“皇帝虽非哀家所生,可这些年来,哀家一直视他如亲生,眼见他在错路上越走越远,哀家实在心痛,故而召几位王爷入京,本是想好好规劝皇帝,哪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代王沉思片刻,道:“敢问太后,太医可有说陛下何时能醒?”

卫氏摇头道:“太医说陛下中的是邪术,他们没法治,只能等陛下自己醒转,可能是一年两年,也有可能是十年八年,谁也说不准。”

众藩王闻言,不约而同地皱紧了眉头,真要是这样,大周等于是没君主,要知道这东凌、齐国可一直对大周虎视眈眈,还有正在崛起的西楚,别说昏迷个十年八年,就算一年半载都要出大事,这可怎么办?

卫晋起身朝众人拱一拱手,沉沉道:“恭王在位之时,虽有小错,但总体来说也算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结果突然陈太后突然拿出来一份所谓的先帝遗愿,说先帝属意睿王继位,又以兵权要挟,强逼恭王交出帝位。当时朝臣都对这份遗诏有所怀疑,但太后与恭王为免江山动摇,决定将帝位交予陛下,原是想着都是先帝子嗣,不分彼此,也都盼着睿王能有一番作为,结果睿王喜怒无常,行由妖道惑乱苍生,登基才不过半年,就弄得乌烟瘴气,臣民怨声载道;宫人稍有不对,就严刑拷打致死,全无怜悯之心。”

平阳王亦站了起来,“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济世康民,正心修身;否则…”他环视了众人一眼,一字一字地道:“不配为君王。”

八位藩王都是人精,哪里会听不出他们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废君,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就算是他们也不敢轻易说出口。

卫太后将茶盏往桌上一放,淡然道:“且不说君王之德,只以陛下现在的情况来说,无法继续统领大周已是既定的事实。国不可一日无君,趁着几位王爷都在,不妨商量一下新君之事,也至于逆贼领兵来夺皇位之时,手忙脚乱,令金陵城落入逆贼之手。”

在入宫的路上,卫晋已经与他们说了东方泽带着兵符逃离金陵城的事情;当然,在他嘴里,东方泽成了觊觎皇位,勾结宫妃的阴险小人。

八位藩王久久不语,殿内气氛沉闷得有些窒息,只有窗外隐隐的风雪声,卫氏也不急,徐徐啜着茶水。

在宫人第二次续茶时,终于有人出声了,正是众藩王之中年纪最长,声望最众的魏王,“不知太后心中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泽儿是先帝与先皇后的嫡子,原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他行差踏错,走了一条不归路;来日哀家去了九泉下,也不知怎么向先帝与先皇后交待。”卫氏的脸在氤氲升起的茶雾里模糊不清。

平阳王连忙道:“太后多年来对九王悉心教导,甚至比对恭王还要用心,无奈九王心术不正,辜负了太后;就算黄泉地府里,先帝问起,太后亦无愧于心。”

卫氏无力地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们继续商量吧,哀家听着就是了。”

平阳王朝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礼部尚书李正风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暗暗一咬牙,拱手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氏淡淡道:“且说来听听。”

李正风理了理思绪,道:“臣以为,新君人选,当遵从先帝遗愿。既然陈太后手里那份遣诏是伪造的,那么先帝临终时当着文武百官说的那番话,就是最真实的意愿。”

魏王眼皮一抬,徐徐道:“李尚书的意思,是让恭王复位?”

李正风点头道:“不错,放眼先帝遗下的诸位皇子,恭王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也最名正言顺。”

几位藩王相互看了一眼,确实,在几位皇子中恭王最是出众,否则当年先帝也不会立他为太子;但推立新君不是小事,他们不敢随意应承。

魏王踌躇片刻,朝卫氏道:“太后,臣等想见一见恭王,不知可否?”

“当然。”卫氏转头朝尹秋道:“你去一趟恭王府。”

“奴婢遵旨!”尹秋依言离去,到了恭王府,东方洄正焦灼地等在那里,看到尹秋进来,连忙迎上去,迫不及待地道:“如何,他们答应了吗?”

“殿下别急。”尹秋欠一欠身,笑道:“虽然几位藩王还没表明态度,但奴婢看得出,他们都有心支持殿下;奴婢这次过来,就是奉了诸位藩王的命令,请殿下入宫一见,不出意见,今日就能定下来。”

“那就好。”东方洄松了口气,道:“好,咱们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