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雪低眉一礼,“让大公子见笑了。”

张廷霄眼角余光瞟见几个刚刚走进来的人,倒了一杯小二刚刚端上来的酒递给张启凌,似笑非笑地道:“看来老四你还带了几条尾巴来,可要大哥帮你解决了?”

张启凌回头看了一眼,淡然道:“只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我自己可以解决,不劳大哥动手。”

“那好吧。”张廷霄也不勉强,拍一拍他的肩膀,关切地道:“有什么需要只管与大哥说,虽说咱们之间有些意见不合,便终归是亲兄弟,只要你开口,大哥一定会尽力襄助,你二哥也是一样。”

张启凌眸底掠过一丝冷光,须臾已是笑着端起酒盏,感激地道:“那就先谢过大哥了,来,我敬大哥二哥一杯!”

“好。”张廷霄端起酒盏,却迟迟不见张启夜有所动作,从刚才起,他的目光就胶在了慕千雪身上,不住地贪婪逡巡,目光火热而轻浮。

“二弟!二弟!”在张廷霄连着喊了两遍后,张启夜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跟着举起酒杯,一口饮尽,但那双桃花眼还是时不时地瞥向慕千雪,心中波澜起伏,想他自命风流,近三十年来也算是见过东凌各式各样的美人,府里单是有正经名份的姬妾就有十数人,若是再加上没名份的,足有三四十人,但没一人能比得上眼前这个,只是这样静静坐着,就快勾走了他的魂,若能得春宵一度…那可真真是痛快死了。

晚膳过后,慕千雪随张启凌上楼去客房,张启夜痴迷地望着那道窈窕的身影,直至走得不见踪影,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在他们走后,最后进来的那拨人也各自回了客房,大堂里只剩下张廷霄他们几个。

张廷霄横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张启夜,“又动心了?”

张启夜搓着手,干笑道:“大哥是知道的,我这人没别的喜好,就爱这一口。”

张廷霄接过小二奉上的茶,拨一拨上面的茶沫子,淡然道:“说得倒是轻巧,你自己说说,这些年为了这口喜好,闯了多少祸。”

张启夜被他说得尴尬不已,赔笑道:“是我糊涂,多亏有大哥帮着,父亲才没怪罪下来,不过…”他抬头看一眼慕千雪所在的房间,眉飞色舞地道:“这个女子容色之美,确实是生平仅见,我府里那些姬妾加在一起,也不及她十分之一;看到她,我倒是有些明白老四为什么会做出那样昏头的事情来。”

张廷霄啜了口茶,淡淡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危险,红颜祸水;从古至今,因为女色亡国的事情还嫌少吗?老四这次,可真是糊涂了,难为国师帮他谋划了那么多年。”

张启夜嗤声道:“也不知国师看中他哪一点,竟然收他为徒,要不是国师横插一脚,他也没有能力与大哥分庭抗衡。”

张廷霄眸光微微一冷,“分庭抗衡?”

他的声音并不重,却令张启夜浑身一颤,意识到自己大意之下说错了话,连忙道:“瞧我这人,酒一喝多就是容易说错话,就老四手里那点势力,哪有资格与大哥相提并论,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更不要说他这次又闯了那么大的祸,回去后,父亲断然不会饶过他,更何况…”张启夜压低了声音道:“他有没有命回到东凌还是个未知之数。”

第一卷 第四百零九章 暗夜心机

第四百零九章 暗夜心机

张凌霄把玩着略有些粗糙的盏盖,轻笑道:“久闻神机营之名,这次正好可以见识一下,看是否当真更胜影军团一筹。”

张启夜四下看了一眼,小声道:“大哥,咱们要不要送他一程?”

张凌霄挑一挑细致却不失英气的长眉,“你想怎样?”

张启夜凑近几分,低声道:“我刚才看了一下,后面来的那群人大概十几人,老四一向诡计多端,又有璇玑公主做挡箭牌,这些人未必能够拦得住,但如果咱们暗中帮上一把,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张廷霄手里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候在远处的小二,起身道:“回房说。”

“好。”张启夜连忙跟着他上了二楼,他们包下了东面整整一排的客房,张廷霄的房间在最中间,两边都是他们自己的人,门口甚至屋顶都有人把守,外人根本不可能窃听,最是安全不过。

待得关起房门后,张廷霄撩袍坐下,淡淡道:“好了,说吧。”

张启夜精神一振,连忙道:“大哥您想,老四这次虽然办砸了差事,但他有国师护着,父皇又一直视国师为股肱之臣,难保不会看在国师的份上饶过他,可他要是死了…”他阴阴一笑,“国师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无可奈何。”

张廷霄打量了他一番,眸光幽暗如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你想杀了老四?”

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张启夜也不再藏着掖着,说道:“老四这个人,一向野心勃勃,我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打从他懂事起,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父皇那个位置;虽说他处处不如大哥,但胜在擅讨父皇欢心,又有些小聪明,留着他始终是个祸患,与其日日看他在一旁闹心,不如趁这个机会杀了他,一劳永逸。”

张廷霄提壶倒了杯茶给他,淡然道:“不管怎么说都是兄弟手足,你这么做,会否太狠心了一些?”

张启夜喝了一口碧绿的茶汤,一股暖流由喉至腹,说不出的舒坦,他咂一咂嘴,道:“大哥把他当兄弟,他可没把咱们当兄弟,没少暗地里使绊子。”

“倒是这个理,话说回来…”张廷霄似笑非笑地道:“老二,有朝一日,我犯了错,落魄到被人追杀,你会不会也像现在一样,暗地里捅上一刀?”

张启夜豁地一惊,连连摆手,“大哥您想到哪里去了,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做半点对不起大哥的事情。”

在张启夜惶恐不安的目光,张凌霄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一拍他绷紧的肩膀,微笑道:“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这么紧张做什么,再说…”长眸微眯,精光在眸中若隐若现,“我字典里从来没有‘落魄’二字。”

“是。”张启夜还未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不敢多言,唯恐一个不小心又说错了话。

张廷霄在屋中踱了两步,道:“老四那件事,你我还是不要插手了。”

张启夜愕然抬头,“为什么?”

他很清楚张廷霄的为人,表面温和谦让,实则心狠手辣,比谁都要狠,而且龇牙必报;在这场皇位争夺中,就属张廷霄与张启凌最有希望,多年来的明争暗斗,早已令彼此恨之入骨。

东凌选立储君的规则与其他诸国不同,不立长不立嫡,任由诸皇子相互竞争,从中选择能力与功绩最为出众的那一个,所以“手足”二字,在东凌皇室子弟之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张廷霄盯了桌上罩着八仙过海灯罩的红烛,徐徐道:“你忘了父皇的话?”

张启夜想不出头绪,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大哥说得是哪一句?”

“无论如何争斗,绝不允许手染兄弟之血,否则逐放边疆,子子辈辈永世不得踏入襄月城一步。”张廷霄一字一顿地说着,神色异常凝重。

听得是这句话,张启夜神色一松,不以为然地道:“这里位于北周国界之内,离襄月城还有好几百里路,父皇根本不会知道我们做过什么。”

“不知道?”张廷霄摇头轻笑,“老二啊老二,你真是将父皇想得太简单了。”

张启夜眼皮倏地一跳,不安地看着四周,“难不成父皇在这里还有耳目?不…不至于吧?”

“你也不想想,国师凭什么通晓天下事,得‘天机’之名?靠得还不是父皇一手建立起来的情报网,这个情报网既可以为国师所用,当然也可以为父皇所用。”他看了一眼暗沉沉的窗外,缓缓道:“说不定这会儿就有人在外面盯着,只要我们稍有一步踏错,就会招来弥天之祸!”

张启夜听得冷汗淋漓,心中又惊又怕,好一会儿,他举袖抹去额上的冷汗,颤声道:“还是大哥考虑周到,否则坏了大事还不知道。”

“知道就好,能否活着走出这间客栈,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说到这里,一抹阴寒的光芒自眼睑中流过,“若我猜的不错,他们今夜就会动手,等着看戏吧。”

夜色中,几道身影沿着客栈外墙无声爬行,很快就来到慕千雪住的那一间,抽出匕首自窗缝中插进去,挑开窗插后跃身入内,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几人摸黑来到垂着纱帐着床边,十三隔着帐子轻声道:“娘娘醒一醒!”

连着叫了几声,帐内都没有反应,十三眉头微微一皱,一手按剑一手谨慎地去掀帘帐,因为阿二阿三他们要镇守金陵,无法抽身,故而派阿六与十三他们前来营救。

“咻!咻咻!”帘子刚掀一些,就有几枝冷箭凌空射来,直奔他们面门,幸而十三早有准备,急忙挥剑格开那几枝冷箭,并迅速后退,在退到屋子中央时,其中一名神机营感觉小腿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未等他细想,身边传来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团烟雾在屋中散开。

只吸了一口气,那人便感觉内息一阵动荡,有一种功力不稳的感觉,急忙掩住口鼻,“这烟不对。”

“中计了,快退!”十三一边说着一边往窗外奔去,还没等他们推窗出去,几枝袖箭穿过窗纸射进来,其中一人闪躲不及,被射中肩膀,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此时,烟雾已经弥漫了整个屋子,尽管极力闭气,还是难免吸进了几口,内息越发不稳,随时都有散去的可能。

十三咬牙道:“冲出去!”这烟明显有散功之效,一旦功力散尽,他们必会被困死屋中,离开这里才有活路。

第一卷 第四百一十章 对峙

第四百一十章 对峙

在付出拆损一人的代价后,他们终于冲了出去,外面几道黑影看到他们出来,立刻隐入黑暗之中。

“想走?”十三冷喝一声,跃身往他们消失的方向冲去,竟然被他从看似虚无的黑暗中抓出一个人来,其他几人也被相继抓了出来。

那几名影者骇然失色,这藏身术一直是他们最引以为傲,多年来,凭着这个藏身术不知暗杀了多少人,万万想不到这次竟会被识破。

十三冷笑道:“同样的招数,最好不要再神机营面前使用第二次,否则…就是在找死!”

一旦失去了藏身术,这几名低级别的影者根本不是十三他们的对手,很快便被拿下,没等十三逼问,就服毒自尽,成了一具具死尸。

此时,去搜索其它房间的人回来了,摇头道:“没有娘娘的踪迹,也不见那群东凌人,应该是离开了。”

十三并不惊讶,淡然道:“走吧,我们去与六先生会合。”

在离客栈数里的地方,两辆马车正在一前一后在夜色中飞快行驶,因为没有点灯,所以几乎不可见。

不知奔了多久,马车猛然一停,车夫神色凝重地盯着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几道人影,恻头道:“公子,他们来了!”

马车中,张启凌面色一寒,紧一紧攥着慕千雪的手,冷声道:“别管他们,冲过去。”

他料到神机营今夜会动手,所以一边在慕千雪房间内布下陷阱,一边连夜离开客栈,为了掩人耳目,这两辆马车是他高价问客栈老板买来的,原本那两辆依旧停在后院里,不曾想还是被识破了。

车夫为难地道;“可是…”

“我让你冲过去!”见张启凌坚持,车夫只得狠狠一咬牙,挥动疆绳,驾驶着马车冲上去,在快要撞到的时候,那几道人影如纸片一样往两边飞起,紧接着在半空中一个折身,往马车飞来,十九也在这些人当中,她挥刀往马头砍去,在离着还有三寸距离时,那个不起眼的车夫一挥马鞭,立刻如灵蛇一般缠住了钢刀,并且力道极大,震得十九虎口发麻,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钢刀,落地后警惕地盯着车夫,不敢轻举妄动。

十九清楚自己的能力,尽管她不擅于内力,但仍比寻常武林高手要好上许多,能够一招从她手中夺走兵刃,这个车夫绝不寻常。

与此同时,数道黑影从后面那辆马车上跃了过来,分散在马车四周,与神机营众人相互对峙,夜色苍茫,唯有一双双眸子清晰可见。

阿六眸光幽幽地盯着一动不动的马车,“交出贵妃,我放你们离去,否则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呵呵。”马车里传出一阵轻笑,随即车帘掀起,张启凌带着慕千雪走了出来,半圆月自云层中探出头来,银辉如水,自夜空中流泄而下,照亮了此处。

张启凌扣着慕千雪的脖颈,笑意从容地道:“你敢动手,我第一个杀了她!”

阿六脸色一变,沉声道:“你敢!”

“你尽管试试,不过…”张启凌笑意一深,“若是错了,她可就死定了,你确定要冒这个险吗?”

阿六眼底掠过一丝忌惮,“你究竟想怎样?”说话时,他悄悄朝十九使了个眼色,后者眉头微微一蹙,旋即已是明白了阿六的意思,缓缓往外挪去。

“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你们全部退走,让我带她回东凌。”

“不可能!”阿六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她是我大周贵妃,岂可随你回东凌,绝对不可。”

“但这是她自己答应的,只要我帮她平息金陵之乱,就随我回东凌,难道要食言?”说着,张启凌目光一横,冷冷道:“别以为我看不到,你再敢动半步,我立刻砍下她一根指头!”

十九身子一僵,定在了那里,她已经十分小心了,不曾想还是被张启凌发现,这个人好细的心思,好毒的眼神。

阿六脸色也是不大好看,“我不管贵妃答应过你什么,总之你想活着离开这里,就立刻放了贵妃,别以为这几个人能够保得住你!”

“那就试试。”张启凌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掐得慕千雪喘不过气来,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但不论它怎么跳,都无法汲取到更多的氧气,胸口闷得像要生生裂开来一样。

车夫已经点亮了悬在马车上的两盏灯笼,令阿六他们可以清晰看到慕千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以及开始上翻的眼睛。

神机营众人之中,十九与慕千雪最是相熟,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是紧张,来到一言不发的阿六身边,“六先生,再这样下去,娘娘真的会死的,您快想个办法。”

阿六背在身后的手不断捏紧再捏紧,指节寸寸发白,他一直以为张启凌只是口中逞强,但现在看来只怕真会杀了贵妃,难道…真要放过他们?

可这么一来,贵妃怎么办?

没有人知道,张启凌的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抖,每加一分力他都要自己搏斗许久,这心里头,竟是从未有过的害怕,亏得这会儿是夜里,否则一定会让阿六发现他是在虚张声势。

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害怕慕千雪一死,后续计划无法顺利实施;还是…纯粹的害怕慕千雪会死在自己手里…

“六先生!”十九焦急地催促着。

“好!我放你们走!”阿六终归是摸不准张启凌的心思,率先松了口。

张启凌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地笑道:“早说了多好,也省得你家娘娘受那么多罪。”说罢,他抱着已经昏迷的慕千雪上了马车,“走。”

在车轮重新开始滚动后,张启凌连忙去探慕千雪的颈脉,还好,虽然微弱了一些,但还在规律地跳动,应该没什么大碍。

张启凌轻抚着她颈间淤红的指印,眸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车夫的声音自帘外传过来,“神机营的人还在后面跟着,怕是还没死心。”

张启凌收回手,冷冷道:“别管他们,尽快离开北周国界就是了。”

“是。”马车在月光下飞快地驶着,不再如之前那样刻意放慢速度。

慕千雪不记得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梦里有父皇母后,有东方溯,有夏月,甚至还有萧若傲,恍如神魔乱舞。

“你醒了?”轻缓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继而被人扶着倚坐了起来。

慕千雪扯一扯唇,沙哑地道:“还以为能到地府得个清静,可惜了。”不说话还没感觉,一开口就觉得喉咙火烧火燎得疼,想要去摸,却被张启凌一把抓住,“我替你敷了药,不要去碰,等晚些时候再换一次,应该明日就能消肿了。”顿一顿,他忽地道:“你很不想看到我吗?”

第一卷 第四百一十一章 瘴气林

第四百一十一章 瘴气林

“你说呢?”面对慕千雪的反问,张启凌没有再说什么,低头打开一直捧在手里的暖壶,倒了一碗褐色的药汁出来,“趁着还没凉,快喝了吧。”

慕千雪接在手里,暖意沿着碗壁一点一滴地渗入指尖,与此同时,胸口涌上一阵熟悉的烦闷恶心感,正要喝药忽地心中为之一动,想起一件自己忽略许久的事情,“我昏了多久?”

张启凌搓一搓冰冷的手指,随口道:“差不多有一夜了。”

慕千雪思忖片刻,道:“神机营的人并没有离开对吗?”

张启凌神色一滞,旋即化为一缕淡薄的笑意,“你倒是了解他们,不错,这一晚上,他们一直在后面跟着,看来是还想着救你,可惜…注定是徒劳一场。”

慕千雪垂目望着因为马车行驶而涟漪不断的药汁,“药还热着,这么说来,途中曾停下来过。”

“停下来歇过一会儿,怎么了?”这辆马车不比他自己那辆,甚是简陋,帘子也不厚重,所以尽管车帘都垂着,冷风还是不断从外面灌进来,吹得张启凌浑身冰凉,露在衣衫外的皮肤苍白到近乎发青。

慕千雪倏然抬头,双目逼视着张启凌道:“我之所以呕吐不止,根本不是胃气失和。”

张启凌手指轻轻一抖,迎着她锐利而尖刻的目光道:“怎么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不相信安大夫的医术?”

慕千雪银牙紧咬,一字字道:“我当然相信,可如果安大夫得人授意有意隐瞒,那就另当别论了。”

“得人授意?”张启凌双眉一挑,一缕幽蓝的光芒在眼底掠过,“你究竟想说什么?”

慕千雪注目于渐渐凉下来的汤药,一字一顿地道:“这碗…是安胎药对不对?”

这阵子她为了对付卫氏母子的阴谋,忽略了自己身体的异样,直至这会儿方才响起,她已经整整两个月未来天葵,再加上最近经常泛酸呕吐,尤其是清晨时分,与胃气失和相比,更像是…身怀有孕。

还有,张启凌明知神机营的人在后面跟随,还特意为一点小病中途停车煎药,实在不合常理,除非…这药对慕千雪来说很重要,并且不能中断。

对视片刻,张启凌哂然一笑,摇头道:“我还以为至少能瞒上十天半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

尽管早有猜测,真正听到时,慕千雪还是怔了一怔,继而心底泛出一层又一层的欢喜,手下意识地抚上尚且平坦的腹部,这里…正在孕育她与东方溯的孩子…

然不过片刻,这种种欢喜就变成了忧虑,她抬眼,浅淡细碎的冬阳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张启凌脸庞上,光影离合之间,令他的脸看起来有些不真切,“从一开始,你就想利用我与腹中孩子来威胁陛下?”

“不错。”到了这个时候,张启凌已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卑鄙!”慕千雪恨恨地挤出这两个字,心乱如麻,她猜到张启凌带自己回东凌的用意,也做好了万一真到那一步,就以死相抗的决定;可现在突然多了一个…尽管还小得几乎发现不了,却足以推翻她之前的所有决定。

“与所谓的光明正大比起来,我更喜欢卑鄙一些。”他的笑容永远是云淡风清,令人无法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笑容…永远是最好的掩饰。

“好了,我去外面看看,不想腹中孩子有事的话,最好赶紧把药喝了吧,抵达东凌之前,会一直日夜赶路。”说着,他掀帘走了出去,随着帘子落下,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化做一片寂冷之色。

马车里寂寂无声,许久,慕千雪捧起已经凉下来的药碗,一口口喝着苦涩的药汁,在喝到最后一口时,不甚滴落了一些在衣上,待得拿帕子去拭时,方才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厚实的玄狐披风,正是这件披风替她挡住了严寒。

慕千雪神色复杂地抚过油光水滑的狐毛,她认得这件披风,是张启凌身上的,难怪刚才一直觉得他衣着有些不对,原来如此;呵呵,想是怕她受凉会影响腹中胎儿,到时候坏了他的计划。

慕千雪厌恶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却无可奈何,要她放弃腹中孩子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算起来,她离开金陵城已经有好些天了,也不知…东方现在怎么样了,是已经有高人化解体内邪术醒来,还是依旧昏睡着;希望上苍可以保佑东方,化一切凶恶艰难为祥瑞。

马车,一刻不停地奔驰着,只有在需要煎药的时候才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拉车的那几匹马早已经被活活累死,现在驱使的几匹是他们途中高价买下的。

无论他们如何加快速度,神机营始终跟在后面,无法甩掉,随着离北周与东凌交界之处越来越近,张启凌的脸色变得越发凝重。

他知道,在抵达两国交界处之前,神机营一定会再次发动攻击,而这一次,必不能再像之那样轻松度过,该怎么办…

“公子,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能到交界处了。”车夫的声音将张启凌自沉思中拉了回来,见车夫欲言又止,他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前面有军队驻守,以咱们现在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冲过去,依老奴所见,还是应该绕走山路,避开他们的前后夹击。”

“不行。”张启凌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山路险峻难爬,她根本爬不上去,反而会动了胎气,得不偿失。”

“那可怎么办?”车夫紧紧皱着花白双眉,苦恼不已。

张启凌遥遥望着远方在冬日里依旧透着绿意的树林,“我记得两国交界之处,有一片瘴气林。”

车夫想一想,点头道:“不错,那里山林茂密,少有人迹,故而有许多动物,动物死后尸体腐烂,化做瘴气,渐渐的就形成了这片瘴气林,谁也不敢靠近。”

“好!”张启凌暗自一咬牙,“我们就从那里的走!”

车夫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从瘴气林走?”

在确定张启凌不是开玩笑后,他眉头皱得越发紧,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那瘴树林奇毒无比,但凡人入其中,几乎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来;我们几个倒也罢了,可公子…万万不能冒这个险啊。”

“你放心,我问安大夫要了两颗避瘴丸,当可无事,但你们…”不等张启凌说下去,车夫已是道:“公子放心,早在国师派我们来跟随公子之时,就已经交待过了,只要公子一声令下,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去死。”

第一卷 第四百一十二章 逃命

第四百一十二章 逃命

张启凌沉沉点头,“你们的功劳,我会牢记于心,待我登上大位,必为你们立一块功绩碑,让后世之人都知道你们勤王之功。”

“多谢公子。”说完这句,车夫不再多言,全速驱赶马车前往瘴气林,张启凌转身进了马车,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慕千雪,“把它吃了。”

慕千雪望着在他掌中滚动的药丸,冷声道:“这是什么药?”

“这是避瘴丸,可以助你平安穿过瘴气林。”他的话令慕千雪怔了一怔,下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逼视着张启凌道:“你想利用瘴气来对付神机营的人?”

张启凌眉目轻扬,笑吟吟地道:“是又如何?”

慕千雪大恨,咬牙道:“天道循环,你如此残害性命,来日必有报应!”

“那就等报应来了再说。”这般说着,他递过捧着药丸的手道:“好了,赶紧把药吃了,等到瘴树林的时候,差不多正好起效。”

见慕千雪迟迟不来取,他道:“你若是不吃,我可就扔了,你想死不要紧,就是可怜了你腹中的孩子,连看一眼自己母亲的机会也没有。”说着就要做势要将药丸扔出去,慕千雪一惊,连忙道:“不要!”

“吃吧。”她的反应令张启凌甚是满意,孩子就是慕千雪的命脉,以后…更会成为东方溯的命脉。

此时的张启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孩子竟然也会成为他的命脉;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他们驶到瘴气林外时,云层已是悉数散开,天光大亮,蓝澄澄的天空如一汪碧水,仿佛能够照见人影,残余未化的积雪在浅金色的阳光下折射出道道璀璨光芒;但这样的明亮,并不包括瘴气林,茂密繁盛的树叶令阳光无法穿透其中,林中始终阴暗幽森。

还未踏入瘴气林,便可看到一具具动物的尸体,小至老鼠,大到獐子,到处都是,有一些已经白骨化,而它们的姿势无一例外,皆是头朝外,尾朝瘴气林,应该是误入林中,发现不对后逃了出来,可惜之前吸入的瘴气还是要了它们性命。

在车夫深吸一口气,准备赶马车入林的时候,数道身影破空而来,直取马车,正是一直尾随在后面的神机营;眼见他们准备入瘴气林,阿六终于沉不住了,下令所有人全力出手,务必救回慕千雪。

有了之前的教训,他们一出手就盯住了马车里的张启凌,不让他有机会拿慕千雪的性命来要挟。

影者与车夫早有准备,一见他们出手,立刻迎了上去,无奈人数终归不及,挡住了这一批却挡不住下一批,很快有神机营的人攻破他们的防线,直奔马车而去。

在逼退一名神机营后,赶在其他人围上来之前,张启凌用力一抖缰绳策马往瘴树林中奔去。

一直没有出手的阿六看到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飞身掠去,人在半空之时,长刀已是离鞘,目标则是拉车的那匹马。

张启凌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右手一动,一柄短小精巧的匕首出现在手中,随着一道寒光掠过,匕首已是狠狠扎在马臀上,马吃痛,大声嘶鸣着,扬起马蹄飞快往幽暗的树林中奔去。

阿六不意到他会突然如此,变势不及,长刀顿时落了空,就这么片刻,马车已是驶入林中,望着隐约可见瘴气弥漫的树林,阿六狠狠一咬牙,飞快追了上去。

马一边流血一边发狂地奔着,拉着得马车冲又突,好几次又险些撞到旁边的树枝,张启凌一手拉着旁边的木架稳住身形一边紧紧拉着面色难看至极的慕千雪,他尽量屏住呼吸,但无处不在的瘴气还是丝丝缕缕自鼻翼间钻了进去。

在奔驰了一阵后,马开始慢了下来,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显然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张启凌回头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阿六,再次用匕首刺在马臀上,令马再一次快奔起来,周而复始,直至马倒在地上抽搐,连一步也无法往前,它的马尾早已被鲜血染红。

“你逃不走的。”阿六如鬼魅一样的拦在张启凌身前,一边说话一边暗自调息,奔了这么久,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张启凌眼底闪过一丝凶光,又一次扣住慕千雪的脖子,“我死了,她也活不成。”

阿六眸光微微一动,举起长刀,锋利锐利的刀尖直直对着张启凌,“你敢杀贵妃,纵天涯海角,神机营也与不死不休!”

“好一句不死不休…”张启凌阴恻恻一笑,盯着阿六与他身后的几人道:“立刻退出去,否则我杀了她!”

阿六面色阴晴不定,沉声劝道:“你是个聪明人,何必非要选一条同归于尽的道路;此处瘴气弥漫,继续待下去,就算我不动手,你也会死。”

“别废话,立刻退…”话说到一半,左侧传来一声惊呼,“公子小心!”

随之同来的还有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张启凌心中一凛,急忙侧头闪躲,饶是如此,箭刃依旧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两寸余长的血痕。

直至这个时候,张启凌方才发现一名神机营悄悄潜在左侧一株树后,刚才就是他放的暗箭,亏得得了提醒,否则不死也得重伤。

张启凌惊出一身冷汗,他明白了,阿六刚才那些话,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暗中的人有机会动手,真是好险!

车夫疾步来到张启凌身边,咬牙道:“公子先走,老奴掩护你!”在他那袭灰白的衣衫上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看到只有他一人过来,张启凌心中一沉,“其他人呢?”

“都死了。”车夫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句,再次催促道:“公子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