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太后她老人家…”没等周管家细问,外面传来宫中内监惯有的尖细声音,“太后驾到!”

四王府外,无数宫人、侍卫簇拥着一辆金顶朱红马车缓缓驶来,周管家又惊又喜,赶紧带着一众下人疾步迎出去,跪下行大礼参拜,“奴才们恭迎太后,太后长乐无极!”

在马车停住后,朱红车门打开,张廷霄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银发华服的老妇下了马来,“祖母小心。”

这一位就是东凌的许太后,张廷霄等人的祖母,是皇室中辈份最长的一位,也最是慈祥温和,当初就是她将张启凌接到身边,亲自抚养。

许太后望着张灯结彩,红绸高挂的四王府,连连点头道:“好!好!哀家可算是等到老四成亲的这一日。”

张廷霄扶着她笑道:“这年头成亲,说不定年尾祖母就能抱曾孙了。”

许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要真是这样,可就真真是太好了。”说着,她道:“去,把哀家给四殿下准备的礼拿来。”

“是。”宫人应声离去,不一会儿,十余个宫人各自捧着东西来到周管家面前,有拇指大的夜明珠,有三尺多高的珊瑚,有五十三件玉饰串成的玉组佩等等,无一不是奇珍异宝,周管家接过去的时候,手都在哆嗦。

张启夜也来了,看到这些东西,酸溜溜地道:“要不怎么说祖母最疼老四呢,这贺礼可比我跟大哥成亲那会儿,贵重多了,更不要说祖母亲自主婚的恩典了。”

许太后笑一笑,道:“这是在怪祖母薄待你?”

张廷霄连忙插话道:“怎么会呢,老二这是在与祖母说笑呢,您也知道他的性子,最喜欢开玩笑。”说着,暗暗朝张启夜使了个眼色,后者知道他的意思,有些无奈地道:“大哥说得是,孙儿就是开个玩笑,祖母可千万别当真。”

许太后瞪了他一眼,“你啊,还真以为哀家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们一个个成亲的时候,生母都在,自有她们主婚,又哪里需要哀家,尤其是廷霄,帝后同至还不够吗,非得拉上哀家这把老骨头才痛快?至于贺礼,难道你成亲那会儿,哀家给得少了,要不要给你补上?”

张启夜干笑道:“祖母说到哪里去了,孙儿…”

许太后打断道:“老四自幼没了生母,哀家多疼他一些,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应该!”张启夜不敢与她争,赔笑道:“孙儿知错,请祖母恕罪。”

见许太后还要再说,张廷霄赶紧扯过话题,“祖母,咱们赶紧进去吧,再过一会儿,老四就该接着新娘过来拜堂行礼了,他看到您亲来主婚,不知该有多高兴。”

许太后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满面笑容地道:“对对对,快进去,别一会儿给耽误了吉时。”

他们进去后不久,锣鼓锁呐声伴着一队迎亲队伍缓缓走来,一身暗红新郎服的张启凌骑在一匹高头大马的背上,他本就长得俊美,今日这一装扮更是面如冠玉,只是没什么笑容,瞧着有些冷,在他身后是一乘八人抬的大红花轿。

张启凌刚一下马,周管就立刻迎上去,将许太后亲临的消息告诉他,后者冷了一路的脸终于有了些许笑容,带着由喜娘负在背上的新娘走了进去,朝坐在主位上的许太后长施一礼,感激地道:“见过祖母,劳祖母来为孙儿主婚,孙儿实在过意不去。”

“快起来。”许太后慈祥地看着他,“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哀家岂能不来。”说着,她拉过张启凌与千代本樱的手,笑道:“往后你们夫妻当恩恩爱爱,早日为皇族开枝散叶,繁衍后代。”

“孙儿知道。”张启凌扯出一抹淡薄的笑意,今日虽是他大喜的日子,却没有半分欢愉之意,对他而言,千代本樱是凌帝交待下来的任务,仅此而已。

周管家上前,轻声道:“太后,殿下,吉时已到,该行礼了。”

“对对对,快行礼吧。”随着许太后的话,一身喜服的新人随着司仪的喝唱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在最后一次对拜抬头时,张启凌意外看到站在人群中的胭脂,一抹冷意顿时涌上眉眼。

“礼成,送入…”司仪还没来得及喊出“洞房”二字,几道寒光飞射而来,其中一道正中额头,鲜血徐徐流过大睁的双目,令他看起来异常渗人,下一刻,他已是直挺挺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有刺客!保护太后!”张廷霄最先回过神来,一边喊着一边挡在许太后身前。

观礼的宾客听到“刺客”二字,吓得尖叫不止,四散奔散,一时间,喜堂乱成一团,侍卫根本没办法冲进来。

几名黑衣刺客跃身入内,在连伤几名宾客后,冲到前面,齐齐攻向张启凌,显然这是他们的目标。

张启凌虽然身手不错,但突然间被这么多人围攻,顿时险象环生,而且那些刺客擅使暗器,但凡有人想上前襄助,皆被他们所伤,防不胜防。

“老四小心!”张廷霄护着许太后不敢离开,只能紧张地喊着,至于张启夜,他巴不得张启凌死,又怎么会真心相救,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噗!”一只袖箭正中张启凌肩膀,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令他情况更加危急,这个时候,护卫终于冲了进来,但一时之间,无法替张启凌解围,情况变得越来越危险。

“殿下!”胭脂急呼一声,冲上去相助,她身手不及那些刺客,不一会儿便中了两发暗器,虽然未中要害,却也流了不少血。

第一卷 第四百三十六章 北周刺客

第四百三十六章 北周刺客

“救殿下!快救殿下!”千代本樱的红头盖早在拉扯中掉了,令她能够清楚看到张启凌面临的险境,欲冲上去,却被几名扮成宾客的阻挡,无法脱身,只能慌乱地喊着。

双手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一个个都手持利器,刀刀要命,张启凌节节后退之余更是被逼得险象环生。

一名刺客眸中掠过一抹精光,灌劲于单刀上,下一刻刀光脱手飞出,直指张启凌后背,刀光如雪,这一刀若是刺实,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噗!”刀尖毫不留情地扎入皮肉之中,殷红刺目的鲜血顺着刀刃潺潺流下,染红了素白的衣裳。

胭脂忍痛拔出刺入肋骨的长刀,趁那名刺客失神的瞬间,狠命挥下染着她鲜血的长刀,刀影如舞,在刺客身上开出一道从肩到腹的长口子,令喜堂里的血腥味又浓了几分。

此时,侍卫与禁军终于悉数冲进来,将那些刺客团团包围,眼见形势不妙,刺客开始往外冲去,在付出三条性命后,终于让他们冲了出去,众侍卫禁军亦追了出去。

看到刺客逃走,张廷霄长出了一口气,极力放柔的声音朝吓得面无人色的许太后道:“祖母,您还好吗?”

“哀…哀家没事。”许太后抚着狂跳不止的胸口,在喘了口气后,想起张启凌还受着伤,连忙道:“老四,老四怎么样了?”

张启凌捂着肩上的伤口,走到许太后面前,“孙儿没事,让祖母受惊了。”

许太后望着自他指缝中渗出来的鲜血,心疼地道:“都流血了怎么会没事,快,快去请大夫!”

那厢,张启夜骂骂咧咧地踢着那几具已经死透的尸体,“哪里来的狗东西,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张廷霄沉声道:“看刚才的架式,他们应该是冲着老四来的。”说着,他扶起倒在地上的胭脂,关切地道:“怎么样,撑得住吗?”

胭脂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大殿下放心,奴婢命硬,死不了,只是不知这些人为何要刺杀…殿下。”

她这么一说,张启夜也想了起来,一脸不满地盯着张启凌道:“老四,你从哪里招来这么一群不要命的家伙,幸好没出大事,万一要是伤了祖母,我看你怎么办!”

“好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最要紧的是查出这些人身份,以免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在斥了一句后,张廷霄来到那几具尸体前,俯身仔细检查着,可惜并没有什么发现,也无法从面容上辩别出这些人的身份。

“究竟会是什么人…”张廷霄喃喃自语,在瞥见掉在地上的钢刀,神色一变,急忙捡在手里,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屈指在刀身上一弹,发出“嗡”的一声轻响,久久方止。

张廷霄面色凝重地道:“我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了。”

张启夜闻言,急急追问道:“什么来历?”

“北周。”张廷霄徐徐吐出这两个字,千代本樱蹙眉道:“大殿下如何知晓?”

“我们东凌打造兵器的办法是由铁锭转化为玉钢,北周则是由生铁水铸造成钢,铸造工艺的不同,使得兵器在硬度、韧度甚至在敲击声上,都有着本质的区别,我可以肯定,这些兵刃出自北周,而北周有这样武功的,十之八九是神机营。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应该也去了栖云轩。”

仿佛是为了印证张廷霄的话,栖云轩的赵立急匆匆奔了起来,喘息着行了个礼,“启禀太后、殿下,刚刚有人强闯栖云轩想要掳劫姑娘,幸好护卫都在,方才没有让他们得逞,这会儿已经逃走了,姑娘一切安好。”

“知道了,下去吧。”在赵立离开后,张启夜气恼地道:“好一群狡猾的北周人,竟被他们潜进了襄月城。”说着,他又气呼呼地指了张启凌的鼻子道:“我早与你说过,慕千雪就是一个祸患,你非要留着她,现在可好,好好的一场喜事,被弄得血溅喜堂,还差点害了祖母!”

张廷霄轻斥道:“老四也不想这样,少说一句。”

见他一直帮着张启凌说话,张启夜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不高兴地道:“大哥,他都闯出这么大祸来了,你还要护着他?”

张廷霄沉了脸道:“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说了。”

“不说就不说!”张启夜气得拂袖背过身去,要不是许太后还在,他早就已经走了,也不知大哥今日吃错了什么药,处处帮着老四说话。

这个时候,大夫到了,在替受伤的几个检查过后,拱手道:“请诸位贵人放心,几位的伤势都不重,敷药养几日就好了,就是胭脂姑娘麻烦一些,失血过多,又断了肋骨,虽然没有性命之险,但想要痊愈,至少得静养一两个月。”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廷霄迭声说着,转而道:“老四,你这次可真要好好谢谢胭脂,刚才要不是她舍命挡下那一刀,你可就危险了。”

张启凌没有理会他,盯着面色灰白的胭脂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么快就忘了我交待的话?”

“奴婢不敢!”胭脂连连摇头,“奴婢知道今儿个是殿下大喜的日子,奴婢绣了一幅鸳鸯戏水的图,想…想亲手送给殿下当作贺礼,奴婢知道不该擅离杂役房,但奴婢只是想送贺礼,求殿下恕罪!”说着,她忍着牵动伤口的疼痛,自怀里取出一幅被鲜血浸染的鸳鸯绣图,忐忑不安地递过去。

张启凌看也不看她手中的绣图,面无表情地道:“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你都违背了我的话。”

千代本樱上前接过绣图,柔声道:“殿下您看,这鸳鸯绣得活灵活现,可见胭脂必是费了许多心思,再加上她刚才舍命保护殿下,忠心可嘉;有错该罚,有功也该赏;依妾身看,不如就此免去对胭脂的处罚吧。”

张启凌看着她,淡然道:“王妃倒是很疼惜胭脂,如此帮她说话。”刺客出现之前,他们已经行过了礼,千代本樱正式成为四王府的王妃。

第一卷 第四百三十七章 重归王府

第四百三十七章 重归王府

千代本樱微微一笑,摇头道:“妾身不是疼惜胭脂,而是疼惜所有对殿下忠心的人,所以还请殿下宽恕胭脂。”

“不行!”张启凌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的提议,“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胭脂犯了错,就不该继续留在四王府中;至于她的功…赏金百两,三进院落一座,我想已经足够了。”

千代本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胭脂不敢替自己求情,只是默默垂泪,看得让人心酸难过。

“老四。”许太后苍老的声音在堂中响起。

张启凌转过身,恭敬地道:“祖母有何吩咐?”

许太后叹息一声,“胭脂的事情,廷霄与哀家说过,人活一世,难免有犯错的时候,最要紧的是知错能改;既然胭脂已经知错了,又舍命护你,你就给她一次机会。”

张启凌目光一跳,垂目道:“祖母慈悲,但孙儿始终以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胭脂…不适合再留在孙儿身边。”

胭脂泣声道:“是殿下收留胭脂,是殿下教胭脂识字习武,在胭脂心里,四王府就是唯一的家,您就是唯一的亲人;除了这里,胭脂实在不知还能去什么地方,求殿下开恩!”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既有相聚就有离别。”张启凌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胭脂胸口一痛,泪水不断落下,与鲜血混在一起,良久,她哽咽道:“既是这样,奴婢能否求殿下最后一件事。”

张启凌扫了她一眼,漠然道:“说。”

胭脂闭一闭目,绝望地道:“奴婢这一生由殿下始,也应由殿下终,请殿下杀了奴婢。”

张廷霄听得连连摇头,“你这丫头魔怔了不成,好死不如赖活着,离开四王府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胭脂没有说话,只是忍着胸口钻心的痛楚,朝张启凌磕头,“求殿下成全。”

“老四。”许太后朝张启凌招招手,示意他走近几步,“你刚才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是。”

“可是在哀家看来,胭脂对你并没有不忠,刚才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愿意拿自己性命来换取你的安好,你又如何如此绝决,浪子回头金不换,哀家相信,胭脂是真的知错了,你就看在哀家的份上,原谅她一次,只是一次。”

张启凌满面为难,他可以不理会张廷霄,不理会千代本樱,却不能不理会许太后的话。

良久,他无奈地道:“既是这样,孙儿遵命就是了。”

张廷霄抚掌道:“好了好了,这下皆大欢喜了。”说着,他朝愣在那里的胭脂道:“还不赶紧谢恩。”

胭脂回过神来,连连磕头,“多谢太后,多谢殿下!”

看着不断自胭脂体内流出来的鲜血,许太后怜惜地道:“好了,快把她抬下去疗伤吧,再这样流血,怕是真要活不成了。”

胭脂被抬下去后,张启凌恭声道:“祖母今日受惊了,孙儿送您回去吧。”

许太后拍一拍他的手,慈声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还是留在府里陪新娘子吧,让廷霄送哀家回去就行了。”

张启凌也不勉强,拱手道:“那孙儿恭送祖母。”

在他们离去后,张启夜也气呼呼地甩袖离去,至于那些宾客,一个个皆受了惊吓,再加上府里死了几个人,自是没胃口留下来喝喜酒,纷纷告辞。

在送走最后一名宾客后,千代本樱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柔声道:“殿下今日辛苦了,让妾身侍候您歇息吧。”

“我还有些事情要办,王妃先歇息吧,不用等我了。”不等千代本樱拒绝,张启凌已是道:“香梅香兰,扶王妃回房。”

望着张启凌远去的身影,香兰埋怨道:“殿下这算什么意思,今儿个可是新婚之日,难道他想让小姐独守空房吗?”

千代本樱眸光一冷,语气如霜,“你是嫌我还不够烦吗?”

香兰噤若寒蝉,不敢出声,静寂半晌,耳边传来千代本樱幽沉的声音,“去看看殿下是不是去了栖云轩,仔细些,别让殿下发现了。”

“是。”香兰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时辰,直至三更敲过,方才回来,朝盛妆未卸的千代本樱行了一礼,小声道:“小姐料得不错,殿下就是去了栖云轩,这会儿才回来,径直去了书房,看样子是…是不打算过来了。”

“栖——云——轩!”千代本樱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四个字,眸光阴厉如窗外寒霜。

香梅奉上茶,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喝口茶消消气。”

“消气?”千代本樱冷笑一声,接过茶盏狠狠掼在地上,咬牙道:“新婚之夜,夫君在别的女人房里待到三更半夜,你让我怎么消气!”

香兰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轻声道:“奴婢知道小姐受了委屈,待明日一早入宫请安,咱们就将这件事告诉陛下,请他老人家替小姐主持公道。”

香梅附声道:“不错,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无论四殿下多喜欢那个女人,都得将她送走。说起来,这女人真是个十足十的祸水,不论去到哪里都会带来灾祸,今日好好的一场喜宴,可不就让她给搅了吗?”

千代本樱深吸几口气,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徐徐道:“这件事不能告诉陛下。”

香兰大奇,“这是为何?”

千代本樱冷笑道:“如果陛下真有心要赶走慕千雪,哪里还会等到现在,他不开口,也就是说…这一切,是陛下默许的。”

香兰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想是陛下抵不过四殿下苦苦相求,所以网开一面。”

千代本樱摇头道:“我随母亲进宫请安之时,见过陛下几面,也说过几句话,陛下绝不是一个好商量的人,他留着慕千雪必有用意,我在这个时候开口,无论说得如何婉转,都逃不过得罪陛下的结局,而殿下也会怨恨我,你们觉得…我往后的日子会好过吗?”

香兰二人惊出一身冷汗,颤声道:“那…那现在要怎么办?”

第一卷 第四百三十八章 谋策无双

第四百三十八章 谋策无双

千代本樱走到铜镜前坐下,一枝接一枝拔着发间的簪子,徐徐道:“什么都不做,等着。”默然片刻,她又低低笑了起来,“所幸胭脂回来了,能省我许多劲。”

香兰诧异地道:“胭脂?她能做什么?”

“她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可千万别小觑了。”千代本樱盯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凌帝知道有神机营的人潜入襄月城,勃然大怒,下令彻查,但逃走的那些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翻遍了整座襄月城也没找到,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西楚使者来访。

“奴婢听说,来得是西楚宰相的三公子,他还带来了西楚国君的手书,至于写的什么,奴婢就不知道;刚才这一路过来,府里的人都在猜那曹三公子的来意呢。”云蕊一边替慕千雪揉着有些浮肿的脚,一边絮絮说着刚刚打听来的事情。

慕千雪眸光微微一闪,想起天机老人曾与她说过的话,合上看了一半的书卷,淡淡道:“西楚这会儿过来,只会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结盟。”

“结盟?”云蕊眨着眼睛,好奇地道:“这好端端地怎么就要结盟?”

慕千雪哂然一笑,摇头道:“自从六国并立,这片中原大地…就从来没有好过。”她转头看着窗外那一树树开着繁密花朵的杏树,以及那道自树下缓缓走来的颀长身影,幽幽道:“西楚结盟的目的,不是为了对付齐国就是…北周。”

云蕊还待要问,身后传来赵立的声音,“见过殿下。”

张启凌接过赵立手中的安胎药,道:“你们都下去吧。”

在二人垂首退下后,他吹一吹热气腾腾的安胎药,走到慕千雪面前,“把药喝了吧。”

慕千雪没有喝药,而是看着他道:“你见过曹三公子了?”

“刚刚才散。”张启凌拂去肩上轻薄如绡的落花,将药碗往前又递了递,“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喝药,太医说过,药一旦凉了,药性就没那么好了。”

慕千雪无奈,接过有些烫手的药碗,小口小口喝着苦涩的药汁,她现在已经快有五个月身孕了,但这一胎怀得并不安稳,她在西楚时,被萧若傲下了四年的毒,虽然得以化解,可毕竟伤了元气,再加上来东凌时一路奔波,胎气一直不怎么稳固,近几日更是出现了双腿浮肿的情况,寻常孕妇至少要等到七八个月时,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在喝完最后一口药后,慕千雪搁下空药碗,望着坐在对面的张启凌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张启凌静默片刻,道:“以你的聪明,应该已经猜到西楚使者的来意了,不错,他们想要结盟,而所要对付的,正是北周。”

慕千雪抚着隆起的腹部,漠然道:“我就是那个理由?”

“不错。”张启凌颔首,“自从你被东方溯救走后,萧若傲一直坐立难安,唯恐北周会举兵攻伐,这样的恐慌在东方溯继位后,达到了顶点;他虽灭了南昭,但你南昭百姓从未服他,再加上你兄长,不妨告诉你,萧若傲真正控制的南昭领地不足三分之一;其它的…呵呵,不是频频反抗,就是三天两头出事。”

慕千雪冷声道:“不过从南昭掠夺来的财富,还是足够他扩张军队了。”

“钱固然有了,但军队训练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所以当他知道,你在东凌的时候,就想出了结盟这个法子,想将西楚与东凌捆在一条绳上,共同对付北周,只是…”

慕千雪慕冷冷接过话,“他不知道,西楚从来都是属于东凌的,他现在所做的一切,皆只是为你们做嫁衣。”在短暂的停顿后,她道:“凌帝什么意思?”

张启凌摇头道:“父皇还在考虑,但大哥他们一直在怂恿父皇答应。”

慕千雪抚着脸颊,徐徐道:“一旦依着你的计划,压制北周夺下它国,这功劳就都是你一人的,帝位也会归你所有,他们自然不乐意,否则也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刺杀。”

张启凌沉声道:“一旦父皇答应结盟,并且得胜,那么我的计划就成了多余,你也是一样!”

慕千雪望着自窗外明澈如金的日色,道:“所以,想要继续留有存在的价值,就必须要阻止他们结盟是吗?”

“不错。”张启凌拧了双眉,“但我不能说反对的话,因为父皇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他今日就曾问过我意见,被我搪塞了过去,但也不能总这样。”

慕千雪思忖片刻,问道:“曹三公子如何?”

张启凌不假思索地道:“和他父亲一样,是个聪明人。”

慕千雪随手捡了一片从外面吹进来的轻薄花瓣,那样柔软滑腻,犹如小孩的肌肤,让人爱不释手;随着手指微微用力,一个月牙般的指印出现在花瓣上,坏了之前的完整与美丽,“如果凌帝最终答应与西楚结盟,那么整件事的关键必是在曹炳成身上,因为他是东凌的细作,凌帝对他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信任,可如果凌帝发现…曹炳成对他并不是那么忠心,甚至是要背叛呢?”

张启凌连连摇头,“但曹炳成自父皇一起长大,亲如手足,他绝不可能背叛父皇。”

慕千雪低低一笑,“你与大殿下他们何尝不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结果呢?亲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仅仅只是‘亲如手足’。”她将那一片被掐了一个指甲印的花瓣放到张启凌掌中,“要破坏一样东西很容易,但想要修复…就是千难万难的事情了。另外,你刚才说曹三公子是个聪明人,但同样也有一句话,叫作‘聪明反被聪明误’,殿下——不妨好好利用。”

张启凌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两道幽沉如深渊的眼眸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半晌,他伸手,轻轻抚慕千雪的脸颊,似如梦呓地道:“你这样美貌又这样聪明,我真有些不舍得放你离开。”

第一卷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两难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两难

慕千雪眸光一冷,声音冷冽如罡风,“你想毁约?”

张启凌身子前倾,温热的气息喷在慕千雪颊边,幽声道:“如果我说是呢?”

慕千雪俯身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道:“若你毁约,终我一世,都会要你付出应付的代价!”

张启凌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三月春风拂过,吹动挂在窗檐下的风铃,发出“叮铃”“叮铃”的轻响,却无法打破屋中凝滞的气氛。

许久,张启凌收回了手,澹然笑道:“罢了,不与你开玩笑了,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什么?”慕千雪随手拂落被暖风带进来的绒白飞絮。

张启凌正色道:“我收到风声,北周一直在调遣兵将,并且暗中增加驻守在东城十二府的兵马数量,你最好祈祷两国不要交战,否则…你一定会被带到边境,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我可就无法保证了。”

慕千雪手指微微颤抖,遥遥望着北方的天空,东方——你还好吗?

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承德殿中,正在批阅奏折的东方溯,胸口猛然一紧,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攫住一般,朱笔自手中掉落,沾满朱砂的笔尖在奏折上留下一道鲜红;与此同时,一滴清泪毫无征兆的自眼眶中滴落,与那朱红绘就的鲜红混在一起,犹如一滴血泪。

张进大惊失色,连忙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东方溯没有理会他,怔怔望着拭过眼眶的手指,那里有一层薄薄的湿润,他知道,那是泪,可是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落泪?

还有…胸口怎么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张进迟迟不见东方溯言语,更加慌张,颤声道:“陛下,您…您别吓奴才啊。”

他的声音将东方溯自沉思中拉回来,摇头道:“朕没事,只是…”只是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隐约记得,昏睡之时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但因何而起,又因何落泪,他半点也想不过来。

“陛下,赵昭容求见。”宫人恭敬的声音隔着殿门传进来。

东方溯压下心中的疑虑,道:“让她进来。”

殿门徐徐开启,一袭紫锦华衣在三月暖熙的春风中曳过门槛,来到大殿中央,有婉转如莺燕的声音响起,“参见陛下,陛下万福圣安。”

“平身。”东方溯召手示意她进前,“你怎么来了?”

赵平清嫣然一笑,“臣妾听说陛下午膳没动几口,怕您会饿,特意做了一些点心过来。”说着,她从紫燕提着的食盒中取出数碟精致地点心,“陛下尝尝看。”

东方溯捻了一块玫瑰糕送入口中,待得咽下后,颔首道:“好吃,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既是好吃,陛下就多吃几块。”说话间,赵平清看到摊在案上的奏折,轻声道:“陛下,咱们真的要与东凌开战吗?”

东方溯沉沉点头,“如果他们始终不肯交出贵妃,那就只有两国开战。”

赵平清眼底掠过一丝冷光,斟酌道:“贵妃当初就是不想陛下有危险,不想北周动乱,才去的东凌;如今…贵妃若知道无数将士将为她而战死,不知会有多难过。”她叹息一声,迟疑道:“有一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东方溯握一握她的手,“此处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赵平清徐声道:“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可臣妾思来想去,始终觉得现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毕竟…一旦开战,我们要面对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东凌,还有西楚与齐国,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还有,万一东凌拿贵妃来作挡箭牌,陛下该当如何。”见东方溯不说话,她再次道:“臣妾私以为,出兵一事不妨先缓一缓,等有了万全之策,再发兵东凌不迟。”

东方溯负手走了几步,沉声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这件事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贵妃…于北周有恩,朕虽想不起她,却也不能放任她在东凌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