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但陛下是否想过,您这次出兵,或许…”赵平清举目,一字一顿地道:“是贵妃的催命符!”

东方溯一惊,骇然道:“何出此言?”

“东凌掳走贵妃,无非是想利用贵妃来威胁陛下,所以他们不仅不会伤害贵妃,还会善待于她;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北周强盛的基础上。可如果此次兵败,齐、楚两国趁虚而入,从而令我国元气大伤,东凌…就不会再忌惮陛下,同时…也不必再留着贵妃性命。”

“齐国!西楚!”东方溯缓缓念出这四个名字,狠狠一拳捶在御案上,恨声道:“总有一日,朕会让这两个名字永远消失在中原大地上。”

赵平清唇角微微一弯,欠身道:“臣妾知道陛下心怀大愿,正因为如此,才要事事谨慎,不可半分踏错。”微微一顿,她又道:“贵妃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劝陛下的。”

她的话令东方溯有些怔忡,“贵妃说了什么?”

“当年贵妃被楚帝所害,是陛下拼死将贵妃从西楚救了出来,陛下登基之后,屡次想要发兵西楚,为贵妃报仇,却无一例外,都被贵妃劝阻。覆灭一个西楚容易,难得是齐国与东凌都对咱们虎视眈眈,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贵妃一再劝说陛下,寻到压制或者是对付其他两国的办法前,万万不可出兵;现在的形势,与当初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臣妾斗胆,请陛下三思再三思,臣妾相信…”赵平清抬头,迎着东方溯的目光道:“这也是贵妃的意思。”

东方溯思忖良久,道:“这件事且容朕再想一想,不急。”

“是。”赵平清应了一声,犹豫地道:“臣妾此事,还有一事想求陛下。”

“什么事?”

赵平清咬一咬唇,轻声道:“恒儿去长信殿很久了,臣妾很是挂念他,能否…让恒儿回含章殿?”

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章 心机

第四百四十章 心机

年前,沈惜君借口将东方予恒接去长信殿,原本说好的只是养几日,哪知竟是迟迟不见送回,她去要人,每一次都被沈惜君或软或硬的打发了回来,始终不肯将孩子还她,这一拖就是数月,小聪子更打听到,沈惜君屡次在陈太后面前进言,大有将孩子归在中宫膝下的意思。

恒儿是她在宫中最大的倚靠,现在沈惜君想要夺她的孩子为己有,怎能不令她心急如焚。

东方溯思忖道:“这件事,母后也与朕提过,难得皇后如此疼爱恒儿,就让恒儿在长信殿多待一阵子吧”

“可是…”赵平清大急,正要说话,东方溯又道:“朕知道你想恒儿,但母后开了口,朕也不好多说什么,你就再等一阵吧。”

沈惜君——她果然请了陈太后出面。

赵平清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但她不能在东方溯面前露出任何不满或者怨愤,因为她在东方溯眼里,从来都是那么善解人意。

忍耐!一定要忍耐!

她屈一屈膝,低声道:“臣妾明白,臣妾不会让陛下难做,就算…”她抬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陛下要将恒儿从此交给皇后抚养,臣妾也绝无二言。”

东方溯握了她的手,温言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恒儿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血,朕怎舍得让你们母子分离,不过是暂时罢了。”

“多谢陛下如此疼惜臣妾。”赵平清欠一欠身,双目含情脉脉,“臣妾知道,陛下心中最爱的是贵妃,臣妾不敢与贵妃相提并论,只是请陛下记住,只要陛下一句话,哪怕是刀山火海,幽冥地府,臣妾都愿意为您走一遭!”

“朕知道!”东方溯紧一紧她的手,动容道:“有你陪在朕身边——真好!”

“但陛下更希望陪在您身边的那个人…是贵妃。”赵平清含泪道:“臣妾真希望,当日被东凌掳走的是臣妾,那样,陛下就不会日夜思念,朝廷,也不用大动干戈。”

“日夜思念…”东方溯怆然一笑,自嘲道:“朕连贵妃的样子都想不起来,又怎么思念。”

赵平清眼珠微微一转,试探道:“臣妾听说,太后命宫中画师画了贵妃的画像送来承德殿,陛下…还是想不起来吗?”

“朕只觉得画中人很熟悉,但你们说得种种事情,朕一样都想不起来,就像…从来没有这个人。”默然片刻,他道:“平清,朕是不是一个很无情的人?”

“陛下是臣妾见过最情深重意之人,何来无情之说。”赵平清柔声安慰道:“陛下现在想不起来,是因为受邪术所害,失去了记忆,待记忆恢复之后就好了;不过这种事情急不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希望如此。”东方溯沉沉叹息。

赵平清盛了一碗自含章殿带来的银耳莲子羹递给东方溯,“昨儿个臣妾去给李太妃请安,太妃说起一事,臣妾觉得很有道理。”

东方溯一边吃着莲子羹一边问道:“什么事?”

“太妃说,现在这宫里头太冷清了,以前先帝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会儿后宫佳丽无数,孩子也多,不知有多热闹;可现在呢,除了先帝遗留下来的那些太嫔太妃之外,便只有臣妾与皇后两人,大部分宫殿都空着,实在不成样子。”

东方溯咽下嘴里软绵香糯的银耳,随口道:“太妃可是住得不习惯,想另择宫殿居住?”

赵平清“噗嗤”一笑,“太妃哪里是想换住处,她是盼着陛下早些选秀,充实后宫。”

“选秀?”东方溯皱一皱眉,摇头道:“贵妃尚被囚禁在东凌,两国又随时会起战,朕哪有心思选秀,这件事以后再说。”

赵平清绕到他身后,徐徐捏着他的肩膀,“陛下说得这些,臣妾都知道,但陛下可曾想过,选秀也是为了江山安宁,社稷稳固。”

东方溯疑惑地道:“这话怎么说?”

赵平清俯身在他耳边幽幽道:“陛下膝下只有恒儿一个孩子,虽说东方洄母子已经伏诛,但陛下别忘了,还有八位番王在;据臣妾所知,历史上不乏番王因见君王子嗣单薄而起异心的记载,谁也不敢保证,这八位番王不会如此;臣妾相信,太后也希望宫中多添几个孩子,多热闹一些。”停顿片刻,她又道:“再说您登基已有两年,也是时候选秀了,臣妾记得东方洄刚一登基,就立刻下旨选秀。”

东方溯拧眉道:“你说得倒有几分道理,但朕现在,实在是没这个心情。”

“臣妾明白,这选秀从下旨到各方秀女入京,至少得两个余月,不妨…先准备起来,说不定两个月后,陛下现在烦恼的事都已经化解了。”

东方溯被她说得笑了起来,“那要是没化解怎么办,唯你是问吗?”

赵平清低低一笑,“陛下喜欢就好。”

“你啊。”东方溯拍一拍她的手,颔首道:“也罢,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

赵平清心中一喜,“那臣妾待会儿就去禀告皇后,请她主持这次选秀,不过…”

见她欲言又止,东方溯道:“还有事情?”

“也不是什么事,就是皇后既要照顾恒儿,又要负责选秀事宜,臣妾担心皇后分身乏术,太过辛苦。”

“这倒也是。”东方溯想一想,道:“既是如此,选秀一事,由你负责,也算是为皇后分忧。”

赵平清等得就是这句话,压下胸口的阵阵狂喜,假意推托,“臣妾只是从二品嫔妃,又没有协理六宫之权,主持选秀一事,实在…有些不妥。”

东方溯沉默片刻,看向垂手站立在一旁的张进,“昭容的位份是什么时候晋的?”

张进躬身道:“回陛下的话,昭容娘娘的位份是您登基之时册封的。”

东方溯轩一轩眉,“如此说来,昭容诞下皇子后,并未晋位?”

“是。”在得了张进的回答后,东方溯略一思索,道:“传朕旨意,赵昭容品性淑良,诞育皇嗣,册为正二品妃,赐号‘惠’。”

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一章 惠妃

第四百四十一章 惠妃

突如其来的恩赏,令赵平清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连忙伏身谢恩,她终于…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在出了承德殿后,紫燕一边扶赵平清乘上肩舆,一边满面欢喜地道:“恭喜主子,贺喜主子,终于苦尽甘来。”

赵平清垂目抚着镂金护甲,悠悠道:“太后还在,皇后还在,算什么苦尽甘来。”

紫燕讪讪一笑,“只要陛下心向着主子,就算太后与皇后绞成一根绳,也奈何您不得。”

初春三月,正是百花盛放,彩蝶翩飞之时,一只蓝色的蝴蝶追逐着一片落花来到乘在肩舆上的赵平清身边,翩翩飞舞。

“别忘了恒儿现在还被留在长信殿中。”赵平清的声音是与这明媚春光格格不入的冰冷,只要一想到沈惜君害他们母子分离,她就恨不得将其撕成碎片。

“主子别急,陛下也说了,殿下早晚会回到您身边。”说着,紫燕疑惑地道:“只是奴婢不明白,为何您要劝陛下选秀,这秀女入宫,难免会分薄您的恩宠,万一再有人诞下龙嗣,那大殿下…”她瞅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太子之位可就说不准了。”

赵平清伸手捏住飞舞在身边的幽蓝翅膀,“你以为恒儿现在就坐定太子之位了吗?”

紫燕不以为然地道:“陛下只有大殿下一个孩子,不立大殿下还能立谁?”

赵平清嗤笑一声,盯着指间拼命挣扎的蝴蝶,眯眸道:“陛下现在才三旬不到,身子骨又一向打熬的结实,不可能永远只有恒儿一个孩子,就算陛下肯,太后也不会肯,秀女进宫是早晚的事情,我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而且…”她幽幽一笑,“这宫里头人一多,是非自然就多了,她们也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整日只盯着本宫一个。”说到这里,她手指一松,蝴蝶连忙振翅逃生,可惜没有飞出多远,便坠落在地上,无力地扇动着翅膀,仔细看去,它两边翅膀不知什么时候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坏了翅膀的蝴蝶,自是飞不起来,只能成为这明媚春日里的祭品。

赵平清拍一拍手上犹如花粉一般的细小鳞片,幽幽道:“太后与皇后打得什么意思,本宫比谁都清楚;本宫真正要防的,不是那些秀女,甚至不是她们可能诞下的孩子,而是被掳去东凌的那一个!”

紫燕一惊,脱口道:“主子真觉着贵妃能回来?”

“至少太后他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赵平清的身子随着肩舆上微微晃动,“幸好陛下忘了以前的事情,本宫又一直勤于照顾,处处揣摩着陛下心思,否则这宫里头,哪里还有本宫立足的地方。”

“奴婢知道主子受了许多委屈。”说着,紫燕忧容满面地道:“奴婢现在不担心别的,就怕陛下想起以前的事情,太后他们平日里可是没少在陛下面前提起。”

她的话令赵平清生出深深的恐惧,是啊,如果东方溯想起以前的事,想起她犯下的错事,一定再厚待她,甚至…甚至会废了她。

想到这里,赵平清整个人都在发抖,不行,她好不容易才拥有今日这一切,绝不可以失去!

良久,她压下心底深处的恐惧,俯身在紫燕耳边低语几句,临了嘱咐道:“记着,这件事只能你一人去办,万不可假他人之手。”

“奴婢省得。”紫燕应了一句,道:“主子今日也累了,到了含章殿,奴婢扶您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本宫哪有这么好的命。”赵平清抚一抚鬓边的累丝珠钗,凉声道:“后宫选秀,虽说陛下下旨让本宫负责,但还是得禀告皇后一声,免得她到时候借题发挥。”

紫燕点点头,命四名太监抬着肩舆往长信殿行去,春日里的长信殿较往常少了一份寂冷深幽,多了一份明媚生机。

等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阿兰自殿中走了出来,屈膝福了一福,恭敬地道:“皇后娘娘请赵昭容进去。”

紫燕在旁边欠身道:“姑姑错了。”

阿兰看向她,眼里有着不解的诧异,“错在何处?”

紫燕眼中掠过一抹得意,微笑道:“陛下已经封主子为正二品惠妃,所以姑姑的称呼错了。”

阿兰睫毛一跳,转瞬已是笑意盈盈地欠下身去,“奴婢不知娘娘晋封,多有得罪,请娘娘责罚。”

“姑姑言重了,正所谓不知者不怪。”赵平清和颜悦色地将她扶起,走了几步,“对了,本宫听说皇后娘娘这几日感染风寒,凤体不适,可有请太医看过?”

阿兰笑道:“有劳娘娘记挂,不过皇后娘娘并未感染风寒,就是那日傍晚没有关窗,被风吹得打了几个喷嚏,关了窗就没事了,结果也不知谁饶舌根子,一来二生生被传成了风寒。所以说这话啊,真是不能经他人之口,这白的也能生生给说成黑的,要不怎么连圣人也说流言猛于虎呢。”说话间,她们已是到了朱红殿门外,还未踏入,就听到里面传来孩子稚嫩欢愉的笑声。

恒儿!是恒儿!

赵平清急忙加快脚步,进了大殿,果见沈惜君正抱着孩子嬉戏,已经半岁的予恒长得玉雪可爱,露着小半截胳膊,使劲去拿沈惜君手里的波浪鼓,小嘴里长了两颗小小的牙齿。

赵平清忍着冲上去抱回他的冲动,屈膝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昭容来了。”沈惜君一边逗着牙牙学语的予恒一边漠然道:“有什么事吗?”

阿兰在一旁插话道:“启禀娘娘,紫燕姑娘刚才说,陛下已经下旨册封赵昭容为正二品妃,赐号‘惠’。”

沈惜君眼皮豁然一跳,抬头正眼打量着态度恭敬的赵平清,片刻,她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那可真是恭喜赵昭容了;不对,该称一声惠妃才是。”

“蒙陛下恩赐,臣妾实在惶恐不安。”她本是用来客套的虚话,哪知沈惜君面色倏然一沉,接着这话道:“你是该惶恐,因为你根本就不该拥有这一切。”

赵平清涩声道:“娘娘还在记恨往日之事?”

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二章 制约

第四百四十二章 制约

沈惜君将予恒交给奶娘抱着,起身走到赵平清身前,眼里是不假掩饰的厌恶,“本宫不是陛下,更没有失忆,收了你这套把戏,本宫瞧着就恶心。”

她缓步走到未曾关起的殿门口,织金裙角曳过光滑如墨玉的金砖,迤逦如天边彩霞,她望着明媚如金的春光,冷冷道:“惠妃,呵呵,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字;只是,你真以为,这个梦可以贪得无厌的一直做下去吗?”

赵平清来到她身后,轻声道:“臣妾一心想与娘娘重修旧好,为何娘娘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

紫燕插话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难道皇后娘娘希望这个冤结一直结下去吗?后宫不宁,陛下亦无法专心处理前朝之事。”话音尚未落下,沈惜君豁然转身,一记耳光重重扇在她脸上,莫说是紫燕,就连赵平清也被惊住了。

沈惜君面色冷厉地喝道:“你一个小小奴婢胡乱插话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拿陛下来压本宫,真以为你家主子晋了二品妃位,本宫就奈何不了你了吗?”

紫燕捂着脸庞懵在那里,赵平清也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沈惜君看似在骂紫燕,实际句句刺她。

虽然她现在晋了正二品妃位,可依旧是妾,越不过沈惜君这个嫡妻,只得忍气吞声地道:“娘娘息怒,紫燕虽然说话不太妥当,但也是一片好心,想你我二人重归旧好,并无它意。”

沈惜君转眸看她,眼中幽幽如有磷火之光在跳动,“本宫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哪个是人哪个是鬼,本宫比谁都要清楚;陛下既许你妃位,就好好做你的惠妃,别整日想着搅风搅云,让宫中不得太平,小心…”她走到赵平清身侧,徐徐道:“恒儿以后不认你这个母妃。”

赵平清神色一变,脱口道:“你想做什么?”

沈惜君深深微笑,伸手任由浓郁如金的阳光自指缝中流泻,“没什么,只是母后与本宫都觉得恒儿养在长信殿很好,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回含章殿了。”

赵平清骇然色变,连连摇头,“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沈惜君笑吟吟地望着她,“怎么了,不愿意?”

赵平清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恐惧,咬牙道:“臣妾不敢,只是恒儿年幼,还是养在生母身边更好一些。”

“生母?”沈惜君掩唇一笑,自奶娘怀里抱过予恒,抚着他幼嫩的脸颊道:“不错,是你十月怀胎将他生下来,可你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孩子,而是隐藏在他身上的意义与权势,大殿下…呵呵,等他长大后,就会是大周的储君,对吗?”

赵平清眼皮一颤,低头道:“臣妾身份卑微,不敢有此妄想,只希望恒儿平平安安长大。”

沈惜君徐徐绕着她走了一圈,“如此说来,惠妃最大的心愿,是恒儿安好?”

“是。”

听到这个回答,沈惜君脸的笑意比刚才又深了几分,“既是这样,惠妃更应该将他留在长信殿中,试问昭明宫中,有哪里比长信殿更能护他平安;你放心,本宫一定会好好教导恒儿,让他长大后能够明辨是非对,不受奸人蒙蔽!”

赵平清紧紧咬着银牙道:“多谢娘娘如此疼爱恒儿,但臣妾实在舍不得骨肉分离,还请娘娘成全。”

“成全?”沈惜君扬眸一笑,俯身在赵平清耳边轻轻道:“成全你将恒儿教得和你一样阴险狠毒吗?”

“臣妾…”

“好了。”沈惜君直起身,面无表情地道:“本宫知道,陛下现在护着你,可你要明白,假的始终是假的,终有一日,一切谎言都会被戳破,陛下…也会记起你的本来面目,待到那时,你觉得——惠妃二字,还会属于你吗?”

这句话像一根尺许长的钢针,狠狠刺中赵平清心底最深处的害怕与恐惧,面色雪白似霜,她死命绞着双手,唯有这样,才能勉强压抑住颤抖。

“想要后半世安稳,想要恒儿安好,就好好守着你的本份,惠妃…是本宫能够容忍的底线,相信这也是太后的意思,懂了吗?”

赵平清深深伏下身去,“臣妾明白,多谢皇后教诲。”

“你要真的明白才好。”沈惜君声音凉冷如冬日里的霏霏雨雪,“至于恒儿,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吧,时候到了,本宫自会将他送回含章殿。”

赵平清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可临到嘴边,只能化做一句违心之语,“臣妾遵命。”

“去吧。”沈惜君转身回到椅中,她怀里的予恒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望着眼前的几个人,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她们争论的源头。

赵平清垂目盯着自己脚尖,神色恭敬地道:“臣妾还有一事奏禀。”

沈惜君脸庞泛起一抹异样的潮红,她拭帕掩一掩唇,沉声道:“还有事?”

“是,后宫空虚,子嗣更是单薄,所以陛下决定选秀,应该明日就会传旨晓谕各州府,为免皇后娘娘辛劳,所以陛下命臣妾打理诸项琐事。”

沈惜君轻轻一嗤,“要是本宫没猜错,这应该是你的主意吧?”

赵平清没有否认,“臣妾也是为陛下着想,始终…”

“行了,本宫没兴趣听你那些虚话。”沈惜君毫不客气地打断她,静默片刻,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你就好好准备这次选秀。”

“臣妾一定尽心竭力,不负陛下与娘娘所望。”说着,赵平清再次欠身一礼,“臣妾告退。”

在踏出殿门时,赵平清深深看了一眼懵懂不知的予恒,这个孩子本应该是她最好的倚靠,可现在却成了沈惜君制约她的手段。

她好恨!

在殿门关起后,沈惜君急忙将孩子交给奶娘,俯身不住咳嗽,那样猛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如此良久,才终于艰难地止住,阿兰一边替她抚背一边心疼地道:“主子明明咳得这么利害,为什么就是不肯请太医来看看?”

沈惜君喘息道:“要是让赵平清知道本宫感染风寒,她不就有理由在陛下面前撒娇耍痴地将恒儿要回去了吗?”刚才她差一点就要当着赵平清的面咳出声了,拼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忍住。

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三章 稀客

第四百四十三章 稀客

阿兰心疼地道:“奴婢知道主子一片苦心,可总这样熬着也不是回事啊,万一把小病熬成大病可怎么办?”

沈惜君平一平气息,摇头道:“就是咳嗽罢了,能变成什么大病,就你喜欢大惊小怪;再说不是还有你们给我熬冰糖雪梨汤吗?”

“可那毕竟不是药,吃了那么多天也不见好,还是传太医来看看吧,主子要是实在担心,咱们就悄悄行事,不要传扬出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宫患病一事,不就传出去了吗?”在她们说话间,阿紫捧着刚刚炖好的冰糖雪梨汤进来,舀了一碗仔细吹凉后递到还在时不时咳嗽的沈惜君手中,趁着后者喝汤的功夫,阿兰扯着阿紫低低说了几句,想让她帮着劝沈惜君召太医来看。

阿紫叹一叹气,“你跟了主子那么多年,还不了解吗,主子一旦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要不然…”她压低了声音,悄悄道:“主子今儿个也不会坐在这里了,那会儿陛下可是说什么都不肯娶主子。”

阿兰想想也是,懊恼地道:“都怪卫氏施了邪术,害陛下失去了记忆,否则也不会给惠妃可趁之机。”

阿紫好奇地道:“宫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位惠妃?”

阿兰没好气地道:“就是赵昭容,也不知她又给陛下灌了什么迷汤,令陛下晋她为惠妃,除了这个,她还怂恿了陛下选秀呢。”

阿紫微微变色,冷笑道:“她倒是有办法。”

沈惜君喝完最后一点雪梨汤,扬眸道:“你们两个又背着本宫在说什么悄悄话了?”

阿紫接过她手里的空碗,道:“奴婢们能说什么悄悄话,就是盼着陛下能够早些想起以前的日子,省得含章殿那位总是搅风搅雨。”

“不会太久的。”沈惜君起身走到长窗前,推开朱红窗门,望着在桃花树枝间不断穿梭的黄莺,喃喃道:“只要贵妃归来,陛下一定能恢复记忆,想起前尘往事;在此之前,本宫会尽量压住赵平清。”

“其实主子大可以请太后出面,直接让陛下废黜赵氏,何需如此麻烦。”阿紫问出她忍了多日的疑问。不止是她,阿兰也是满腹疑惑,以前自家主子势单力薄,又不得陛下恩宠,奈何赵平清不得也就罢了;可现在有太后帮着,怎得还是如此费力。

沈惜君涩涩一笑,道:“可还记得卫氏母子伏诛,东凌挟贵妃离去后,金陵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阿紫二人对视了一眼,答道:“自然是太后张贴皇榜,召天下奇人异士为陛下解术。”

“还有一件。”沈惜君拂一拂鬓边碎发,洒金披帛如流水一般自她臂间滑落,,“就在东凌退兵的第.三日,赵候变卖所有家产,充银入库,并召集所有赵姓子弟,捐银献粮,支持朝廷攻打东凌,扬我大周国威。”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叹然道:“一夕之间,赵候成了忠臣良将的代表;如果这个时候诛杀赵平清,不明真相的百姓必会认为陛下昏庸无道,残害忠良;所以太后与本宫都不敢冒然开这个口。”

阿紫无奈地叹了口气,啐道:“这赵氏一门,个个都攻于心计,真是令人讨厌。”

沈惜君抱过一直想要扑过来的予恒,亲一亲他幼嫩的脸颊,徐声道:“所幸有这个孩子在,本宫尚能压制赵平清,只盼…贵妃能够早些回来。”

桃花夭夭,在明媚春光下纷繁如锦,暖风拂过,吹起片片粉红,飞过殿宇,飞过宫墙,飞向遥远天空的另一边…

襄月城中,位于城西的二王府中隐隐传出混着歌女吟唱的丝竹管弦之声,“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即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张启夜半闭了眼眸坐在椅中,手随着歌声在翘起的腿上一下一下地拍着,一名身姿曼妙,穿着刺金罗红舞衣的女子领着数名云鬓高耸,环佩叮铛的舞姬在屋中翩翩起舞,温柔缱绻的歌声正是从她那张樱桃小口中发出,令人沉醉其中。

一名姿色上佳的侍女跪坐在张启夜身边,不时斟上美酒递到他唇边,天色未晚,张启夜却已有了几分醉意,搂着侍女上下齐手,后者娇羞地欲拒还迎,不一会儿已是喘息连连。

“殿下,殿下。”小厮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张启夜身边轻声唤着。

张启夜被打断了好事,不悦地道:“怎么了?”

小厮连忙道:“五殿下来了,说要见您。”

张启夜晃一晃有些晕眩的脑袋,“他来做什么?”

“奴才不知,五殿下只说要见您。”面对小厮的回答,张启夜想了一会儿,推开那名衣衫不整的侍女,扬声道:“你们都退下。”

待诸女出去后,他揉着太阳穴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清瘦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正是东凌五皇子张启书,此人人如其名,是一个书呆子,平日里极少与人打交道,最大的癖好就是收藏书卷,他没有御统天下的野心,所以早早就放弃了皇位的争夺,只做一个闲散人,凌帝也知道他不是治国的料,所以只派给他一个修史书的清闲差事,连朝也不用上,让人几乎遗忘了这位皇子。

张启书进来后,长揖一礼,“见过二哥。”

“免了。”张启夜晃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地道:“老五你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我记得你上回登门,好像还是…前年的事情,真真是稀客啊。”

张启书闻言,连忙道:“启书终日埋头书馆之中,少有出门,疏怠了二哥,还请二哥见谅。”

“行了行了,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来来来,过来陪二哥喝几杯。”张启夜最烦他那股认真的气性,连开个玩笑也不会,开口闭口就是书,都快读成傻子了。

张启书看到盛在琉璃杯里的酒液,惊讶地道:“咦,这酒怎么是红色的?”

“这是从西域运来的葡萄酒,可是稀罕玩艺。”在中原大地之外,还有一些相对落后的地方,多是沙漠或者蛮荒之地,西域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四章 风波

第四百四十四章 风波

要换了往常,素来严肃的张启书必然推辞不肯饮酒,今日却是仰头就喝,一杯喝尽还不够,又讨要第二杯。

张启夜一边替他倒上一边惊讶地道:“老五你今儿个怎么了,开窍了?”

张启书再次一口将刚倒上的酒喝尽,神色悲凉地道:“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只有杜康。”

在他准备自己去拿酒壶时,张启夜按住他的手,“你这样喝法,可是糟蹋了我的葡萄美酒。”

他本是一句玩笑话,哪知张启书反应异常激烈,指了他大声道:“二哥你也看不起我,认为我不配喝你的酒是不是?既是这样,我不喝就是了。”说罢,他竟然起身要走。

张启夜一把拉住他,诧异地道:“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有什么事情咱们坐下说,来。”

张启书咬牙道:“二哥你是没看到今日四哥那副嘴脸,实在是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