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张启夜浓眉一挑,顿时来了兴趣,“他怎么了?”

“父皇命人修纂史书的事情,二哥你是知道的,今日我拿着修好的史书去给父皇过目,正好四哥也在,就一道看了看,结果被他发现书中几个错处,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私底下说也就是了,偏偏当着父皇的面说出来,还说得异常严重,惹得父皇龙颜震怒,认为我不将编修史书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胡乱糊弄,将我好一通骂,还…”张启书眼眸微微泛红,“还撤了我的差事,不许我再进书馆。”说着,他又气恼地道:“为了修史书,我日夜待在书馆里翻阅资料,连府邸都很少回,好不容易修出第一版史书,只是几个小小的错误罢了,四哥…四哥实在太过份了。”

张启夜抿了一口暗红的酒液,冷笑道:“老四向来傲慢自大,这些年我可没少受他的气。”

张启书满面失望地道:“我总以为与人善,人也会与我为善;所以这些年来,与四哥虽说不上亲近,可也还算敬重,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待我,简直…简直就是恨不得我死一般。”

张启夜嗤笑道:“在他看来,这争帝位的人自然能少一个是一个。”

张启书激动地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与他争什么。”

“可他不这么想。”张启夜拍一拍他的肩膀,“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二哥劝你一句,往后离他远一些,否则什么时候没命了都不知道。”

张启书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突然轻声道:“二哥你小心一些。”

张启夜正在斟酒的手一顿,疑惑地道:“怎么了?”

“我…”张启书犹豫片刻,咬牙道:“我出了御书房后,越想越气不过,想要回去理论,结果到了门外,意外听到四哥在谈论二哥,说你…你…”

张启夜沉了脸道:“他说了什么?”

“说你贪花好色,这些年里闯了许多祸,长此纵容,会令朝廷上下不满,甚至国将不国,另外…还提到了与西楚结盟的事情。” ”他瞅着张启夜越发难看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道:“他说曹相去西楚几十年,时移世易,恐怕早已不复之前的忠心,这次结盟,很可能是一个陷阱,还说…看到你去过驿站。”

“放他娘的狗屁!”张启夜用力将琉璃杯掼在地上,“呯”一声砸的粉碎,他犹不解恨,一脚将长案踢翻,杯盏、果盘洒得满地都是,“他哪知眼睛看到老子去驿站了,狗娘养的东西,老子不与他一般见识,他倒还把自己当回事了,真以为老子斗不过他吗?”

张启书被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不知所措地缩在那里,待张启夜气消了一些后,惶惶道:“二哥息怒,只要你心里清楚,他自然就害不到你。”

张启夜用力吸了几口气,恶狠狠地道:“哼,这笔帐我一定连本带利讨回来。”

张启书惴惴不安地道:“这件事二哥心里知道就好,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更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否则…四哥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张启夜忍着心里的不耐烦,敷衍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

“那…那我走了。”走到门口,张启书又不放心地回过头,叮嘱张启夜千万不要说过去。

待他走后,张启夜嗤声道:“胆小如鼠的东西,难怪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思忖片刻,他扬声道:“来人,备马车。”

夕阳西下,夜色如一张巨大的罗网,将襄月城悄然笼罩在里面,不时拂过街巷的夜风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春寒。

在一处深宅院落中,响起张启夜激动的声音,“大哥,老四那个家伙,分明是怕咱们与西楚结盟后,他的计划会无用,所以一直在父皇面前进谗言,想要阻止这次结盟,还骗父皇说我去过驿站,实在卑鄙。咱们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个机会,可万万不能让他坏了好事;一旦让他登上皇位,哪里还有咱们立足之地。”

烛火在灯罩中静静燃烧着,张廷霄半靠在紫檀椅中,手指一下一下敲着雕花扶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启夜迟迟不见他说话,忍不住催促道:“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张廷霄半闭着双目,悠悠道:“急什么,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进来,俯在张廷霄耳边一阵低语,后者点点头,“退下吧。”

待门重新关起后,张启夜道:“大哥怎么了?”

张廷霄坐直了身子,“我让人去打听了宫里的情况,老五确实因为修纂史书一事受了父皇的训,老四当时也确实在御书房里。”

张启夜愣了愣,试探道:“大哥是在怀疑老五?”

张廷霄弹一弹指甲,凉声道:“谨慎一些没有坏处,老五以前可是从来不插手咱们与老四之间的事,现在突然跑到你府中,又说了那些话,难免让人疑心,不过眼下看来,他应该是真恨极了老四。”说着,他嗤笑道:“老四也是太不将老五放在眼里了,兔子急了还蹬掉老鹰几根毛呢,何况是人。”

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五章 曹三公子

第四百四十五章 曹三公子

张启夜连连点头,随即道:“那我们是不是明儿个一早就禀告父皇?”

“禀告什么啊,说你不想老四登基还是说老五偷听了他们谈话?这事要是被父皇知道,有你好受的。”张廷霄刮了他一眼,冷声道:“与你说了多少次,遇事多动动脑子,偏你就是记不住。”

张启夜干笑道:“我…我这不是立刻就来找大哥商量了嘛。”

张廷霄冷然道:“当务之急,是尽快促成与西楚的结盟,只要盟约达成,共攻北周,老四那边,自可不攻而破。”

张启夜精神一振,“那明日…”

张廷霄知道他要说什么,摇头道:“父皇已经受老四所惑,先入为主,认为你去拜访过曹三公子,所以这件事不能由我们开口。”

“该死的野种!”张启夜暗骂一声,略一思索,道:“老五?”

张廷霄再一次摇头,“老五在父皇心中份量太轻,开口也没用,反而会弄巧成拙,令父皇起疑。”

张启夜又提了几位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皆被张廷霄一一否定,不由得负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谁去说啊?”

“谁开得这个头,就由谁去说!”张廷霄重重一敲边几,微笑道:“老四不是说你去见了曹三公子吗,那你就真的去见一见。”

“真的去?”张启夜豁然一惊,盯着他道:“这不是正合了老四的意吗?要是再传到父皇耳中,咱们可就真脱不了关系了。”

“当然不能这样去。”张廷霄轩眉道:“曹三公子别无它好,就是喜欢听戏,来了襄月城后,找了城中最有名的戏班子吉祥天每天晚上去驿站唱戏。”他指一指站在旁边的管家道:“巧的是,这吉祥天班主是我府中管家的表亲;上回听管家说起,我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中,没想到这会儿真派上用场了。”

张启夜转着眼珠子道:“大哥的意思,是让我乔装成戏班里的人?”

“不错,这样应该可以避开父皇的耳目。”张廷霄探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待后者一一应下后,他神色凝重地道:“告诉曹三公子,如果曹氏一族还想回东凌的话,就一定要劝父皇答应此次结盟;另外…明儿个我去越夫人那里走一趟,后宫诸妃之中,她是最能在父皇面前说上话的。”

“好,我知道了。”张启夜应了一声,当即随管家离去,趁夜色悄悄来到驿站,在里面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出来,他与曹三公子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凌帝虽然身子骨日渐衰弱,但还是坚持日日临朝,这日也不例外,斜倚在龙椅上,静静听着群臣奏事,偶尔说几句话,久病缠身的他中气不足,说得也极是缓慢,但每一个字都无人敢反驳,因为哪怕再轻再微弱,也是帝王之言。

“退朝!”随着内侍的尖细的声音,百官齐齐朝凌帝行礼,“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帝扶着内侍的手艰难起身,一个时辰的朝事,对于平常人来说不算什么,于凌帝而言,却是极其辛苦。

正要回后殿,一名内侍低头走进来,恭敬地道:“启禀陛下,西楚使者求见。”

凌帝动作一滞,旋即重新坐回椅中,淡淡道:“传他进来。”说罢,他朝尚站在殿内的百官挥一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在百官躬身往外退去时,一名三旬左右男子走了进来,细眉长目,颧骨高耸,一看就是个精明人,此人正是曹炳成的第.三个儿子,曹沐,曹三公子。

曹三公子走到殿中,拱手道:“西楚使者曹沐见过凌帝,祝愿凌帝龙体安康,千秋万代。”

“免礼。”凌帝朝内侍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地上前关了殿门,尽管光线隔绝,但殿中燃着数十株儿臂粗的蜡烛,依旧明亮无比。

“臣叩见陛下,陛下圣安。”在殿门关起后,曹三公子重新大礼参拜,而他的自称也从“西楚使者”变成了“臣”。

凌帝掩唇咳了几声,疲惫地道:“何事要见朕?”

曹三公子恭敬地道:“臣来襄月城已有数日,不知陛下对结盟一事考虑得如何了?”

凌帝睁着浑浊的双目道:“东凌与西楚表面上从无往来,如今他突然提出结盟一事,朕自然要慎重考虑。”他以手支颐,盯着曹沐道:“朕问你,萧若傲到底是真想结盟,还是想趁机消耗东凌与北周的国力,好让他趁虚而入?”

“自从璇玑公主去了北周后,萧若傲一直寝食难安,唯恐北周大举进犯;此次得知东凌劫走璇玑公主,与北周交恶,认为两国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了,所以才会提出结盟。”顿一顿,他又道:“退一步说,就算萧若傲真有异心,也有父亲在,所以陛下大可放心。”

“这倒也是。”凌帝点点头,道:“算起来,你父亲去西楚已有二十余年,这二十几年来,朕一直没再见过他,甚是想念。”

“父亲也很记挂陛下,每逢初一十五都会焚香祈祷陛下龙体安康,并经常教导臣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切不可负了陛下所托。”他犹豫片刻,垂首道:“不瞒陛下,此次萧若傲提出结盟,也是父亲大力促成的结果,萧若傲对父亲信任无虞,若无意外,一旦三国交战,父亲会以相国身份督战,到时候他会让西楚军队冲在最前面,替陛下消磨北周国力。”

“朕知道你父亲忠心。”凌帝点头,神色甚是欣然。

曹三公子心中一喜,抬头道:“这么说来陛下是答应了?”

凌帝微微横了他一眼,“你很希望朕答应吗?”

曹三公子被他盯得有些心惊,低头道:“臣听闻北周蠢蠢欲动,不知何时就会发兵东凌,所以想尽早促成结盟,以免夜长梦多。”

凌帝看似浑浊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隐晦的精光,“朕自有主张,你且退下吧。”

曹三公子没想到说了这么久,凌帝还是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一时有些发急,追问道:“不知陛下还有什么疑虑?”

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六章 生疑

第四百四十六章 生疑

“楚帝生性阴鹫,难保不会另有算计至于北周那边,朕需要再衡量衡量。至于北周那边,你也不必过份担心,有齐国牵制着,他们不敢冒然开战,眼下种种皆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不等曹三公子再言语,凌帝又道:“你难得来东凌一趟,在此多待几日。”

见凌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曹三公子只得咽下嘴边的话,无奈地拱手,“臣谨遵陛下旨意。”

在曹三公子退出大殿后,凌帝眸光倏然一沉,冷冷盯着曹三公子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冷声道:“扶朕去御书房。”

“是。”年纪在凌帝小不了几岁的内侍小心翼翼地扶着起身,另有两名小太监捧着早朝时分,百官呈上来的奏折跟在后面。

御书房就在毓庆殿右侧,两者相较不过百余步,凌帝却走得气喘吁吁,坐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他没有理会那些奏折,而是指着摆在书柜上格的一卷明黄腾龙的卷轴道:“去拿过来。”

内侍依言取下来,徐徐在御案上摊开,是曹三公子带来的盟书,底下盖着一个鲜红的朱印,是萧若傲的御玺;只要凌帝取出玺印盖在旁边,东凌与西楚就会达成盟约,坐上共同伐周的大船。

凌帝缓缓抚过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忽地道:“常禄,你说朕应该盖这个印吗?”

被称为常禄的内侍一怔,随即赔笑道:“这个奴才可不敢多言,但凭陛下圣心独裁。”

凌帝轻哼一声,“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敷衍朕的那一套?朕让你说就说!”

常禄不敢再推托,斟酌道:“奴才懂得不多,但也知道北周一直是挡住陛下脚步的心头大患,既然西楚有意与陛下联手,曹相又对陛下忠心耿耿,奴才以为…可以一试。”

“忠心耿耿…”凌帝徐徐念着出这个名字,冷笑道:“人心隔肚皮,忠心与否,只有他自己知道。”

常禄听着不对,正犹豫着是否要问上一嘴,四菱交花朱红门被人推开,一道人影伴着阵阵香风走了进来,是一名雍容华美的女子,算不得年轻,但五官依旧极美,且有一种年轻女子无法企及的风韵,此人正是后宫第一人——越夫人;先皇后过世之后,张廷霄就是养在她的膝下,感情甚是不错。

越夫人浅笑欠身,“陛下圣安。”

凌帝点点头,指着摆在御案一侧的奏折道:“你一封封念给朕听,朕再告诉你如何批改。”

凌帝患病后,精力大不如前,无法再事事亲历亲为,故而从去年开始,批阅奏折一事就交给了伴驾多年的越夫人;不过他并未完全放手,所有奏折都要过一遍耳,然后交待下自己的意思,确切来说,越夫人就是一个代笔者。

“是。”越夫人笑着答应,在取奏折时,看到摊在案上的盟书,眉梢微微一扬,轻声道:“陛下还在考虑与西楚结盟之事?”

凌帝闻着她身上的香气,道:“是啊,此事关系东凌往后数十年盛衰,朕自得慎重一些,再者,老四那边不是也有计划吗?”

越夫人接过侍女递来的汤药,一边亲自侍候凌帝喝着一边道:“四殿下的计划,陛下与臣妾说过,不瞒陛下,臣妾总觉着…不是太靠谱。”

“哦?”凌帝眼皮一抬,望着她道:“何出此言?”

越夫人舀了一勺汤药,吹凉后递到凌帝唇边,“周帝固然在意璇玑公主,但真的会为一名女子而放弃逐鹿天下的机会吗?爱江山不爱美人的故事,戏文里听得多了,但真实的历史上呢?”在凌帝的注视下,她缓缓摇头,“一桩都没有!”

凌帝思忖片刻,点头道:“倒也确实如此。”

“四殿下那会儿擅自行事,坏了陛下多年安排,怕陛下怪罪,这才编了这样说辞。”越夫人叹息道:“臣妾本不该说这些,可难得遇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若因为一个人的私心而错失,实在令人惋惜,所以才斗胆进言,还望陛下莫怪。”

凌帝拍一拍她娇嫩似少女的双手,神色温和地道:“你一心为朕着想,朕又怎会怪你,朕今日有些乏了,想歇一会儿,这些奏折留到晚上再看吧。”

“嗯。”越夫人喂完最后一勺药,在替他拭去残留在唇边的药渍后,起身告退,在估摸着她走远后,凌帝突然抄起搁在一旁的空药碗狠狠砸在地上,吓得一众内侍面无人色,跪请凌帝息怒。

常禄也是被吓得不轻,试探道:“陛下这是怎么了?”话音未落,凌帝阴厉的目光已是落在他面上,咬牙道:“说,你们一个个收了姓曹的什么好处,接二连三地帮着说好话?”

常禄大骇,连连摆手,“奴才冤枉,奴才整日跟在陛下身边,也就陛下召见曹三公子的时候,见了几面,私底下一句话也没有,又怎会收他的好处!”

凌帝倒也不是真的疑他,就是趁机撒一撒憋在胸口的那股气,片刻,他盯着半闭的窗子,冷冷吐出两个字,“去查!”

“是!”窗外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随即归于寂静。

四王府中,慕千雪扶着云蕊的手在后花园中缓缓走着,将近六个月的身孕在单薄的纱衣下极是明显。

彼时春光浓郁,日色如金,园中到处都是盛开的花朵,犹如漫天铺开的云锦,香气扑鼻;几株老杏树开得繁密,不时飘下浅粉色的花瓣,引来流莺彩蝶争相飞舞追逐。

慕千雪走到一处石凳中坐下,道:“问过了吗?”

“嗯,曹三公子今日进宫面圣,刚刚才回来。”云蕊答了一句,好奇地道:“姑娘为何要让奴婢打听这个事儿?”

“自是有用。”慕千雪抚一抚有些发紧的腹部,“殿下呢?”

“还没回来,可能是去了军营。”云蕊眨一眨眼,好奇地道:“姑娘,您会回北周吗?”侍候了这么久,她与赵立几个都已经知道了慕千雪的真实身份。

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七章 珍珠

第四百四十七章 珍珠

“自是要回的。”说着,慕千雪玩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我?”

“当然舍不得。”云蕊绞着垂在胸前的长发,嘻笑道:“不过最舍不得人是殿下,他可是每日都要来栖云轩看望姑娘,姑娘稍有不适就紧张的不得了;要是有一天,姑娘不在了,殿下不知该有多想念。”

慕千雪冷笑道:“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我。”

“不是姑娘?”云蕊疑惑地道:“那是什么?”

“没什么。”慕千雪不愿多说,又歇了一会儿,她扶着云蕊的手起身,继续走着,入春之后,她每日都会在这个后花园中走上一圈,既赏花舒心又活动了筋骨,方便将来临盆。

“姑娘!”走了没几步,赵立迎面走来,他走得很急,想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在离着慕千雪还有几步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仰天跌倒,这一下摔得极重,赵立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赵立!”云蕊一惊,想要上前扶她,却被慕千雪拉住,疑惑地道:“姑娘怎么了?”

这个时候,左侧几株树后传来衣料摩挲的细碎声音,慕千雪隐约看到有人影闪过,但很快就没了踪影,无迹可遁,她收回目光,对犹自不解的云蕊道:“你看看地上。”

“地上?”云蕊低头看去,只见平整的青石地上散落着十数颗小小的珍珠,其中几颗还串着线,瞧着像是一串珍珠手链,因为颗粒不大,再加上颜色素淡,之前根本没发现,赵立刚才就是踩到这些珍珠,方才会摔倒。

云蕊小心避开这些珍珠,扶起一直在“哎哟”叫唤的赵立,后者也看到了害自己摔倒的元凶,揉着后背埋怨道:“这是谁啊,掉了东西也不知道,可摔死我了。”

云蕊一边拍去他身上的浮尘一边道:“怎么样,要紧吗?要不要带你去看大夫?”

赵立活动了一下手脚,摆手道:“不用了,总算这把骨头够硬,没有摔断,就是有些疼。”

见他确无大碍,云蕊放下心来,俯身将珍珠一粒粒捡起,来到慕千雪身边,“姑娘没事了,咱们走吧,这珍珠奴婢寻空问问,看是谁掉下的。”

慕千雪捻起一粒珍珠,对着阳光细细打量了一番,凉声道:“不必问了,没人会承认。”

“为什么?”云蕊疑惑地道:“虽然这些珍珠不大,但应该也值些钱,丢了的人应该很着急才对。”

慕千雪冷冷一笑,“如果是故意的呢?”

“故意?”云蕊愕然,摇头道:“奴婢不明白。”

“要不是赵立正好过来,你说这会儿摔倒的人会是谁?”慕千雪用力攥紧那粒细小的珍珠,心底漫出阵阵后怕,自从住进这四王府后,她已是处处小心,不曾想还是差点着了当。

云蕊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止住已经到嘴边的惊叫,好一会儿方才松开手,心有余悸地道:“是姑娘!”

“刚才赵立摔倒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树后有个人影离去,但很快就不见了。”顿一顿,她道:“你去查查,府中谁有这样的珍珠链子,记着,不要声张,悄悄的查。”

“奴婢知道了。”在云蕊应下后,慕千雪看向同样出了一身冷汗的赵立,“你急着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禀?”

被她这么一提,赵立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赶紧走过来,低声道:“京畿衙门今日擒住了几个人,听说是从北周来的。”

慕千雪豁然一惊,“可知是什么人?”

“不知道,这件事封锁得很严,奴才找好了几个人,都没能打听出来,不过…”赵立小声道:“殿下应该会知道。”

“我知道了。”慕千雪扫了一眼纷乱似锦的百花,转身道:“回去吧。”

张启凌一直到晌午后方才回来,慕千雪去见了他,也从他口中证实,确有几名北周人被关进了京畿衙门,一女两男,为了抓这几个人,还出动了影军团的人。

神机营,一定是神机营的人!

慕千雪沉吟片刻,道:“可有办法将他们救出来?”

张启凌翻着手里的书册,头也不抬地道:“我与你的交易里,并不包括这个,他们既然来了,就该料到会有这个结果。”

“这么说来你是不肯了?”

张启凌放下书卷,望着长眉紧蹙的慕千雪道:“给我一个理由。”

慕千雪沉声道:“在我离开东凌之前,他们会为你所用。”

张启凌低低一笑,“神机营的人固然有些本事,可在我眼中并不稀罕,更不要说只有区区三人。”

望着他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慕千雪忽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有国师给的影者相助,可是你别忘了,说到底,那些影者真正效忠的是凌帝,一旦你越过了凌帝给下的那条线,他们就会一五一十禀告凌帝,好比这一次…你不就刻意避开他们吗?”

张启凌被她说中心底隐秘,脸色微微一变,片刻,他冷笑道:“影者不能信,难道他们就可信了吗?”

“至少在我离开东凌之前,他们绝对不会对你不利。”顿一顿,她又道:“再说,我助你破坏与西楚的结盟,你助我救出神机营的人,这一场交易你并不吃亏。”

“交易?”张启凌低低重复了一句,起身来到慕千雪身前,勾起她线条优美的下巴,“是否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交易的对象?”

他的目光令慕千雪有些心悸,刻意冷淡了声音道:“除了交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吗?”

张启凌一怔,旋即自嘲道:“是,你我之间,从来都只有交易。”

从来吗?

至少初识时,慕千雪真心将他当做朋友,可是…他自己毁了这份真心与信任。

“那神机营的人…”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张启凌打断道:“天牢看守严密,我又不能动用影者,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救出来,绝无可能,只能寻机会与父皇说,看能不能以你的名义,将他们要出来;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结盟不成,否则…你我能否活命都是未知之知,何况救人。”

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八章 阿丑

第四百四十八章 阿丑

慕千雪点点头,寂寂片刻,她道:“曹三公子那边怎么样了?”

“他已经回驿站了,听说暂时没有回金陵城的意思,所以父皇那边应该是没松口,但具体情况如何,我怕引起怀疑,没有打听。”

慕千雪垂目抚着隆起的腹部,声音淡薄如清晨的雾气,“等着吧,很快就有好戏看了,另外…我这边说不定也能送你一份礼。”

张启凌讶然道:“是什么?”

慕千雪淡淡一笑,“到时候就知道了。”

春日的傍晚犹带着一丝轻寒,天空铺满了犹如五色锦缎一般的晚霞,慕千雪站在杏花树下,仰头静静望着璀璨夺目的霞光。

“姑娘。”云蕊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慕千雪身后,恭谨地唤着。

慕千雪收回目光,转身道:“问得怎么样了?”

“这等大小的珍珠,一般是府中较为得脸的侍女佩戴,好几个人都有,其中一个是四王妃身边的香兰,巧得是,奴婢刚才找机会打听了一下,她竟说那串珍珠链子前两日不小心掉了,一直没找到。”说着,云蕊咬一咬银牙,拭探道:“姑娘您说…会不会就是香兰做的,想要加害于您?”

慕千雪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可知香兰是在哪里掉的?”

“说是去杂役房回来就不见了。”云蕊答了一句,又问道:“姑娘,到底…”

慕千雪知道她要问什么,抬手道:“没找到证据之前,不要妄加言语,以免落人口舌。”说话间,耳中传来舀水的声音,循声望去,却是阿丑提着一桶水在浇花木,察觉到慕千雪的目光,转头笑了笑;晚霞余光下,她脸上的麻子似乎淡了一些,瞧着没那么明显。

慕千雪长睫微微一颤,“阿丑这几日去过杂役房吗?”

“她?”云蕊不明白慕千雪怎么会突然问起阿丑来,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去过,前儿个咱们院子里生火用的黑炭用光了,就是阿丑去杂役房拿的。”说到这里,她忽地想到了什么,满目惊讶地道:“姑娘,您不会是怀疑阿丑吧?”

慕千雪扫了一眼还在浇花的阿丑,漫然道:“不可以吗?”

云蕊扶着她,边走边道:“不是不可以,而是不可能,阿丑是个哑巴,整日除了干活就是干活,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加害姑娘。”

慕千雪望着天边的万丈霞光,神色异常冷漠,“或许…不是没理由,只是你不知道。”

夕阳余光落在慕千雪的脸上,犹如罩了一个浅红色的面具,令人看不清她的真实表情。

云蕊强忍着回头的冲动,阿丑,那个除了干活什么都不懂的阿丑,可能吗?

三月的夜里,犹带着一丝薄薄的凉意,夜空中星光满天,想来明日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

“咚!咚咚!”阿丑坐在柴房门口,与往常一样,砍着一根又一根的木柴,只有砍完堆在脚边的那些木柴,她才能够睡觉。

“阿丑。”一双软缎绣鞋出现在阿丑视线中,她抬头,看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云蕊,后者将捧在手里的衣裳塞到她怀里,道:“这是姑娘的衣裳,你赶紧送到杂役房去洗。”

阿丑疑惑地翻了翻衣裳,借着星月的光芒,意外看到一条蜜合色芙蓉缎裙上沾染了大片的血迹,顿时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准备离去的云蕊,指着血迹“啊啊”地叫着。

云蕊知道她想问什么,黯然道:“主子今日在后花园里受了惊吓,回来后肚子一直不太舒服,刚才更是突然流血,赵立已经去请太医了,也不知能不能保住孩子。”说着,她挣开阿丑的手,急切地道;“我要去照顾姑娘了,你赶紧把衣裳送过去,另外,告诉杂役房的人闭紧嘴巴,不要胡说。”说着,云蕊匆匆离去,她情急之下,忘了阿丑并不会说话。

在云蕊走后,阿丑盯着裙据上的血迹,唇角微弯,露出一抹阴森诡异的笑容。

这一夜,栖云轩灯火通明,下人不断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焦灼之色。

太医一来就立刻被请进了后堂,没再出来过,赵立与云蕊紧张地等在外面,不时张望紧闭的房门。

“啊啊!”阿丑走到云蕊身边,指一指屋子,眼中流露出关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