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凌没有看孩子,迫切地问道:“公主怎么样?”

十九抹一抹泪,道:“太医在替公主解毒了,他说生的时间不算长,应该还有希望。”

“好!”张启凌松了一口气,虽然慕千雪体内的毒还没解,但至少情况不是太坏。

千代本樱面色微微一变,须臾已是化为欣喜之色,合手念了句佛,欣喜地道:“真是老天保佑,殿下放心,公主一定会没事的。”

“不可能!”胭脂尖声叫着,激动地道:“绿蜻蜓是天下奇毒,她怎么可能不死,就连这孩子也要死!”说着,她张牙舞爪地往十九扑去,竟是想杀了这个才刚出生的孩子。

“你敢!”张启凌面色一沉,一脚将胭脂踢倒在地,后者想要爬起来,却被他一脚踩住,动弹不得,拼命道:“殿下你相信我,他们母子不能留着,否则一定会害了你!”

张启凌厌恶地望着她,“我此生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当年将你带回府里!”

第一卷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与兽为伴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与兽为伴

原本挣扎不休的胭脂听到这句话,突然停止了动作,怔怔地看着张启凌,有透明的液体自眼角滴落,哽咽道:“殿下现在被她迷了心神,等以后就会明白,奴婢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好!”

“不会!”张启凌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的话,一字一顿地道:“以后我都不会记起你,忘记有胭脂这个人!”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不可以!”他的话令胭脂无比惶恐,她不要被张启凌遗忘,对她来说,那比死可怕千倍万倍。

张启凌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的,从今往后——你与我,与这四王府,再无任何关系!”

胭脂面色苍白若死,下一刻,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张启凌脚下挣脱,寒光一闪,一枚尖锐细长的钢针出现在指尖,尖叫着狠狠往十九怀里的孩子扎去。

“放肆!”张启凌眸中寒芒乍闪,身形快如闪电,挡在十九身前,一只手牢牢掐住胭脂的脖子,声冷如冰,“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缓缓收拢的五指令胭脂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但她没有挣扎,闭目默默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对她来说,能够死在张启凌手里,是最好的结局,至少会让张启凌记得,他曾杀过一个叫胭脂的女子。

不能相爱,那就相杀;她要张启凌永远都记得她,永远…

就在胭脂即将陷入永久的黑暗中,缠在颈间的五指倏然一松,她软软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缓过神来后,她诧异地看着张启凌,“为什么不杀我?”

张启凌垂目冷冷道:“你想用自己一条命,换取我记住你,不可能!”他看穿了胭脂的心思,所以在最后一刻撤手。

这句话粉碎了胭脂最后一丝希望,她爆出一声从未有过的凄厉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残忍,连死也不让我如愿。”

“因为…”张启凌面无表情地看着歇斯底里的胭脂,“你不配!”

“我不配,难道她就配吗?”胭脂指着那两扇依旧紧闭的朱门,暴狰的眼角淌下一滴滴殷红的血泪,令她看起来越发恐怖!

任她如何嘶吼咆哮,张启凌都只作不闻,因为胭脂于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在意的,只有朱门后面那个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

张启凌的无视,令胭脂目光一点点冷下来,像野草燃尽后的死灰,良久,有冷寂空洞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你不杀我,不仅仅是因为我不值得你杀,还因为你不想在这个时候造杀孽,你怕杀人的因果会报在慕千雪身上。”

张启凌被她说中心思,神色一寒,不等她言语,胭脂又吃吃笑了起来,在血泪映衬下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你以前从来不信鬼神,不信因果报因,不过…这样也好!”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她突然反手将钢针往自己胸口刺去,竟是想自杀。

周管家等人骇然色变,想阻止已是来不及,他们几乎已经看到血溅栖云轩的场景。

可是最终,这支钢针并没有刺入胭脂胸口,不是她突然悔悟,而是被一只手生生拦住。

胭脂低头,怔怔看着那只被钢针几乎穿透的手掌,顺着那只手,她看到张启凌痛苦的脸庞,他竟用自己的手,生生挡下了这一针。

在胭脂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忍痛握住钢针,从胭脂手中抽了出来,朝一众尚在发愣的护卫喊道:“把她绑起来,别让她死了!”

护卫如梦如醒,连忙一拥而上,把胭脂死死按在地上,并将一团碎布塞入她嘴里,以防她咬舌自尽,待得取来绳索后,将她五花大绑。

十九冷冷扫了一眼胭脂,来到张启凌身边,“殿下,我听公主说,襄月城外有许多野猴子,不如将她与那些漫山跑的野猴子锁在一起,让她从此与兽为伴;既不见血光,也不会污了殿下的手。”

”胭脂没想到十九会想出如此刁钻阴损的法子,大惊失色,拼命叫嚷,无奈嘴里被塞了布,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张启凌长眉一挑,道:“好,就依你的法子办,阿青,你带他们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千代本樱摇头道:“这丫头对殿下倒是一片忠心,可惜钻了牛角尖,也是可悲。”

张启凌冷哼一声,厌恶地道:“闹出这么多事情来,死不足惜!”

“是。”千代本樱不敢再提胭脂,见张启凌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门,她将满腹嫉妒化做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公主吉人天相,定能化险为夷,殿下不必太过担心。”

“嗯。”张启凌心不在焉地应着,此时,十九怀里的孩子发出细细的哭泣声,怎么也哄不好,令十九手足无措,“他…他是不是饿了?奶娘有没有?”

“我已经让人去找奶娘了,应该快了。”说着,周管家自十九手中接过孩子,他前阵子刚添了个孙子,抱起来倒是熟悉,可孩子并不买帐,反倒哭得更加利害,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脸蛋皱成了一团,且皮肤透着一层青灰色。

“殿下,这…这可怎么办?”周管家实在哄不住,愁眉苦脸的看着张启凌,其他人或是五大三粗的武夫,或是没养育过孩子的人,更是拿这孩子没办法。

“与我说什么,你自己想办法。”张启凌冷冷说着,他并不喜欢这个孩子,确切来说,是厌恶,就是为了保住这块肉,慕千雪现在还在里面生死未卜。

周管家被他训得不敢出声,准备将孩子抱去别处哄,却意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比杨柳枝还要细软的手,抓住了张启凌垂在胸前的一络头发不放。

周管家见状,不由得乐了,大着胆子道:“殿下,这孩子看着与您投缘,不如您抱抱他,或许就不哭了?”

张启凌略略迟疑,终究是抱了过来,他一接过来,这孩子就不哭了,睁了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张启凌,过了一会儿,他张开没牙的小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竟是窝在张启凌怀里睡着了。

周管家乐呵呵地道:“看来这孩子与殿下很是投缘。”

第一卷 第四百六十三章 母子平安

第四百六十三章 母子平安

张启凌心里不快,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一眼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

周管家讪讪一笑,低了头不敢言语,这个时候,那扇关系着慕千雪生死的门终于再次打开,满面疲惫的太医走了出来。

张启凌急忙迎上去,迫不急待地道:“公主怎么样了?”

太医拱手道:“总算拖得不算太久,公主体内的毒不曾渗入五脏六腑,这会儿已是解了大半,余下的残毒,只要按时服药,自会慢慢清除。不过公主中毒再加上早产,身子虚乏至极,这会儿还昏着吧,臣估摸着,怕要等到明日才能醒来。”

张启凌心中一松,心底那根绷了大半日的无形之弦缓缓松驰下来,颔首道:“好!好!”

千代本樱压下心底的失望,满面笑容地道:“果然是吉人天相,殿下可以安心了。”说着,她又道:“殿下在这里等了大半日,想必也累了,妾身陪您回去歇一会儿吧,公主这里有太医与侍从照顾着,不会有事的。”

“我不累,王妃自己回去就是了。”张启凌匆匆应了一句,抱着孩子转身进屋,留下满面失落的千代本樱。

仿佛过了一世那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慕千雪终于在无尽的黑暗中寻到了一丝光亮,随之而来的是身体被掏空一般的疲惫与疼痛。

“你醒了。”有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很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慕千雪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间,看到一个人影站起来,又在床边坐下,继而一抹带着些许苦涩的湿润出现在干涩的唇边,“先把参汤了,太医说有够助你恢复元气,身体能够好得快一些。”

这一次,慕千雪终于记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张启凌,而她也记起自己为何会昏睡在这里,急忙去摸腹部,那里一片平坦,已经没有了孩子的痕迹,她慌忙抓住张启凌的袖子,急急问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张启凌按住她撑起的身子,温声道:“孩子没事,她很好,你快些躺下。”

听到这话,慕千雪心中微微一松,但仍然没有松手的意思,张启凌明白她的意思,仔细拭去刚才不慎溅在她脸上的参汤,温和地道:“你不松手,我怎么去把孩子抱过来?”

听到这话,慕千雪终于松开了手,张启凌将参汤搁在一旁的小几上,将在小床中熟睡的孩子抱了过来。

看到孩子的瞬间,慕千雪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紧紧将他抱在怀里,这是她的孩子,她与东方溯的孩子,真好!真好!

许久,慕千雪小心翼翼地松开些许,低头看着那张又皱又红的小脸,那么小那么柔软,只是这样看着,她的心就几乎快要融化了。

“好了,把孩子给我吧,你才刚醒,需要好好休息。”

慕千雪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将孩子递给张启凌,让他将孩子放回到小床上,望着他笨拙又小心的样子,慕千雪唇角微微一弯,“谢谢你!”

张启凌一怔,端起参汤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谢我什么?”

苦涩的参汤顺着喉咙滑落,在腹中徐徐化开,令慕千雪振起一丝精神,“谢谢你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张启凌看着自己在参汤中的倒影,涩涩笑道:“我若不答应,只怕你这辈子都要恨极了我。”

慕千雪默默望着他,目光异常复杂;良久,她转头看着暗沉如墨的窗外,“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寅时了。”在喂完最后一点参汤后,他道:“下毒的人已经抓到了,是胭脂,你那会儿命悬一线,不宜杀生,所以我将她送去城外,与山中野猴绑在一起,从此与兽为伴。”

慕千雪微一点头,道:“襄月城的情况怎么样了?”

张启凌替她拭去唇边的药渍,淡淡道:“还是一样,父皇一直没有露面,大哥不知什么时候会动手。”

在微微摇曳的橘红烛光中,慕千雪忽地道:“曹炳成那件事,你不恨我吗?”这是天机老人揭穿了她利用张启凌离间东凌与西楚的关系后,第一次提及。

张启凌默然不语,片刻,他低低道:“我不是神佛,也不是圣人,自然会有恨。”

“既是这样,为什么不让国师杀了我,泄你心头之恨?”

张启凌目光一颤,道:“你是我对付北周的重要棋子,现在杀了,岂非前功尽弃?怎么,你很想死吗?”他倾身,盯着慕千雪的双眼,声若寒冰,“放心,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待我灭了北周之后,一定会取你与这个孽种的性命。”明明是那样狠厉的言语,却没有一丝杀意,张启凌自己明白,他永远都狠不下这个心,棋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他的克星。

“殿下!殿下!”周管家焦灼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将张启凌分散的思绪拉了回来,“进来。”

周管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惺忪的睡意,显然是熟睡之时被人吵醒。

他看到慕千雪醒了,微微欠一欠身,转而朝张启凌道:“刚刚接到消息,大殿下从宗平府接走了二殿下。”

张启凌面色豁然一变,“他竟敢去宗平府抢人?”

“不是抢人。”周管家神色凝重地道:“据说,大殿下带去了陛下的手谕,宗平府见谕放人。”

“不可能!”张启凌急急道:“父皇自病倒后,除了常禄他们几个还有太医之外,再没见过任何人,大哥怎么可能会有父皇的手谕。”

“但他确实拿了手谕去,如果不是陛下给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周管家沉沉道:“大殿下伪造了手谕。”

“父皇才病了几天,他就胆大到了这个地步,看来真是等不住了。”张启凌恨恨说了一句,转而道:“师父知道了吗?”

“奴才一接到消息,就立刻派人去国师府报信。”说着,周管家疑惑地道:“只是奴才不明白,为什么大殿下不惜伪造手谕也要放二殿下出来,若是…真要逼宫夺位,二殿下并不能帮上太多忙。”无论势力还是能力,张启夜在诸皇子之中都只是泛泛之辈,这些年来,都是靠着张廷霄才有一席之地,说白了,他就是张廷霄身边的一条狗,谁会为一条狗惹上要命的麻烦,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第一卷 第四百六十四章 最后一场比试

第四百六十四章 最后一场比试

张启凌冷笑道:“他当然帮不上忙,可他那位泰山大人却是举足轻重。”

周管家眼皮一跳,脱口道:“城防禁军统领庄大人?”

“不错。”张启凌眼中掠过一丝忌惮,“庄敏德是父皇心腹,数年来一直执掌三万城防禁军,在襄月城举足轻重;大哥一直想拉拢他,但他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现在…大哥不惜伪造手谕也要将二哥救出来,恐怕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协议。”

一听这话,周管家顿时急了,“那…那现在怎么办?”

“步兵衙门在我手上,城外西山大营统领则是师父旧部,都是站在咱们这边,加在一起足有五万人马,只要守住城门,让西山大营的军队可以入城,大哥就算有城防禁军在手,也坐不稳毓庆殿的位置。”说着,他皱一皱眉,回头看着慕千雪,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微一咬牙,道:“将公主母子还有奶娘几人送到密室去,记着,这件事只能你与阿青两人经手,不可再告诉第三人。”

周管家愕然道:“这是为何?”

“我与大哥明争暗斗了这么久,他现在要行谋逆之事,怎么可能不防着我,怕是府外早就布满了他的眼线,稍有动静,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这是自然,可与公主有什么关系?”周管家还是没想明白。

张启凌冷笑道:“他要我死,可硬碰之下难料输赢,换做是你会怎么做?”

周管家脑海似有一道闪电划过,豁然开朗,“奴才明白了,他会抓府里的人来威胁殿下。”说罢,他不再多言,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安排。”

在周管家离去后,张启凌道:“委屈你在密室里待上几日,等安稳下来后,我立刻去接你…”他扬脸,那张俊美的脸庞含了一抹淡淡的担忧,“如果三日后,我还没回来,阿青会带你回北周。”

慕千雪默默望着他,就是眼前这个人,毁了她的人生,更害得她与东方溯分离,她应该要怨恨的,事实上,在东凌的几个月她从未放下过怨恨之心,可现在…她竟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驾!驾!”张启凌策马在拂晓微明的天光下疾驰,从四王府到国师府,半个时辰的路途硬生生被他缩短到一柱香的功夫。

“吁!”张启凌刚下马,就有门房迎上来,一边接过缰绳一边道:“国师交待了,您一到就立刻去书房议事。”

“知道了。”张启凌自小出入国师府,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当即往书房行去,步兵统领已经到了,正在与天机老人商议,看到他进来,拱手道:“参见四殿下。”

“免礼。”在示意他起身后,张启凌问道:“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大殿下从宗平府把二殿下要出来后,就回了自己府邸,一直没什么动静,不过禁军那边开始有所动作了,卑职已经加派人手看管四方城门,以免落到他们手中,现在就等西山大营那边的消息了。”

天机老人扶须道:“老夫已经派人拿着老夫的亲笔书信去见西山大营的统领,日落之前,应该就能调兵入城,不过…还需要一个契机。”

张启凌微一思索,道:“师父是指大哥那边?”

天机老人冷冷看了他一眼,“不错,大殿下若不闯宫,西山大营就不能以勤王护驾的理由入京,除非…你想做那个谋反之人。”

他虽恼怒张启凌百般维护慕千雪,可终归师徒情深,无时无刻不在替张启凌考虑,后者也明白这一点,朝天机老人投去感激的目光。

步兵统领忧声道:“国师,陛下真的连您也不见吗?”

天机老人叹了口气,“自从陛下病危之后,老夫几乎每日去毓庆殿下请安,每次都被常禄以一句‘圣躬安’打发回来,根本无缘得见。”

步兵统领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不如我们将大殿下意欲起兵谋反事情告诉常公公,他是宫里的老人,应该会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从而转告陛下。”

“没用的。”天机老人长叹一声,望着明宫的方向道:“但凡还能理事,陛下都这么多日闭门不见,只怕…陛下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步兵统领眉目一颤,转而道:“若是这样,陛下应该尽快选立储君,以免东凌动荡才是。”

张启凌沉沉接过话,“这么多年来,父皇放纵甚至是鼓励我们几个兄弟明争暗斗,为的就是选出一个最有利于东凌的储君,虽然他现在身子支撑不住,但还是不愿草草选立,或许…这一次动乱,本就在父皇意料之中,我赢了,他就顺势立我为储君,反之亦然。”

步兵统领难以置信地道:“这么说来…陛下有意借这次动乱,选出继位者?”

天机老人颔首道:“不错,陛下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否则我们谁都活不了。”说着,他睨了一眼步兵统领,道:“盯死大殿下与庄敏德,尤其是他们在明宫的布防。”

“卑职明白。”步兵统领知道事态严重,当即拱手离去,在他走后,天机老人面无表情地张启凌道:“我听说你把我派去看守栖云轩的影者都绑了?”

张启凌闻言,跪下道:“徒儿鲁莽,请师父治罪。”

天机老人冷笑连连,“你是四殿下,身份尊贵,我不过一介臣子,勉强做了你几年师父,又怎敢治你的罪。”

他的话令张启凌惶恐不已,磕头道:“师父待启凌之恩,启凌从未敢有一刻忘记,没有师父,就没有今日的张启凌;这一次,实在是事态严重,方才有所得罪,请师傅息怒。”

见他言辞诚挚恳切,天机老人面色稍有缓和,冷声道:“栖云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璇玑死了比活着更好。”顿一顿,他又道:“她现在人呢?”

“来见师父之前,徒儿将她们母子交付给周管家,让他与阿青带她去密室避祸。”

第一卷 第四百六十五章 西城门

第四百六十五章 西城门

“你倒是护得紧。”天机老人虽然满脸讽刺,却没有生气之意,在不杀慕千雪的前提下,将她安排去密室藏身无疑是最好的,以免被张廷霄所抓,成为他手里的一张牌。

张启凌低着头不敢言语,天机老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良久,他长长叹息了一句,“孽缘,真是孽缘,若我当年不曾利用她布局,你们就不会相遇,亦不会有今日;说到底,今日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我研习命理数十载,又有陛下布下的情报网,自以为算尽天下事,可以趋吉避凶,结果还是逃不过因果二字。”

“启凌。”天机老人示意他起身,神色郑重地道:“为师会尽力帮你,但能否入主毓庆殿,能够成为天下之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张启凌长揖到底,感激地道:“徒儿一定不会让师父失望!”

“好。”天机老人拍一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然而眼底始终有一丝化不开的忧虑,希望…是他多虑了。

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到国师府,城防禁军虽然暂时没大动作,但已经悄悄包括了明宫,每每有人想要进出,都被他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了回去,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意思,不许人出入明宫。

到了夜里,城防禁军拿着张廷霄手令,从步兵衙门手中强行夺取城门防守之权,因为有张启夜压阵,再加上实力差别,到三更时分,四方城门已有三处落在他们手里,只剩下一个西门,还在步兵衙门手里,任张启夜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交出来,偏偏这西门又是最要紧的,西山大营的几万人马,可都在外面等着呢,一旦明宫出事,立刻就会领兵入城;彼此都明白西城门是重中之重,所以谁都不肯相让。

张启夜在西城门耗了大半夜,还是没能拿下,气得团团转,按着计划,明儿个一早,大哥就会入宫,到时候他们联系好的官员会以凌帝病危,难统东凌的名义,拥立大哥这位嫡长子继位为帝。

想要坐稳这个位置,首要对付的,就是老四与国师,他们一个攥着步兵衙门,一个攥着西山大营;前者倒还好,毕竟人数不多,最麻烦的就是西山大营,绝不能让他们入京,所以来之前,张廷霄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夺取四方城门,缺一不可。

“去,再调一千禁军过来,老子就不相信会夺不下这个城门!”张启夜狠狠咬着牙,在他对面,是严防死守的步兵衙门,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几次交手,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眼见月影偏移,张启夜不由得急红了眼。

侍从小声道:“二殿下,咱们已经调了不少禁军过来,再调的话,恐怕明宫那边会人手不足。”话音未落,张启夜狠厉的目光已是落在他身上,“若是夺不下此处,让西山大营的人入城,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再不去,我把你剁了拖去喂狗!”

侍从被他骂得不敢吭声,赶紧离去,张启夜犹不解恨,朝他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喝骂道:“没点眼力劲的狗东西!”

“张口就是一千禁军,二殿下好大的手笔。”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这片黑暗中响起,继而天机老人的身影出现在张启夜视线中。

张启夜看到被抓住的侍从,瞳孔倏然一缩,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国师,只是这大半夜的,国师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天机老人微微一笑,“二殿下不是也一宿没睡吗?”

张启夜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这西城门,本殿下要定了;你若识相,立刻放了我的人。”

天机老人笑意不减地道:“一别多日,二殿下倒是增了不少豪气,只是…”他骤然沉下脸,冷声道:“你竟敢图谋不轨,欺君犯上,你好大的胆子!”

张启夜本就不是什么胆大之人,被他这么一吓,顿时面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便稳住心神,收回脚步道:“国师还是与以前一样,喜欢颠倒黑白,明明就是你们强占西城门不放。”

“四方城门一向有步兵衙门掌管,何时轮到城防禁军插手?再者,你擅自离开宗平府已是大罪,现在又指使城防禁军作乱,更是罪上加罪。你现在收手,尚有一线生机,反之…必有大难!”

“大哥奉父皇旨意,放我出宗平府,何来大罪二字;至于接管城防禁军也是父皇的意思,为的就是防止居心叵测的小人趁机作乱。”说到这里,张启夜阴阴一笑,“我还想着谁敢在天子脚下作乱,原来是国师,枉父皇宠信你那么多年,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狗。”

步兵统领也在,听得这话忍不住道:“国师奉陛下之命监国,二殿下岂可如此无礼!”

张启夜厉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说着,他又冷笑道:“什么天机老人,就是我们张家养得一条狗,叫他咬谁就要咬谁!”

天机老人眼角微微一搐,转瞬已是若无其事,“西城门是不可能让给二殿下的,所以,请回吧。”

“不可能!”西城门关乎明日成败,张启夜怎肯拱手相送,真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大哥非得杀了他不可。

“我知你想阻止我去报信,但国师…你能拦得住几个。”说着,张启夜用力一挥手,十数条人影自他身后跃出,往四面八方散去。

天机老人神色淡然地道:“何需拦这么多人,一个就够了!”随着他这句话,一道犹如鬼魅般的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张启夜身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丝冰凉已是缠上他的颈项,“不要乱动。”

张启夜被吓坏了,望着天机老人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我可是当朝皇子,你要是伤了我,休想活命!”

天机老人微笑道:“老夫岂敢伤害二殿下,只是想请二殿下的人安安生生的留在这里,不要乱走,否则…二殿下这颗长了三十年的脑袋怕是要保不住了。”

第一卷 第四百六十六章 拱手相送

第四百六十六章 拱手相送

张启夜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叫住自己派出去的那些人,咽了口冰凉的唾沫,“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阻止大哥继位吗?大哥继位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说着,他眼珠子一转,用一种蛊惑的语气道:“只要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帮你向大哥美言,大哥登基之后,你依旧会是东凌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机老人低低重复着,脸庞在落在晦暗不明的阴影中,令人无法看清他的神色,良久,有低沉的笑声响起,“听起来…这个条件倒是不错。”

见天机老人似有动摇之意,张启夜精神一振,连忙道:“当然,国师胸怀经韬,乃是不世之才,又何必死守着老四这株扶不起的歪脖子树不放?我可听说了,老四为了璇玑那个妖女,屡屡顶撞国师,枉费你多年来对他的栽培;现在就这般忘恩负义,国师还盼他继位之后会善待于你吗?”

“那依二殿下之意,老夫非投靠大殿下不可了?”天机老人容色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涟漪。

“良禽需择木而栖,凤凰非梧桐不落;与其帮老四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不如趁机此机弃暗投明,人——终归是要多替自己考虑,国师您说是不是?”

天机老人幽幽盯了他片刻,忽地笑了起来,看着左右道:“听到了吗?进了一趟宗平府,二殿下的见识与口才都长进了许多。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真是一点都不错。“

他的夸奖令张启夜越发自得,“看来国师已经想好了?”

“想好了。”天机老人缓步踱到他身前,阴寒的光芒在眼底无声流转,一字一顿地道:“只要老夫一息尚存,这东凌就轮不到你们来发号施令!”

张启夜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应,顿时怔在了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许久,他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道:“你…你存心戏弄我?”

“一个连真心与戏弄都分不清的蠢货,也想染指江山,简直是笑话。”天机老人森森一笑,“步兵衙门与西山大营都在老夫手里,想与老夫逗,你们还不够资格!”

他的神情在跃动的火光中狰狞如狼,张启夜色厉内荏地道:“早…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后悔!”说着,天机老人扬声道:“把他们全部都绑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说着,他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禁军,漠然道:“谁敢反抗,老夫就把二殿下身上的肉一块块切下来。”

正当步兵衙门的人准备将这些人绑起来时,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继而有开阔明朗的笑声在暗夜中响起,“国师息怒。”

天机老人面色豁然一沉,冷冷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红棕烈马载着张廷霄小步奔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人,正是禁军统领庄敏德。

看到他出现,张启夜大喜,连忙喊道:“大哥救命,国师要杀我!”

张廷霄横了他一眼,轻叱道:“胡说,你是君,国师是臣,他又一向最重君臣之道,岂会杀你,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说着,他目光悠悠一转,落在面色阴沉的天机老人身上,微笑道:“国师,我说得可对?”

这番话看似帮着天机老人说话,其实陷阱重重,只要天机老人说一个“不”字,就是承认自己僭越了君臣礼数,他当场就有理由将其拿下。

论手段,论口才,张廷霄比张启夜高明了岂止一个段数!

对视片刻,天机老人微一欠身,淡然道:“大殿下英明。”说着,他朝挟持着张启夜的人挥一挥手,后者收刀后退。

张启夜心有余悸地摸一摸冰凉的脖子,赶紧来到张廷霄身边,急急道:“大哥,他不肯将西城门交给我们。”

张廷霄冷冷道:“你闹得这么大,我还能不知道吗?退下!”在张启夜讪讪退下后,他朝天机老人点一点头,微笑道:“让国师见笑了。”

“无妨。”天机老人冷冷道:“只是四方城门一向由步兵衙门执掌,大殿下现在突然要交由城防禁军执掌,这是何道理?老夫与大殿下同为监国,大殿下行事之前是否该与老夫商量一声?”

一直没说过话的庄敏德冷声道:“城防禁军直接负责陛下安危,如今陛下龙体未复,为免有人趁机作乱,图谋不轨,大殿下与末将商议之后,决定由城防禁军接手四方城门,还请国师以大局为重,勿要阻挠。”

“当然不是。”天机老人淡淡一笑,抚须道:“只是老夫很好奇,庄统领口中那个意欲图谋不轨的人是谁,老夫吗?”

张廷霄神色恳切地道:“国师想到哪里去了,您对父皇对东凌素来忠心不二,岂会有所不轨,谁敢说这样的话,我第一个不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