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人依言离去后,慕千雪试探道:“可是平阳王夫妇送来的信?”

卫氏谋反事败后,平阳王夫妇被牵连在内,平阳王府被抄,所有家眷皆流放千里之外的北疆,终身不得回京。

沈惜君沉了脸道:“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夏月疑惑地道:“陛下…始终不肯饶过他们吗?”

“本宫不知,也从来没有去向陛下讨过这个情,从他们强行打掉我孩子的那一刻起,他们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与本宫再无关系,死生不复再见。”沈惜君冷冷说着,攥着扇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泛起苍凉的白色,那件事是她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痛。

慕千雪长叹一声,正如沈惜君自己所言,前十几年她享尽荣华富贵,就连夫婿都是她自己一手指定,真可谓是予取予求,风光无限。然后随着东方溯登基,卫氏一族谋乱,她成为这场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孩子没了,连她自己也险些丧命。

良久,慕千雪轻声道:“虽然亲人不在,但有大殿下陪在娘娘身边,当不至于寂寞。”

“是啊,恒儿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提及予恒,沈惜君脸色稍稍好转一些,瞧了一眼正在掌灯的宫女,道:“陛下在承德殿摆了席宴为你接风,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吧。”

“嗯。”慕千雪起身随沈惜君往承德殿行去,此时,落日已被铺天盖地的暮色吞噬殆,只余几道霞光还残留在天空中,一弦弯月已是静静挂在天空中。

在徐徐吹动的晚风中,慕千雪轻声道:“对于赵候,娘娘了解多少?”

沈惜君露出一丝轻蔑之色,“他为了讨好陛下,散尽家财充入国库,又怂恿了好几个赵姓之人,换来一个所谓的忠候之名。”

“赵候底下,可有什么赚钱的营生?”

沈惜君嗤笑道:“如有这样的营生,他们当初怎会那样清寒,除了握有实权的那些,其他什么候爷、爵爷,都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背地里指不定比那些寻常殷实人家还要不如,毕竟人情往来,宅邸花销,下人薪俸,这每一样都要用到钱,。据本宫所知,这些年来赵候一直靠他那点俸禄与先辈留下的那些庄园和田地度日罢了,现在他把庄园田地都卖了,这日子自是更加难过了。”说罢,她疑惑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一卷 第四百九十章 亲近

第四百九十章 亲近

慕千雪犹豫片刻,道:“臣妾在金陵城外遭遇伏击一事,娘娘想必已经听说了。”

“听了一些,本宫虽未亲眼所见,但想必惊险得很。”说着,沈惜君恼恨道:“这些东凌影者真真是可恶得紧。”

慕千雪遥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橘色的霞光,神色凝重异常,“这件事,怕是另有蹊跷。”

沈惜君疑惑道:“这话从何说起?”

“明明是东凌影者的装扮,身法武功却截然不同,只怕是有人鱼目混珠。”

“竟然有这样的事?”沈惜君满面惊讶,转瞬似乎明白了什么,脱口道:“你怀疑赵平清?”

慕千雪神色复杂地道:“除了她,臣妾想遍金陵城,也想不出还有谁想置臣妾于死地。”

沈惜君想了一会儿,肃然道:“这件事你告诉陛下了吗?”

慕千雪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毕竟这一切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而且收买杀手,需要大量银钱,他既散尽家财,又拿什么去雇佣杀手?”

夏月插话道:“会不会是含章殿那位给的,这一年来,陛下赐给她的好东西可不少。”

“不会。”沈惜君想也不想便否决了夏月的话,“陛下赏她的东西,都是从内务府过的,但凡经由内务府的东西,都要存档记案,就算是赏给自己亲近之人,也要知会内务府,否则不得带出宫去;本宫前几日才看过内务府的册子,含章殿那边并无这方面的记录。”说着,她看向慕千雪,“你怀疑赵候在暗地里还有营生?”

“确有这个怀疑。”在得了慕千雪的话后,沈惜君低眉想了一会儿,道:“平阳王府虽散,但在金陵城中还留了一些人,本宫可以让他们暗中调查。”

慕千雪欠身道:“如此就多谢娘娘了。”

沈惜君扶住她道:“这不仅是为你,也是为本宫自己。若真是他们父女所为,本宫就不需要再看她那张惹人生厌的嘴脸,也无需担心恒儿的归宿。”

说话间,她们已是到了承德殿外,孙兴正带着宫人在搭台子,瞧见她们进来,连忙迎上来打千儿。

沈惜君瞧了一眼快要搭好的台子,挑眉道:“这是做什么?”

孙兴笑道:“回娘娘的话,陛下请了金陵城里最有名的杂耍班子来表演助兴,人都已经到了,正在准备呢。”说着,他讨好地道:“奴才们刚才还在说呢,也不知是积了什么福,竟然能够蹭二位娘娘的福缘,开开眼界。”

沈惜君抿唇笑道:“你倒是惯会说话,不过这福缘是贵妃给的,与本宫可没什么关系,非要说什么,那也是本宫跟着你们一道沾光。”说着,她扫了一眼嘿嘿笑着的孙兴,“行了,赶紧去把台子搭好,再过一会儿,太后也该到了。”

在孙兴退下后,她看着灯火辉煌,宫人穿梭不止的宫院,笑盈盈地道:“看来陛下并没有完全忘了以前的事,至少有一桩还记得很清楚。”

夏月好奇地道:“是什么?”

“记得怎么对你家主子好,瞧瞧,不过半日功夫,就已经安排得如此周到热闹,连杂耍班子都召来了。”沈惜君唇边是掩不住的笑意,“除了你家主子之外,本宫再没见陛下对谁如此上心过,就算惠妃使尽手段,所得到的,也不过尔尔。”

慕千雪被她说得粉面微红,低声道:“娘娘您就不要取笑臣妾了。”

“本宫是真心为你高兴,千雪,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这是沈惜君第一次这样唤她,温柔真挚,没有半点遮掩与虚假。

她垂首,紧紧握住慕千雪的手指,“我会羡慕你,但千雪,请你相信,再不会有任何嫉妒;因为我永远都记得,你救过我,也是这宫里头,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这一番坦诚真挚的话让慕千雪心下感动,更生几分亲近之意,“只要娘娘不弃,从前如何,今后亦如何。”

“好!”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是令沈惜君激动不已,握着慕千雪的手一紧再紧;良久,她隐去眼底的泪光,“走吧,我们先去落坐。”

在她们入座不久,赵平清与李美人她们也先后到了,在向慕千雪见礼时,赵平清未语先落泪,啜泣道:“臣妾日日在佛前祈求,终于换得娘娘平安归来,真好!真好!”

赵平清今日穿了一身鹅黄撒花银线滚边锦衣,披帛上用金线绣着一枝长长的折枝玉兰,在灯光下折射出细微的金光,为她添了几分贵气。

慕千雪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的冷光,面上却不露丝毫,伸手虚扶一把,“惠妃有心了,此行万般凶险,直至在金陵城外还遭遇追杀,本宫也以为自己回不来,所幸上天垂怜,得以侥幸避过。”说话之时,她一直细细留意赵平清的神色,后者虽然掩饰得很好,仍是被她捕捉到眼神中一丝细微的变化。

李美人娇斥道:“那些东凌狗贼真真是大胆,此次九王出征,定要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看他们以后还敢这般放肆。”

慕千雪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道:“这位妹妹想必就是陛下新纳的妃妾了。”

李美人眼角一飞,神色倨傲地道:“臣妾李氏,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说是行礼,不过是稍稍弯了一下膝盖而已,没有半分恭敬之意。

关于这位贵妃娘娘的传闻,她听得多了,但并不认为慕千雪归来后能够独占圣宠,毕竟时移事易,陛下早已经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慕千雪不着痕迹地收在眼里,含笑道:“刚回宫的时候,就听说李美人天姿国色,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美人平日里最自得的就是她那张脸,这会儿听到慕千雪夸奖,自是得意万分,“娘娘盛赞,其实娘娘也很美,只是这一路奔波逃命,显得憔悴了一些,需得好好保养才是。”

第一卷 第四百九十一章 草包美人

第四百九十一章 草包美人

沈惜君垂目拨弄着腕上的珊瑚手串,闲闲道:“李美人美则美矣,就是还缺了一样东西。”

李美人被她说得一头雾水,自己眼耳口鼻俱全,双手双脚也都好端端的,还能缺什么?她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解,只得问道:“敢问娘娘,臣妾缺了什么?”

沈惜君抬一抬眼皮子,纤指微抬,指了额头道:“缺了这个。”

李美人还在想着她这个动作的意思时,与她同来的那几个才人已是了解,纷纷捂嘴笑了起来,连一向最为冷傲的易美人也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在这样的嘲笑中,李美人终于明白了沈惜君的意思,一张粉面顿时涨得通红,又恨又怒,要不是碍着沈惜君的身份,她早一掌掴过去了。

赵平清笑着打圆场道:“皇后娘娘最是喜欢与咱们开玩笑了,好了,笑都笑过来,赶紧各自入座吧,等太后与陛下过来,就差不多该开宴了。”

李美人哪里咽不下这口气,一把甩开来拉她的手,咬牙道:“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却这样当众奚落取笑他人,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沈惜君面色一沉,凉声道:“你这是在质问本宫?”

李美人被她盯得心中一寒,下意识地要后退,又心有不甘,生生忍住,“臣妾不敢,只是想请娘娘说个清楚,也好让臣妾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沈惜君冷冷一笑,“既是这样,本宫就与你说个清楚明白!”说罢,她倏然一敛笑容,冷声道:“贵妃为国奔波劳累,几经生死,凭你什么身份,竟然也敢对贵妃指指点点,你眼里可还有贵妃,还有本宫?”

李美人被她说得脸上青一红白一阵,好半晌方才挤出一句话来,“臣妾也是为贵妃好。”

“还有你之前行的礼,宫中嬷嬷就是这样教你的吗,也就贵妃脾气好,容着你,若换了本宫,早已让你去外头跪着了,还有你说话的份?”说着,她扫了众人一眼,面色冰冷地道:“宫里头什么规矩,你们都是清楚的,该怎么行礼,怎么问安,嬷嬷也都有教过,本宫希望你们好好记着,别坏了规矩,再有下一次,本宫一定严惩不怠,清楚了吗?”

那些美人才人被她喝得心惊胆战,赶紧低头答应,唯有李美人还杵在那里,她自然也是害怕的,但又不甘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伏首认错,真要是这么做了,往后非得让人笑得抬不起头来不可。

沈惜君并不打算这么放过她,眼角一飞,凉凉道:“怎么,李美人没听清楚?”

“臣妾听…听清楚了。”李美人虽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可终归不敢真的顶撞沈惜君,只得委曲求全。

“既是听清楚了,就别在这里杵着了,各自去坐了吧。”听得这话,众人如逢大赦,赶紧离去。

待她们下去后,沈惜君犹不解气地道:“她们进宫之后,本宫一直没怎么理会,不曾想竟养成了她们如此放肆的性子,竟然连你也不放在眼中,真真是可恼了。”

慕千雪嗅着三彩冰纹瓷瓶中的一枝百合花,微笑道:“娘娘也说李美人无脑,又何必与她计较。”

“本宫倒是不想计较,偏她非要凑上来,看着她那副草包的样子就来气,真是浪费了这一身好皮囊。”

阿紫打趣道:“这啊,就叫草包美人,别人腹藏诗书棋画,她却是满腹草包。”

她这句话逗得众人皆是笑了起来,沈惜君一边笑一边斥道:“就你这丫头最嘴贫。”

待得各自止了笑,夏月远远看了一眼犹在生气的李美人,摇头道:“这还是未曾侍寝呢,否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有一个惠妃不够,又来一个李美人,这往后怕是少不了了事情了,主子您还是要趁早想个办法吧。”

慕千雪手指微一用力,掐下一朵开得正好的百合簪在夏月鬓边,打量了一番微笑道:“果然五行属水之人,最适合佩戴百合,瞧瞧,多好看。”

面对她答非所问的话,夏月哭笑不得,“主子您怎么就一点都在意呢?”

“本宫为何要在意?”她的反问令夏月一怔,“难道就由着她不管吗?”

慕千雪抿了口茶,淡然道:“这样一个自以为是,不懂分寸进退之人,是不可能在宫中久长的。瞧着吧,快则今夜,晚则数日,当可有分晓。”

诸人相对一眼,皆是有些将信将疑,沈惜君笑道:“那本宫就等着看结果了。”

那厢,容才人正在细声劝着,“姐姐你就别气了,要是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小事?”她不说还说,一说起来,李美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粉面扭曲地道:“你没听到她刚才怎么折辱我吗?说我…说我没脑子。还有贵妃,不就是去了一趟东凌嘛,说得好像是咱们大周的恩人一样,简直是可笑。”

容才人叹息道:“我知道姐姐心里委屈,可她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贵妃,咱们斗不过也斗不起啊。”

李美人听着旁边低低的取笑声,银牙紧咬,“现在斗不过,不代表以后也斗不过,今日之仇,我一定要加倍奉还。”

姜才人就坐在旁边,听到她的话,怯怯道:“要我说还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并不像李美人那样美艳夺目,但胜在清秀,再加上总是一副羞怯的模样,别有一番婉约含蓄的韵致。

李美人一脸鄙夷地道:“连这点胆子都没有,还怎么在宫中出人头地。”

姜才人低头绞着手指,小声道:“我本来就不想出人头地,能够平安到老就心满意足了。”

她这个样子,令李美人越发看不起,冷哼道:“不与你说了,浪费我口舌。”

“姐姐怎么还与姜妹妹生起气来,她虽说得不全对,但也是为了姐姐好。”这般劝了一句,容才人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听说了吗,贵妃这次回宫,还带了一个孩子回来,说是陛下的骨血。”

姜才人点头道:“听说了,说是贵妃被掳去东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身孕,后来早产诞下一名男婴,才刚满月呢。”

第一卷 第四百九十二章 协理六宫

第四百九十二章 协理六宫

容才人瞅了一眼四下,见无人注意她们这边,方才小声道:“你们可有见过这个孩子?”

李美人撇一撇嘴,酸溜溜地道:“人家要见的是陛下与太后,再不济也是皇后,连惠妃娘娘都没得见,又哪有咱们的份。”说着,她又有些不甘地道:“不就是一个孩子嘛,有什么了不得的,这宫里头的女人,哪一个不会生。”

姜才人在一旁听得心胆俱颤,急忙劝道:“姐姐快别说了,万一被人听去,传到皇后与贵妃耳朵里,可就麻烦了。”

李美人轻哼一声,但到底有所忌惮,没有再说话,转头见到容才人欲言又止,蹙眉道:“怎么了?”

容才人咬一咬唇,轻声道:“二殿下…我虽也没见到,但听见过的宫人说,二殿下明明是七月早产,却与足月所生的婴孩无异,顶多只是身量稍小一些,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李美人眉尖一紧,盯了她道:“难道你觉得二殿下不是早产?”

“早产的孩子,大都体质虚弱,我有一个幼妹,就是八月早产,从生下来起,就一直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往家里请大夫,汤药更是从没断过,亏得还有些家底,否则根本撑不住,饶是如此,她现在的身子骨也不好。可二殿下呢,七月早产,又一路奔波逃命,听说这路上连口奶水都没的喝,只能以米粥裹腹,却一点病痛也没有,比足月的孩子还要健康,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姜才人咬着粉红的樱唇,迟疑道:“是有些奇怪,想来…是二殿下胎里养得好,底子好身体自然好。”

李美人嗤笑一声,眼角往慕千雪的方向斜斜一飞,不屑地道:“你也不瞅瞅她的样子,脸颊无肉,面色苍白,跟个痨病鬼似的,胎里怎么可能养得好。”说到这里,她眼皮一跳,脱口而出,“难道这孩子不是陛下的?”

姜才人真真是被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赶紧捂住李美人的嘴,面色煞白地道:“姐姐你疯了,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李美人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所幸其他几人也在絮絮低语,并没有留意她的话,在松了一口气后,她盯着二人悄声道:“我听说东凌那个四皇子长相俊美,这大半年来,贵妃又一直与他在一起,连这一路逃亡都形影不离,你们说这孩子…会不会是他的?”

姜才人粉面一白,怯生生地道:“这…这不可能吧。”

“孤男寡女,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过…”李美人掐一掐手指,疑惑地道:“这日子确实有些不太大,除非…在去东凌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了苟且。”

容才人语意深深地道:“苟且不至于,鱼目混珠倒是有可能。”

李美人不解地道:“什么鱼目混珠?”

“刚出生的孩子,几乎都长得一个样,谁能分得出来。”听得这话,李美人眼皮一跳,目光灼灼地道:“你是说…李代桃僵?”

容才人团扇轻摇,垂在扇柄下的杏色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聚拢又散开,幽幽道:“她离开这么久,陛下又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谁敢保证,归来后,她还是集万千恩宠于一身的贵妃娘娘?可若是有一个孩子傍身,可就不一样了。”

李美人越想越在理,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确是这么个理。”

姜才人轻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是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贵妃…不至于如此吧。”

“只要她守口如瓶,谁又能知道;退一步说,就算真知道,谁又敢告诉陛下,不要命了吗?”容才人盯着扇上的西施浣纱图,唇角轻扬,“富贵险中求,功名危中来。”

李美人不甘地道:“那就由着她欺骗陛下?”

容才人轻轻一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说着,她指一指热闹无比的宫院,“姐姐瞧瞧,陛下为她大设席宴,又请来杂耍班子助兴,试问哪个敢去扫陛下的兴?不想活命了吗?”

姜才人怯怯道:“容姐姐说得在理,不管二殿下是不是陛下骨肉,都与咱们无关,别理这事儿了。”她最是胆小怕事,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李美人咬着唇冷眼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般坐了一会儿,东方溯陪着陈太后进来,诸女与各王公命妇连忙起身见礼,山呼万岁。

东方溯扶着陈太后南向入座后,笑道:“众卿都平身吧,坐。”

“谢陛下。”众人垂首谢恩之后,方才重新入座,同时,乐声响起,令席宴更添欢愉。

陈太后环视众人一眼,欣然道:“今日是贵妃平安归来,还为哀家添了一位乖巧聪明的孙子,哀家这心里实在是高兴。”说着,她目光一转,落在恭敬站在一边的慕千雪身上,笑盈盈地道:“哀家年纪大了,精神有所不济,你既回来了,往后就多帮着皇后操持后宫之事。”

听得这话,诸女皆是露出羡慕之色,陈太后这句话,分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许慕千雪后宫协理之权。

贵妃之位、皇子之母、协理之权;每一样都是后宫女子梦寐以求的,现在慕千雪一下子三样俱全,怎能令她们不羡。

慕千雪垂目道:“请母后放心,儿臣一定辅佐皇后,料理好后宫。”

“好!”陈太后端起用整块青玉雕琢而成的酒杯,“来,我们共敬贵妃一杯,当初若非她忍辱负重,难有今日的太平盛世!”

众人自不会违了她的话,齐齐端起酒杯,恭声道:“臣(臣妾)等敬贵妃娘娘!”

敬毕,东方溯再次端起重新满上的酒杯,朝东方泽朗声道:“老九,朕也敬你一杯,祝你早日凯旋归来!”

“多谢陛下。”东方泽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肃声道:“东凌屡屡算计我大周,卑鄙至极,臣弟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地讨要回来!”

“好!朕等你的好消息。”东方溯欣然点头,随着山珍海味一道道呈上了,台上的杂耍班子也开始了表演。

第一卷 第四百九十三章 刁难

第四百九十三章 刁难

这个杂耍班子确有几分本事,除了常见的那些之外,更有喷云吐雾、吞刀饮剑、遁人变物等等亲奇的幻技,看得人眼花缭乱,分不清是真是假,喝彩连连。

在戏法过半时,杂班班主在台上伏首行礼,恭声道:“草民等人恭祝太后与陛下福寿安康,福寿无疆;恭祝诸位娘娘、大人长乐无极。”

“好!”东方溯心情甚好,自是听什么都入耳,朗声笑道:“来人,各赏银十两。”

“多谢陛下赏赐。”在班主准备退下去接着安排表演时,易美人起身,清铃铃地道:“陛下,臣妾尚在闺阁就常闻贵妃贤名,一直心向往之,今日有幸得见,实在万般欢喜,臣妾想为贵妃献上一曲,不知可否?”

东方溯没想到她会毛遂自荐,怔了一怔,复已笑了起来,“难得易美人有心,朕自无不允之理。”

“多谢陛下。”说着,易美人又朝慕千雪行了一礼,“素闻贵妃博学多才,精通音律,臣妾斗胆献丑,还请贵妃不吝赐教。”

她这番话看似谦虚,却暗暗隐藏着一丝挑衅之意,慕千雪微微一笑,“易美人谦虚了,本宫洗耳恭听。”

易美人浅浅欠一欠身,命宫女去取琴来,沈惜君借着举袖饮酒的动作,轻声提醒道:“小心来者不善。”

慕千雪唇角微微一弯,朝她投去一个会意的眼神,过了一会儿,宫女取了一把七弦琴来,看那琴身的材质应该是梧桐木,只是尾端有焦痕,似被火烧过。

看到这张琴,众人露出疑惑之色,这易美人也算是出身名门,买几把琴根本不是难事,怎么会去用一张烧焦的琴,

慕千雪牢牢盯着那张琴,良久,她道:“敢问易美人,这张可是焦尾琴?”

正在调弦的易美人抬首笑道:“娘娘果然是精通音律之人,一眼就认出此琴,不错,正是焦尾琴。”

东方溯一惊,讶然道:“是蔡邕的焦尾琴?”

易美人微一颔首,“回陛下的话,正是焦尾琴,臣妾自幼喜爱音律,故而父亲为臣妾广搜名琴,最后自一家琴坊中寻到这张流传千年的焦尾琴,以重金买下,之后就一直陪在臣妾身边,从未离左右。”

赵平清扬眉道:“本宫听闻,此琴有五不弹‘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果真如此吗?”

易美人颔首道:“当初那名琴坊的主人确实说过这五个规矩,名琴难得,故而臣妾这些年也一直守着,未曾破戒。”

“是该如此。”说着,赵平清又掩唇一笑,“本宫真是迫不及待想听这焦尾琴弹奏的乐曲,快开始吧。”

易美人点一点头,扬袖落座,随着纤纤十指的扬动,空弦低音一字一音而出,犹如磬鼓撞击,即便是不懂音律之人,也能听出琴声蕴含的庄严肃穆之意,仿佛有高山峻岭在眼前闪过;随即曲调一转,化做亲切温暖的琴音,之后又渐渐变得平静,琴音无形,却仿佛能勾勒出一幅幅美好的图景,令人沉醉其中,又仿佛有祥云飘舞、仙鹤缓步、麋鹿游走…

沈惜君眉头渐渐蹙起,她虽然并不精通音律,但生在平阳王府,自幼得名师相授,听过也习过无数琴曲,可易美人现在弹奏的这一曲,她却是从所未闻。她悄悄看了一眼慕千雪,同样眉头微蹙,只怕与她一般;万一易美人事后故意考问此曲之名,千雪又答不出来,不免有些难堪。

在她思忖之时,易美人已是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起身朝东方溯道:“臣妾献丑了!”

东方溯自精妙优美的琴音中回过神来,拍掌赞道:“美人这次真是给了朕一个惊喜,想不到美人竟有如此精妙的琴技,好!好!”

陈氏也是微微颔首,“此曲确实不错,哀家在宫里头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易美人弹得也好。”

即便冷傲如易氏,听到东方溯这番赞赏也是满心欢喜,垂首笑道:“陛下与太后过奖了,臣妾技艺不过寻常,又哪里比得上贵妃娘娘。”说着,她看向慕千雪,下巴抬起一个倨傲的弧度,“娘娘博学广才,想必已经听出臣妾弹的是什么曲子了,请娘娘赐教!”

沈惜君眉目一抬,似笑非笑地道:“贵妃自是知道,但本宫对音律一道并不精通,还请易美人不吝告之。”

“若直接由臣妾相告,未免有失趣味,臣妾斗胆,请贵妃一猜。”易美人说得恭敬,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令沈惜君眉目微微一寒。

慕千雪知道她是有意替自己解围,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瞥,转而看向易美人,微笑道:“此曲深邃博大,有感化四方之意,本宫大概猜出此为何曲,不过在此之前,本宫有一言相告,不知美人可愿一听?”

“娘娘请说。”易美人眼底掠过一丝怀疑,她之所以选这一曲来弹奏,不止为了一鸣惊人,也是有意刁难慕千雪。据传授此曲的师傅所说,此曲早已失传世间,唯他手中有一张残谱,耗时十年方才勉强补全,而他只教过自己一人,慕千雪怎么会知道?

慕千雪拨弄着袖间细小如米粒的珍珠,徐徐道:“易美人技艺精湛,但也止于技艺二字,琴音精妙却无半分感情,听起来冷冰冰,失了这首曲子感化四方的本意,实在有些可惜。”

易美人一直以琴技为傲,现在被慕千雪这么说,顿时有些挂不住脸,不过她虽然高傲,却不似李美人那般无脑,压下怒意,双眸幽幽地道:“看来娘娘技艺果在臣妾不上,不知臣妾是否有幸,听娘娘弹奏一曲?”

沈惜君冷冷扫了她一眼,道:“陛下,妹妹才刚回宫,疲惫不堪,怕是没有精力弹奏。”

“皇后所言甚是,弹琴一事就免了。”不等易美人言语,东方溯转头对张进道:“去取一斛明珠来赏给易美人。”

易氏咬一咬朱唇,垂目道:“多谢陛下赏赐。”她虽不甘就此罢休,但事已至此,她若再坚持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陛下。”慕千雪微笑道:“臣妾精神尚好,弹奏一曲想来无妨。”

第一卷 第四百九十四章 自取其辱

第四百九十四章 自取其辱

见她这样说,东方溯颔首道:“既是这样,贵妃就指点易美人一二。”

“是。”慕千雪垂目答应,在众人的注目下起身来到焦尾琴前,缓缓抚过琴身,感慨道:“本宫昔年也曾寻觅过此琴,却一直未能得见,以为此琴已经湮灭在漫长的岁月里,不复得见,想不到今日能有幸一观,真是多谢易美人。”

站在旁边的易美人微一颔首,淡然道:“娘娘言重了,臣妾恭听娘娘雅奏。”

慕千雪从她看似恭敬的语气中听出几分不服,也不在意,敛衣落坐,随着纤指抚过琴弦,古朴、磅薄的琴音自她指尖倾泻而出,响砌在这片华灯下。

易美人难以置信地盯着慕千雪,怎么会…慕千雪怎么会这首曲子,这不可能,师傅明明只教过她一人,这绝不可能!

无论她如何否认,慕千雪此刻弹奏的,确确实实就是她刚才奏过的曲子,分毫不差,而且…尽管她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后者琴技更在她之上,无论是音色高低的拿捏还是转折,都完美无瑕,就连最难的一段也没有任何错音。

琴音落下许久,都没有人说话或者拍掌,所有人都沉浸在琴音带来的震撼中,未能回神。

良久,陈太后率先回过神来,感慨道:“何谓绕梁三日而不绝,哀家今日总算是知道了。”

慕千雪闻言,起身笑道:“臣妾琴技浅疏,让太后见笑了。”

“哀家说得都是实话。”陈太后扫了一眼面色不定的易美人,“易美人弹得虽也极好,但正如贵妃所说,只有技巧没有感情,所以哀家透过琴音看到的,只有麋鹿、祥云这类虚无飘渺的东西;但贵妃不同,哀家在你琴音里看到了先帝,看到了当年与哀家一道入宫的姐妹,甚至看到了哀家的一生。”

赵平清笑道:“臣妾也有这种感觉,能够听贵妃一曲,真真是此生无憾了。”说着,她看向东方溯,“陛下您说呢?”

东方溯目光烁烁地注视着慕千雪,笑意温柔地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直至这会儿,众人方才各自醒神,纷纷拍掌,东方泽朗声笑道:“皇兄知道,臣弟一向不喜欢音律,总觉得那是附庸风雅的东西,没什么意思,可刚才听着贵妃弹奏,臣弟只希望这琴音永远不要停止才好。”

在他旁边的一名武将连连点头,“九王说得极是,就连我等不通音律的一介武夫,也听得出贵妃娘娘弹得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