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就好,坐下吧。”在容才人战战兢兢地落座后,赵平清拔下她发间的银簪,挑一挑乌黑蜷曲的烛芯,令烛光重新变得明亮,“你真觉着二殿下不是陛下的血脉?”

第一卷 第四百九十九章 赵候出事

第四百九十九章 赵候出事

容才人仔细斟酌着言语,“臣妾不敢妄言,但二殿下确实不像早产的孩子,所以…”

赵平清将银簪插回她发间,漠然道:“你有怀疑,但又怕惹祸上身,所以把李氏推了出去?”

“是。”刚才的事情令容才人心有余悸,不敢再在赵平清面前自作聪明,“臣妾知罪。”

她的态度令赵平清很是满意,“李氏蠢钝如猪又无自知之明,没什么好可惜了,不过这件事,倒是让本宫看清了陛下的态度。”

容才人沉沉点头,“陛下虽然失了记忆,但对贵妃还是宠信异常,娘娘您可得小心着些。”

赵平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只有本宫一人需要小心吗?”

容才人眼皮微微一颤,正要说话,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搭在她肩上,耳边响起幽冷似一缕孤魂的声音,“你觉得本宫只是一个偏妃,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无法养在膝下,在宫中并无多少份量,对吗?”

容才人大惊,连忙俯身跪下,“娘娘误会臣妾了,娘娘是大殿下生母,又深得陛下恩宠,臣妾…怎会有此念头。”

赵平清清凌凌一笑,“由始至终,你想要依附的人,都不是本宫,而是皇后。”

“臣妾…”不等容才人分辨,赵平清已是沉下眉面,漠然道:“本宫既然说出这话,就有十分的把握;才人…不妨想清楚了再说话。”

容才人冷汗涔涔,她一直自诩聪明,可在这位面前,竟犹如透明人一般,五脏六腑,心肝脾肺,都被看得一清二楚,无处隐藏。

许久,她一咬银牙,深深跪俯下去“娘娘待臣妾一片赤诚,臣妾却…贪心不足,实在该死,请娘娘治罪。”

赵平清垂视片刻,淡然一笑,俯身将她扶起,“你初入宫闱,难免心思不定,本宫也不是苛刻之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吧;只是有一点,你需得记住,知了错…就一定要改,绝不可有第二次,明白吗?”

容才人连忙道:“臣妾明白,从今往后臣妾一定唯娘娘马首是瞻,绝不敢再有二心。”

“好。”赵平清抚一抚依旧微微发烫的脸颊,凉声道:“你想要依附皇后,并没有错,毕竟她是中宫之主,位份远在本宫之上;可是你不明白,在这座后宫之中,能够入皇后法眼的,只有一个慕贵妃,再无第二人。”

容才人深以为然地点头,“臣妾也看出来了,之前的事,是臣妾天真了,幸好娘娘不计前嫌,只是…这往后的路怕是不太好走。”

赵平清微微一笑,回身望着忧心忡忡的容才人,“宫中的路,从来就没有好走过,关键在于你怎么走。”

夜风拂入,吹得烛火一阵摇曳,落在赵平清脸上的光影忽明忽暗…

东方溯的铁腕手段,果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一夜之间,宫中上下再无人敢议论慕千雪母子。

日子,在平静之中,徐徐过去,转眼已经到了一年当中暑意最重的六月,而这一年,又特别得热,哪怕只是在屋中坐着,也是一身又一身的汗,一个个都盼着老天赶紧下场雨,偏偏这老天爷故意做对,连着十来日都不见一滴雨,只有烈烈骄阳。

这日午后,赵平清在内殿小憩,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又被外头一声递一声的知了声给吵醒,她闭目拍一拍床榻,烦躁地道:“去把那些知了都给粘了,一个也不许留。”

小聪子应声退下,过了一会儿,蝉声渐渐小了下去,倦意再次袭来,赵平清打了个哈欠想要入睡,却又一次被惊扰,“主子。”

赵平清睁开眼,神色不善地盯着躬身而立的小聪子,“怎么了?”

小聪子知道她被扰了睡,心里不痛快,赶紧道:“启禀主子,夫人来了。”

赵平清一怔,疑声道:“母亲?”

“正是候爷夫人。”说着,小聪子瞅了她一眼,轻声道:“奴才看夫人样子不太对,眼睛也红了,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赵平清一惊,起身道:“快让母亲进来。”

不多时,赵夫人走了进来,正如小聪子所言,愁眉深锁,双目红肿,“臣妇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母亲免礼。”在示意她起身后,赵平清关切地道:“母亲冒着酷暑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是有一些事情。”赵夫人瞅了一眼奉茶进来的宫人,赵平清会意,挥手示意那名宫人退下,随即道:“到底怎么了?父亲呢?”

她这一问,赵夫人忍了半晌的泪顿时落了下来,“臣妇就是为了候爷的事来见娘娘。”

赵平清心中一颤,急忙问道:“父亲怎么了?”

赵夫人一边抹泪一边道:“当初候爷按着娘娘的吩咐,雇了杀手在金陵城外劫杀慕贵妃,但因为种种原因,被她逃回城中。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哪知两天前,有人送来一封信,问候爷勒索十万两银子,否则…就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赵平清悚然色变,“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

“我也不知道,接到那封信的时候,我与候爷都被吓了一跳,明明一直记着娘娘吩咐,从未向这群人透露过身份,不知怎么就…”

“这件事万万不能让陛下知道。”一想到这件事,她得害怕得喘不过气来,旋即又气恼地道:“十万两银子那么多,本宫去哪里凑给你,父亲也是,竟然如此不小心。”

“臣妾并非为了银子而来。”赵夫人颤声道:“信中只给了两天期限,候爷东拼西凑,勉强凑了几万两,送到了信中所指的地方,候爷本想求他们缓一缓,等有了银子再奉上,哪知…等在那里的,并非杀手组织的人,而是…京兆衙门!”

赵平清豁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怎么会这样?”

赵夫人泪眼婆娑地道:“臣妇也想不明白,他们不由分说地将候爷抓了去,臣妇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来求娘娘想法子。”

第一卷 第五百章 告密之人

第五百章 告密之人

这一次,就算是赵平清也没了主意,心乱如麻,勉强定了定心神,道:“京兆府怎么会在那里?”

“说是有人去京兆府告密,刺杀慕贵妃的人会在那里出现,所以事先派了人埋伏,结果…候爷就正好撞上了。”

紫燕皱眉道:“候爷身份尊贵,又是皇亲国戚,京兆府的人怎敢如此大胆,夫人可有去京兆府问过?”

“去过了,府尹说事关慕贵妃,就算只有一丁点可能也不能放过,别说放人了,连见都不让我见一面。”说着,她又着急道:“地牢阴冷,实在不是久待的地方,娘娘您赶紧想个办法把候爷救出来啊。”

“本宫这不是正想着吗?”赵平清没好气地斥了她一句,来回走了几趟,道:“那封信呢?”

“在我这里。”赵夫人急忙取出藏在袖中的信递过去,信中果然如她所言,以刺杀慕千雪一事勒索十万两银子。

赵平清攥紧信纸,阴声道:“去拿火盆来。”

在紫燕取来火盆后,她随手将信纸扔了进来,火舌一卷,立刻将信纸吞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做焦黑一片。

赵夫人惊声道:“娘娘这是做什么?”

“不烧了这封信,难道还留着给人当证据吗?”赵平清冷冷回了她一句,在亲眼看着那封信被纸得点滴不剩后,她随手端起茶水灭了火。

紫燕盯着盆中那一层焦黑,迟疑道:“主子,奴婢怎么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气,尤其是这封信,既是有心求财,为何又不露面,还有京兆府那边,又是谁去告得密?”

赵平清端起小聪子重新沏来的茶抿了一口,冷声道:“还不明白吗?勒索者与告密者根本就是同一人,他的目的,也不是求财,而是…引父亲入瓮。”

紫燕眼皮狠狠一颤,咬唇,“杀手组织向来都是收钱办事,除了钱财之事,再不问其他,为何这次如此奇怪?”

赵平清徐徐摩挲着茶盏,片刻,她道:“那几万两银子是怎么凑出来的?”

“前几日刚收了一批货款,候爷又把家中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典当了,才凑到那几万两。”赵夫人愁眉道:“现在府里都空了,连打点的钱也没有。”

赵平清面色一沉,瞪了她道:“你不想再加一条‘贿赂朝廷命官’的罪名,就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赵夫人嗫嗫道:“我瞧…人家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人家是人家,咱们是咱们,岂可一概而论!”赵平清重重搁了茶盏,冷声道:“如果今日犯的是街头斗殴,与人纷争一类的小事,自可拿银子去打点,可现在说的是买凶谋害当朝贵妃,别说几万两,就算你拿几十万两去,京兆府尹都不敢收!”

赵夫人被她说得没了主意,“那…那要怎么办?”

“让本宫好好想想。”赵平清抚着头痛欲裂的额头,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几乎要拧成一团。

“主子。”小聪子提醒道:“既然京兆府插手了这件事,陛下那边…恐怕已经知道了。”

紫燕眼珠子一转,试探道:“主子您说…会不会是皇后在暗中捣鬼?她想害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固然是想本宫死,但她又怎知刺杀一事;别忘了,那些杀手可都扮成了东凌影者的模样,怎么也疑不到…”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止了声音,怔怔坐在椅中。

紫燕担忧地道:“主子您怎么了?”

许久,赵平清长吸一口气,缓缓道:“本宫知道这件事是谁所为了。”

她这句话令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尤其是赵夫人,急急追问,“是谁?”

赵平清没有回答她的话,“父亲的事本宫会妥善处理,母亲只管回府就是了,记着,不论谁来问,怎么问,都不能承认与刺杀一事有关。”

“好!我一定不说。”在迭声答应后,赵夫人离开了含章殿,在她走后不久,有宫人来禀,说是孙兴求见。

紫燕看了一眼门外隐隐约约的人影,焦灼道:“他这会儿过来,必是为了候爷的事情,主子,这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幸好来得是孙兴,还能有几分余地。”赵平清眉目低垂,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片刻,孙兴走了进来,笑眯眯地打了个千儿,“陛下口喻,请惠妃娘娘前去承德殿。”

“臣妾遵旨。”赵平清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笑道:“孙公公,陛下突然传召,不知是为何事?”

孙兴眸光一闪,笑道:“娘娘过去见了陛下,自然就一清二楚。”说着,他伸手道:“娘娘请。”

“好。”赵平清颔首起身,还没站到一半,突然身子一晃,跌坐在椅中,紫燕关切地道:“主子您怎么了?”

赵平清抚着额头,虚弱地道:“本宫也不知道,就是头晕得很。”

“定是您这几日胃口不好,吃得太少,以致身子疵弱虚乏。”说着,紫燕转头对小聪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不必了,陛下还等着本宫过去呢。”说着,赵平清便要挣扎着起来,这一次却是晕得更加利害。

紫燕急道:“可是您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见了陛下,也不能奏答啊。”说着,她抬头道:“孙公公,您看是否可以回禀陛下,容主子晚些过去?”

“这个…”孙兴正自犹豫间,手中一沉,却是一个素金镯子,紫燕低声道:“还请公公通融。”

孙兴迟疑片刻,将镯子收入袖中,“好吧,咱家现在去回禀陛下,但允不允,还得看陛下的意思,咱家可做不了主。”

“我明白,多谢公公。”在送孙兴出去后,紫燕舒了一口气,但很快又蹙了眉头,忧心忡忡地道:“主子,这终归只是拖得一时,陛下那边…”

赵平清打断道:“陛下那边,本宫自会去见,不过在此之时,本宫得先去见一个人,走吧,从后门出去。”

第一卷 第五百零一章 突然到来

第五百零一章 突然到来

为避人耳目,赵平清临出门之前特意换了一身素淡家常的衣裳,华佩珠饰也都取了下来,只余零星几朵簪在发间,全无妃子应有的华贵之气;旁人不经意望去,只道是稍得脸一些的掌事宫女。

紫燕一边替她理着裙裾一边好奇地问道:“主子,我们要去见谁?”

在她的注视下,赵平清缓缓吐出三个字,“慕贵妃!”

“啊?”紫燕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不解地道:“见慕贵妃做什么,她可不会帮咱们救候爷。”

赵平清冷笑一声,“由不得她不帮!”

她的话令紫燕越发疑惑,斟酌道:“慕贵妃与主子一向势同水火,这件事又与她息息相关,不趁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又怎会…”

赵平清唇角微弯,划起一道冷冽的弧度,打断道:“本宫自有办法,走吧。”

紫燕应了一声,正要扶她离去,小聪子快步走了进来,喘着气急急道:“主子,陛下来了!”

紫燕眉心豁地一跳,“不可能,孙公公才刚离去不久,就算陛下要亲自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是真的。”小聪子慌声道:“奴才原本是去请太医的,哪知走到一半,意外看到陛下往咱们这边走来,奴才觉得不太对劲,就悄悄跟在后面,果不其然,就是来含章殿的,途中还遇到了孙公公,说了几句后,孙公公也一并折回来了;奴才担心出什么事,特意绕另一条路赶来提醒主子,算算时间,陛下也快到了。”话音未落,外面传来宫人略有些惊慌的声音,“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赵平清连忙示意小聪子躲到屏风后面去,前脚刚藏好,东方溯后脚就走了进来,面色阴郁如即将降下暴风雪的天空,跟在他后面的孙兴悄悄摊一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赵平清心中一悸,连忙俯身行礼,随即笑道:“陛下怎么过来了?”

东方溯走到椅中坐下,面无表情地道:“朕听说惠妃身子不适,特别过来看看,还好吗?”孙兴离去后,他等得心浮气躁,干脆亲自过来。

赵平清感激地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没什么大碍,就是天热吃得少了一些,有些头晕,刚刚歇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东方溯扯一扯薄唇,“赵夫人来过了?”

赵平清身子微微一颤,轻声道:“是,父亲被京兆府的人抓了,母亲不知如何是好,故而来找臣妾商量。”

东方溯接过茶盏,用碗盖徐徐撇去茶沫子,凉声道:“如此说来,京兆府抓人的理由,你已经知道了。”他眼皮一抬,双眸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惠妃,你好大的胆子!”

来了!

赵平清慌忙跪下道:“臣妾父亲是冤枉的,求陛下明察!”

东方溯低低一笑,“但凡是犯人,几乎没有一个不说自己是冤枉的,可结果呢?喊得越凶,往往背后的罪过越大;因为他们清楚,一旦被定了罪,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赵平清垂泪道:“在陛下心中,臣妾就是这样一个口是心非,心肠歹毒的人吗?”

“这话该问你自己!”东方溯重重搁下一口未动的茶盏,力道之大,几乎半杯茶溅了出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贵妃!”

“臣妾真的冤枉。”赵平清泪如雨下,泣声道:“臣妾对贵妃一向尊重,怎会做这样的事情,再说…臣妾根本没有理由加害贵妃。”

东方溯直直盯着她,“你怕贵妃回来之后,朕会薄待了你。”静默片刻,他冷笑道:“朕并非不知道你以前种种,但朕总以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你肯改过就好,现在看来,你根本没有悔改之心,一直都是在骗朕!”说到恨处,他重重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蹦起老高。

“臣妾没有!”赵平清哭得梨花带雨,再三磕头喊冤。

“够了!”东方溯面色铁青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

赵平清悲声道:“没有做过的事情,陛下要臣妾如何承认?”

她的话只换来东方溯的嗤笑,“没有做过?那你倒说说赵佶为什么要去那林子,又为何带了那么多银两?惠妃,你觉得朕很好骗是不是?”

赵平清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半晌方才断断续续地道:“这件事…根本就是有心人布下的陷阱,欲置臣妾与…父亲于死地!”她缓一缓气,泣声道:“陛下不妨想一想,在这件事里,除了告密者的片面之词,可有什么实证?”

东方溯冷哼一声,“无风不起浪!”

赵平清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庞,悲声道:“敢问陛下,这史书之上,死在莫须有罪名下的人还少吗?臣妾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陛下之事,否则…”

“够了!”东方溯厉声打断她的誓言,厌恶地道:“贵妃一事姑且不论,赵佶身上的银两又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所有家财都上充国库了吗,何以才过了半年功夫,便又攒了几万两之多?”说着,他钳住赵平清下颌,咬牙道:“惠妃,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朕?”

赵平清最害怕的就是东方溯问起那些银票的来历,刺杀一事,她尚可推说是有人故意陷害,可银票是真真切切从赵佶身上搜出来的,由不得她不承认。

“答不出了是吗?”东方溯痛声道:“朕真是错信了你!”

“不是!不是这样的!”赵平清拼命摇头,胸口是按捺不住的慌乱,东方溯的信任与怜惜,是她唯一的立足之本,一旦失去…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臣妾是羡慕贵妃,但试问,宫中哪一个人不羡慕的。”赵平清一边说一边泪水滚滚滴落,“惊世之才,倾城之貌,贵妃已经占尽了天下女子最美最好的一切,却又得到陛下全心全意的爱,与贵妃相比,臣妾几乎什么都没有,从小到大,臣妾从来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而父亲虽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却因资质平平,难委大任,只能领靠着祖萌,领一个闲差,若无意外,会就此终老一生。”

第一卷 第五百零二章 对弈

第五百零二章 对弈

赵平清怆然一笑,望着东方溯的目光却是异常温柔,“臣妾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陛下,虽不能与贵妃相提并论,但对臣妾来说,已经足矣;在这世上,再没有比陛下安好更紧要的事。”说到这里,她含悲泣道:“伤害贵妃就等于伤害陛下,试问臣妾又怎会这么做?”

她的话令东方溯松了手,但面孔仍紧紧绷着,“说了这么许多,还是没说出那些银子的来历,你让朕怎么信你?”

赵平清垂泪道:“臣妾也不知那些银票的来历,但臣妾肯定,绝对不是父亲的。”

她这句话,将东方溯刚刚有些消下去的怒火又勾了起来,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厉喝道:“还在满口胡言,真以为朕不会对你用刑吗?”

赵平清痛得面色发白,伏在地上不敢言语,只是低低啜泣着,跪在后面的紫燕连连磕头,请东方溯息怒。

东方溯深深吸了口气,面色铁青地盯着赵平清,“这件事,朕一定会查个清楚明白,若查明是你所为,朕绝会放过你!”说着这句话,他带着深重的怒意拂袖而去。

直至东方溯走得不见人影,紫燕方才抹了把冷汗,与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小聪子一起将赵平清扶到椅中坐下,“主子可疼得利害,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赵平清咬牙道:“这点小痛本宫还撑得住。”

“现在怎么办?”小聪子脸白的与死人一般,“看陛下的样子,是铁了心要查下去,万一真让陛下查到点什么,那我们…我们…”

“他不会查到任何事!”赵平清忍痛撑起身子,沉声道:“去漪兰殿。”

小聪子愁眉苦脸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去漪兰殿做什么,贵妃又不会帮咱们,不然…”

“本宫说了去漪兰殿,耳聋了吗?”赵平清目光冷得似要噬人一般,小聪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低头扶她往漪兰殿走去。

六月骄阳似火,然漪兰殿内却是翠匝地,绿树荫荫,挡住了炎炎烈日,留下稍许阴凉,令被烈日晒得了一路的人得以喘口气。

小元子来到树荫下,朝等在那里的赵平清打了个千儿,垂目道:“主子还有事情,不能召见娘娘,请回。”

赵平清急忙道:“本宫确有要事求见,还请公公再通传一声。”

“娘娘请回。”小元子再次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且慢。”赵平清连忙唤住他,沉眸道:“事关贵妃娘娘一位故人生死,请公公务必转告,否则出了事,只怕公公担待不起。”

小元子惊讶地打量着她,迟疑片刻,道:“既是这样,就请娘娘稍等片刻。”

过了一会儿,小元子重新走出来,垂目道:“娘娘请随奴才来。”

一踏入大殿,便有一股凉意迎面而来,迅速消解着身上的暑气,殿内摆着一个偌大的琉璃缸,里面蓄满了水,一朵朵或白或粉的睡莲浮在水面上,煞是好看,其中一朵睡莲上竟然还停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蓝色的蝶翅上有圆圆的花纹,远远望去,犹如人的眼睛。

慕千雪坐在纵横交错的棋盘前,湖水绿的裙幅顺着椅子垂落,逶迤在地,犹如一池碧水,与髻上的青玉簪子相映成趣;黑白棋盒分别放在两边,交替落子,一手为己一手为敌。

“臣妾拜见娘娘,娘娘万福。”赵平清俯身行礼,一如既往的恭敬谦卑。

慕千雪搁下捻在指间的白子,既不看她也不叫起,淡然道:“你叫小元子传的话是什么意思?”

赵平清维持着屈膝的姿势,垂声道:“若非如此,臣妾又怎能见到娘娘。”

慕千雪眸光一转,落在她低垂的脸庞上,凉声道:“惠妃倒比以前更懂得随机应变了,难怪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子,能够深得陛下宠信,连皇后也奈何你不得。”

赵平清微笑道:“不过是雕虫小计罢了,哪里能入娘娘法眼。”

慕千雪淡然一笑,归拢了棋子,又指一指对面的位置,“既是来了,就陪本宫下一局吧,说起来,本宫还从未与惠妃对弈过。”

赵平清依言落座,“臣妾棋力低微,怕是会扫了娘娘的兴。”

“无妨。”说着,慕千雪已是执棋落在棋盘正中间的位置,赵平清亦不再言语,你一子我一子的下了起来。

紫燕与小聪子对望了一眼,皆对彼此眼中看到了焦灼与疑虑,来时主子明明心急如焚,怎么到了这里,又有闲情逸致下棋了,真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下了一会儿,赵平清忽地道:“勒索一事,是娘娘派人做的对吗?”

相较于夏月等人的惊诧,慕千雪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什么勒索?”

赵平清眼眸微眯,盯着那张波澜不动的脸庞,“两日前,有人送信到赵府,说臣妾父亲雇凶行刺贵妃,索银十万两。”

“他们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慕千雪徐徐落下一子,“勒索当朝候爷,可不是小事,赵候可有报官?”

赵平清眼中精光一闪,“臣妾已经挑明了话,娘娘又何必明知故问。”

“这是什么话?”慕千雪黛眉微挑,“难道惠妃以为此事是本宫所为?”

赵平清冷声道:“娘娘做的,又岂止这一桩事,去京兆府告密的,也是娘娘的人,一环扣一环,令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步入你的圈套之中。”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终归…”她抬头,两道目光如利刃一般刺向赵平清,再无一丝笑意,“还是你们心虚在先。”

“你是怎么知道的?”赵平清咬牙问着,冰凉坚硬的棋子硌得掌心略微有些发疼。

“衣饰兵刃可以模仿,武功路数却不行,那些杀手根本不是东凌影者。”慕千雪取白子落下,刚刚还势均力敌的形势,因为这一子而开始向白子倾斜,“若本宫死在金陵城外也就罢了,偏偏老天爷让本宫活了下来,让惠妃失望了。”

第一卷 第五百零三章 未死

第五百零三章 未死

赵平清心神一颤,攥在掌心的棋子不慎落下,滴溜溜掉在棋盘上,这一子的错信,令白棋局势越发恶化,“就算这样,你又怎知是我?”

慕千雪微微一笑,“懂得乔装成东凌影者,又恨不得置本宫于死地的,除了惠妃,本宫想不出第二人。”

赵平清松开咬得发酸的银牙,“可你并没有证据。”

“无妨。”慕千雪淡然道:“只要陛下起疑,自然就会追查下去,直至水落石出的那一刻。”说到此处,她微微一笑,“说起来,本宫尚有一事想请教惠妃。”

赵平清强按住心底狂热的恨意,“银票之事?”

“惠妃果然是一点就通。”慕千雪取过夏月递来的帕子拭一拭手,凉声道:“本宫很想知道,赵候是如何在半年时间里挣下几万两银子之多。”

赵平清咬牙道:“娘娘不觉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慕千雪也不生气,淡然一笑,“既然惠妃不愿说,那就算了,想来…起疑的不止本宫一人,希望陛下问起之时,惠妃也能如此硬气!”

夏月抿唇一笑,讥诮道:“主子您可真是太难为惠妃了,她在咱们陛下面前,一惯装得谦顺恭敬,又怎肯露出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