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夏月的讽刺,赵平清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娘娘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慕千雪垂眸望着那一颗颗由上好黑白玉石打磨而成的棋子,提醒道:“该你落子了。”

赵平清哪还有心思下棋,随意落了一子,又再次重复了一遍,慕千雪捻子落下,袖口的金线在天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若今日占上风的人是惠妃…你会收手吗?”不等后者言语,她提起被白子包围,无路可逃的黑子,笑道:“你输了。”

赵平清目光闪烁不定,良久,她轻声笑了起来,一扫刚才的惊惶之色,“这盘棋还没下完,娘娘怎知臣妾就输定了。”

慕千雪一推棋盘,漠然道:“你也好,这局棋也罢,都已经生路断尽,要怪就怪赵候太沉不住气,怪你自己…心太狠!”

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赵平清,“从本宫死里逃生的那一天起,本宫就发过誓,一定要报这个仇,现在…是时候了。”

赵平清低头把玩着腰间的七彩丝绦,微笑道:“有时候,给人留几分余地,未必就是坏事。”

夏月厌恶地道:“你不必在这里白费心机,纵是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现在就是报应来临的时候。”

“报应?”赵平清扬眸轻笑,慢条厮理道:“可是本宫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只信自己。”

夏月闻言不由气结,恨声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赵平清嫣然一笑,转眸看向慕千雪,“娘娘说这棋局臣妾输定了,可臣妾觉得,这棋局尚有一丝生机。”

“是吗?”慕千雪眼底掠过一丝疑色,赵平清的反应实在有些不合常理,难道…自己还算漏了什么?

在诡异神秘的笑容中,赵平清抬手落下一枚黑子,夏月跟在慕千雪身边耳濡目染,略通棋道,这会儿看到赵平清落子的方位,顿时嗤之以鼻,“还以为真有什么妙招,原来是一步臭棋,这下好了,真成一局死棋了。”

然而,慕千雪看到她那一子落下,竟然脸色大变,死死盯着那枚棋子,“你从何处得来?”赵平清落下的,并非棋子,而是一枚铜钱大小的琥珀,里面封着一只千万年前的蜘蛛,慕千雪上一次看到这块琥珀,是在张启凌的腰带上。

“看来娘娘认出来了。”赵平清笑意深深地道:“娘娘能够活着回到金陵城,不是天意,而是有人拼死相救,现在…这个人的性命就握在娘娘手里,娘娘你是打算救…还是不救?”

慕千雪心口怦怦跳着,难以置信地道:“你说…张启凌没死?”

“满口胡言!”一直静立在旁边的十九开口道:“张启凌早已经死在金陵城外,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赵平清取过琥珀,对着透时大殿的天光照一照,徐徐道:“十九姑娘是亲自去检查过了,还是葬了他的尸体?如果两样都不是,你凭什么认定他死了?”

十九被她问得一下子答不上话来,过了片刻方道:“我虽未确定,但他受了那样严重的伤,必死无疑。”

赵平清微笑,“世事无绝对,张启凌确确实实还活着,而且活得好端端的,但往后…就不知道了。”

慕千雪神色冰冷地盯着她,“你在威胁本宫?”

赵平清欠一欠身,微笑道:“岂敢,只是希望娘娘可以放臣妾一条生路。”

十九冷哼一声,转头道:“娘娘别信她,当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遭那些杀手围攻,绝不可能还活着;至于这枚琥珀,不过是死物罢了,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慕千雪心绪纷乱如麻,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张启凌竟然还活着,且落在了赵平清的手里。

良久,她抬头,目光冰冷地盯着赵平清,“他在哪里?”

“自是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可如果…”她将琥珀递到慕千雪面前,轻笑道:“臣妾死了,那地方会变得比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千雪银牙紧咬,拼命压住一掌掴过去的冲动,“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臣妾可以安排娘娘的人去见一见,不过在此之前,娘娘得先将臣妾的父亲从牢里放出来,因为关押张启凌的地方,只有臣妾与他知道。”

十九蹙眉道:“只凭你片面之词,就要我们放人,未免太过可笑;再者,京兆府的事情也不是娘娘能说了算的。”

赵平清笑意不减地道:“那就是娘娘的事情了,娘娘既能把人关进去,想必也有法子救出来。”说着,她拍一拍手,曼声道:“该说的臣妾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看娘娘如何决断了。”

第一卷 第五百零四章 囚禁之处

第五百零四章 囚禁之处

“滴嗒!”冰块在铜盆中渐渐融化,细小的水珠顺流而下,滴落在铜盆中,不时发出滴泠的一声轻响。

“张启凌是敌国之人,又曾劫持主子,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夏月不知道发生在东凌以及一路逃亡的种种,在她眼里,张启凌是敌人,仅此而已。

十九嘴唇动了一下,终是归于无声,她是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深知慕千雪对张启凌的亏欠,若后者真的还活着,恐怕…

慕千雪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良久,她寒声道:“你最好是没骗本宫,否则…赵家满门上下,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

赵平清脸上笑意一深,垂目道:“既是这样,臣妾就等着娘娘的好消息了。”说着,她微一屈膝,转身离去。

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身影,夏月急得直顿足,“主子您为什么要答应她,难道就为了一个张启凌,他的生死与您又有何干?”

十九安抚道:“他毕竟救过主子,主子若弃他不顾,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就算这样,也不该为他放过惠妃。”夏月不甘心地道:“主子,咱们好不容易才将他们诱入圈套之中,万万不可放虎归山。”

慕千雪疲惫地摆一摆手,“此事本宫自有计较,不必多言,退下吧。”

“可是…”夏月还待再说,十九拉一拉她,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主子也有她自己的难处,你去煎一碗宁神汤来,我再想办法劝劝主子。”

“好吧。”在夏月出去后,十九默默走到慕千雪身后,替她按着僵硬的肩膀,“娘娘您真打算放过赵佶吗?恕奴婢多嘴一句,放虎归山容易,想再将擒住就难了。”

“本宫明白,但…”慕千雪目光复杂地道:“他落得今日这个地步,大半是因本宫之故,现在要本宫眼睁睁看着他再死一次,实在做不到。”

十九叹了口气,蹲下身道:“奴婢明白,但娘娘可曾想过,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若有朝一日,她逼您加害皇后甚至太后,那该怎么办?”

慕千雪垂眸看着她,“你怕本宫辈子受她的钳制吗?”

“是。”十九握紧她冰凉的手,徐道:“娘娘是奴婢见过最聪明的人,应该懂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的道理,至于张启凌…惠妃视他为控制娘娘的棋子,是断断不会放人的,死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慕千雪淡然一笑,抚过她姣好的脸庞,曾几何时,十九视她为敌,恨不能杀之,现在却处处替她考虑,人与人之间,真的是很奇妙。

“你说的这些,本宫都知道,但本宫并不认为只有这两条路。”

十九一怔,疑惑地道:“难道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慕千雪冷冷一笑,红唇白齿间有森冷彻骨的寒意,“张启凌本宫固然要救,赵平清…却也一定不能放过!”

赵平清心机之深,连她亦觉心惊,若是放任下去,必成大患!

两日后,不知慕千雪用了什么法子,当真说服东方溯释放赵佶,后者刚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便有下人来报,“候爷,一位自称十九的姑娘在外面求见。”

“十九?”赵佶惊讶地道:“她不是慕贵妃身边的人吗,见我做什么?”

“候爷有所不知。”赵夫人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后者恍若道:“我道京兆府怎么突然放人,原来如此。”

“娘娘今早派人来传的信,妾身已经按着娘娘的吩咐备好了东西,候爷只管带她去就是了。”

“好。”赵佶点一点头,对候在一旁的下人道:“让她进来吧。”

片刻,十九走了进来,神色冷冷地道:“娘娘应承的事已经做到了,现在该轮到候爷兑现了。”

“这是自然,不过…”他接过赵夫人递来的黑布与绳索,微笑道:“得委屈姑娘先蒙上眼睛。”

十九面色一寒,“候爷还真是小心。”

赵佶笑意不减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吗?”

十九轻哼一声,接过黑布绑住眼睛,又让他捆住了双手,“可以了吗?”

“走吧。”赵佶引着十九乘上马车,刚一进车厢,十九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蹙眉道:“你放了什么东西?”

“就是几个香包。”赵佶随口应了一句,扬鞭赶车驶离赵府,在绕了无数个弯子后,赵佶终于停下马车,替十九解开绳索,“到了。”

在适应了光线后,十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马车停在一间四面无窗的屋子里,前后两道门各有一名戴面具的灰衣人看守,看他们的身形站姿,武功应是不弱。

赵佶指一指前面那道门,“走吧,就在里面。”

十九刚要点头,忽地脸色一变,转身来到马车前,自里面取出几个香包,仔细嗅了嗅,目光阴寒地盯着赵佶,“这究竟是什么香料?”她刚才试着运了一下内力,发现丹田空荡荡的,竟然一丝劲道也使不出来,她上马车之前还好端端的,突然如此,问题必是出在马车里,出在那香气上。

面对十九骇的目光,赵佶并不惊慌,微笑道:“如姑娘所见,就是几个香包,只是…里面多了一味散息香!”

十九恨恨地将香包掷在地上,“卑鄙!”

“十九姑娘出身神机营,本候实在不敢大意,姑娘放心,这散息香份量极轻,过个半日就没事了。”说着,赵佶伸手道:“请吧。”

十九虽恼恨他的算计,却也无可奈何,咬牙随他走了进去,门后是一条狭长的甬道,而在甬道尽头,同样是一间四面无窗的屋子,只靠几盏油灯照明。

借着油灯微弱的光芒,十九看到了席地而坐的人影,尽管只看到一张侧脸,但已经足够确定,那就是张启凌,他果然没有死!

“你果然还活着。”十九的声音令张启凌身子剧烈一颤,抬头哑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十九漠然道:“娘娘知道你没死,特意命我来看看。”

第一卷 第五百零五章 出其不意

第五百零五章 出其不意

“千雪…”张启凌低低喃语了一句,温柔在眸中无声流转,“她怎么样了?”

十九淡淡道:“娘娘已经回宫,一切皆好,只是有人利用你来威胁她。”

张启凌眸中精光暴射而出,死死盯着站在一旁的赵佶,“你究竟是什么人?”

当日他重伤昏迷,只道自己必死无疑,哪知又醒了过来,并且被关在这里,除了按时送膳送药之外,还有人轮流看守,片刻不离。

早在金陵城外之时,他就猜到这些人不是东凌影者,但一直猜不出他们的身份与用意。

十九横了笑而不语的赵佶一眼,讽刺道:“这位可是金陵城中鼎鼎有名的赵候爷,当今惠妃娘娘的父亲。”

“赵候…赵…”张启凌思忖片刻,眼皮豁地一跳,脱口而出,“赵平清!”

“可不就是咱们这位惠妃娘娘,雇佣杀手冒充东凌影者在金陵城外行刺,意图阻止娘娘回宫,阴谋败露之后,又以你的性命威胁,真真是卑鄙到了极点。”

赵佶眸中掠过一丝冷意,“姑娘不觉着说得太多了吗?”

“既是做了,又何必怕人说。”说着,张启凌冷冷一笑,“东方溯竟然宠信这么一个奸妃,看来也是昏庸之辈!”言语间,他双手动了一下,带着一连串“叮叮”的声音,直至这个时候,十九方才发现,他双手双脚都被绑着一条粗如儿臂的铁链。

赵佶扫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对十九道:“姑娘看也看过了,说也说过了,可以走了吗?”

十九面色沉冷地道:“你们打算将他囚禁到什么时候?”

“只要惠妃安好,自然会有山珍海味,绫罗绸段供着他,可比在外面餐风露宿好多了。”

十九瞳孔倏然一缩,“这么说来,你并不打算放人?”

“换作是十九姑娘你,相信也会做一样的选择。”说着,赵佶再次催促,“好了,我们走吧。”

“娘娘还有一句话要我转告他,请候爷再宽限片刻。”

赵佶略一犹豫,道:“既是这样,你快一些。”

十九蹲下身子,目光定定地盯着张启凌,“娘娘很感激你,若非你舍身相救,她与二殿下难以活着回到金陵城,可是现在你的存在,已经危害到了娘娘,所以…”她突然身子前倾,紧紧抱住张启凌,在他耳边低低道:“只能对不起了。”

张启凌身子一颤,眼中露出深重的悲哀与绝望,“她让你来杀我…”

十九伏在他肩上,犹如情人之间的亲昵相拥,“你这般爱重娘娘,想必不会在意。”

赵佶察觉到不对,急忙对一旁的面具人道:“快将她拉开,快!”

十九此时内力全无,面具人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她拉开了,一失去她的支撑,张启凌立刻摔倒在地上,在他腹部有一道利刃刺出来的伤口,暗红鲜血正涓涓自伤口流出,在地上汇聚成一个血泊。

“该死!”赵佶气得浑身发抖,一掌甩在十九脸上,他怎么也想不到,十九会突然行凶,张启凌要是死了,他们赵家就完了!

十九抚过刺痛的脸颊,另一只手握着尚在滴血的匕首,漫然轻笑,“你真以为娘娘会为了这个东凌人放过你们赵家吗?简直痴心妄想!”

赵佶顾不得理会她,疾步冲到张启凌身边,紧紧按住伤口,试图阻止那触目惊心的鲜血,面具人迅速离开,想是去叫大夫了。

“你们好毒辣的心思!”赵佶又气又恨,也怪他大意,来之前不曾搜身,现在让十九有机可趁。

“要怪就怪你们太天真,他救过娘娘不假,可说到底,他是想利用娘娘来要胁陛下,以便东山再起,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人,怎值得娘娘相救。”

赵佶咬牙切齿地道:“既是这样,贵妃为何还要废心思把我放出来。”

“不放你出来,我怎么能见到张启凌,又怎么能亲手了结了这个祸患。”说到这里,十九嫣然轻笑,她出身于神机营,性子冷淡,少有笑容,这一笑之下,竟是妩媚多姿,“赵候爷,多谢了。”

“你!”赵佶被她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半晌,他恨声道:“他若死了,你也休想活命!”

十九哂然一笑,目光漫过倒在地上的张启凌时,心头微微一颤,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恨意,反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犹如大雪初霁的明亮日光,竟是异常的温暖。

她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我毁了她的家国,她让你来取我性命,很公平,我与她…”鲜血的流逝,令张启凌眼神渐渐涣散,“终是…互不相欠了。”

十九默默相望,“你不恨吗?”

张启凌吃力地笑一笑,“早在金陵城外,我就该死了,现在得知她与阿难安好,足矣,只可惜…”他目光越发黯淡,犹如疾风中随时会熄灭的蜡烛,艰难地伸出手,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不能再见…一面。”

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继而一名中年人奔进来,赵佶见到他,急急道:“他腹部被刺了一刀,流了许多血,快救他!”

大夫连忙取出金创药洒在张启凌腹部,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张启凌伸在半空中的手颓然落地,一动不动。

大夫急忙去探他的鼻息,半晌,摇头道:“死了。”

这两个字落在赵佶耳中,犹如晴天霹雳,一把攥住大夫的衣襟,面目狰狞地吼道:“不可能,他刚才还在说话,怎么可能死了,救他,快救他!”

大夫无奈地道:“一个没有气息的死人,你让我怎么救?”

“死人…”赵佶失魂落魄地念着这两个字,片刻,他倏然看向十九,眸底血丝根根暴裂,将双眼染得通红,恨毒地道:“我说过,他死了,你也活不了!”说着,他豁然看向面具人,“杀了她!”

面对一步步逼近的面具人,十九银牙微咬,“赵佶,你若杀了我,就真是彻底断了你们赵氏一门的生路。”

第一卷 第五百零六章 假死之局

第五百零六章 假死之局

“我还有什么生路?既然横竖都是死,自是要多拉几个陪葬!”赵佶恨不能生吞了她,所以的计划与后路全被十九这一刀被割断了,让他怎能不恨。

“娘娘料到你会如此,故而一早就交待了,只要你放过我,她就保你们赵氏一门性命,反之…赵氏三族之内,鸡犬不留!”

赵佶一怔,目光闪烁地盯着十九,狐疑道:“此话当真?”

“我已经把话带到了,至于要不要信,就看你自己了。”十九的话,令赵佶陷入两难之地,他不敢肯定,这是不是十九为了活命而撒得谎,但若是真的…

许久,他终是抵不过对生的渴望,挥手示意面具人退下,咬牙道:“好,我就信你这一回,若是假的,就算我散尽家财,也必取你性命!”

“放心。”十九话音未落,一团黑影倏然蒙住双眼,隔绝了视线,随即被人捆 住双手粗鲁地推着往前走,跌跌撞撞地上了马车,大约驶了半个时辰,她被人用力推下马车,翻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也没人替她松绑,只能听到车轱辘的声音渐渐远去。

十九忍痛利用山石将手上的绳子磨开后,拉下蒙眼的黑布,发现自己身在城郊的一座荒山中。

赵佶想是恨极了她,连带她回金陵城都不愿,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一举动,恰恰方便了十九行事。

再说赵佶那边,一回到金陵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昭明宫去见了赵平清,当后者听到张启凌被十九杀死的噩耗,整个人瘫软在椅中,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视张启凌为对付慕千雪的王牌,哪知这才刚动用,便成了一张废牌。

“臣罪该万死,请娘娘恕罪!”在赵佶一遍又一遍的请罪声中,赵平清回过神来,拂袖挥落小几上喝了一半的甜汤,恨声道:“既知该死,还要本宫怎么恕你?”

赵佶浑身一哆嗦,既惶恐又委屈地道:“是臣大意,没有提前搜身,可…谁能想到,十九会突然下杀手,还有贵妃…”

“你还有脸说!”赵平清面色铁青地打断,“本宫一定叮嘱你,张启凌关系重大,务必要小心,结果呢,你将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现在又来这里认错,还有什么用?”她恨极了赵佶的疏忽大意,自是声色俱厉,没有半点留情。

赵佶被她斥得心胆俱颤,一个字都不敢说,待后者斥完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赵平清怒极反笑,“还能怎么办,自是等死!”

她越想越恨,盯着他道:“本宫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一切,你可倒好,一夕之间,全毁了个干净。”

赵佶瞅了她一声,小声嘟囔道:“要不是娘娘非要行刺贵妃,也不至于如此。”听到这话,赵平清脸色越发难看,“依你所言,还是本宫不对了?”不等赵佶言语,她已是疾言厉色地道:“要不是本宫,赵家能有今日的风光,你又能被陛下重用?本宫如此殚精竭虑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自己吗?你可倒好,坏了事不说,还反过来怪责本宫,你可真是本宫的好父亲!”

赵佶被她斥得冷汗涔涔,自知说错了话,急忙俯身赔罪,“是臣失言,还请娘娘息怒。”

赵平清冷哼一声,别过头不语,紫燕轻声劝道:“娘娘且息雷霆之怒,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度过眼前的难关。”

“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张启凌死了,我们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赵平清恨恨攥紧双手,几枚寸许长的指甲被生生折断,掉落在地上,“本宫真是小觑了慕千雪,她竟然如此狠心绝情!”

这句话犹如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令赵佶浑身冰凉,但还是存了一丝不甘,“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吗?”

“你…”赵平清正要喝斥,忽地心中一动,蹙眉道:“你说…十九亲手杀了张启凌?”

“是,一刀毙命,大夫根本来不及救治。”赵佶话音未落,赵平清又问道:“刺中哪里?”

赵佶思索片刻,道:“大约脐下三寸之处。”

紫燕眉毛微微一扬,疑惑地道:“这地方并不算要害,怎么会一刀毙命的。”

“想是那一刀刺得较深之故,流了许多血,止都止不住。”想到当时的场景,赵佶心有余悸。

紫燕低头想了一会儿,轻声道:“主子,奴婢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

“是不对!”赵平清徐徐抚着粗糙的断甲处,“若她真想张启凌死,不答应本宫的要求就是了,何需走这么一步险棋,一个不好,说不定连十九也得赔上。”顿一顿,她道:“你可试过张启凌脉搏?”

赵佶摇头道:“臣没有,但大夫试过呼息与脉搏,确实是死了。”

“死了…”赵平清若有所思地道:“本宫以前曾听人说过,有一种假死之药,人服下后,呼吸脉搏全无,与死人无异,但药效过去后,又会醒转过来,毫发无损。”

紫燕一惊,脱口道:“娘娘怀疑张启凌是假死?”

“如你所言,脐下三寸之处非要害,就算刺得深一些,也不至于一刀毙命,偏偏他死了,而且死得这么快,大夫连施救的时间也没有。”

“但假死药只是一个传说,而且…”赵佶仔细回想了一下,道:“臣一直在场,很肯定十九没有给张启凌服用任何东西。”

赵平清眼睑一垂,淡然道:“药经胃消化吸收,化入血液起效,需要一个时间,直接入血,却可瞬间起效,这也是为何一些毒药可以见血封喉的原因。”

紫燕思忖半晌,试探道:“主子是说,十九在刀上抹了假死药?”话音未落,她忽地想起一事,急急道:“若是这样,十九一定会回去带走张启凌的‘尸体’。”

就算她不说,赵平清也想到了,“十九现在何处?”

“回来途中,臣将她扔在山上,这会儿应该…正在回宫的路上。”赵佶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声音渐次低了下去。

第一卷 第五百零七章 认罪

第五百零七章 认罪

“你!”赵平清一阵气结,赵佶急急道:“娘娘放心,那里离关押张启凌的地方有近十里远,十九根本不可能找到。”

“慕千雪既布下此局,必是有了万全之策。”赵平清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转而道:“你现在立刻回去,一定要拦住他们,绝不可让张启凌落在十九手里!”

“臣这就去。”赵佶也知道事情紧要,急急离去,然而刚走到门口,便被赵平清唤住,“慢着。”

赵佶疑惑地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赵平清在殿中徐徐走着,刺着大朵大朵玫瑰的裙摆曳过明滑如镜的地面,良久,她道:“不用去了。”

赵佶一怔,难以理解地道:“为什么,娘娘不是说…”

赵平清望着外面西沉的落日,凉声道:“等你赶过去,城门早就关了,根本出不去,张启凌…注定留不住。”

“那…那要怎么办?”赵佶这会儿真是六神无主了,眼巴巴地看着赵平清这个唯一的救星。

殿内寂静无声,暖风自没有关严的窗缝中吹入,拂起垂在殿内的重重纱缦,犹如一群白蝶,迷了众人的眼。

在这样的迷离中,有冰冷的声音响起,“你立刻随本宫去见陛下!”

彼时,夕阳虽落,余晖仍在,半边天空都是流光溢彩的晚霞,灿烂华美之余,又透着一种绮丽曼妙,令人流连望返。

晚霞下,赵平清急急带着赵佶赶路,无心抬头欣赏,他们赶到承德殿的时候,正好遇到孙兴出来,后者惊讶地迎上来,“娘娘与候爷怎么过来了?”

“本宫有万分要紧的事情需要面见陛下,请公公通传一声。”

“这个…”孙兴尚在犹豫之时,紫燕已是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锦袋,从没有系紧的袋口可以看到里面是一粒粒滚圆的明珠,光润耀眼。

“请公公帮本宫这个忙。”赵平清一边说着一边屈下身去,后者赶紧侧身让开,“娘娘切勿如此,奴才实在担待不起。”说着,他又道:“您在此稍等,奴才这就去通传。”

“多谢公公。”在赵平清的道谢声中,孙兴转身入殿,过了片刻,他开门走了出来,“陛下您娘娘与候爷进去。”

殿内,东方溯正在批阅奏折,听到他们行礼的声音,头也不抬地道:“何事要见朕?”

赵平清咬一咬牙,与赵佶一道跪了下去,“臣妾与父亲,是来向陛下请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