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慌忙道:“陛下一再叮嘱不得将您患病的事情传扬出去,奴才又怎敢违背旨意,是昭仪娘娘见陛下为国事夙夜匪懈,紧张陛下龙体,方才献上这么一个法子。除了炖煮的法子,所用的血燕,也是昭仪娘娘亲自去内务府,一盏一盏选出来之后再送到承德殿的。” 

东方溯缓了神色道:“她以前虽也不错,却是个急脾气,如今有了孩子,倒是变得心细了许多,甚好。” 

孙兴轻笑道:“可不是呢,前几日长公主上火,身上起了许多红疙瘩,一穿贴身衣棠就哭闹不休,怎么哄都不行;昭仪娘娘知道后,连夜领着宫人用素锦裁制了数件衣裳,又落水洗过,令素锦越发柔软,长公主穿上后,果然好了许多。” 

“倒是有心。”东方溯笑一笑,徐徐舀着散发着梨香的燕窝,“你去库房将那套渤海明玉头面取来送到明瑟殿去。” 

在孙兴依言离去后,东方溯沉默片刻,忽地道:“贵妃可还好?” 

张进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连忙答道:“贵妃与二殿下尽皆安好,就是…难见圣颜。”停顿片刻,他小声道:“奴才看得出,陛下心里也很记挂贵妃娘娘,既是如此,又何必始终拒娘娘于千里之外,苦了娘娘,也苦了您自己。再说…” 他瞅了一眼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贵娘娘聪颖过人,有她帮着陛下出谋划策,陛下也不至于如此辛劳。” 

“要是连这些事也应付不过来,还怎么替她复仇。”东方溯淡然说了一句,便又伏首于案,批阅着一本又一本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奏折。 

张进暗暗叹了口气,所有人都以为东方溯是因为恼怒慕千雪自作主张引出西楚奸细一事而冷落她们母子,就连孙兴也被蒙在鼓中,只有他知道,东方溯从未怪过。相反,他一直心存愧疚,这些年来,他一直希望帮千雪复仇,覆灭西楚,可始终没有进展,反而是千雪一次又一次以身犯险的帮他化解危机。 

他怕再这样下去,终有一日,慕千雪会迈不过那个坎,所以借西楚奸细一事,狠心冷落,让她远离硝烟重重的前朝。 

他清楚,后宫未必是净土,但至少…他可以护得住,至于前朝种种纷争危险,由他一力承担就好。 

“启禀陛下,西疆送来急报!”殿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张进的沉思,连忙取了奏报呈给东方溯,待得看完奏折中的内容,东方溯露出欣喜之色,“还是他有办法。” 

张进试探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东方溯心情大好,搁下奏折道:“前阵子,那些游民又像以往一样来掠夺,结果张启凌早有防备,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尽管只是一次小胜,却是一个好的开始。”说着,他又感慨道:“张启凌的确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没有让朕失望。” 

西域进犯,朝廷连着派了好几名将军去,都未能逼退那些游民,东方溯几经思量,将三千精兵交给张启凌前去围剿,为了这件事,百官没少上奏,说的最多的,就是那句“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如今可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张进眯着眼笑道:“再好的人才,也得有人赏识才行,要不是陛下知人善用,又胸怀宽广,张大人这会儿怕是早就化做一捧黄土,又哪有今日立功的机会。” 

东方溯缓缓抚过蓝绸封面的奏折,喃喃自语,“半年,再给朕半年的时间,朕一定亲自挥西下,踏平应天,为你报南昭倾覆之仇!” 

张进满面笑意地道:“娘娘若知陛下如此为她着想,一定很感动。” 

东方溯眼底有浓密如网的柔情,“朕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其它并不重要。” 

张进犹豫片刻,忍不住劝道:“奴才明白陛下用心良苦,但…这样总不相见,只怕会寒了娘娘的心,还有二殿下,奴才前几日去漪兰殿的时候,一直缠着奴才问陛下呢,不如…您去看看?” 

东方溯默默望着窗外在春光下肆意回芽生长的绿草,在张进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道:“怀儿喜欢吃莲子糕,这个时节,莲蓬应该已经生子,你让人去攀一些来,送去御膳房,晚膳时分一道带过去,那会儿,奏折也差不多该批完了。” 

张进一怔,转瞬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激动地连连点头,“奴才现在就去!” 

“还有…”东方溯唤住他,略略踌躇,道:“你去莲池看看,若是莲花开得好,就折一些送去漪兰殿。” 

“喳!”望着张进欣然离去的身影,东方溯笑着摇头,旋即埋伏于成堆的奏折之中,待得批阅完最后一封折子,已经是掌灯时分,张进与孙兴都已经回来了,安静地候在一旁。 

见东方溯搁下笔,孙兴殷勤地道:“陛下,晚膳已经备好了,是否现在就传?” 

“不必了。”东方溯随意摆一摆手,对张进道:“可都备好了?” 

张进恭敬地道:“回陛下的话,莲花已经送过去,至于莲子糕,在蒸笼中热着,只等陛下吩咐便可取出装入食盒之中。” 

“朕去瞧瞧。”说着,东方溯起身往外行去,孙兴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赶紧拉住张进,“陛下这是要去哪里?” 

张进笑道:“你想想这宫里头谁最喜欢吃莲子糕,便能知道陛下要去哪里。” 

孙兴思忖片刻,惊讶地道:“二殿下?” 

“对。”见东方溯已快走出殿门,张进催促道:“快走吧。” 

孙兴默默点头,一路来到御膳房,刚一打开蒸笼,便有一股清新的莲子香扑鼻而来,御厨别有心裁的将莲子糕做成十二生肖的样子,活灵活现,底下垫了荷叶,翠色掩映,令人越发爱不释手。 

东方溯放心不下别人,亲自一个个取出放过一早准备好的食盒之中,让张进仔细提着,不要晃动,以免坏了形状。

第一卷 第五百六十章 予怀

第五百六十章 予怀

来到漪兰殿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漫天晚霞如火如荼,映在琉璃瓦上似镀了一层耀目的光辉,流光溢彩。 

东方溯默默站在宫门前,离上回来,已是将近一个月前的事了,千雪…一定在怪他,还有怀儿,应该又长大了一些。 

“奴才去通知贵妃娘娘接驾。”孙兴话音未落,东方溯已是摇头道:“不必了,直接进去吧。” 

刚踏进宫门,便听到一个稚嫩的欢笑声,东方溯一阵激动,予怀,这是予怀的声音。 

进了宫门,果见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在院中撒欢奔跑,几名嬷嬷打扮的宫人在他后面一边追着,一边紧张地喊道:“殿下跑慢些,当心摔着。” 

“咯咯咯!”予怀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跑得更快,嘴里不停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小牙齿。 

予怀跑得太快,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一头撞在东方溯身上,几名嬷嬷看到是东方溯,赶紧跪下行礼,“陛下圣安。” 

东方溯没理会她们,蹲下身紧张地打量着予怀,“可有撞伤哪里,疼不疼?” 

还不到两岁的予怀歪着小脑袋看他,晶莹漆黑的眼眸有些茫然与费解,似乎在想眼前的人是谁。 

他陌生的眼神令东方溯心中一痛,强笑着道:“怎么,不认得父皇了?” 

张进见状,赶紧道:“二殿下,您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见父皇吗?怎么真见着又不说话了?” 

予怀看看他,又看看东方溯,终于想了起来,但还是有些陌生,怯怯地唤了声“父皇”。 

“乖。”东方溯心酸地应着,予怀不满半岁,他就领兵出征,回来后,又因为种种原因,刻意冷落慕千雪,连带着对这个儿子也多有冷落,经常一个月才见一次,难怪他会不记得自己。 

“父皇,你是来看我的吗?” 

东方溯轻拍着他沾在衣上的泥土,微笑道:“对,来看你和你母妃。” 

予怀皱一皱小脸,奶声奶气地道:“母妃病了。” 

东方溯一惊,看向尚跪在地上的几个嬷嬷,“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嬷嬷低头道:“回陛下的话,这阵子天气乍暖还寒,娘娘有些受凉。” 

“可有传太医看过?” 

嬷嬷小声道:“娘娘不让传太医,说是小病,歇几日就好了。” 

东方溯静默片刻,牵起予怀的小手,温言道:“走,一起看你母妃去。” 

“嗯。”予怀应了一声,又献宝似地举起一直紧紧攥着的小拳头,“儿臣给母妃找了药,母妃吃下后传没事了。” 

东方溯惊讶地道:“你找的药?是什么草药?” 

予怀咧嘴一笑,小拳头稍稍松了一些,露出一个黑红色并且在不断蠕动的东西,孙兴凑得最近,突然看到这个,吓得连忙往后仰,慌声道:“这…这是什么?” 

“蚯蚓啊。”予怀得意地道:“我自己从土里挖的,母妃吃了之后,病就能好了。” 

他的话令东方溯哭笑不得,“谁告诉你蚯蚓能治病的?” 

刚才说话那个嬷嬷小声道:“奴婢曾提过一个治风寒高热的偏方,就是风干后的蚯蚓,二殿下大概是听到了,所以趁着奴婢们不注意,来…来抓蚯蚓。”她惶恐地磕头道:“是奴婢多嘴,请陛下恕罪。” 

东方溯摆一摆手,看向予怀,“你就是听了她的话,才跑出来抓蚯蚓的?” 

“嗯,我要给母妃治病。”予怀扬着小小的下巴,一脸认真。 

东方溯笑一笑,抚着那张与自己颇为相似的脸庞,温言道:“蚯蚓药名地龙,洗净晒干,再加黄酒炒熟之后,确有治疗内热咳喘的功效,但风寒之症,内因不一而同,万一用错了药,反而不好;再者,想要治病,除了地龙之外还需要加入许多辅药,否则…除了害你母妃恶心之外,别无用处。” 

予怀只是两岁的孩子,哪里听得懂这么许多,不过大概明白了其中意思,一脸失望地道:“那…那我白抓了?” 

东方溯带他来到草丛边,“把它们放了吧。” 

予怀想要松手又有些不舍得,皱着粉嘟嘟的小脸道:“那母妃的病怎么办?” 

“你母妃的病,自然会有太医来看,对症下药方才能够好得快,你说是不是?”在东方溯的劝说下,予怀终于将好不容易抓到的两条蚯蚓放回了土中,洗净双手之后,随东方溯来到内殿。 

慕千雪正半倚在床上与夏月说话,看到东方溯进来,一时愣在了那里,回过神后,连忙就要下地,东方溯三步并做两步,按住她的肩膀,“你身子不适,躺着就好。” 

慕千雪轻轻应了一声,看向他的目光温柔明澈,“陛下怎么来了?” 

东方溯借咳嗽掩饰了着脸上的不自在,“朕…朕今儿个空了一些,便过来看看,哪知一过来,就听怀儿说你病了。”说到这里,他按捺不住心里的担忧,埋怨道:“你也是,既是得病,便该立刻传太医来看,怎可这样拖着,万一拖成大病,可怎么办?到时候谁帮着皇后打理后宫,谁来照顾怀儿?你可知刚才怀儿跑去院子里挖蚯蚓,就因为他听嬷嬷说蚯蚓可治风寒之症。” 

慕千雪既意外又感动,抚着怀里扭股糖一样的予怀,轻声道:“真是个傻孩子,母妃没事。”说着,她又轻笑道:“臣妾只是稍有些鼻塞咳嗽罢,哪有陛下说得这么严重,多喝些热水便没事了。” 

“照你这么说,还要大夫什么用,一碗热水便能消百病度苦厄了。”东方溯瞪了她道:“小病不治,大病难医;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再说你生怀儿那会,没坐好月子,落了病根,更要比旁人仔细几分;今儿个朕若不是正好过来,你怕是准备就这么一直拖下去了。” 

慕千雪怔怔望着他,良久,她露出蜿蜒似春水的笑意,“是臣妾不好,让陛下担心了。” 

东方溯缓了神色,对孙兴道:“去传章院正过来。”

第一卷 五百六十一章 和好如初

五百六十一章 和好如初

孙兴眸光微微一动,低头答应,在他离去后,慕千雪看了一眼供在青瓷瓶中的红白莲花,微笑道:“谢陛下赐莲。”

“朕…咳。”东方溯清一清嗓子,故做淡然地道:“朕见莲花开得不错,香气也好,便随口吩咐了一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张进在一旁听得想笑又不敢笑,明明在意得很,偏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是难为了陛下。

夏月瞅见他神情有些古怪,随口问道:“张公公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张进赶紧敛了神色,对东方溯道:“陛下,莲子糕搁了这么久,怕是快凉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东方溯顿时想了起来,招手将予怀唤到身边,自食盒中取出御厨精心制作的莲子糕。

看到做成十二生肖模样的莲子糕,予怀哪里还移得开目光,捧在手里看了又看,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挑了一块老鼠模样的莲子糕咬下去,莲子的新鲜与爽滑令糕点入口即化。

予怀吃了一个意犹未尽,想要再拿,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小手停在半空中,过了许久,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定,端起整盘糕点递给东方溯,令后者诧异不已,“怎么了,不好吃吗?”

“好吃,是儿臣吃过最好吃的莲子糕。”予怀一本正经地答着。

他的回答令东方溯越发不解,“既是好吃,为何要还给父皇?”

予怀盯着糕点,依依不舍地道:“儿臣把最好吃最喜欢的东西给父皇,以后父皇多来看看儿臣还有母妃可好?”

东方溯万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大是震动,抚着予怀的脑袋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他迟迟不应,予怀急了起来,“要是这些不够,儿臣…儿臣还有藤球,还有…风筝,都给父皇。”

对于别人来说,这些东西并不贵重,甚至称不上值钱,可对于予怀来说,却是他的宝贝。

“够了够了。”东方溯将他小小的身子拥在怀中,慈爱地道:“父皇答应你,往后得空多来看看你。”

“还有母妃!”予怀用他稚嫩的声音纠正东方溯的话,令后者哭笑不得,“好好好,多来看看你与你母妃。”

在与东方溯拉钩之后,予怀跑到慕千雪身边,摸着她的脸颊小声道:“母妃,以后我们可以经常看到父皇了。”

“母妃听到了,听到了,乖。”慕千雪极力忍着漫上眼眸的泪光,对夏月道:“带殿下出去玩吧。”

在他们离去后,殿内静极无声,只有外面燕雀争鸣的声音;良久,东方溯低低道:“这一年多来,朕忽略了你们母子。”

他压抑自己的感情与思念,刻意冷落慕千雪,意图让她远离前朝之事,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做错,直至刚才…当一个孩子需要用自己最珍视爱惜的东西去换取与父亲相见的机会时,是多么的可怜。

慕千雪涩声道:“是臣妾犯错在先,陛下生气是应该的。”

“朕并非生气,也并非不想见你,只是…”东方溯沉沉叹了口气,他素来不擅言辞,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他轻叹一声,握住慕千雪冰凉的手指,“你能否答应朕一件事。”

慕千雪望着他复杂纠葛的的目光,“陛下请说。”

“前朝的事,朕会处理;前往应天复仇之路,朕会替你铺就,你好生待在此处抚养你我的儿子,可好?”

慕千雪一向冰雪聪明,又怎会体会不出他的一片苦心,也终于明白,他为何冷落自己母子这么久,隐忍许久的泪水如烛泪一般,带着滚烫的热意一滴滴滑下脸庞,落在他的手背上,“好,臣妾答应!”

这日后,东方溯不再刻意回避自己的感情,经常会去漪兰殿,并在那里留宿,彤史上关于慕千雪记录也变得越来越多。

沉寂了一年多后,漪兰殿重新成为后宫的焦点,这个结果,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恼!

天气渐热,树上开始有了夏蝉踪迹,“知了”“知了”不停地叫着。

明瑟殿,梁氏正在偏殿用膳午膳,本就没什么胃口,外面如织的蝉声更是令她心烦意乱,重重将筷子一搁,恼声道:“去将那些蝉都给赶了,不许停在树上。”

待宫人急急忙忙离去后,赵平清也在,她重新捧了象牙镶玉筷子递到梁氏面前,“就是几只没脑子的夏蝉罢了,不值得昭仪动这么大的气。”

梁氏没好气地道:“本宫倒宁可这宫里头都是一群没脑子的夏蝉,省得心烦。”

赵平清微微一笑,“娘娘可是在烦恼漪兰殿那位?”

小聪子在一旁叹气道:“娘子有所不知,主子昨儿个去承德殿请安,陛下说国事繁忙,见也未见,结果晚上却却了漪兰殿。”

赵平清被赦出冷宫已经足足一年,但东方溯始终未复她位份,宫中众人一直以“娘子”呼之。

梁氏紧紧咬了银牙,俏脸被憎恨所覆盖,“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竟哄得陛下回心转意,实在可恨。”

赵平清挟了一片莲藕放到梁氏碗中,“君心藕中丝,虽断犹连牵。奴婢早与昭仪说过,陛下于她,一直都是藕断丝连,如今和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实无谓生气。”

她这话,令梁氏越发恼恨,忍不住道:“就没有办法断了这丝吗?”

“奴婢何曾不想,可惜…”赵平清叹息道:“昭仪只需想想,陛下为她做了多少事,便知这丝不是咱们能断的。”

梁氏咬得银牙发酸,心有不甘地道:“如此来说,咱们之前做的种种都白费了?”

“当然不是,只是需要时间。”说到这里,赵平清眼眸微眯,凉声道:“再说,虽然咱们断不了那丝,却可以…借刀。”

梁氏一惊,连忙道:“此话怎讲?”

赵平清在她耳边低低轻语,后者长眉紧蹙,迟疑地道:“那位待慕氏一向亲厚,这…这行得通吗?”

“无论如何亲厚,慕氏终是异族之人,那位不可能半点忧虑都没有,只是现在还不曾显露出来罢了,昭仪只需按着咱们之前商定的计划,一步步走着,定可等到那一日,而那时…就是咱们反击的机会。”

第一卷 五百六十二章 利用

五百六十二章 利用

“一步步…”梁氏叹息一声,神情复杂地道:“究竟要走到何时才是个尽头。”

“后宫之路向来不易行,其实昭仪已经比旁人走快许多了,短短不足两年,就做到了九嫔之首的位置;昔年与您一道入宫的秀女,也就易氏因诞育皇长女有功,封了正四品容华,余者都还徘徊在五品六品之间呢,她们心里头不知有多羡慕昭仪。”

“羡慕?”梁氏涩涩一笑,“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本宫这个位置,根本就是父亲拿命换来的,每每思及此事,本宫心里头都难受得紧。”她接过宫女递来的汤碗出神,片刻,低低道:“本宫宁可什么都不要,只求父亲复生。”

“昭仪莫说这样的傻话。”赵平清合握住梁氏有些许颤抖的手,她的掌心很烫,是近乎灼热的感觉,“别说人不能死而复生,就算真的可以,难道您连三殿下也要舍弃吗?”

这句话令梁氏身子一颤,她不在乎身外荣华,但予瑾是她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肉,舍弃二字,她连想都不敢想。

赵平清看出她的心思,语气里带了难以察觉的蛊惑,“与其伤怀过去之事,不如好好保重自己,瞅准机会替梁候报仇雪恨,臣妾…会一直站在您身边,助您一臂之力。”

梁氏感动地道:“这一年多来,幸好有你在身边,否则本宫真不知这一路要怎么走过来,平清,谢谢你。”

赵平清笑言道:“娘娘这么说,可真是折煞臣妾了,要不是娘娘求来恩典,臣妾这会儿还在冷宫活受罪呢,所以真要谢也是臣妾谢娘娘才是”

“本宫虽助你出了冷宫,可这位份…陛下始终不肯松口。”梁氏叹气之余又有些忿忿不平地道:“定是漪兰殿那边从中阻挠。”

赵平清神色黯然地道:“毕竟是臣妾有错在先,复位一事…实在不敢妄想,与之相比,臣妾更希望…”

梁氏等了半晌不见她说下去,追问道:“希望什么?”

赵平清别过头,举袖抹一抹眼角,低低道:“没什么。”

梁氏蹙一蹙眉,看向眉目低垂的紫燕,“你来说,怎么一回事。”

赵平清闻言,连忙道:“真的没什么,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梁氏不语,只是定定盯着紫燕,她看到赵平清使来的眼色,但还是忍不住道:“昭仪娘娘有所不知,自从二殿下去了长信殿之后,我家娘子一直日夜思念,常常半夜哭醒,哭得身子都差了。”

梁氏听得大为同情,“为何一直不与我说?”

“娘子怕您跟着难受,所以一直瞒着,还一再叮嘱奴婢们不许在您面前提二殿下的事情。”

梁氏又是怜惜又是难过,“你啊,既然有事,便该告诉本宫,本宫也好去与陛下说说这件事。”说着,她有些懊恼地道:“也怪本宫粗心,你不提就没往这方面想,母子连心,你又怎么会不想。”

“臣妾就是怕昭仪去求陛下,这才隐瞒至今。”赵平清拭了泪道:“陛下一直对父亲当年犯下的错耿耿于怀,恕臣妾出冷宫已是极致,再去求…只会连累了娘娘,这是臣妾万万不愿见到的。”

梁氏摇头道:“你啊,就是太替人着想,到最后委屈的是自己。”

赵平清含泪道:“臣妾自入宫庭以来,曾荣极一时,也曾卑微如泥土,可谓是看尽人间百态,只有昭仪待臣妾最好,若昭仪因臣妾而出事,臣妾纵万死也难赎其罪。”

梁氏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不说这个了,先用膳吧,菜快凉了。”

午膳过后,又絮语了一阵子赵平清方才起身告辞,紫燕扶着她步出明瑟殿,走了一段路,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笼罩在明媚春光之中的华美宫殿,轻声道:“娘子,她真的会去求陛下吗?”

赵平清笑一笑,满面笃定地道:“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吃软不吃硬,又自作聪明,所以…一定会去。”

紫燕想想也是,转而道:“陛下…会答应吗?”

“那就是她的事情了。”赵平清折了一枝开在途中的桃花枝,冷声道:“予恒是我十月怀胎所生,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他夺回来。”

“是呢,大殿下渐渐懂事,这样一直跟着皇后,难免会与娘子生份。”说到这里,紫燕轻笑道:“说起来,也快有三年了,皇后肚子一直没动静呢,怕是再也生不出来了。”

“那不是很有趣吗?”赵平清幽幽盯着盛放如唇脂的桃花,“我倒要看看,她能熬到什么时候。”

到了含章殿,意外看到孙兴等在那里,瞧见她回来,孙兴迎上来笑眯眯地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娘子道喜了。”

赵平清讶然道:“喜从何来?”

孙兴笑道:“陛下命奴才来传娘子过去,可不是大喜吗?”

“真的么?”真平清惊喜地问着,自打出了冷宫之后,东方溯从未召见过她,即便是她去承德殿请安,也从未许她入内相见,这一年多来,她见东方溯的次数屈指可数。

“奴才怎敢拿这事与娘子玩笑,千真万确;依奴才看,陛下十有八九是打算复您位份,要真是这样,那可是大喜了!” 他眼睛本就小,这一笑起来顿时成了两条缝。

赵平清心底涌起阵阵狂喜,她等这一日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是要等到了吗?

“承公公吉言。”赵平清一边说着,一边朝紫燕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取出一叠银票塞到孙兴手里,低声道:“还请孙公公帮着多多美言。”

“一定一定。”孙兴满面笑容,这赵娘子出手可真是阔绰,看这银票,少说也有几百两,不像漪兰殿那一位,每次去传旨,顶多就赏个几十两,真是小气。

说起来,赵家虽说被革了爵位,这生意却是半点没受影响,反而做得越发好了。这回要真是被自己说中,赵娘子复了妃位,好处必然少不了。

第一卷 五百六十三章 空欢喜

五百六十三章 空欢喜

这般想着,孙兴越发殷勤,一路恭敬地将赵平清引到承德殿,当绣鞋踩在光洁如墨玉的金砖上时,赵平清还有些不敢置信,但那道明黄身影真真切切就在自己眼前,没有半分虚幻。

赵平清压抑着心底的狂喜,敛衣向高坐于御案后的东方溯端然行礼,她极力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到完美,以求给东方溯留下一个好印象,“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东方溯搁下朱笔,薄唇微微一挑,勾勒出一道浅淡的弧度,“来了?”

“是。”赵平清低着头,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平身。”东方溯端详她片刻,想一想道:“朕记得上次见你,是在明瑟殿。”

“是。”赵平清恭敬地道:“两个月前梁昭仪诞下三殿下之时,奴婢也在明瑟殿,侥幸得见圣颜。”

东方溯笑一笑,合起一本刚刚批阅完的奏折,“朕知道你与昭仪很是亲近。”

赵平清摸不准他这么说的用意,小心翼翼地道:“昭仪心善,对奴婢处处照拂,奴婢感激不尽。”

东方溯徐徐抚过蓝绫封面的奏折,漠然道:“昭仪心善,那你呢?平清。”

赵平清眼皮豁地一跳,“奴婢愚笨,不明白陛下之意。”

东方溯起身来到她身边,经过博山炉时,细白的沉香烟雾被撞散,化做无形,没入空气之中,令整个承德殿弥漫着清郁宁和的香气。东方溯不喜用龙涎香,嫌它香气太重,故而承德殿一惯只焚沉香。

他盯着低眉静立的赵平清,淡淡道:“你可知当初,朕为何答应昭仪,释你出冷宫?”

赵平清仔细斟酌着言语道:“想是陛下仁慈,故而许臣妾一条生路。”

“仁慈?”东方溯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眸子倏然散发出鹰隼般的锐利,一把钳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字地道:“你差点害死千雪,要不是看在予恒还有昭仪的份上,朕早就杀了你!”

赵平清满面惊恐,她一心以为东方溯特意召见,是想复她位份,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场面。旁边的孙兴也是傻了眼,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平清逼出几滴泪水,哽咽道:“陛下至今还不相信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