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眼泪收回去。”东方溯厌恶地喝斥着,“朕若不曾恢复记忆,还会信你几分,可现在…朕一个字都不信!”
在他的逼视下,赵平清有一种寒毛倒竖的恐惧,冷汗一层又一层地冒着,连鼻尖也沁了出来,她忍着下颌的疼痛颤声道:“陛下想…杀我?”
“朕若要杀你,一道口喻即可,根本不用如此麻烦。”东方溯冷冷松开手,不过片刻,赵平清光洁的下颌已是出现两个殷红的指印,可见力道之大。
东方溯冷声道:“往后少去明瑟殿,明白吗?”
赵平清心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恐惧,难道…东方溯早就看穿了她接受梁氏的用意,可若是这样,他为何从未阻止?
东方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目光冷漠地道:“朕自问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所以许多事情,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朕也不会妇人之仁,让你踏出冷宫,已经是最大的退让,平清…你是聪明人,所以管好你的贪欲,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孙兴越听越是心惊,这一句句听下来,这位主子竟是对赵娘子起了杀心,只是还没到非杀不可的地步罢了。
他有心帮赵平清说几句,又怕一开口,将自己也搭进去,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唉,怎么会突然这样,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
想到这里,孙兴忽地心中一动,目光不着痕迹地漫过垂手站在一旁的张进,究竟是真的没有征兆,还是有些事情张进知道,而他不知道。
说起来,他们二人虽同是在东方溯跟前侍候的,但后者更倚重张进几分,很多要紧的事情都是交待张进去做,他更多的是做一些端茶递水,侍衣侍食的琐事。
那厢,东方溯的话还在继续,“这个话朕只说一次,你若记不住,那就怪不得朕了,明白吗?”
赵平清纵是再痛恨不甘,又哪敢当着东方溯说一个不字,万般无奈地道:“奴婢明白,多谢陛下垂怜。”
“还有。”东方溯冷冷看着她,“皇后将恒儿照顾的很好,恒儿也视她若生母,你若真疼惜恒儿,往后就不要再去长信殿了。”
这句话落在赵平清耳中,犹如五雷轰顶,满面悲痛地道:“奴婢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不敢奢求恒儿能回到奴婢身边,只想偶尔看他一眼,为他缝制几件衣裳,以解思念之苦,难道…连这也不行吗?”
这一年多来,东方溯虽不见她,倒也未阻止她去长信殿见予恒,在梁氏的帮助下,一个月能够见到予恒一次。
东方溯面无表情地道:“究竟是真的思念还是别有用意,你心里清楚,予恒是朕的长子,朕不希望他长大后与你一个德行。”
孙兴小声道:“陛下息怒,奴才看赵娘子这一两年来,吃斋念佛已是改了许多,陛下不如…再给赵娘子一个机会。”
东方溯冷冷盯着他,盯得孙兴毛骨悚然,心里一阵后悔,无奈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
在这样令人心惊胆战的沉寂中,东方溯缓缓道:“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帮着她说话?”
一听这话,孙兴顿时跪了下来,慌声道:“陛下这话可是冤死奴才了,奴才一门心思侍候陛下,哪里敢收别人的好处,奴才就是见赵娘子可怜,所以帮着说了一句,请陛下明察。”
“是不是可怜朕心里一清二楚,至于你,好好跟张进学着,别以为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东方溯扫过满头冷汗的孙兴,目光重新落在赵平清身上,不带一丝感情地道:“记牢朕的话,退下吧。”
看到连孙兴也被责骂在内,赵平清知道一切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含泪退出了承德殿。
第一卷 五百六十四章 赵家之财
五百六十四章 赵家之财
此时已时至傍晚,斜阳如血,染红了天际,照在人脸上,明丽得有些恐怖,几乎是一回到含章殿,赵平清便跌坐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最后还是紫燕领着两个宫人,将颤抖不止的她抬到了椅中。
紫燕将一盏宁神茶递到嘴唇发白的赵平清手中,“娘子喝口茶定定神吧。”
赵平清艰涩地转动眼珠,落在茶汤上,茶汤微晃,映出一张苍白如鬼的脸庞,渐渐的,那张脸庞变得狰狞怨毒,“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绝不会!”
她一门心思以为可以复位,结果却是这样,让她怎么甘心!
“奴婢知道娘子不甘,可陛下已经把话说到那份上了,连孙公公也没办法帮腔,继续下去只会…”
赵平清倏地转过头来,“只会什么?害人害己吗?你若这么害怕,我现在就去告诉内务府,将你遣出宫去”
紫燕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娘子想到哪里去了,奴婢是担心娘子,依着陛下今日的态度,一旦您有所违背,怕是真会赐死。”
赵平清转脸望着承德殿的方向,脸上弥漫着渗人的冷笑,“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可倒好,往死里逼我,半点情份也不念。”
紫燕叹了口气,“在陛下心里,除了漪兰殿那位,也就对梁昭仪还念点情份,每每想起,都让人心寒得紧。”
“他不仁我不义。”赵平清紧紧攥着双手,咬牙切齿地道:“瞧着吧,我赵平清绝不会止步于此;东方溯,你越是在意什么,我就越要你失去什么!”
这件事几经周折,转到了慕千雪的耳中,她舀了一勺辗碎的杏仁添到鹦鹉架子上的食糟里,淡淡道:“陛下到底还是念及大殿下,对她容了几分情。”
夏月轻抚着正在低头啄食的一对牡丹鹦鹉,冷笑道:“她可不会领情,这会儿指不定怎么埋怨陛下呢,要奴婢说,就该三尺白绫,一了百了。”
“哪有这么容易。”慕千雪沉沉道:“赵父当年捐尽家财,挣了不小的名声,小元子上回出宫,还听人议论这件事;在咱们看来,赵平清固然该死,可在不知就里的世人看来,却并非如此;一旦陛下赐死,难免落得一个刻薄昔日功臣的名声。赵平清这步棋,着实走得不错,在数年之后,还能保她一条性命,连本宫也佩服。”
夏月不以为然地道:“落了就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纵观历朝历代,有哪位君主能够一点骂名也不落。”
“你啊。”慕千雪摇头道:“少则半年,多则一年,陛下定会与西楚开战,一旦背负了刻薄之名,势必会影响士气。”
夏月陡然一惊,“开战?”
“不错。”慕千雪望着在春光中青翠欲滴的绿树徐徐道:“陛下虽从未说出口,但本宫去承德殿时,曾见过一份关于兵力布置,粮草筹备的奏折,东凌虽有小乱,但有九王与他底下的将士在,足以应对,无需朝廷另行出兵,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陛下要对其余三国动兵,而三国之中,陛下最可能选择的,就是西楚。所以,此时此刻,陛下最需要的是一个‘稳’字,哪怕是一丁点问题,都有可能坏了全盘计划。”
“原来如此。”夏月恍然大悟,“真是想不到,陛下一番雄心壮志,竟是便宜了赵氏,真真是让人不甘。”
“叽叽!叽叽叽!”一只燕子从远处飞来,停在筑在檐下的巢边,几只乳燕早已张大了尖尖的嘴巴,迫切等着母亲喂食。
一条尚在蠕动的青虫被那几只乳燕争抢而食,随即意犹未尽的鸣叫着,母燕蹭一蹭它们小小的脑袋,再次振翅飞离,继续寻找食物哺育它的孩子。
慕千雪望着那几只翘首等待母燕归来的乳燕,叹息道:“陛下饶她不死,还有另一重考虑,无论她怎样不堪,终归是大殿下生母,将来大殿下长大,知道生母死在自己父皇手里,你说他会是怎样的难过。”
听到这话,夏月也是一阵叹息,“幸好有皇后娘娘视若己出,否则大殿下真真是可怜。”她迟疑良久,终是道:“奴婢明白陛下的种种顾虑,但奴婢始终觉得,容赵氏活着,是一个祸害,主子…”
慕千雪抬手打断她的话,“本宫明白你的意思,有些人有些事,确实该做个了断了。”
说话间,小元子快步走来,朝慕千雪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照着娘娘的话去打听了,都说赵佶做的是茶叶买卖。”
慕千雪扬一扬广袖,唇角扬起一缕讥色,“本宫还是头一回听说,茶叶买卖能赚那么多银子,真是开了眼界。”
赵佶被废为庶人后,一直在做他的茶叶生意,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除了金陵城之外,江南、两广、四川等地都有他的店铺,虽还称不上富甲一方,但也是财源滚滚,靠一个茶叶生意能做到他这个份上的,可谓是绝无仅有。
赵佶在生意场上春风得意的同时,也让慕千雪对他起了疑心,派小元子暗中调查。
“奴才也觉得奇怪,可无论怎么打听,也无论如何查探,都只有茶叶买卖,奴才甚至去了他那几家铺子,都没什么异常。”说着,小元子取出几包茶叶递过去,“这是奴才分别从那几家铺子里买来的茶叶,娘娘请过目。”
慕千雪一一看过去,几包茶叶分别是龙井、碧罗春、君山银针,品质虽不能与各地进贡的相提并论,却也是上等货色,价钱应该不便宜,小元子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这几种是各家铺子里卖得最好的,经常都卖光。”
“卖光?”夏月诧异地道:“什么时候茶叶变得如此好卖了?”
“我也觉着奇怪,这几种茶叶价格可都不便宜,偏偏就是有那么多人买,跟抢似的,我还特意问了几个来买的人,都说这茶叶特别能提神,喝了之后神清气爽,连力气都能大上几分,所以再贵也愿意买。”
这次别说夏月,连慕千雪也惊讶得很,“竟有这样的事情?”
小元子点头道:“奴才问那店里的伙计,他们起初不肯说,后来透了口风,说这些茶叶都是请高僧加持过的,所以有此神效。”
夏月好奇地道:“哪家高僧这么利害?”
小元子摊一摊手,“这个就不清楚了,我也不好问得太多。”
第一卷 五百六十五章 以身试茶
五百六十五章 以身试茶
慕千雪将茶叶递给夏月,“去各沏一杯茶来。”
“是。”夏月倒也细心,除了小元子拿回来的那三种茶叶之外,另外自茶房中取了同样的茶叶冲泡,一共端了六盏上来,盏盖一开,立时茶香袅袅,满室氤氲,细长的茶叶在碧绿滚烫的茶水中渐渐舒展。
小元子仔细看了一番,摇头道:“不就是一样的茶叶吗,怎么偏偏就他们铺子里卖得特别能够提神呢。”
夏月摇头道:“依我看,多半是买去的人以前没怎么喝过好茶,所以觉得特别能够提神。”
慕千雪没有接他们的话,端起两盏碧螺春分别抿了一口,除了赵家铺里买来的那盏稍稍有些涩之外,并无其他,随后品茗的龙井与君山银针也是如此。
待她放下最后一盏茶,夏月好奇地问道:“主子感觉如何?”
慕千雪拭一拭唇边的水渍,蹙眉道:“本宫尝不出来。”
“看样子真是以讹传讹。”夏月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将茶水端下去倒了,却被慕千雪拦住,后者犹豫片刻,在端起其中一盏徐徐饮尽。
夏月惊讶地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
慕千雪搁下茶盏,凉声道:“究竟是以讹传讹还是真有古怪,试过便知道了。”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都说春困秋乏,往日里,每到掌灯时分,慕千雪都会生出几分困倦,可这日竟是一点困意也没有,整个人精神异常,忙东忙西,且半点不觉得累,一直到四更时分,方才有了几分倦意。
夏月神色凝重地道:“看来这茶叶果然古怪得紧,难怪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小元子拧眉道:“难不成还真有高僧加持?”
慕千雪纤指拨一拨摊在帕子上的茶叶,冷声道:“只怕加持是假,添了东西才是真。”微一停顿,她道:“今夜当值的是哪位太医?”
小元子想一想,躬身道:“回主子的话,应该是杜太医。”
夏月疑惑地道:“杜太医是哪位,我怎么没印象?”
“杜太医是一个月前才进的太医院,才二十几岁,但这医术却高明得紧,上回打扫处的小纪子胳膊脱臼,没法干活,求到太医院,就是杜太医给接的;那个时候,我正好也在,就那么一拉一推,哎,好了,一点事情也没有。”
夏月轻笑道:“不就一个脱臼嘛,哪位太医不会接,看你给吹得。”
小元子一脸正色地道:“其他太医当然会,可我敢说,没一个人有如此迅速的手法,真真就一眨眼的功夫,小纪子连痛都没来得及喊一声。”
慕千雪沉吟片刻,道:“这位杜太医什么来历?”
“先帝在位时,曾有一位姓杜的院正,医术之高堪称华佗再世,深得先帝倚重,后来被人陷害,他被斩首,杜家被抄,所有家眷都被判流放,他们没有钱疏通押送的官差,所以这一路走得极其艰辛,好些个人都死在途中,勉强熬到流放地的也因为受不住沉重的差事而死;所以当杜院正冤情昭雪之时,杜氏一族,竟无一人活着。后来听说,有一个幼子当年逃了出去,不知所踪。”
慕千雪扬一扬黛眉,“就是现在这位?”
“是。”小元子点头道:“大概一年前,他回到金陵,并且去见了杜院正生前故交好友,其中一个就是章院正,他见故人之子还活着,又子承父业,精通医术,便举荐入太医院为官。”说罢,他又补充道:“这些都是奴才听别人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慕千雪颔首道:“知道了,你去将他请来。”
太医院离漪兰殿有些距离,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见小元子回来,在他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太医,生得白白净净,眉目清俊,正是杜太医,虽深夜前来,并无倦怠之色。
“见过贵妃娘娘。”杜太医拱手行了一礼后,从随身带来的医箱中取出软锦垫子搁在桌上,温言道:“请娘娘伸出左手,让微臣把脉。”
慕千雪依言探如莹白如玉的手臂,搁在软垫上,杜太医又取出一块素纱搁在她腕上,这才探手搭脉,一举一动颇为沉稳。
如此片刻,他收回手疑惑地道:“娘娘脉息沉稳有力,并无任何异常;不知娘娘觉得凤体何处不适?”
“本宫今日精神异常亢奋,一直没什么睡意,而且隐隐有些心悸气短。”面对慕千雪的回答,杜太医答道:“从脉象上看,确实无异,至于精神亢奋…”他沉吟片刻,试探道:“娘娘今日可有服过药?”
“没有,除了正常膳食之外,就喝了一盏茶。”说着,慕千雪朝夏月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取来剩余的碧螺春,“请杜太医过目。”
杜太医不疑有它,捻起几粒卷成一团的碧螺春凑到鼻下细细嗅着,过了一会儿,他眉头一紧,迟疑道:“这茶香…似乎有些不对劲。”
慕千雪眸光一动,“请杜太医明言。”
杜太医微微点头,“碧螺春产于洞庭湖畔,与一般茶叶相比,除了寻常茶叶惯有的香气之外,还有一种独特的瓜果香,可娘娘这些,却…”他眉头拧得又紧了一些,似乎在想该怎么说,“却没有这种瓜果香气,仿佛是被什么香气给压制住了。”
小元子也抓起一些闻了闻,“有吗,我怎么觉着都一样。”
杜太医笑道:“这种香气极淡,元公公闻不出也属正常。”
慕千雪看了一眼燃烧过半的红烛,微笑道:“看来杜太医嗅觉很是灵敏。”
杜太医有些惶恐地道:“不敢,只是比常人稍稍敏感一些,此事也有好有坏,偶尔闻到一些不好的气味,旁人还没怎么着,微臣已经快晕过去了。”
“本宫听说杜太医年幼之时曾遭家变,果真如此吗?”
杜太医神色一黯,低头道:“让娘娘见笑了,十几年前,家父遭人陷害,族人皆死于非命,只有微臣侥幸逃了出来,隐姓埋名,四处流浪。”
第一卷 五百六十六章 两种香
五百六十六章 两种香
烛芯因为燃得太久蜷曲了起来,令烛火幽幽暗了下去,杜太医清俊的脸庞在黯淡的烛光中有些晦暗不明,“微臣那个时候才十二岁,一逃就是整整十五年,东躲西藏,几乎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还记得有一回,实在饿是受不了了,与一只野狗抢食,被追了好长一段路。”
慕千雪默默听着,叹息道:“真是难为了杜太医,只是…本宫听小元子说,先帝在位时,杜院正就已经沉冤昭雪,何以杜太医至今才回来?”
杜太医苦笑道:“微臣那会儿恨不得离官府衙差越远越好,又哪里会看他们贴出来的告示,结果这一耽搁就是好几年;唯一庆幸的是,逃亡的那些年,从未放下过医术,父亲传下来的那本医书也一直留着,勉强算是对得起父亲。”
慕千雪笑道:“本宫相信杜太医,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着,明眸一转,落在那些碧螺春上,“不知杜太医能否闻出,这碧螺春添了什么香。”
“微臣尽力一试。”杜太医闭目专心闻着碧螺春,这一次,他闻了很长时间,慕千雪也不催促,只是唤过夏月附耳吩咐了一句,后者露出几分讶色,但并未说什么,悄然离去,很快便又回来,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在夏月回来后不久,杜太医终于睁开双目,长舒了一口气,“若微臣没有闻错,应该是罂粟花。”
“罂粟花?”夏月疑惑地道:“这是什么花?”
“是一种美丽而又可怕的花。”慕千雪神色凝重地盯着杜太医,“你确定没有闻错?”
杜太医沉沉点头,“微臣不敢肯定,但七八分把握还是有的,如此也能解释娘娘为何会精神振奋,不思入睡了。”说着,他神色凝重地道:“敢问娘娘,这茶叶从何而来?可是内务府?”
小元子瞅了慕千雪一眼,回答道:“与内务府无关,是奴才今日出宫办差,看到有铺子在卖碧螺春,成色很是不错,又想起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碧螺春不多,便买了一些,怎么也没想到竟会这样。”
杜太医紧张地道:“是哪家铺子?这些茶叶万万不能流传开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夏月插话道:“杜太医之前说主子脉象正常,现在又说得后果不堪设想,到底哪句是真?”
“若只是服用一次,当不会有大碍,可若是长期服用…”杜太医叹息道:“这个人就几乎等于毁了。”在夏月疑惑的目光中,他沉沉道:“罂粟花,与虞美人相似,相传同为楚汉时期,虞姬所化,此花颜色殷红,千叶围簇,丰艳更甚牡丹,所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赛牡丹。”
小元子附声道:“咱们上林苑也种着虞美人,每次芍药落后,就属虞美人最是繁华,茎株亭亭玉立,妍姿千态。”
“罂粟之美更甚虞美人几分,但是剧毒之物,它的毒不在于取人性命,而在于让人上瘾,一旦沉沦其中,便难以摆脱,非大毅力者,这一辈子都会成为它的奴隶,受它控制。”
夏月听得花容失色,“竟然有如此可怕的东西。”
“当年为了躲避追捕,我曾远行塞外,从那里知道了罂粟花的存在与可怕,但万万没想到,会在金陵见到它的踪迹。”说着,他看向沉吟不语的慕千雪,急声道:“这件事得赶紧告诉京兆府,收缴那家铺子所有茶叶;万一流传开去,只怕整个金陵都会大乱,娘娘…”
慕千雪肃声道:“本宫明白,宫门一开,本宫便会让小元子去京兆府传口喻,杜太医只管放心;不过有一件事,还得杜太医帮忙。”
杜太医连忙道:“娘娘只管吩咐,微臣一定尽力而为。”
慕千雪望着窗外微微亮起的天光,缓缓道:“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起恐慌,所以本宫不希望这件事从你嘴里漏出去。”
“微臣明白,只是陛下…”
“陛下那边,本宫会亲自去禀报。”得到了她的话,杜太医自是不太多言,躬身退出了漪兰殿。
在他走后,夏月急急道:“这会儿离早朝还有大半个时辰,奴婢现在就去备肩舆。”
“备肩舆做什么?”慕千雪的话令夏月一怔,不解地道:“主子刚才不是说要去见陛下吗?”
慕千雪微微一笑,对同样一头雾水的小元子道:“你且去闻闻夏月身上的气味。”
小元子满腹疑惑地来到夏月身边,用力嗅了几下,道:“就是与平常一样的气味啊,并无什么区别。”
“闻仔细一些。”慕千雪发了话,小元子只得耐着性子上上下下闻了个遍,莫说,还真让他闻出几分异常来,拧眉道:“似乎有一些香气,但很淡,几乎闻不出来。”
慕千雪指一指散在桌上的碧螺春,“那你现在再闻闻这个,看是否能闻到杜太医所说的香气?”
小元子依言闻着,半晌,他摇头道:“还是一样,什么都闻不到。”
慕千雪取过一柄小巧的白玉宫扇,徐徐扇着,带起阵阵凉风,“把东西拿出来吧。”
“是。”夏月应了一声,自腰间取出一个孔雀蓝香囊,扯开束口的丝线,一块黑黝黝的东西出现在掌心,大小如拇指。
小元子一眼便认了出来,“千步香?”
“不错,正是千步香。”慕千雪把玩着系在扇柄下的白玉坠子,凉声道:“据《三洞珠囊》中记载,此香一旦点燃,千步之外亦能闻到,并且可薰肌骨,令人不生百病。”
小元子点头道:“奴才知道,此香还是先帝在时,一位道士进贡,多年下来,就只剩下那么一小块了,陛下知道主子喜欢搜罗奇香,便赠给了主子,可这与咱们从赵家铺子里买来的碧螺春有什么关系?”
慕千雪取过那块不起眼的千步香,轻轻嗅了一口,“千步香燃起之时,固然香气奇妙,可未燃之时,就只能闻到一丝细微若无的香气。杜太医辩识碧螺春之时,本宫让夏月将此香取来,佩戴在身上,结果他丝毫未察觉,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小元子不以为然地道:“主子也说香气细微若无,如何能够察觉。”
“不对!”夏月皱眉道:“他嗅觉敏锐,连碧螺春的异香都能闻得出来,怎么就闻不到千步香的气味呢,我与他离着也不过就是两步路罢了。”
第一卷 五百六十七章 杜太医
五百六十七章 杜太医
慕千雪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正是这个道理,本宫让你取来千步香佩在身上,只是为求谨慎,如今看来,竟是真的有问题。”
小元子挠一挠脑袋,“这个奴才就真想不明白了,既然杜太医没那么灵敏的嗅觉,为何要撒谎,这对他可没什么好处。”
夏月也是一脸迷茫,“是很奇怪,他连千步香都闻不出,又怎么能闻出那所谓的罂粟之香?”
“或许…”慕千雪吹熄了还剩着小半截的烛火,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室内并不见昏暗,“早有人交待了这一切,他不过是照本宣读罢了。”
夏月神色一紧,连忙问道:“是谁?”
慕千雪思忖片刻,对小元子道:“待会儿你出宫一趟,找几个地痞流氓去赵家铺子买些茶叶,然后以腹痛为由去铺子里闹事,闹得越大越好。这赵佶虽然被废为庶人,但往昔名声尚在,赵家的铺子出事,京兆府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就有理由检查他们售卖的茶叶了。”
小元子答应一声,迟疑道:“主子,您说这茶叶里当真混了会令人上瘾的罂粟吗?”
“这茶叶必有古怪,但是否混了罂粟,本宫不敢肯定。”慕千雪蹙眉之余,又叮嘱小元子,“你记着,在这件事上,你切不可亲自出面,那几个地痞流氓的地方也要交待好。”
小元子躬身道:“奴才明白,只是…”他迟疑道:“主子既有怀疑,为何不直接让京兆府去查?就算闻不闻端倪,只需找人一喝,自能清楚明白。”
“事情没那么简单,总之你照本宫的吩咐去做,另外…”镂金镶珠护甲徐徐抚过织金团花桌面,一根细细的丝线被尖护的护甲尖钩了出来,“你去一趟户部,江大人与本宫总算有几分交情,请他私底下查一查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杜太医的底细。”
在小元子离去后,夏月轻声道:“主子一夜未眠,必然疲累得很,奴婢侍候您睡一会儿吧。”
慕千雪点点头,她确实是累了,随着那股精神劲儿的过去,浑身虚乏无力,提不起劲来。
这一睡,竟是足足睡了三四个时辰,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几只蜻蜓扇着两对透明的翅膀在窗外低低飞舞。
“主子醒了。”候在一旁的夏月见慕千雪睁开眼,扶她坐起,又绞了温水毛巾递过去。
在拭去残留的睡意后,慕千雪道:“小元子回来了吗?”
“还没呢,应该快了。”夏月一边侍候她更衣一边道:“陛下刚才来过,见您睡着,便没让人打扰,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陛下可有问起?”
夏月蹲下身替她理着裙裾,“问了一句,奴婢推说是您昨夜睡得不好。”说着,她道:“晚膳已经备好了,可要现在就传?”
“传吧。”随着慕千雪的话,宫人捧着一道道精致的膳食走了进来,清炒芦笋、清蒸桂花鱼、百合炒时蔬,蟹肉拌菌菇等等,都是一些清淡的菜式。
夏月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色呈浓白的银鱼汤端给慕千雪,“这鱼汤小厨房炖了一个多时辰,用得是开春那会儿自鄱阳湖捕上来的银鱼,一路拿鄱阳湖的水养到金陵城,但途中还是死了许多,活下来的不过几十尾,陛下今日特意带过来,听说除了咱们这里,也就静芳斋了,连梁昭仪那里也没有,您快尝尝。”
慕千雪啜了一口,颔首道:“鲜香诱人,齿颊留香,甚是味美。”
花蕊笑嘻嘻地道:“奴婢闻着也觉得香呢,可惜这银鱼小得很,就这么一点汤便用了十来条,余下的养在小厨房里,顶多还能再煮两三次,要是天天能吃到就好了,听说这银鱼很是滋补呢。”
慕千雪笑道:“你这妮子倒是贪心,银鱼娇贵不易运输,离咱们这里又远,一年能够尝到几次鲜就不错了,还想着天天吃。”说着,她对夏月道:“予怀那里端去了吗?”
“嗯,刚熬好那会儿就端了一碗过去。”听着夏月的回答,慕千雪点头道:“本宫这一碗就差不多了,余下的你们几个分着喝了吧,记得给小元子留一份,他这几日一直在外奔波,甚是辛苦。”
夏月摇头道:“奴婢一向不喜欢吃鱼,让他们两个分就是了。”
花蕊闻言,急急道:“奴婢也不喜欢吃鱼,还是主子您多喝一些吧。”话虽如此,目光却不时瞟向那碗散发着鲜香气息的鱼汤,喉咙微微可见滚动。
花蕊这个样子,看得夏月忍俊不禁,刮着她的脸颊笑道:“你这个小馋猫,还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我看你馋得紧。”
花蕊被她说得粉面通红,顿足道:“姑姑取笑我。”
夏月打趣道:“上回也不知是谁说想要庭院里种些向日葵,说是这样就有瓜子嗑了,又是谁前阵子非拉着我去上林苑收梅子的?”
花蕊越发脸红,期期艾艾地道:“我那是玩笑话,至于梅子…梅子是腌了给主子吃的。”
“是吗——”夏月一边瞅着花蕊一边故意拖长了音,令后者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慕千雪笑着替花蕊解围,“行了,你别再取笑她了,去小厨房里把剩下的银鱼分一分,送到长信殿与明瑟殿去,另外…易容华那里也均几条过去。”
听到这话,花蕊顿时鼓了圆嘟嘟的腮帮子,不悦地道:“这送去长信殿也就罢了,梁昭仪与易容华平日里表面恭敬,暗地里可没少挤兑主子,送给她们做什么,要奴婢说,与其送她们,还不如拿去喂畜牲呢。”
“不许胡说。”夏月急忙斥道:“你怎敢将梁昭仪她们比作畜牲,这话要是让人听到,非得扒了你一身皮不可。”
花蕊也知道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撇一撇嘴,小声道:“这不是此处只有主子与姑姑嘛,不然我哪敢这么说。”不等夏月言语,她又急急道:“可我也没说错啊,易容华那边姑且不说,主子对梁昭仪处处照拂,什么东西都让内务府挑好的送过去,结果她可倒好,不仅不领主子的好,还处处向着赵娘子,真真是让人生气。”
第一卷 五百六十八章 果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