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六十八章 果有古怪

“她怎么想是她的事情,咱们只管遵照主子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哪来这么许多话。”说着,夏月催促道:“还不快去把银鱼分好,待会儿随我一道送过去。”

“哦。”花蕊答应一声,闷闷不乐地退了出去,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夏月暗自摇头,回身看到慕千雪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抚一抚脸颊,疑惑地道:“主子笑什么,可是奴婢脸脏了?”

慕千雪摇头,微笑道:“本宫看你现在行事比以往稳重了许多,要换了从前,定会认同花蕊那番话。”

夏月蹲下身子轻轻倚在慕千雪膝前,“其实奴婢这会儿与花蕊是一样的心思,梁昭仪实在不值得主子对她这么好,但奴婢明白主子的苦衷,与其一味抱怨,让主子难做,倒不如做好份内事,让您少操些心。”

慕千雪垂首抚着夏月浓密如乌云的发丝,柔声道:“这些年有你陪在本宫身边,真好。”

夏月仰起头,眼里含着明丽的笑意,“那就让奴婢一直陪在您身边。”不等慕千雪言语,她又急忙道:“主子别又催着奴婢嫁人,奴婢说过,这辈子都不嫁人!”

“你啊!”慕千雪知道她是被张良那件事伤了心,害怕又受情伤,所以在心中筑起一道墙,将自己生生困在里面,不走出去也不让人走进来。

随着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小元子穿过浓重的暮色,踏进偏殿,躬身唤了声主子,微微有些气喘。

慕千雪神色一正,凝声道:“怎么样了?”

小元子缓了口气,沉声道:“奴才今儿个依着主子吩咐寻了几个地痞流氓去赵家最大的那间茶叶铺子闹事,还砸了他们几筐茶叶,果然惊动了京兆府,抓回去后京兆府尹亲自审理此案,得知茶叶有问题后,他请来城中数位名医检查,又让人泡了茶喝下去,一个个都说没有任何异常,‘罂粟’二字,更是连提都没提起过。”

“怎么会没问题?”夏月诧异地道:“主子喝了之后,精神得一夜未睡,那些喝茶的人,是不是都被买通了?还是说喝下去的时间太短,所以察觉不出?”

小元子摇头道:“买通一事我之前也想过,但细细想来,那些人都是府尹随意选出来的,赵家根本没机会动手脚,除非他们连府尹也买通了;至于时间,说短也不短,足足三个时辰,都说与平日里喝的茶叶没有两样。最后府尹打了那几个地痞一顿,轰了出去;至于赵家铺子,还是一样打开门做生意。”

听到这话,夏月皱紧了眉头,“这可真真是奇怪了,难道这茶叶还会因人而异?”

慕千雪冷冷道:“不是因人而异,而是有人悄悄换了茶叶。”

“应该没有。”小元子肯定地道:“奴才一直在人群中盯着,直至官差将茶叶收走那会儿,店铺里的伙计都没动过任何手脚,除非…就像奴才刚才说的,赵家买通了府尹,但…”他低头想了会儿,摇头道:“奴才总觉得赵佶没那么大能耐,将掌管整个京畿治安的正四品官员绑上他的船。”

慕千雪低头拨弄着凉下来的鱼汤,凉声道:“若是赵家事先就得了消息呢?”

小元子一惊,脱口道:“主子怀疑有人泄露出去?”

“这件事除了主子,就只有奴婢与小元子知道,连花蕊都不知情,怎么可能…”说到一半,夏月突然止了声音,神色也变得异常古怪,“主子怀疑杜太医?”

慕千雪搁下描金银勺,起身来到紫金珐琅烛台前,儿臂粗的金销硬烛在烛台上静静燃烧,洒落一室明媚光影,“赵家的茶叶一定有问题,可今日却查不出,喝下去的人,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所以今日卖的是寻常茶叶。晓得这件事,并且有可能去通风报信的,就只有杜太医一个,昨夜千步香那件事,已是让本宫对他生疑,如今更是可以肯定,他在本宫面前说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有人授意于他。”

“是赵娘子。”小元子脱口而出,随即又疑惑地道:“可奴才想不明白,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咱们既起了疑,必然会继续追查下去,他们避得了这次,可未必能避过下一次。”

不止他,夏月也是满面疑惑,“是啊,以赵氏的性子,万万不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

慕千雪淡淡道:“若是今日出面去京兆府的人是你或者小元子,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夏月二人被她问得一怔,低头想了片刻,试探道:“奴婢们会落得一个诬告之名,且因为这件事涉及宫庭,京兆府尹一定会上禀陛下,令主子难做。”

“此为其一;其二,她要让天下人都以为本宫容不下她赵平清,金陵百姓不知就里,难免受她利用。”慕千雪抚过裙上柔软的束带,望着东升的上弦月冷冷道:“可别小瞧着那些百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一旦民心背离,后果不堪设想。”

小元子恨恨地道:“这个赵氏真真是可恨,奴才听说陛下前阵子才将她叫到承德殿训斥了一顿,她竟还不肯安份,想出这样的毒计。”

“她若懂得‘安份’二字,就不是赵平清了。”夏月冷冷说了一句,对慕千雪道:“主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能再这样放纵下去了。”

“赵平清固然要除,但当务之急,是赵家那些茶叶铺子,而且…本宫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只怕背后还有一些咱们不知道的隐情。”晚风拂过,几片轻薄如绢纱的杏花瓣飞入殿中,飘飘荡荡落在地上,激起一丝肉眼看不到的微尘。

“江大人那里去了吗?”见慕千雪询问,小元子连忙答道:“去了,江大人说尽快查清,一有消息就会传信入宫。”

慕千雪点头道:“从今儿个起,你派人盯住杜太医,他做了什么,给谁看了病,开了什么药,都要弄清楚。”

第一卷 五百六十九章 赠鱼

五百六十九章 赠鱼

“是。”小元子应了一声,迟疑道:“这件事…要不要禀告陛下?”

“前朝种种已是令陛下疲累不堪,此事在查清之前,先不要惊动陛下。”

夏月轻声道:“主子,能不能找个借口先封了赵家那些个铺子,然后再慢慢追查,否则多开一日,就多一些人喝他们卖的茶叶。”

小元子为难地道:“是这么个理,但铺子不是咱们说封就能封的,今儿个什么结果,你也看到了,赵家一点事情也没有,更不要说封铺子那么严重了。”

慕千雪静思片刻,徐徐道:“本宫记得,大周律法之中有一条——但凡有逃漏赋税者,一律关闭店铺,待缴清赋税一个月后,方才能够重开。”

小元子想一想,道:“似乎是有这么一条,但赵家生意那么好,应该不至于逃漏赋税。”

“逃自是不至于,但缓个几日交,对于店家来说是常有的事情,户部往往也不会去较这个真,但若真的要计较,旁人也不能说什么。”慕千雪美眸一扬,凉声道:“今儿个是四月初二,赵家应该还没来得及交,你明日再去见一趟江越,他管着户部,若赵家当真还没缴清,就请他暂封赵家所有铺子,本宫会记得他这个人情。”

“奴才记下了,明日江大人一下朝,奴才就立刻去寻他。”

“好。”慕千雪望着满面疲惫的小元子道:“你昨儿个没合过眼,今日又跑了一整天,必是累坏了,去小厨房吃些东西,早些歇息吧。对了,这汤你盛一碗去,让厨房里的人热一热。”

在小元子离去后,花蕊也分好了银鱼,一共三份,长信殿、明瑟殿各十五条,余下八条则给易氏。

夏月领着花蕊一一送过去,到明瑟殿的时候,刚过一更,梁氏正在逗弄孩子,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两个多月的予瑾露着莲藕般的手臂,白白嫩嫩,极是好看,在他颈间,戴着一块莹润如脂的白玉,正是他出生时握在掌心的那一块。

夏月低头走入殿中,屈膝道:“奴婢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姑姑免礼。”梁氏将予瑾交给奶娘抱下去,微笑道:“姑姑漏夜过来,可是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夏月恭敬地道:“主子得了一些鄱阳湖贡上来的银鱼,特意让奴婢拿一些来给昭仪娘娘品尝。”说着,两名太监抬着一个青瓷缸进来,十余尾比手指长不了多少的银鱼在里面徐徐游动。

梁氏看了一眼,笑吟吟道:“这银鱼名贵,数量又极少,娘娘自己留着就是了,何必还送过来。”

“这银鱼甚是滋补,昭仪娘娘临盆不过两月,虽说已经出了月子,但这身子还未完全复完,吃这个最适宜不过,只可惜数量太少,还请昭仪娘娘见谅。”

梁氏笑道:“姑姑客气,蒙贵妃赐鱼,本宫感激不尽,烦请姑姑告诉贵妃一声,明日一早本宫亲自去漪兰殿叩谢。”

“是。”夏月垂目道:“娘娘若没别的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且慢。”梁氏唤过小聪子轻声吩咐了一句,后者点头离去,过了片刻,他执着一盏簇新的风灯进来,笑眯眯地道:“主子说花蕊姑娘手里那盏灯不够亮堂,怕姑姑回去不好走路,所以让我拿一盏新的风灯给姑姑。”

“谢昭仪娘娘赏灯。”夏月屈膝行了一礼后,方才接了风灯离去。

在他们走后,小聪子凑到青瓷缸前看了一眼,笑道:“这鱼果然好看,通体银白,一丝杂色也没有,奴才还是头一回瞧见呢。”

梁氏冷冷一笑,“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一想到是她送的,本宫就觉得恶心。”

“或许贵妃娘娘真是一片好意呢。”小聪子一边替她捏着肩膀一边轻声说着。

“好意?”梁氏讥声道:“她但凡存了半分好意,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陛下面前告状,弄得姐姐连大殿下的面都见不着,也不敢再来本宫这里,真真是可恶。刚才对着夏月那丫头,本宫险些忍不住。”

“奴才知道主子心里的苦,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贵妃恩宠渐复,皇后又向着她,一旦起争执,吃亏的只会是您,只有忍着些!”

“忍忍忍!”梁氏心烦意乱地拍着扶手,“也不知得忍到什么时候。”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风水总有轮到咱们的时候。”这般安慰了一句,小聪子又道:“奴才让人把这缸搬到小厨房去,明日炖成汤给主子补身。”

“就怕补身不成反而伤身。”梁氏嫌恶地看了一眼尚放在殿中的青瓷缸,“把这些鱼连缸一并扔了,省得看着碍眼。”

小聪子有些不舍地道:“银鱼难得,主子这么扔了,未免可惜。”

梁氏冷哼一声,“但凡是她送的东西,再难得本宫也不要,赶紧去扔了。”

小聪子眼珠子微微一转,轻笑道:“与其扔了这些银鱼,奴才倒有一个更好的法子,或许还能为主子出一口气,不知主子想不想听。”

“你这奴才,还在本宫面前卖起关子来,快说。”在她的催促下,小聪子附在她耳边低低说着,随着他的话,梁氏渐渐露出几分笑意,待得听完,笑斥道:“你倒真是刁钻古滑。”

小聪子讨好地道:“奴才这不是看主子憋得难受,所以想帮主子出一出气嘛,否则这样的事情,连想都不敢想。”

梁氏望着幽暗的夜色,冷笑道:“是该好好出一出了。”

夜幕如一张巨大无边的帷帐,日落而垂,日升而收,日复一日,从未出过差错。

清晨,梁氏果如她所言的那般,去了漪兰殿谢恩,其中自是笑语嫣然,不时说一句孩子的事情。

自漪兰殿出来,梁氏又带着予瑾去了静芳斋,刚入春那会儿,陈太后去上林苑赏花时,不甚跌了一跤,痛得不行,连路都没法走,回来召太医一瞧,竟是跌断了胫骨,至少得在床上躺上百日。

梁氏倒也有心,一出月子,便隔三岔五带着予瑾来静芳斋,陪陈太后聊天解闷,陈太后很喜欢这个握灵玉而生的孙子,再加上梁氏父亲是为保护东方溯而死,对她自是又多了几分怜惜。

第一卷 五百七十章 太后跟前

五百七十章 太后跟前

梁氏到的时候,太医刚刚离去,她抱着孩子行了一礼,关切地道:“太医今儿个来,可有说母后何时能够下地?”

“说是至少还得三个月呢。”陈太后摇头道:“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别人养了一两月也就好了,到了哀家这里,就得四个月。”

秋月正好端药进来,听到这话,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谁断了骨头不是得休养三四个月啊,怎么到了太后您这里,就成一两个月了?谁一个月接好断骨的,您让他下地试试,非得又折了不可。”

陈太后被她逗得发笑,“你啊,整日就知道挑哀家的刺。”

梁氏接过药一边喂陈太后服下一边道:“秋月姑姑说得是实情呢,前年冬天,儿臣小弟嬉冰摔断了左手,就整整养了三个多月,母亲一动也不让动;所以太医让您休养四个月,一点也不多。母后要是觉得闷,儿臣以后天天过来陪您聊天,还有瑾儿,他最喜欢来您这里了。”

“你又故意哄哀家开心了,瑾儿还这么小,哪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陈太后一边说着一边让奶娘将孩子抱过来,慈爱的逗着予瑾,后者咧着没牙的小嘴笑着,小手轻轻握住陈太后的手指。

“儿臣哪敢哄骗母后,每回来了静芳斋,瑾儿都笑得特别欢,平日里,儿臣逗他半天才肯笑一笑,不知多少偏心。”

陈太后虽知道她是有心哄自己高兴,但听在耳中还是颇为受用,连药都没那么苦了。

在陈太后喝药的时候,早有宫人捧着梅子候在一旁,等她喝完最后一口,夏月取过银签子签了一颗递到陈太后唇边,让她含在嘴里解苦。

在吐出梅核后,陈太后有些惊讶地道:“昨儿个你不是说梅子没了吗,怎么今儿个又有了?”

“前儿个贵妃来请安,奴婢送她出去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梅子快没了,结果天刚亮,贵妃娘娘就亲自送了过来,还说原本昨日就该送来的,奈何身子不适,所以晚了一日,太后那会儿还睡着,便没打扰,后来事情一多,奴婢也给忘记了。

陈太后颔首道:“难为她一边帮着皇后操持宫中之事,一边还要记着哀家的事情。”

秋月笑道:“谁说不是呢,这梅子都是贵妃娘娘一颗颗挑出来,又照着太后口味腌制的,奴婢瞅诸位娘娘里,就属贵妃与昭仪娘娘最孝顺。”

梁氏连忙道:“姑姑说笑了,我怎么敢与贵妃娘娘相提并论。”顿一顿,她道:“娘娘不止待母后好,待我等也是极好,昨夜里特意命夏月送了十几尾鄱阳湖的银鱼过来,听说易妹妹那里都有送去,怕是娘娘自己所剩无己了。”

陈太后笑一笑道:“这是你们的福气,往后多多聆听贵妃的教诲,自有你们受益之处。”

“是。”梁氏温顺地就着,转而笑道:“听说这银鱼熬汤最好也最补,所以来之前儿臣交待厨子把银鱼煮了熬汤,午膳之前就能送来,母后您待会儿可得多喝一些。”

陈太后意外地道:“你这是做什么,哀家这里也有不少,昨日晚膳的时候还做了一回。”

“母后有是母后的事,这个是儿臣孝敬母后的,再说儿臣也是借花献佛;母后真要是疼惜,就赏儿臣一顿午膳吧,自打上回在母后这里吃了一顿后,儿臣可是天天惦念着,尤其是那道蝴蝶虾卷。”

“赏赏赏。”陈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唤过宫人道:“让小厨房除了蝴蝶虾卷之外,再多做几道菜。”

“谢母后恩赏。”梁氏笑着行了一礼,眼底无声无息地滑过一丝冷意。

又是一阵絮语后,到了午膳时分,因为陈太后不能下地,故而搭了桌子在床边用膳,菜肴一道道端了上来,皆是色香味俱全,摆在最中间的,正是明瑟殿送来的银鱼汤羹,乳白色的汤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梁氏亲自舀了一碗汤奉到陈太后面前,“母后请用。”

“好。”陈太后笑着接过,然而才喝了一口,便停下了动作,面有疑虑地盯着浓稠如羊脂的汤汁。

梁氏疑惑地道:“母后您怎么不喝了,可是这汤炖得不够入味?”

陈太后摇摇头,将汤碗递给秋月,“你尝尝看。”

秋月依言喝了一口,同样蹙起了眉,“奇怪,怎么这汤喝着有些发酸,还有一股子泥腥气,昨夜里太后赏奴婢喝的那碗,可是一点都没有酸腥气息。”

“竟有这样的事?”梁氏满面惊讶地舀了一碗,喝入嘴里,果如秋月所言,又酸又有泥腥味,难以入口。

梁氏搁下汤碗,气恼地道:“定是那厨子弄得不干净,毁了这些银鱼,可恶!”说着,她对小聪子道:“去将那厨子传来,本宫要亲自问他。”

小聪子很快便带了一名四旬左右的厨子过来,惶惶行了礼后,小声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梁氏沉了脸道:“本宫问你,为何这碗银鱼汤会发酸,且有一股子泥腥味,根本不能入口。”

厨子低头道:“奴才…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梁氏气极反笑,“这银鱼汤是出自你的手,你怎么会不知道?”

“奴才就是照着平日样子做的,实在不知为何会这样,或许…或许是这些银鱼不太好。”在说这话时,厨子神情甚是不安。

“一派胡言!”梁氏喝斥道:“再不说实话,休怪本宫不客气。”

厨子一慌,连忙跪下道:“奴才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欺瞒主子。”

“本宫看你敢得很。”梁氏眉目冰冷地道:“本宫再问你一遍,到底怎么一回事,若再不说实话,便发落去暴室,那是个什么地方,你是清楚的,一旦进了那里,就等于半条命没了,剩下那半条,能不能留着也是未知之数。”

早在听到“暴室”二字时,厨子就吓得白了脸,听完后面的话,更是三魂不见了七魄,连连求饶。

第一卷 五百七十一章 刁滑

五百七十一章 刁滑

“既知道害怕,还不快说!”她出身将门,自己也有一身不错的本事,这一沉下沉,颇有几分威严。

厨子见蒙混不过去,只得打着哆嗦道:“启禀主子,奴才…奴才今早去取银鱼的时候,发现…发现银鱼都已经翻肚了,奴才怕主子怪罪,不敢禀报,又想着才刚死的,一般吃不出来,就…就…趁着没人瞧见,就了炖汤。”

梁氏面色阴沉地看向小聪子,后者明白她的意思,急忙道:“这不可能,奴才清楚记得,昨夜送去小厨房的时候,十五条银鱼,每一条都是活灵活现的。”他生怕梁氏不信,慌忙发誓,“若有一句虚言,就让奴才世世为奴。”

“也不关奴才的事啊,在范公公来传话前,奴才连盖子都没掀开过。”厨子也急忙撇清与自己的关系,他口里的范公公就是小聪子。

梁氏扫了他们二人一眼,语气森冷地道:“一个个都说与自己无关,难道还是本宫不成?”

二人被她斥得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喘,过了片刻,厨子小心翼翼地道:“主子,奴才想起一件事来;奴才在清理银鱼的时候,发现里面有许多泥沙,奴才以前也曾烹煮过银鱼,这种鱼养在鄱阳湖中,水质清净通透,根本不会吃进泥沙,不知为何这些就…虽然奴才已经极力清洗,但肉质还是受了一些影响,主子与太后之所以会尝到泥腥味应该就是这个缘故。”

梁氏沉吟片刻,盯了小聪子道:“可是你胡乱喂了什么?”

一听这话,小聪子连忙迭声喊冤,“奴才冤枉,夏姑姑前脚送来,奴才后脚就送到小厨房去了,连养鱼的水都没有碰过,又哪里会喂什么,应该是…是…”他瞅着梁氏迟迟没有说下去。

见到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梁氏越发不悦,斥道:“太后跟前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快说!”

“是。”小聪子缩了缩脖子轻声道:“其实在送去小厨房那会儿,奴才已经觉得这银鱼颜色有些发灰,但没往心里去,回想起来,应该那会儿就吃进了泥沙,所以才会那样。”

“不可能。”秋月当即否决了他的话,“昨夜那碗银鱼汤是我亲自做的,每一条鱼肠拉出来的时候,都干干净净,一丝泥质也没有,这些银鱼都是一批送来的,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区别。”

小聪子小声道:“会不会是贵妃那里?”

陈太后脸色微微一沉,横目道:“你说贵妃故意拿喂过泥沙的银鱼给梁昭仪?”

小聪子慌忙低头,“奴才不敢。”

“不敢?”陈太后唇角弯起一丝微笑的弧度,眸中却是没有半分笑意,抬手抚过一丝不乱的鬓发,缓缓道:“哀家记得你以前是侍候赵氏的,看来你学了不少本事。”

小聪子张嘴刚要说话,一个巴掌狠狠落在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待看清掌掴自己的人,更是一阵发懵,随即满面委屈地道:“主子,奴才做错了什么?”

“亏得你还有脸问!”梁氏声色俱厉地指了她道:“贵妃好意送来银鱼,你可倒好,竟在这里满口胡言,贵妃待本宫素来亲厚,岂会做这样的事。”

听到这话,小聪子越发委屈,“奴才也只是猜测…”

“还敢说!”梁氏怒容满面地喝道:“这一掌,是让你好好记着,下次再敢胡言乱语,本宫绝不轻饶。”说着,她厌烦地道:“还不快滚出去,看着你就来气。”

小聪子不敢多言,磕头退了出去,待他走后,梁氏屈膝跪下,垂泪道:“都是儿臣管束不力,闹出这样的笑话,请母后治罪。”

陈太后目光在她身上盘旋片刻,语气微妙地道:“其实小聪子的话,也不见得全无可能,毕竟那银鱼,是从漪兰殿送出来的。”

“不会!”梁氏想也不想地道:“贵妃绝不会是那样的人。”说着,她又自责地道:“都怪儿臣平日里纵坏了小聪子,使得他口无遮拦,回去后儿臣一定好生责罚,还请母后原谅。”

寂静片刻,陈太后淡淡道:“忠勇候的事,你都放下了?”

梁氏咬一咬唇,轻声道:“儿臣刚知道父亲是死在贵妃兄长手里时,确实怨恨过,但事后回想起来,其实贵妃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陈太后扬一扬入鬓长眉,“何出此言?”

“南昭覆灭,慕氏一族几乎尽丧楚帝之手,除了贵妃之外,就只有慕临风侥幸逃了出来,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结果就因为慕临风的野心,连这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贵妃这心里头的难过,可想而知。”梁氏拭一拭眼角的泪,“与贵妃相比,儿臣近的有母亲与两个弟弟,远的有祖父祖母,已是很好了。”

陈太后抚过她的肩膀,声音温和地道:“你能这样想很好,也算哀家没有白疼你,秋月,扶梁昭仪起来。”

在谢了秋月搀扶后,梁氏又叹息道:“慕临风忘恩负义,屡次想要加害陛下,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了贵妃,他这一死,南昭的国仇家恨就得落在贵妃一人身上,怎么担得动。”

陈太后遥遥望着窗外盛开的繁花,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她淡淡道:“小聪子喜欢饶舌,不宜留在你身边侍候,把他打发去别处吧。”

梁氏仔细收敛着心中的紧张,轻声道:“母后息怒,小聪子虽话多了一些,但侍候儿臣与瑾儿还算尽心,坐月子那阵子,闷得难受,多亏他从旁解闷,您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儿臣一定严加管束。”

见梁氏这么说,陈太后也没太过坚持,淡淡道:“既是你的意思,那就留着吧,但你记着,没有下一次。”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在陪陈太后用过午膳,又侍候她歇息后,方才带着已经睡熟的予瑾退出静芳斋。

小聪子一直候在外面,瞧见她出来,连忙迎上来扶着梁氏回了明瑟殿,在将不相干的宫人遣下去后,梁氏看着半边脸颊肿起的小聪子,怜惜地道:“难道你演了这么一出戏,可疼得利害?”

小聪子笑道:“早就已经不疼了,再说,只要能为主子出气,别说区区巴掌,就是断上一只手一条腿,奴才也舍得。”

第一卷 五百七十二章 不识苦心

五百七十二章 不识苦心

“越发的油嘴滑舌。”梁氏嘴里斥着,心里却是颇为受用,接过茉莉花茶抿了一口,冷笑道:“你这法子确实不错,虽然太后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贵妃半句不是,但在提到南昭时,本宫从太后眼底看到了一丝隐忧。”

小聪子笑意深深地道:“无论贵妃帮了陛下多少,终归是异族之人,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尤其她身上还背负着南昭国的血海深仇;她是女子,纵是聪明绝顶,始终不能征战沙场。这报仇一事,自然就得落在陛下身上,不管太后对慕贵妃多好,到底与陛下才是亲母子,她让陛下背了那么重的包袱,太后哪里能乐意。”

银鱼不过是个诱因,真正利害的是后面那番话,而且随着北周疆土越来越广,南昭亡国公主的身份就越会令慕千雪举步维艰。

“是这么个道理。”梁氏摩挲着温热的茶盏,冷笑道:“只是不知太后能忍到何时。”说着,她有些可惜地道:“本宫原想着寻机会为赵姐姐美言几句,省得她每日坐牢似地待在含章殿,结果忙乱之下给忘了。”

小聪子连忙道:“幸好主子没提,否则只会适得其反,毕竟太后对赵娘子的成见不是轻易能消的。”

被他这么一说,梁氏有些后怕地道:“也是,刚才就因为你说了那句话,太后便想把你遣出明瑟殿,幸好被本宫劝住了。”

“奴才知道您忍得辛苦,但咱们现在势单力薄,只能一步一步缓着走,一旦走急了,反而会给漪兰殿机会,得不偿失。”

梁氏正要说话,明瑟殿的掌事宫女绣春快步走了进来,匆匆行了一礼道:“主子,宫外刚刚传来消息,赵老爷名下所有的铺子都被查封了。”

梁氏豁然一惊,“赵老爷做的是正经茶叶生意,怎么可能被查封,是不是弄错了?”

“千真万确,是户部封的,听说是赵老爷逃缴这个月的赋税,依律封铺。”

“荒唐!”梁氏柳眉倒竖,“今儿个才初几啊,就逃缴赋税了,简直是可笑。”

“是这么说呢,但又不能拦着不让户部封,听说除了查封城中这几家,户部还发了四百里加急公文那几个有赵老爷铺子所在的各州府,要求他们一并查封。”

梁氏重重搁下茶盏,寒声道:“看来他们真是闲得没事做了,拿赵家铺子来耍威风;赵老爷虽说被免了爵位,可昔日威望还在,他们怎么敢这样胡来,赵姐姐若是知道这件事,不知该怎么难过了。”

小聪子低头想一想,“若奴才没记错,现在掌管户部的,应该是江越江大人,这四百里加急公文也只有他能发。”

“平日里常听陛下夸他能干,现在也看来,也是一个糊涂人。”梁氏思索半片刻,对绣春道:“你去告诉赵老爷一声,让他赶紧把赋税交上,解封要紧。”

绣春摇头道:“铺子刚查封,赵老爷就亲自带了银票去户部缴清赋税,可没有用,律法之中规定了,但凡涉嫌逃漏赋税者,哪怕是补清了赋税,也要封铺一个月。”

小聪子沉沉道:“看来户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封铺来的。”

绣春满面无奈地道:“可不是嘛,就是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得罪了那位江大人,按理来说,一个是官一个是商,根本扯不上什么关系。”

小聪子幽幽道:“前朝扯不上,后宫却未必。”

梁氏眼皮一跳,盯了他道:“你指漪兰殿那位?”

小聪子躬身道:“奴才不敢妄言,但慕贵妃身边的小元子连日出宫,怕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只是不晓得贵妃用了什么法子,让江大人为她所用。”

“好一个慕贵妃!”梁氏银牙紧咬,“究竟赵家与她何怨何仇,要这样咄咄逼人,连条活路也不肯留!”

“并非人人都像主子这般仁善,贵妃…”小聪子叹了口气,“不毁了赵家上下所有人,贵妃是不会罢手的;不过好在只是封铺子,最差的结果,就是封铺一个月,奴才就是担心后面又出什么幺蛾子,贵妃的手段,一向都是层出不穷。”

梁氏冷声道:“她要真敢害人性命,本宫说什么都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切,慕千雪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过在意,对她来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赵家所售茶叶的玄机,从而彻底封了他们的铺子,以免祸害百姓。

仅仅就在封铺数日后,上百名百姓齐集户部门前,群情激涌,要求户部立刻解封赵家铺子,任户部官员如何劝说都不肯离去,直至后面威胁要抓入大牢,方才不甘不愿的离去。

但仅仅过了两日,便又聚集,且情绪更加激动,而在这一次驱散中,开始出现伤情。

请愿,驱散,再请散,再驱散,户部衙门口不断重复着这样的情况,唯一的区别是情况一次比一次恶劣。到后面,单凭户部官兵已是难以镇压,只得请求京兆府衙派兵协助。

那些人红着眼睛不要命似地往衙门里冲,有几个血流了一地,竟仿佛丝毫没有感觉,连他们的家人也拖不动,犹如着了魔怔。

这样诡异的情况,令江越越发肯定慕千雪说的没错,那些茶叶有问题,可是他搜查了赵家所有铺子乃至库房里的茶叶,也让人分别冲彻服用,均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