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不是这个。”冯百万沉声道:“他那三个子女,你也都看到了,见识一个比一个不凡,这样的人家岂会寻常,还有他腰间那块玉佩…我曾在太原一位士族公子身上见到过类似的。”

冯岚若有所思地道:“爹的意思是,他出身士族?”

“我不敢肯定,但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招惹上士族可是一件麻烦事。”

冯岚点点头,随即又委屈地道:“明日全扬州的人都会知道女儿被拒婚,到时候…女儿真是没脸见人了。”

冯百万安慰道:“什么拒婚,是咱们嫌他已有妻室,不肯下嫁。”

冯岚稍感安慰,半晌,她小声道:“爹,你说…他会娶我吗?”

冯百万眉头一皱,“怎么,你到现在还想着嫁他?”

“从第一眼看到他起,女儿就知道,他是最适合女儿的人,而且…如果他真出身士族,必可助我冯家更上一层楼,这不也是爹所希望的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看他的态度…”冯百万摇头吐出两个字来,“很难。”

冯岚撒娇道:“从来没有事情可以难倒爹,相信这次也是,除非…爹想看女儿孤苦一身。”

冯百万哭笑不得地道:“你这顶帽子扣得可是有些大。”思索半晌,他道:“我已经派人去跟着了,一切等查明底细再说。”

第一卷 第七百三十九章 解气

东方溯一行离开绣台后,无心游逛灯会,径直回了客栈,守夜的店小二看到他们进来,殷勤地迎上来,“几位回来了,可还玩得尽兴?”

倾心皱着可爱的脸庞,“还说呢,差点就不来了。”

小二一愣,疑惑地道:“好端端地怎么会回不来。”说到这里,他眼皮一跳,惊声道:“难不成遇到劫匪了?”

予恒笑道:“没那回事,就是遇到一些麻烦,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那就好。”小二松了口气,倒也没有刨根究底,询问道:“几位饿不饿,要不要小的让厨房下碗面条?”

予瑾撇一撇嘴,“面条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炒几个小菜呢。”

小二一边擦着桌子一边乐呵呵地道:“小公子别小看咱们的面条,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吃,保证您鲜得连舌头都要吞下去,好多人专门赶过来,就为了吃一碗面条。”

予瑾将信将疑地道:“真有这样的事?”

“当然。”小二神情肯定地道:“您可以点一碗试试,看小的有没有撒谎。”

予瑾看了东方溯一眼,道:“好吧,就一人来一碗面,要是不好吃,找你算帐。”

“好嘞,您几位稍等,小的这就让厨房做去,您几位先喝茶。”在小二离去后,予恒执了青花茶壶一一倒茶,是茉莉花茶,随着升腾的热气散发出阵阵清香。

予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正要喝,意外发现众人都盯着自己,他疑惑地摸了摸脸,“怎么,我脸脏了吗?”

予瑾嘻嘻一笑,“没有,大哥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对,风流倜傥,比潘安还要帅。”这一次,倾心难得没跟他唱反调。

“秀美多姿,皎如玉树临风前,简直是…”予瑾努力思索着合适的词语,片刻,眼睛一亮,脱口道:“一树梨花压海棠。”

予恒被他们说得哭笑不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一树梨花压海棠,那是用来形容老夫少妻的,你倒好,拿来说自己大哥。”他伸手在予瑾头上拍了一下,“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予瑾委屈地道:“我那不是想夸大哥嘛。”

予恒还想再说,想起东方溯和慕千雪都在,连忙咽下嘴边的话,不好意思地道:“让父亲和姨娘见笑了。”

“无妨,说起来,姨娘还要谢谢你。”

“谢我?”予恒诧异地指着自己,“谢我什么?”

慕千雪笑吟吟地道:“你是故意让倾心出那三道题刁难冯小姐的是不是?”

予恒脸庞微微一红,“被姨娘发现了,我实在看不惯那个冯小姐目中无人的样子,还有她身边的丫环,都是一肚子坏水。”

“丫环?”予瑾茫然道:“她怎么了?我没印象啊。”

“你还记不记得冯百万之前提议冯小姐和姨娘共为平妻,冯小姐不肯答应。”在予瑾点头后,他又道:“那后来是怎么同意的?”

予瑾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是她身边的丫环劝了几句。”

予恒冷笑道:“那哪叫劝,简直是献计杀人。”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为之一骇,东方溯面色凝重地道:“怎么回事?”

“父亲知道,儿子听力素来不错,所以那丫环说的话,儿子听了个分明,她说‘小姐不妨先答应着,做平妻是一回事情,能做多久又是一回事情,小姐还怕对付不了她吗?’。”

倾心听得小脸发白,颤声道:“她…她要害娘亲吗?”她虽然古灵精怪,毕竟还年幼,又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人心的险恶。

予恒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别怕,有大哥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跟姨娘。”

听着他的话,倾心脸庞恢复了一些血色,生气地道:“不是说善恶有报吗,为什么姓冯的那家人这么坏,还可以享尽富贵荣华,不公平!”

“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不过现在…”东方溯唇边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也快了。”

冯百万父女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招惹了什么样的人物!

慕千雪婉声道:“你听到她们的话,所以让倾心出那几道题,让冯小姐当众难堪是吗?”

“是。”予恒点头“可惜当时不能表露身份,只能用这种方式为姨娘出一口气。”

“好!”慕千雪欣慰地点点头,予恒善良、温厚,又那么懂得照顾人,真的一点不像赵平清。

予瑾笑嘻嘻的道:“连着三道题,那个冯小姐都没答出来,尤其是最后一题,这脸打得…啧啧,真是舒坦。”

倾心也是笑弯了腰,“就是呢,那张脸难看得像块破布,就她那样还自称什么扬州第一才女,真真是笑死人了。”顿一顿,她又道:“不过要我说,最解气的还是大哥后面说的那些话,我从不知道,原来大哥还能这个样子。“

听到这话,予瑾兴奋地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哥真是…真是…”他努力想着合适的形容词,还是倾心先一步想到,“大哥帅呆了!”

予瑾连连点头“对对对,帅得惊天动地!”

“你们两个小猴子!”予恒在两人额上各弹了一下,“一天到晚就知道寻大哥开心,该罚!”

“哪有!”予瑾不服气地道:“我们是真的佩服大哥,把那个冯小姐斥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痛快极了!”说着,他笑道:“原来我们几个里面,最牙尖嘴利的是大哥。”

予恒淡然道:“是她羞辱姨娘在先,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予瑾挥舞着拳头道:“嗯,下次别让我看到,否则见一次怼她一次。”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东方溯哑然失笑,予恒见状,有些不安地道:“父亲是不是觉得儿子有些过份了?”

“你做得很好。”东方溯赞许的看着他,“你真的长大了,不仅可以独挡一面,还能保护身边的人。”说着,他笑道:“以后有你这个护花使者帮忙照顾你姨娘,为父可就轻松多了。”

第一卷 第七百四十章 予恒的感激

慕千雪睨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听七爷这话,似乎妾身是一个很大的负担?既然如此,不如妾身明日就回金陵?”

东方溯故作惶恐地拱手作揖,“夫人想到哪里去了,我岂敢有这样的念头。”说着,他又道:“能够做夫人的护花使者,实乃三生有幸,为夫往后定当尽心竭力,万万不敢怠慢夫人。”

慕千雪忍俊不禁,笑着摇头,“七爷从哪里学来这些油嘴滑舌的话?”

东方溯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此乃为夫肺腑之言,夫人实在冤煞为夫了。”

倾心扑到东方溯怀里,笑扯着他的脸颊,“爹爹,你好好玩啊,再说几句我听听,快说!”

被她这么一闹,东方溯不禁笑了出来,抱住倾心小小的身子道:“你这小妮子,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拿爹爹来取笑,看爹爹怎么罚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挠倾心的痒痒,把倾心逗得咯咯笑,像条小虫子一样在东方溯怀里扭来扭去,“娘救…救我,爹…咯咯,爹爹欺负…人,咯咯!”

慕千雪抿嘴笑道:“好了,七爷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闹,瞧瞧,予恒和予瑾都在笑您呢。”

一听这话,予恒二人赶紧憋住笑,但笑意还是不停透出来,尤其是予瑾,憋得脸通红。

东方溯停下手,笑斥着倾心,“看在你娘的份上,这次饶过你,下次再敢拿爹爹来取笑,绝不轻饶。”

倾心从他怀里爬落,皱着小鼻子道:“哼,爹爹欺负人,不理您了!”

慕千雪替她整理弄乱的头发,轻声道:“不许这样跟你爹爹说话。”

倾心嘟着小嘴,不乐意地道:“娘偏心,总帮着爹爹。”

予瑾戏谑地道:“来来来,三哥帮你!”

“才不要!”倾心朝他扮了个鬼脸,依偎在慕千雪身边玩着垂在腰间的五彩丝绦,她安静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尊瓷娃娃,玉雪可爱。

予恒默默看着这一切,半晌,他突然起身朝东方溯和慕千雪长揖一礼,“多谢父亲,多谢姨娘。”

东方溯二人面面相觑,疑惑地道:“好端端地谢什么?”

予恒声音沙哑地道:“谢父亲对儿子谆谆教诲,谢姨娘不计赵氏犯下的错;予恒…一定会铭记于心,不敢有忘。”

慕千雪摇头道:“傻孩子,赵氏是赵氏,你是你,怎可混为一谈。”

“话虽如此,但我毕竟是她所生,我…”予恒哽咽着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这个时候,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正是东方溯,“知道感恩,比什么都重要,也总算这些年没有白读书。”

“父亲…”予恒眼圈微红地看着东方溯。

东方溯笑一笑,温言道:“为父知道你想说什么,多用些心,以后大周的担子,还要你帮着予怀来挑起。还有母后,她才是最心疼你的人。”

予恒拼命忍住眼泪,用力点头,“儿子知道,儿子…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说话间,小二端着煮好的面条上来,一人一碗摆好后笑呵呵地道:“面好了,几位客倌赶紧趁热尝尝。”

予恒怕被他看到眼眶里的泪水,赶紧拿起筷子,低头吃面,他是幸运的,虽然没有生母,却有慕千雪、沈惜君的爱护,东方溯也没有因为赵平清的事情,弃他不顾。

予瑾吃了几口,惊喜地道:“嗯,这面真鲜,好吃!”

“好吃吧。”小二得意地道:“不是吹牛,这汤底都是用新鲜海鲜熬出来的,亏得今天正月十五,来吃的人不多,否则汤底早就用光了。喏,这虾,这扇贝放进锅里的时候,可都是活的,从来不用死的东西。”

“嗯嗯,好吃!”予瑾大口大口的扒着,看得慕千雪好笑不已,“吃慢些,别噎着了。”

予瑾含糊地道:“姨娘,真得很好吃,比宫里头的还要好吃。”

“宫里头?”小二既惊讶又兴奋,“小公子您…您吃过宫里的御膳?”

予瑾身子一僵,暗悔自己一时口快,忘了还有外人在这里,赶紧想办法把话给圆回来,“我怎么可能吃过宫里的御善,我刚才…刚才是在说家乡的一间小馆子,那个掌柜姓恭,馆子又在胡同里头,所以我们都管那间馆子叫恭里头。”

小二不疑有它,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小公子进过宫呢。”

“呵呵。”予瑾一边赔笑一边暗自舒了口气,好险,差点就露馅了。

听着他的胡诌,予恒暗自一笑,道:“这面汤确实鲜美,就是略微有些淡,盐放少了。”

倾心连连点头,“是呢,再加些盐就好了。”

听到这话,小二露出一副肉痛的模样,咬牙道:“几位稍等,小的去拿些盐来。”

予瑾看着他的背影,笑道:“这个小二倒是有趣,不过是问他要些盐,像是要割他肉一样,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慕千雪若有所思地看着碗中乳白色的面汤,她这碗也是一样的味淡,令鲜味大打折扣。

能够做出这个面汤的厨子,不可能没发现这个问题,但依旧选择这么做,恐怕…

见慕千雪面色不大好看,东方溯疑惑地道:“怎么了?”

慕千雪摇头道:“没什么,希望是妾身多疑了。”

东方溯看看她,又看看面汤,隐约明白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小二捧着一小勺盐进来,一只手还拉在底下,唯恐洒了。

予瑾催促道:“快,快点倒进去。”

“小公子别急。”小二不急不徐地将这一小勺盐,均匀洒在五个人的面汤里,当中有一小搓盐不小心洒在了桌上,小二一点一点地把盐捻了起来,看得予瑾目瞪口呆。

见小二准备走,予瑾赶紧拉住他,“盐呢?”

“盐不给您几位都洒上了吗?”

予瑾不以为然地道:“就那么一些盐有什么用,去多拿一些来。”说着,他有些不高兴地道:“你也是有趣,不就问你要一点点盐嘛,那么小气做什么。”

小二苦笑道:“小公子误会了,不是小的小气,实在…”

慕千雪倏然接过话,“盐价很贵是吗?”

第一卷 第七百四十一章 盐贵如金

小二涩声道:“何止是贵,简直是要命,这段子为了盐的事,我家掌柜几宿几宿的睡不着,头发都白了许多。”他叹了口气,沉沉道:“说句不好听的,再这样下去,客栈都要开不起了。”

予瑾难以置信地道:“盐不是随处可见吗,怎么会那么贵?”

小二摇头道:“小公子有所不知,盐是随处可见不错,但不是随处可以买到的,贩卖私盐可是要砍头的。”

予瑾从未接触过盐务,听得一头雾水,予恒在一旁解释道:“盐是由朝廷管制的,只有取得朝廷掰发的盐引,才能贩卖盐,否则就是私盐,一旦查实,买卖双方都是死罪。所以,盐是没有任何竞争的,盐价高低那就是盐商一句话的事。”

予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照大哥这么说,要是盐商定价一斤盐一百两,老百姓也没法子?”

“可不就是嘛。”小二诉苦道:“您几位是不知道,就刚才那一小勺盐,价值二十几文呢。”

予恒惊讶地道:“这一碗面也就几十文吧?”

“所以啊,厨师都是尽量少加盐,除非客人实在觉得淡,才会多加几颗,这城里的人都知道盐价贵,一般也不会说什么。”

予瑾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最先嚷着要加盐的人就是他,“既然那些盐商那么黑心,不吃就是了,看他们怎么办。”

“不吃?”小二连连摇头,“小公子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这人啊,糖可以不吃,醋可以不吃,辣椒可以不吃,唯独这盐是万万不可以不吃的,好比您刚才,不就觉得淡而无味吗?”

慕千雪淡然道:“人如果长久不吃盐,身体就会食欲不振,虚弱无力,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盐和粮食、水一样重要。

予瑾怔怔听着,他是真不知道这些,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有为吃费心过,宫里头什么都有,就算这阵子出宫在外,自有东方溯和慕千雪照顾,体会不到什么艰难烦忧。

予瑾回过神来,有些激动地道:“可也不能由着他们漫天要价啊,这简直是勒索。”

“那也没法子啊。”小二满脸无奈地道:“就像那位夫人说的,人一定得吃盐,唯一的法子就是尽量少吃一些。”

予恒思忖道:“既然扬州盐贵,你们可以去附近的州府买盐,就算加上一来一回的车马费,应该也要便宜许多。”

“公子以为这只是扬州一地的情况吗?”小二摇头道:“整个两淮的盐价都疯了,去哪里买都是一样的,再远的地方,路途陌生,道上又怕有劫匪,唉,过一日算一日吧。”

东方溯默然不语,早在看到冯百万时,他就想到扬州的盐务可能有问题,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要不是今日恰巧说起,他这会儿还蒙在鼓里。

东方溯询问道:“盐价如此离谱,没人去官府反应过吗?”

“怎么没有,但每一次都是石沉大海,有的是不管,有的是管不着,唉,反正啊,这苦的永远是咱们小老百姓。”小二意兴阑珊地擦着桌子,神情有些麻木。

倾心眨着眼睛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人卖私盐吗,悄悄去买一些来,别让人知道不就行了吗?”

小二吓了一跳,赶紧道:“我的小姑奶奶,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说着,他走到门边,打开看了一下确定外面没人后,方才松了口气,回过身来嗔怪道:“还好没人,否则咱们都要完蛋,从现在起,可万万不要说…那个了。”他谨慎地避开“私盐”二字。

倾心不以为然地道:“有那么可怕吗?”

“怎么没有。”小二压低了声音道:“前阵子,隔壁一间铺子的掌柜,胆大包天地去买私盐,结果不出三日就被人查出来了,全部拉去咔嚓了,铺子也关了。你说说,谁还敢去买那玩艺。”

东方溯忽地道:“认识冯百万吗?”

小二撇嘴道:“扬州最大的盐商,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谁不认识。盐价贵的这么离谱,他可是功不可没。”

“富可敌国…”予恒咀嚼着这两个字,道:“他到底有多少钱?”

“他有多少钱小的不知道,但小的知道,在咱们扬州,百万以下者,谓之小商。”

他的话令东方溯神色凝重无比,家财百万竟然只是小商,扬州盐商财力之雄伟,简直不可想象。”

倾心气愤地道:“他们那些财都是从你们身上刮去的,简直是吸血虫。”

“那又能怎么办,咱们只是小老百姓,哪里斗得过这些有财有势的。”小二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半晌,他突然道:“如果陛下来咱们扬州就好了。”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皆古怪地瞅着东方溯,尤其是予瑾,想笑又不敢笑,努力憋着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陛下在陵阳惩治那些贪官污吏的事情,早就已经在咱们这里传开了,都说陛下是个大明君,他若来了扬州,一定会惩治那些唯利是图的盐商,为咱们老百姓作主。”小二眉飞色舞的说着,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心期盼的那位皇帝陛下,此刻就坐在自己对面。

东方溯默默看着他,“你不怪皇帝吗,他没有看好底下的官员,令他们屡屡为祸百姓。”

“这个…”小二挠一挠头,憨厚地笑道:“不瞒这位爷,以前是有一些,但后来小的想明白了,不是陛下不想管,而是他实在管不过来。好比陵阳那件事,如果陛下一早知道,又怎么会由着他们胡来;最坏的就是那些贪官,欺上瞒下,做尽坏事。”

慕千雪微笑道:“陛下若听到你这番话,一定很欣慰。”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惜陛下不会来。”说到这里,他神怀有些黯然,勉强提一提神道:“您几位慢慢用,小的去厨房干活,吃完后碗放桌上就行了。”

在小二离去后,众人看着碗中鲜美依旧的汤面,不约而同地没了胃口,连最贪吃的予瑾也没有动筷的心思。

第一卷 第七百四十二章 夜盗帐册

“梆…梆梆!”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时分,倾心搁在木架上的那盏花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静静悬在那里,偶尔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吹动垂落在灯下的流苏。

“予恒,你对这件事有何看法?”东方溯的声音令予恒一惊,紧张地道:“儿子不知道自己想的是否正确,父亲…”

“无妨,你只管说就是了。”见东方溯坚持 ,予恒清一清嗓子,缓缓阐叙着自己的想法,“自有史册记载以来,就有盐引的存在,咱们大周也不例外,只有取得盐引的商人才可以贩卖盐,而盐引的数量以及给哪些人,都由盐政决定,扬州属于两淮地界,也就是说,控制这里盐业的是两淮盐政。”说到这里,他瞅着东方溯,欲言又止。

“说下去。”

予恒咬一咬牙,低声道:“两淮盐价居高不在,盐商固然唯利是图,两淮盐政…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予瑾轻哼一声,厌恶地道:“大哥说这么客气做什么,直接说他们是一丘之貉,相互勾结好了。”

“没有查清楚之前,不要妄下断言,以免先入为主。”予恒轻斥了一句后,朝东方溯拱手道:“这是儿子自己的想法,如有不对之处,还请父亲指正。”

东方溯转头道:“我记得两淮盐政使是江叙对不对?”

慕千雪颔首道:“是,江尚书的弟弟,去年三月刚刚上任的。”

听到这话,东方溯几乎冷笑出声,“真是能耐,才上任一年不到,就把两淮盐价抬到这个地步,真是能耐;这要是让他再做几年,百姓怕是一粒盐都吃不起了。”说着,他目光一沉,“千雪,你猜这件事,江越知道多少?”

慕千雪思忖道:“江尚书一向恪尽职守,身正清廉,十几年如一日,这件事…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东方溯点头道:“最好是这样,否则就太让我失望了。”

“父亲。”倾心走到他身前,一张小脸异常严肃,“您教过女儿,食朝廷俸禄当心系百姓,老吾及人之老,幼吾及人之幼;这些人如此不顾惜百姓,您 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东方溯有些意外地看着倾心,半晌,他感慨道:“枉这些人读圣贤书,不不及一个七岁的孩子。”说着,他拍着倾心的脸颊道:“放心,父亲一定会查明此事,绝不姑息。”

这个时候,林默走了进来,在东方溯耳边一阵低语,后者蹙眉道:“是什么人?”

“这些人是从灯会后出现的,卑职估计…应该是冯家的人想查爷的底细。”说着,林默道:“需要卑职将他们赶走吗?”

“不用。”东方溯冷声道:“他想查,就让他慢慢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待你去做。”

林默面色一正,“爷请吩咐。”

“知道扬州有多少盐商吗?”

“小的不算,大的盐商应该有八个。”林默如实答着,还没到扬州的时候,他就已经命底下人大至查了扬州的情况,八大盐商非富即贵,自是有所耳闻。

“好。”东方溯看了一眼窗外灯火映衬下的夜色,冷声道:“现在是三更,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让你的人拿到八大盐商与两淮盐政之间的帐册。”

林默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件事,帐册从来都是商人最重要的东西,一个时辰内要拿到八本帐册,实在是有些棘手。

迟迟不见他答应,东方溯横目道:“怎么,做不到?”

林默身子一震,连忙道:“卑职这就去做。”

在他离去后,东方溯命张进带已经在不住打哈欠的予瑾和倾心回房休息,予恒则留了下来,一来他年长一些,二来东方溯也有心让他参与政事,为以后辅佐予怀打下基础。

漏夜更深,屋内一盏油灯静静亮着,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慕千雪见东方溯一直看着紧闭的屋门,劝道:“七爷别急,应该就快回来了。”

东方溯沉沉吸了口气,“这些年,每次盐政奏事的时候,都说盐业不好做,说为了顾及百姓,不敢调高盐价,我还信以为真,那几场战事,一直都没有让盐政及下面的盐商出过钱,现在看来,我真是太天真了。”他气愤地道:“瞧瞧那个冯百万,就因为贩盐卖盐,富得流油,就是我也没他那么大的手笔。就这个样子,还跟我说没钱,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慕千雪柔声道:“七爷息怒,那些官员最擅长的就是欺上瞒下,好在咱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好好彻底的同时,也正可借此机会,整顿一下盐业的风气。”

东方溯沉声道:“你说的不错,不止两淮,整个大周的盐业都要整顿,这是百姓赖以为生的东西,绝不能成为某些人中饱私囊的工具!”

“其实…”慕千雪思索道:“陛下有没有想过,只要盐引还在,这种风气就不能彻底扼制。”

东方溯眉头一皱,盯着她道:“你想废除盐引,开放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