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恒惊声道:“据儿子所知,盐业一直是我朝一大税赋来源,若是就此放开,只怕国库损耗巨大,平日里还好,一旦与西楚开战,必然难以支撑。”

东方溯神色凝重地道:“予恒说的不错,盐业是一块巨大的肥肉,所以历朝历代关于盐业的贪污舞弊案层出不穷,但始终没有人废除盐引,就是因为牵扯太大,甚至会动摇国本。”

“妾身明白,所以妾身并无意废除盐引,只是想着能否换一种方式,在满足税收的情况下,尽量消除盐商的暴利!”

东方溯颔首道:“这倒是个法子,待回去后仔细研究一下《盐法》,看能否像你说的,尽量扼制盐商暴利。”

烛光微微一闪,一道人影从门外闪了进来,正是林默,他恭敬地将捧在手里的一大叠册子递过去,“七爷,八大盐商还有两淮盐政的帐册都在这里了,请您过目。”

东方溯点一点头,接过册子道:“正好一个时辰,可有人发现你们?”

第一卷 第七百四十三章 过目不忘

“没有。”林默沉声道:“但瞒不了多久了,明天天一亮,他们就会发现帐册失踪。”

予恒皱眉道:“父亲,儿子以为在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宜打草惊蛇。不如…咱们抄录一份,然后赶在天亮之前将册子还回去?”

东方溯也是这个意思,但林默手里的九本册子加在一起足有一尺多厚,就算他们几个一起抄,怕是也要一个多时辰,再加上还回去的时间,至少要两个多时辰,可现在距离天亮已经不足两个时辰了,根本来不及。

看到东方溯为难的模样,慕千雪微笑道:“妾身来吧。”

东方溯摇头道:“你一个人抄更是来不及了,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打草惊蛇了。”

慕千雪笑道:“七爷忘了妾身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吗?这些册子看一遍的话,半个时辰足矣。”

东方溯一拍额头,恍然道:“是了是了,朕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说着,他朝慕千雪揖手,笑言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嗯。”时间紧迫,慕千雪简单应了一声便接过册子看了起来,予恒就在旁边,往往他才看了个开头,那一页就已经翻了过去,这种一目十行的速度实在令人惊叹。

正如慕千雪所言,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看完所有册子,在将最后一页合上后,她闭上双目,无数字符与数字在她脑海中飞掠闪动,半晌,她睁开眼前,对一直等在旁边的林默道:“好了,趁着天还没亮,赶紧把册子还回去吧。”

“是。”林默面色古怪地接过册子,他怎么也无法想象,有人仅仅只是看了一遍,就记住了里面成千上万的字符。

在林默走后,慕千雪让予恒拿来纸笔,一个字一个字默写着刚才所看的帐册,整整一日,写完了两支松烟墨,才算写完。

其中东方溯不止一次地让她休息,都被慕千雪拒绝了,她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也有时限,时间一久,难免会记错,尤其这种全是数字的帐册;所以为求准备无误,她一口气将所有帐册默写了出来,连口水都没有喝,至于东方溯,一直在旁边默默陪伴,为她磨墨铺纸。

在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慕千雪面色苍白如纸,靠在椅背上不断喘气,背上尽是汗水,别看只是默写书册,其实心力损耗巨大。

东方溯握住她因为疲惫过度,而不断颤抖的右手,怜惜地道:“辛苦你了。”

慕千雪摇头,虚弱地道:“不碍事,最要紧的是能够帮到七爷。”说着,她催促道:“七爷快看吧。”

“好,你歇一会儿。”在将慕千雪扶到床上躺下后,东方溯捧起一本帐册细细看了起来,这一看就是一整夜。

晨光熹微,透过半旧的窗纸照在床上,沉睡的慕千雪蹙一蹙秀眉,缓缓睁开眼来,桌上的灯盏已经耗尽最后一点灯油,只剩下焦黑色的灯芯,一道颀长的身影负手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犹如一座雕像。

慕千雪坐起身来,拭探地唤道:“七爷?” 

那道身影一动,随即转过身来,正是东方溯,“你醒了?”

慕千雪看了一眼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帐册,轻声道:“您一夜没睡?”

东方溯点点头,来到床边坐下,沉沉道:“朕才知道,原来除了朝廷规定的税赋外,两淮盐政还另外索取每引三两的费用,至于盐商,为了敛财,变本加厉的提高盐价,仅仅是这五年,就涨了将近十倍,令每家每户都要吃的盐贵如黄金。”

慕千雪默默不语,这些她在昨日默写的时候就知道了,两淮盐政的腐败程度,实在令人发指。

东方溯冷笑道:“难道之前小二说扬州盐商,百万只是小富,仅仅是这些帐册里面记载的数额,就已经超过千万两,全部是一层层刮下来的民脂民膏!”说到后面,他怒不可遏,狠狠一拳击在床榻上,“待朕查清之后,绝不饶过他们。”胸口气息翻涌如潮,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慕千雪连忙替他抚背顺气,劝道:“七爷当心身子,咱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接下来就不难了。”

东方溯平一平气息,道:“还有一件事,我估计你也发现了。”

慕千雪眸光微微一动,“七爷可是说两淮盐政那本帐册?”

“不错,那本帐册与八大盐商那本出入很大,如果只看那一本,根本瞧不出扬州的盐政有问题。”

慕千雪点头道:“是,依妾身猜测,那本应该是假帐册,用来应付朝廷盘点。”

“昨夜你睡着的时候,朕让林默亲自去了一趟江叙的府邸,还是没找到那本真帐册。”

“那本帐册关系重大,江叙一定会找一个隐蔽地方收起来,想要找到…很难。”

“但帐册是一定要找到的,牵涉此案的官员必定不止江叙一个。”东方溯抹了把脸,道:“朕派人查过他,此人好色成性,前前后后娶了五六房姨太太,还不满足,最近看中了红袖阁的花魁,经常过去,所以我想着,能否从那里入手。”

慕千雪掩唇一笑,斜睨着东方溯故意道:“这案子倒是有趣,竟是查到青楼去了,七爷莫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东方溯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有你一人足矣,其他女子,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慕千雪努力绷着脸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也不知有几分真。”

“你啊。”东方溯在她手心轻轻拍了一下,“难怪倾心总爱欺负予恒,原来是遗传自你。”顿一顿,他道:“你要是真不放心,就让予恒去。”

慕千雪似笑非笑地道:“予恒才十四岁,七爷不怕他去了那种地方,会被迷晕了头吗?”

东方溯挑一挑眉,顺着她的话道:“那也没办法,谁叫你不让我去,要是予恒回不来,皇后非得急疯不可,到时候你自己去向皇后解释,我可不帮你背这个黑锅。”

第一卷 第七百四十四章 红袖阁

慕千雪嗔道:“好啊,七爷拿皇后娘娘来压妾身,可真是狡滑。”

东方溯仰头一笑,刮一刮她的脸颊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整日与你这个狐狸精在一起,想不变得狡滑也难。”

慕千雪笑语道:“那七爷打算什么时候找道士收了妾身这只狐狸精?”

“你倒是想。”东方溯长臂一伸,将慕千雪揽在怀里,笑意背后是似海情深,“我早已发过誓,要生生世世与你纠缠,绝不放你离去。”

“油嘴滑舌,也不知有几分真假。”慕千雪轻啐着,但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泄露了她内心的欢喜。

东方溯嗅着她发间的清香,笑道:“这么说来,夫人是同意我去红袖阁了?”

“脚长在爷身上,我还能拦着不成,只要爷记得回来的路,别被拐跑了就好。”

“是,谨遵夫人之命!”东方溯一本正经地答着,也不知谁先笑了出来,顿时二人笑做一团。

所谓岁月静好,大抵是这样吧…

十年前,红袖阁刚开的时候,只是一家不起眼的青楼,在几家大青楼之彰挣扎求生,但仅仅过了十年,就一跃成为扬州城最大最有名的青楼,令无数人趋之若鹜。

能入得红袖阁的姑娘,无一不是青春貌美,精通琴棋书画,扬州城中流传着一句话——红袖一日,胜似外面一年。

扬州每年都会举行花魁大赛,就是将所有青楼出色的女子集中在一起,从中选出一个最出色的,冠以“花魁”之名,一旦成为花魁,这名女子和她身后的青楼都会身价大涨,而近三年的花魁都是从红袖阁出来的,其风头可想而知。

扬州繁华如锦,尤其是夜间,灯火通明,浅红奢靡的灯光如流水一般倾泄而下,映照在那条长长的秦淮河中,不时可听到河岸边传来丝竹之声,还有女子婉转的歌喉。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一道清越的歌声划破夜空而来,回转往复,动人心魄,令人驻足细听,如痴如醉。

直至歌声停下后许久,众人方才回过神来,皆不约而同地看向一间河畔的一间楼宇,歌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予恒也在,许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这歌真好听,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声。”说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拉住一个行人道:“这位大哥,刚才是谁在唱歌?”

那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连琴清姑娘也不知道吗?”

予恒拱手道:“我才刚到扬州没几日,所知不多,还请大哥赐教。”

“难怪了。”那人恍然道:“我告诉你,这琴清姑娘是红袖阁的头牌花魁,又美又媚…啧啧,真是让人一想起来就浑身发软。”

予恒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所以刚才是她的唱歌?”

“当然了,这位琴清姑娘和别的姑娘不同,她偶尔才会唱上一曲,你才来扬州就能听到,真是好福气。”

予恒不以为然地道:“能有什么不同,不都是青楼女子吗?”

“话是这么说,但这位姑娘卖艺不卖身,不知有多少富商一掷千金,只求与她一度春风,她就是不肯答应,也没人勉强得了她。”说着,那人压低了声音道:“告诉你,就连两淮盐政大人也对她倾慕得很。”

“两淮盐政大人?”予恒惊讶地道:“那可是位大人物,怎么,也不肯?”

“不肯,所以一直到现在,这琴清姑娘还是完璧之身呢,也不知谁有幸,能够得到她的垂青。”说着,那人一脸痴迷地道:“要是能与琴清姑娘春风一度,就算让我死也甘心。”

在那人走后,予恒回到东方溯身边,轻声道:“父亲,看来琴清就是您要找得人,只是不知她是否肯帮咱们。”

东方溯点点头,道:“走吧。”

听到这两个字,予恒一脸尴尬地道:“父亲,要不…我还是不去了。”

“怎么了?”面对东方溯的询问,予恒扭捏地道:“那…那毕竟是烟花之地,实在不习惯,也不知要怎么应对,要不…我在门口等您吧。”

东方溯失笑道:“你们俩兄弟倒是有趣,予瑾一门心思想要跟来,你却是到了门口不愿进去。”

予恒讪笑着不知该怎么说,张进也在,听到他们父子对话,上前笑道:“大公子别怕,有奴才在,绝不会让那些庸脂俗粉近您的身。”

被他这么一说,予恒脸更红了,“可…可终归是不大好,还是算了吧。”

东方溯淡然道:“如今有父亲在,就算你不去红袖阁也没什么,可以后你自己入朝为官,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事,到时候稍一不对,就像现在这样驻足不前,那该怎么办?”

张进在一旁小声道:“七爷之所以带大公子过来,就是希望您可以多经经事,长长见识,毕竟往后这江山是要托付给您几位的。只要您能守得住心,别说一家青楼,就十家百家,也没什么可怕的。”

在他们的言语下,予恒终于下定了决心,拱手道:“刚才是儿子怯弱了,儿子愿随父亲前往。”

东方溯颔首道:“好了,走吧。”

予恒快步跟在东方溯身后,虽然决心已定,但心里还是紧张得很,尤其是在看到门口那几名衣着暴露,招揽客人的姑娘后,手脚都僵硬了。

那几名姑娘看到东方溯,眼睛皆是一亮,围上了腻声道:“这位爷面生得紧,以前都没有见过,可是刚来扬州?”

东方溯笑道:“是啊,刚到扬州,就听闻你们红袖阁之名,这不就过来了嘛。”

其中一名女子抚着东方溯的肩膀,媚眼如丝,“爷来对了,翠儿一定会好好招待您,包您满意。”说着,一只小手从东方溯衣襟处探了进去,缓缓往下,这样大胆的调情瞧得予恒脸庞通红,别过头不敢再看。

东方溯握住她的手,淡然道:“我是来见琴清姑娘的,请你带路。”

翠儿眼中闪过一丝恼恨,娇声道:“琴清可不见客,就算见了,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哪里有软玉温香在怀来得实在。”

第一卷 第七百四十五章 女子猛如虎

“琴清自有她的妙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慕名而来,倒是姑娘…”东方溯横了她一眼,淡然道:“你与琴清也算是姐妹,如此言语,未免有失厚道。”

翠儿被他说得脸庞一红,抽回手道:“我只是不想你空走一趟,这才好言相劝,既然你不领情,就当我没说过,进去吧。”

在东方溯一行入内后,她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娇艳的脸庞扭曲如夜叉,“不知好歹的东西,难得本姑娘心善,偏偏还不领情,哼,看你待会儿怎么撞得头破血流。”

旁边一女子取笑道:“什么心善,分明是看人家俊秀,想截琴清的胡,偏偏人家就认准琴清一个人,自讨没趣了吧。”

翠儿气恼地瞪了她道:“胡说什么,想我撕烂你这张臭嘴是不是?”

女子不甘示弱地道:“我说什么,不都是实话吗,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你!”翠儿气得就要冲上去,被旁边的人死死拦住,劝她不要在门口失了仪态,毕竟随时有客人过来。

那名女子见状越发得意,甩着帕子讥声道:“这人啊,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别以为长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就都一样了,和琴清比?你还不配!”两个早有嫌隙,这会儿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自是百般讥讽。

玲珑美人,红袖添香。

红袖阁中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各样的美人,云鬓香影,翠眉环坐,或吟诗,或行酒令,或弹琴,看得人眼花缭乱。

从踏进红袖阁开始,予恒就一直低着头,嘴里喃喃不知在念些什么,张进凑过去听了半晌,终于听明白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听着予恒翻天覆地的念叨,张进捂嘴一笑,细声道:“大公子这么害怕做什么,不就是一些女人嘛,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予恒涨红着脸道:“张公公就不要拿我取笑了。”

张进挑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大公子叫奴才什么?”

被他这一提醒,予恒记起他们此刻并不在宫中,赶紧改口道:“张管家。”

“哎。”张进应了一声,见他始终不敢抬头,好笑地道:“有奴才在呢,您别怕。”

予恒刚要说话,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一只玉手抚上他的脸庞,“好俊俏的小哥,从哪里来啊?” 他虽然刚满十四,但自幼习武,身体结实,长得又高,瞧着与十七八岁的人差不多。

予恒脸庞刷得一下红了起来,赶紧避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玲珑美女,语无伦次地道:“我…姑娘,我…自重。”

“自重?”女子一怔,旋即掩唇笑了起来,好不欢愉 ,继而柔软的身子如蛇一样缠了上来,气息喷吐若兰,“小哥真有趣,我喜欢。” 

予恒脸红得像煮熟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离我远些,我与你熟。” 

“无妨。”女子点一点予恒滚烫的脸颊,暧昧地道:“过了今晚咱们就熟了,走吧。”

予恒像被蛇咬了一般,赶紧逃离,女子一下子失了重心,猝不及防,险些跌倒在地,幸好张进扶了一下,笑眯眯地道:“姑娘别白费心思了,我家公子还年轻,对你没兴趣,姑娘另寻客人吧。”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女子,粉面一僵,不过像她这种在欢场中迎来送往的女子,早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的喜恶,不过一瞬间又笑靥如花,抚着张进的肩膀,娇滴滴地道:“他不喜欢,那你呢?”

“我?”张进苦笑一声,摇头道:“我也要辜负姑娘美意了。”

女子被一再拒绝,不悦地道:“怎么,我不够美吗?”

张进如实道:“很美,不过非我等所欲,所以姑娘别浪费时间了。”

女子盯着他片刻,忽地笑了起来,柔若无比的手抚过张进的脸庞,在他耳边道:“试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是浪费时间,随我回房啊,我一定会让你欲仙欲死,不悔来这一趟。”

这样大胆露骨的言语,张进也不禁有些受不住,“真的不必了,多谢姑娘好意。”

“来都来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走吧。”女子并不肯放过他,反而缠得更紧,香肩半露,那香艳的样子要换了别人还真吃不消,可惜张进是个太监,就算一个绝世美人站在面前,也不会有半分情欲之念。

张进这会儿只有满满的尴尬,“真不用了,多谢姑娘好意,我…我们…是来找人的。”

女子娇笑道:“咯咯,当然是来找人的,不然来红袖阁做什么,快来啊!”

“真的不用了!”张进挣扎半天,方才从那女子手下逃脱,代价是衣裳凌乱,连扣子也掉了一个,看起来狼狈不堪。

予恒憋着笑道:“张管家你还撑得住吗?”

张进努力抹去脸上的红映,心有余悸地道:“这里的风气太彪悍,女子猛如虎,公子您可得小心一些。”

予恒故意道:“管家不是说会护着我吗?”

“这个…这个…”张进尴尬地咳嗽一声,“奴才自当尽力,但…咳咳,这个嘛,您自己也要小心。”为免予恒继续说下去,他赶紧转移话题,“哎,爷呢,怎么不见他?”

他这么一说,予恒也发现东方溯不见了,四下张望,发现他站在去二楼的台阶前,正与一名风韵绰约的女子说话,赶紧走了过去。

东方溯客气地道:“我此来,就是慕琴清姑娘之名,如今一面未见就这么回去,未免太过扫兴,还请艳娘通融一下;银子方面艳娘不必担心,我可以出双倍的价格。”

看到他递来的银票,被称做艳娘的女子眼睛一亮,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然而在快要碰到银票的时候又缩了回来,歉疚地道:“不是我不给爷面子,实在是没办法,琴清一天只见一个客人,这约啊都已经排到下个月去了,来见琴清的非富即贵,实在是得罪不起。要不然,我帮您约下个月,到时候我给您半价优惠。”

“我来扬州是做生意的,停留不了那么久,艳娘帮忙跟琴清姑娘说一声,看是不是可以破例一次。”

第一卷 第七百四十六章 琴清

艳娘无奈地道:“爷初来乍到,不知琴清的性子,她啊,向来说一不二,性子倔得很,我实在做不了她的主。”说着,她又笑容满面地道:“不然奴家找如画陪您,虽然不及琴清,但也是扬州城顶尖的美人儿,包您满意。”

“除了琴清,谁都不能让我满意。”见东方溯始终不肯松口,艳娘无奈地道:“那就真没法子了,爷请回。”

东方溯眼眸微眯,“如果我一定要见呢?”

艳娘满面委屈地道:“规矩实在坏不得,奴家一人管着这偌大的红袖阁也不容易,还请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为难奴家。”别看她说得可怜,眼底并没有什么惧色,能将红袖阁经营得蒸蒸日上,自有她的能耐。

这个时候,楼上长廊有一个丫环经过,无意中瞧见东方溯,脚步倏然一顿,继而快步进了一间厢房,过了一会儿,她从屋中出来,走到艳娘身边,附耳低语。

随着她的话,艳娘露出几分惊意,“当真?”

丫环点头道:“嗯,姑娘亲自开了口,也与李公子说好了。”

“知道了。”艳娘应了一声,笑容满面地看向东方溯,“爷真是好运气,琴清愿意为爷破例一次,这可真是天大的面子,楼上请!”

东方溯眸底掠过一丝惊讶,他与琴清素未谋面,后者竟然主动为他破例,还真是有些稀奇。

他压下心里的疑惑,随丫环往楼上行去,予恒二人也想跟上去,却被艳娘拦住,只能等在楼下。

“姑娘就在里面,爷请。”丫环推开位于二楼最后面的一间厢房。

东方溯点点头,举步走了进去,不同于外面浓郁的脂粉气息,房中只有淡淡的梅花清香。

一抹窈窕身影站在窗边,芙蓉广袖刻丝锦衣逶迤而下,在地上铺展如云,一枝海棠步摇静静垂落在鬓边,髻后是一枚蝶恋花的银吊穗,除此之外发上再无其它饰物,这位红袖阁的第一花魁装扮竟是异常简单素雅。

她听到脚步声,徐徐转过身来,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出现在东方溯视线中,东方溯眼中掠过一丝惊叹,除了慕千雪之位,这是他见过最秀美的女子,丝毫看不出风尘痕迹。

琴清微微一笑,恍若寒梅初开,“我们又见面了。”

东方溯眉头微微一皱,“我们之间前过吗?”

琴清示意他坐下,取过桌上的提梁玉壶亲手替他倒了一杯,“算是有一面之缘,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公子。”顿一顿,她道:“听公子口音,应该不是扬州人。”

“我来此做生意。”说着,东方溯又道:“一进扬州就听到琴清姑娘之名,若不来见上一面,难免有些遗憾。”

“不会。”琴清不假思索地否定了他的话,她的声音风拂银铃,很是好听。

东方溯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

琴清在他对面坐下,徐徐往自己面前的白瓷盏中注入茶水,“因为公子从来都不是一个注重美色的人,确切来说…”她举目注视着东方溯,“红袖阁不是公子会来的地方。”

琴清的聪慧大为出乎东方溯意料之外,前后才两三句话而已,她竟然已经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那姑娘觉得,我来红袖阁是为了什么?”

琴清摇头道:“这个我倒是猜不出来,公子不妨直言,若是琴清能够帮得上忙,一定尽力而为。”

东方溯笑一笑,“那姑娘呢,仅仅一面之缘,怎么就愿意为我破例?”

琴清明白他的意思,眼睑微垂,“每个人都有他不愿意说得秘密,既然公子不愿,琴清也不多问,不知公子想要听琴还是听曲又或者琵琶?”

东方溯摇头道:“我想与姑娘秉烛畅谈,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琴清眼底掠过一丝疑惑,她越发猜不透东方溯的来意。

窗外夜雪纷飞,房中却是温暖如春,梅香盈盈,两人对面而坐,一问一答,静雅安然。

问得越多,东方溯就越欣赏眼前的女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能对答如流,容颜又如此出众,难怪能够惊艳整个扬州,成为十数年来最出色的花魁。

绕了一大圈之后,东方溯不动声色地问出了正题,“方某听闻,不止那些富商公子,连两淮盐政使江叙江大人也倾慕于姑娘,但姑娘从不假以颜色,这是为何?”

琴清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僵,旋即淡然道:“方公子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些流言蜚语了?”

东方溯微笑道:“空穴不来风,再说江大人倾慕姑娘之事,在扬州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倾慕是他的事,与我无关。”尽管琴清说得轻描淡写,东方溯还是从她细微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烦燥,不似提及其他人时那般无动于衷。

东方溯平静地道:“江大人是朝廷重臣,听说长得也不错,我想不出姑娘拒绝他的理由。”

琴清手指微微一紧,漠然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就像公子,你不也只爱家中的妻子吗?”

东方溯目光微微一跳,“看来姑娘所知不少。”

“我家姑娘她…”丫环刚说了几个字便被琴清以目光制止,后者静静看着东方溯,忽地道:“你真想知道我为何拒绝江大人?”

不知为什么,东方溯心中微微一跳,“愿闻其详。”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琴清漫声轻吟,目光一直落在东方溯身上。

听到这首《桃夭》,东方溯想起前几日在秦淮河中捡到的纸船,恍然道:“原来那日是姑娘。”

琴清涩涩道:“现在公子明白了吗?”

东方溯摸一摸鼻子,尴尬地道:“承蒙姑娘美意,无奈使君自有妇。”

丫环皱一皱眉,不屑地道:“你那位妻子,怎么能与我家姑娘相提并论。”

听到这话,东方溯面色倏然一沉,冷冷盯着那丫环,“同样的话,我不希望听到第二遍。”

第一卷 第七百四十八章 笑闹

“多谢夫人。”张进受宠若惊地接过她亲手递来的银耳羹,虽说红袖阁里也有珍馐美味,但他一口没吃,就喝了几杯酒,还是被强行灌下去的,这会儿还真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