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清拉下她的手,深深吸了口气,“言尽于此,你们走吧。”

夏月急切地道:“姑娘,您再想想,这可关乎两淮百姓的生计啊。”

琴清打定主意不想管这件事,冷酷地道:“说句不中听的话,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慕千雪示意夏月退下,静静道:“是,就算他们都死了,你也不会少一块肉,但你扪心自问,真的能够安心吗?”

紫鹃叹息道:“你们不要为难我家姑娘了,她真的帮不了你们,快走吧。”

静默片刻,慕千雪起身道:“既是这样,我改日再来拜访姑娘,希望到时候,姑娘能够改变心意。”

在她们走到门边时,琴清突然道:“你真那么想帮扬州百姓吗?”

听到她语气有所松动,慕千雪心中一喜,连忙回身道:“当然!”

琴清眼中精光一轮,颔首道:“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慕千雪不假思索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琴清摇头,盯着她一字一字道:“我说的是另外一个条件,不过这个条件,必须要方公子在场,我才会说。”

谁也猜不透琴清打得什么主意,夏月冒雪去请了东方溯,在看到后者的那一瞬间,琴清目光温柔如山顶的那一抹朝霞,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她的深情。

“你的要求是什么?”东方溯问得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感情。

门关起时的风,拂动琴清宽广的衣袖,犹如一只努力想要飞起,却不能如愿的蝴蝶。

她浅浅一笑,望向东方溯的目光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情意,“天下是否太平,百姓是否安好,皆与我无关;我只会帮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夫君。”

东方溯眉宇拧成一团,神色古怪地道:“你要我娶你?”

“不错。”琴清缓慢而坚定地道:“只要你答应娶我,无论何事,我都会帮你办到,哪怕付出我的性命。”

东方溯沉默片刻,道:“你知道,我是不会休妻的。”

“我知道,所以我愿为妾。”她的回答简单明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东方溯定定看着她,半晌,叹气道:“多谢姑娘抬爱,但我还是不会娶你。”

“因为我是风尘女子?”琴清的目光很深,深到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你虽身在风尘,却出污泥而不染,远胜许多所谓的大家闺秀。”他的话令琴清有些许欣慰,但疑问仍在,“那是为什么?”

东方溯温柔凝睇于慕千雪,“我答应过我的妻子,终此一生,不会再娶,所以只能辜负姑娘的一番美意。”

“值得吗?”

听到这话,东方溯哂然一笑,“似乎有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而我的回答从来没有变过——值得!”

“我明白了。”琴清怆然苦笑,早在询问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只是不亲耳听到,总是不肯死心。

“那盐价的事…”

琴清走到窗前,光影投落在她脸上,透着一种单薄的苍白,曼声吟道:“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曲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

东方溯眸光冰冷地道:“我明白了,告辞。”

在他们离去后,琴清忍了许久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断落下,紫鹃心疼地道:“姑娘别哭了,像他这样有眼无珠的人,不值得姑娘为他难过。”

“不。”琴清推开窗子,痴痴望着底下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哽咽道:“他不是有眼无珠,而是已经遇到了最好的人。”

“方夫人?”紫鹃撇一撇嘴,不以为然地道:“她算什么最好,就那姿色,连给姑娘提鞋也不配。”

琴清拭一拭泪,摇头道:“你错了,她虽姿色不出众,但聪明过人,心地善良,与她相比,我才是自惭形秽的那一个。”

紫鹃不乐意地道:“姑娘,他们对你那样不好,你怎么还反过来帮着说话,以德抱怨也不是您这么个报法啊。”

琴清涩涩一笑,“我不是帮着谁说话,而是真的不如,我一直都知道为了那一口盐,百姓过得很艰难,可我从来没为他们说一句话,甚至连这个念头也没有过。”

第一卷 第七百五十三章 砸场

紫鹃不以为然地道:“这事本来就与姑娘无关,就像您说的,帮是客气,不帮是本份,没人挑得了刺。”

“别人固然挑不了,却难过自己心里那关。”琴清闭一闭目,再睁开时,目光温柔而坚定,“该是时候做一些事情了。”

紫鹃听着意思有些不对,试探道:“姑娘打算帮他?”

“不错,这也是我唯一力所能及的事情。”琴清的回答令紫鹃又生气又心疼,“先前姑娘那样委曲求全,他都不肯答应,还帮他做什么?”

“本就是我强人所难,怪不得他。再说,我这么做不仅仅是帮他,也是帮两淮千千万万的百姓。”

“奴婢知道,但…”紫鹃为难地道:“那个江大人一直想得到姑娘,这会儿开口,岂不正好给了他机会吗?”

“你以为我不开口,就可以安然无事吗?”琴清摇头道:“不,他早晚会耗尽耐心,只是迟早的问题。”

紫鹃被她说得没了主意,“那…那怎么办?”

琴清低头看着留在雪地里的那一串脚印,幽幽道:“生若流水,迹如浮萍,飘零不知所终;身随物役,心为尘迷,百年终归一梦。”

随着她的吟念,紫鹃感觉到一种无处不在的悲凉,犹如清明节时断时续的细寸,令人心中难过,“姑娘…”

琴清转过头,笑意和静温雅,“我没事,只是突然有感而发。”她取过一枝开得正盛的梅花,红梅素手,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虽未达,却也愿意助他兼济天下,相信这也会是我此生最有意义的事情,紫鹃,你应该为我高兴。”

紫鹃难过地道:“奴婢知道,只是太委屈姑娘了,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您的心意。”

琴清微微一笑,“他不知,她却知。”

“他?他?”紫鹃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姑娘您在说什么?”

琴清正要解释,外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隐约还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不一会儿,门外传来龟奴无奈的声音,“姑娘,又有人要见您,这会儿正在底下大吵大闹。”

紫鹃疑惑地道:“今儿个是怎么了,天还没黑,就接二连三有人要见姑娘。”说着,她开门问道:“是谁?”

龟奴摊一摊手,“不认识呢,应该是外地来的富家公子,瞧着年纪不大,脾气倒是很大,还扬言要拆咱们红袖阁呢。”

紫鹃气急反笑,“好大的口气,他要是真能拆了红袖阁,我就给他写一个大大的服字。你们也是,就不会赶出去了,还非得惊动姑娘。”

龟奴无奈地道:“艳娘交待过,在没摸清背景前,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得罪一些不该得罪的人,她今儿个又恰巧不在,所以只能劳烦姑娘一趟了。”

琴清心中一动,“今儿个是初几?”

龟奴如实道:“正月二十二。”

琴清低眉不语,回想起来,每逢二十二这日,艳娘都会离开红袖阁,深夜方归,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在这一日,艳娘的行踪就是个迷。

“姑娘?”龟奴的声音将琴清惊醒,她知道龟奴的意思,颔首道:“我与你下去看看。”

龟奴赶紧应了一声,陪着她下楼,底下,一个少年公子大刺刺坐在椅中,模样倒是很俊秀,就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教人看得不舒服。

看到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琴清,他眼眸微眯,冷冷道:“你就是琴清?”

琴清走到他身前,屈膝微微一福,轻声道:“正是小女子,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冯岚眼底掠过一丝嫉妒,她一向自视甚高,偏偏东方溯对她不屑一顾,要仅仅是这样也就罢,偏偏东方溯特意来红袖阁见琴清,令她气愤不已,逐女扮男装,来见一见琴清。

她本以为琴清身在风尘,必然流于俗艳,没想到竟然这般清丽秀美,更透着一股傲气,生生将她压了下去。

冯岚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扬声道:“我叫什么,你不必管,只要你把小爷侍候舒服了,这些银票就是你的。”

琴清看了一眼那叠至少有十几张的银票,淡然道:“公子想我怎么侍候?”

冯岚以为她动心了,越发得意,勾起她的下巴道:“模样倒是长得不错,水灵灵的,就不知道这身材怎样,这样,先把衣裳脱了,让小爷仔细看看。”

紫鹃面色一变,站出来道:“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姑娘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冯岚旁边的丫头嗤笑道:“哟,一个出卖皮肉的妓女还装起清高来了,也不怕笑死人。”

见她存心羞辱自家姑娘,紫鹃怒不可遏地道:“把嘴巴放干净一点,不然我撕烂你的嘴!”

“果然是没教养的东西,连句像样的人话也不会用说。”丫环冷冷说了一句,转眸对琴清道:“我家公子的要求你都听到了,脱吧。”

龟奴赔笑道:“这位公子,琴清姑娘一向卖艺不卖身,您要是想玩,我可以找几个会玩的姑娘陪您,虽说略有不及,但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保您玩得尽兴。”

“我让你说话了吗?”冯岚横了他一眼,指了琴清道:“我就要跟她玩。”

龟奴搓手道:“这个真是没办法,公子您就不要为难小人了。”

冯岚冷哼一声,“连这点小要求都办法,你们这红袖阁不开也罢!”

这句话说得有些重了,就算见惯刁难客人的龟奴也不禁有些冷脸,“看来公子是存心来捣乱的。”

“小爷是存心来快活的,要不然也不会带那么多银票,你们可倒好,自己侍候不好,还说小爷捣乱,真是好笑!”说着,冯岚挥手将银票甩到琴清身上,催促道:“还不赶紧脱?”

此时天色已晚,正好有几个客人进来,看到琴清皆是一阵狂喜,眼睛像被胶水粘住一样,怎么也移不开,平日里他们可是想见一面也难,这会儿当然要拼命看个够。

看到那群人色迷迷的样子,冯岚眼底掠过一丝不屑,男人都是肤浅的东西,“再不脱的话,我可就亲自动手了。”

第一卷 第七百五十四章 揭穿身份

琴清在紫鹃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点点头,上前道:“我家姑娘说了,她可以答应公子的要求,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她凑到冯岚身前,就在后者以为她是要说条件的时候,突然一把攥下冯岚发间的白玉束带,一头秀发顿时披散而下,露出她的女儿身。

紫鹃一击得手,立刻退后几步,故意道:“听说群芳楼来了一位新头牌,想来就是姑娘了。我知道你不服气我家姑娘名动扬州,压了你风头,但这样扮做客人来故意捣乱,未免过份了吧。”

冯岚被揭穿了身份又惊又怒,这会儿听到紫鹃冤枉自己是群芳楼的姑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贱婢胡说!”

紫鹃眼中掠过一缕笑意,继续道:“姑娘敢做不敢认吗,其实你姿色不差,只是心眼小了些,脾气也差了些;与其在这里闹些有的没的,倒不好好改改脾气,修修性子。”说着,她转头道:“几位公子,你们说是不是?”

“不错,是这么个理。”那几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人色迷迷地打量着冯岚,“仔细看看,还是挺水灵的,看你也不容易,这样吧,今儿个晚上,本公子就包你了。”

“哎,吴兄,这你可不厚道了吧,咱们一起看见的,怎么你说包就包了,我可不答应啊。”

另一个人随声附和,“对对对,这么个美人儿,必须得公平竟争,我出一百两。”他们心里都清楚,能看琴清一眼,已经是烧高香了,想要她陪自己,根本不可能;再说了,他们都只是小富之家,琴清的价格,动辄千两,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跟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琴清相比,眼前这个小美人儿可就实在多了,恨不得立刻抱在怀里蹂躏。

被称作吴兄的那个人,不屑地道:“一百两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我出三百两。”

“我出三百五十两。”他们四个在那里肆无忌惮地叫着价,没一会儿功夫,就叫到了六百两。

看到他们把自己当货物一样叫价,冯岚几乎气歪了鼻子,指了他们喝斥道:“你们这群蠢东西,凭你们也配议论本姑娘。”

“哟,还是个小辣椒呢,不错不错,玩起来一定更带劲。”吴公子笑得越发大声了,继而对还在那里叫价争执的三人道:“我出八百两,今儿个一定要让她陪我。”

六百两对那几个人来说,已经是天价了,平日里来红袖阁一趟,叫两个姿色不错的姑娘,也不过是两三百两的事情,现在吴公子又把价格提到了八百两,彻底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摇头道:“行吧行吧,今夜就让你春风一度吧,我们几个等明日。”

“承让承让。”吴公子得意地拱一拱手,走到冯岚身边,轻佻地摸着她的下巴,“小美人儿,你是本公子的了,走,咱们现在就回群芳楼快递去,定保你欲先欲死!”

冯岚狠狠拍掉他的手,咬牙切齿地道:“来人,给我打断他的手!”

两名家丁应了一声,朝吴公子走去,看那架式,竟然真要打断他的手,吓得后者面色苍白,颤声道:“你们…你们不要胡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父亲是庆丰米店的吴中,你们要是伤了我,一定没好果子吃。”

“庆丰米店…”冯岚点点头,“我记下了。”就在吴公子以为她惧怕自家势力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句令人惊恐欲死的话,“米店不用再开了。”

这一次,吴公子就算再傻,也看出冯岚不是青楼女子了,结结巴巴地:“你到底是什么人?”

丫环漠然道:“你没资格问我家小姐的名字,你只需记得,在扬州屹立几十年的庆丰米店是毁在你手里就行了。”

且不提吴公子在那里鬼哭狼嚎,冯岚目光森森地盯着琴清,犹如一条择人欲噬的毒蛇,半晌,她张嘴露出雪白的贝齿,“你倒是好手段,差一点就被你给害了!”

琴清微微一笑,云淡风清,“我不过是与姑娘开个玩笑罢了。”

“可我不喜欢你这个玩笑,红袖阁…”她环视周遭一眼,对剩下的几名家丁道:“给我把这里砸了,记着,砸干净了,不许留下一件完整的东西。”

龟奴面色一变,急忙道:“还请姑娘适可而止。”

冯岚迭声冷笑,“你就是一个龟奴,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还有,本姑娘的字典里,就没有‘适可而止’这四个字。”

“红袖阁虽是青楼,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撒野的地方,我劝你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我们这里的东西都不便宜,你现在砸的痛快,等告到官府,可就得一五一十赔出来。”

冯岚对龟奴的话嗤之以鼻,“本姑娘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说着,她扬声道;“给我砸,狠狠得砸!”

“出什么事了?”一名锦衣女子蛾眉紧蹙的走进来,正是艳娘。看到她,龟奴犹如见了救星,急忙迎上去将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这么一会儿功夫,吴公子胳膊已经生生被人打断,正在那里哀嚎。

艳娘点点头,对紫鹃道:“没事了,你扶琴清回房吧。”

“不许走!”冯岚憋了一肚子气,哪肯轻易放过琴清,她打量了艳娘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你就是红袖阁的老鸨?”

艳娘笑容满面地道:“正是奴家,冯小姐有礼了。”

见她一语道破自己身份,冯岚满面惊讶,“你认识我?”

艳娘笑语玲珑地道:“冯小姐乃扬州第一才女,奴家要是认不出来,哪不是讨打吗?”

知道冯岚的身份,吴公子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谁不好惹,偏偏惹上这位姑姐姐,旁的不说,这只手算是白断了。

“倒是有几分眼力劲。”冯岚轻哼一声,“你底下的姑娘蓄意陷害羞辱我,你倒说说,这笔帐要怎么算?”

“冯小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改明儿我亲自带上东西,去冯府赔礼道歉。”艳娘在风尘中打滚十几年,说出来的话自是八面玲珑,让人挑不出错来。

第一卷 第七百五十五章 不肯饶人

“你既知道我身份,就该明白,从没人敢这样羞辱我,更别说还是一个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冯岚依旧咄咄逼人,丝毫没有比艳娘面子的意思,也是,在她冯大小姐眼里,一个青楼老鸨需要什么面子。

“你说谁人尽可夫?”紫鹃生气的说着,她虽然身在青楼,但洁身自好,仍是清白之躯。

艳娘狠狠瞪了她一眼,喝斥道:“还嫌事情不够乱吗,闭嘴!”

冯岚不耐烦地道:“好了,你们两个别在那里演戏了,要我不追究这件事,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艳娘见有可商量的余地,当即笑容可掬地道:“冯小姐请说。”

琴清眉心微微一蹙,唤过一个龟奴悄声叮嘱了几句,后者点点头,悄然离开了红袖阁。

冯岚幽幽一笑,指着紫鹃道:“刚才这个丫头冤枉我是群芳楼的姑娘,还怂恿他们几个叫价,想侮我清白。”听到这话,那几个公子哥皆是脸色皆一白,悔自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撞在这个时候过来,尤其是吴公子,他的手还断着呢。

“我让紫鹃给您斟茶道歉。”艳娘话音未落,冯岚已是道:“不必了,我怕她在茶里下毒。”

艳娘面色一僵,复已笑容如初,“冯小姐真喜欢说笑。”

“谁有功夫跟你说笑。”冯岚毫不客气地呛了她一句,随即目光一转,落在紫鹃身上,那两道阴森森的目光,犹如盯着猎物的毒蛇,令紫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别怕,有我在。”耳边传来琴清温柔好听的声音,抚平了紫鹃心中的不安。

“我的要求很简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刚才怎么想害我,就怎么回她自己。”说着,她一指那几个公子,不怀好意地道:“喏,人都还在,方便得很。”

艳娘面色一沉,冯岚这话分明是要毁紫鹃清白,这个丫头,年纪不大,心肠倒是歹毒得很。

“如何,答应吗?”面对冯岚的紧逼,艳娘红唇紧抿,迟迟没有开口,紫鹃只是一个丫头,清白与否她并不在意,可要是答应了,就等于当众被冯岚狠狠掴了一掌,这个脸,她丢不起,红袖阁也丢不起。

冯岚迟迟不见她回答,眼眸微眯,“怎么,不肯?”

琴清蹙眉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非要这样咄咄相逼?”

一听这话,冯岚顿时柳眉倒竖,厉喝道:“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真以为你顶着一个花魁的名头,就了不得了吗,哼,说到底还不是一个出卖皮肉的妓女。要不是本小姐仁慈,你连和本小姐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听到她辱骂自己姑娘,紫鹃气愤地道:“我们才不要和你说话呢,是你自己巴巴地跑过来;还有,我家姑娘从来没有出卖过皮肉,你不要冤枉人。”

“我巴巴地跑过来?依你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了?”冯岚气极反笑,指着紫鹃道:“看来不给你几分颜色,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来人!”

艳娘面色一变,连忙道:”冯小姐息怒,此事咱们再从长计议,不然我…”

“不用了!”冯岚冷冷打断她的话,“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按我刚才说的做;二,我砸了你们红袖阁。”

艳娘按着心中的怒气,赔笑道:“冯小姐,我与你父亲也算有过几面之缘,能否给个面子,手下留情。”

“扬州城里与我父亲有过几面之缘的多了去了,难道我还每一个都要给面子?笑话!”冯岚横了她一眼,冷声道:“既然你不舍得管教,那我来。”说着,她扬声道:“来人,把紫鹃带到房里去,然后把他们几个也带进去,什么时候好了,再放他们出来。”

那些公子哥听到这话,一个个愁眉苦脸,万般不乐意;说实话,紫鹃虽不及琴清那般清丽俗脱,但也有几分姿色,又是个清倌,要换了平日,别说免费,就算花些银子他们也乐意,可这会儿…明显成冯岚报复的工具,谁能高兴得起来,更不要说还被人监视着,能不能那啥…都是个问题。

最郁闷的是他们不敢拒绝,否则冯家动起真格来,他们没一家能扛得住,到时候别说逛青楼,连吃饭都成问题。

艳娘强捺着怒气道:“冯小姐这样做,实在让我很为难,不如这样吧,我让人拿鞭子来,随您怎么抽紫鹃。”

冯岚扬起高傲的下巴,“怎么,听不懂人话吗?”

艳娘缓缓沉下脸,“既是这样,那就恕艳娘不能遵命。”她不想撕破脸,所以一直在说好话,可惜对方根本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既是这样,那就没法子了,冯家虽然财雄势大,但还没有让她低头屈膝的资格。

面对凶神恶煞一般扑上来的冯家家丁,琴清广袖一展,挡在紫鹃身前,“谁敢放肆!”

琴清气质清冷,这么沉了眉眼颇有几分气势,令那几人不敢妄动。

见他们被琴清喝住,冯岚气不打一处来,喝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其实冯岚最想对付的人一直是琴清,她虽然目中无人,却不是傻子,知道扬州城里许多有头有脸的人都盯着琴清,包括两淮盐政使江叙,一旦后者出事,绝不会善罢干休,所以她选择对紫鹃动手,杀鸡儆猴。

众家丁相互看了一眼,终归是不敢得罪冯岚这个衣食父母,咬牙往琴清冲去,艳娘面色一冷,“拦住他们。”

看到一群龟奴应声挡在双方之间,冯岚又惊又怒,“你想跟我做对?”

艳娘优雅地欠一欠身,“不敢,只是希望冯小姐高抬贵手,不要让我难做。”

冯岚面色连变,“如果我不答应呢?”

艳娘张嘴正要言语,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出现在大厅中,同时有声音响起,”不答应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艳娘露出一丝喜色,连忙迎上去福一福,“奴家见过江大人。”

与她相比,冯岚的脸色就要难看一些,身为盐政使的江叙一直是冯家求之不得的坐上宾,她当然不会不认得,欠身道:“岚儿见过江伯伯。”

第一卷 第七百五十六章 主动邀请

江叙微微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冯老哥家的宝贝千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冯岚当初不会说实话,随口道:“岚儿好奇这红袖阁,所以女扮男装来看看,哪知道被这丫头发现,还设计陷害岚儿,险些被她所害,实在用心险恶,岚儿正打算教训她,可这艳娘一直拦着不让,江叔叔既是来了,可一定要替岚儿主持公道。”她想先下手为强,将江叙拉到自己这边来。

冯岚那点小心思,当然瞒不过江叙的双眼,他也不说破,笑道:“你可是冯家的千金,你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谁敢欺负你。”

“江叔叔…”冯岚待要再言,江叙已是道:“好了,给江叔叔一个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不行!”刚说出这两个字,冯岚便后悔了,因为江叙的脸色正渐渐变得阴沉,他冯家在扬州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江叙不敢有半点轻慢,如果因为自己而害了冯家…

冯岚不敢想象下去,努力解释着刚才的话道:“岚儿并非不听江叔叔的话,实在…这红袖阁欺人太甚,所以才…”她越解释越苍白,到后面喃喃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好了。”江叙淡淡道:“冤家宜解不结结,做人做事都要留一线,我让艳娘给你斟茶道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一切听江叔叔吩咐。”纵是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冯岚也绝不敢再说一个“不”字,否则就真是把江叙得罪了。

冯家之所以能有今日的风光,成为八大盐商之首,就是因为和两任盐政使关系打得好,盐政使能捧得起冯家,自然也能踩得起冯家。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艳娘斟茶道歉,冯岚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然后就跟江叙道了个别,带着她的人离开了红袖阁。她一走,吴公子他们几个也赶紧离开,生怕再惹上什么事。

在将他们一一送走后,艳娘满面笑容地来到江叙身前,“亏得大人正好过来,否则奴家真不知要怎么办了。”

“正好?”江叙微微一笑,朝琴清努一努嘴,“你问问她。”

琴清垂目道:“我见冯小姐来势汹汹,怕真闹出什么事来,所以悄悄让人去请了江大人。”说着,她朝江叙屈膝一福,感激地道:“多谢大人特意赶来解围,否则我这丫头怕是真要让人给糟蹋了。”

江叙微笑道:“美人有所命,江某岂敢不从。”

琴清轻声道:“琴清身无长物,只有一手琴技还能入耳,不如为江大人弹奏一曲,只当回谢。”

“好。”江叙脸上有着难以言喻的欢喜,他中意琴清已经很久了,可后者对他始终没什么好脸色,敷衍了事,像今日这样主动邀请还是头一回,看来自己这趟真是来对了。

艳娘目光微微一黯,转瞬已是笑靥如花,“快去烫最好的酒,再让厨房做几个拿手小菜,一并送到琴清房里。”说着,她扭着柳腰对江叙道:“大人快请上楼,酒楼一会儿送到。”

江叙悄悄捏一捏她的手,随琴清上了楼,琴清的琴技一如她的名字,不同于青楼间一惯的奢糜华丽,清越明亮,如凤凰临世,又如百鸟争鸣,令人耳目一新。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江叙拍手笑道:“几日不见,姑娘的琴技又进步了,好,真是好!”

琴清命紫鹃将琴收下去,起身为江叙倒了一杯酒,“大人不是昨儿个刚来过吗,怎么就成几日不见了。”

江叙轻轻握住她净白如玉的手腕,定定望着琴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日已经是少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