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溯抬手抚去慕千雪额间的冷汗,温言道:“辛苦你了。” 

看到这一幕,琴清心中一酸,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我们该走了,否则被人撞见就麻烦了。” 

东方溯点点头,将帐册藏入怀中,开门准备离去,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艳娘竟然就在门口,一下子愣在那里。 

艳娘抚着鬓边的珠花,意态闲闲道:“果然是你们搞得鬼。” 

东方溯面色一变,快步走到外面,只见二楼站满了弓箭手,黝黑的箭尖齐齐指对准站在底下的张远等人。 

艳娘冷冷盯着琴清,“从你踏进红袖阁的那一日起,我就一直好吃好喝供着你,吃的穿的,比那些大家闺秀还要精细,你可倒好,竟帮着一个才认识没几日的男人,来我这里偷东西。” 

琴清用力咬着唇,,紫鹃也在外头,听到这话,急急冲进来挡在琴清身前,急忙道:“妈妈误会了,没这样的事,姑娘她…她是小心走错了地方。” 

“不小心?”艳娘满面讽刺地道:“你们是第一天来红袖阁还是第一天带脑子,连这样低劣的谎言也会说出口。”说着,目光一转,落在面色苍白如纸琴清身上,“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站在门口?” 

此言一出,琴清骇然失色,“你…”她下意识想要问艳娘怎么知道,又怕这是艳娘设的陷阱,赶紧止住已经到嘴边的话。 

艳娘看出她的心思,冷笑道:“从一开始,江大人就看出你不对劲,只是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故而一直没揭穿,没想到…你蠢到这个地步。”说着,艳娘摇头道:“琴清,你真是很让我和江大人失望。” 

“别怕。”慕千雪轻声安慰着琴清,随即看向艳娘,“所以你是故意让我们进你房间的?”

第一卷 第七百六十一章 意想不到的解围

“当然。”艳娘冷笑道:“那些人一进来,我就料到是你们安排来捣乱的,果不其然。”说罢,她面色一冷,目光犀利如箭,“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管这闲事?” 

“对你来说是闲事,对千千万万的扬州百姓来说,却是关乎他们生计的大事。”慕千雪的话令艳娘目光一阵闪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你们擅闯我房间,偷盗财物,当押送官府治罪。” 

东方溯冷笑道:“只怕我们进了官府就出不来了吧。” 

艳娘嫣然一笑,“这就要看你们犯了多大的罪,我记得本朝盗窃罪最严重的那一条,是割鼻刺字,并一世为奴,劳役至死。” 

东方溯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可你也别忘了,此刑需得盗银千两以上。” 

艳娘柳腰轻摇,施施然来到床边,“我记得这里挂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翡翠,现在没有了;还有这梳妆台上,摆着一对白玉鸳鸯佩,现在也没了,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足有数千两。”说着,她又来到东方溯身前,纤指在其胸口画着圈圈,“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女儿,长得很是标致,你们被判刑后,可就没人照顾她了,这年头,坏人可不少。不过你放心,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她,过个几年,应该就能成为扬州城的又一位花魁姑娘…啊,你做什么?放手!快放手!” 

艳娘一只手被东方溯攥住,那样用力,几乎能听到骨头被挤压的声音,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东方溯面色阴沉如铁,寒声道:“你敢再对我女儿动一下念头,我就让你尝一尝被凌迟处死的滋味!” 

艳娘被他盯得心惊胆战,但嘴里还是硬得很,“你敢!” 

东方溯怒极反笑,“你只管试试。”说着,手上再次加重了力道,艳娘痛得跪倒在地上,连呼喊的声音都发不出。 

一名捕头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喝斥道:“大胆盗贼,竟敢当众伤人,为非作歹,还不赶紧松手随我回衙门受审。” 

东方溯冷哼道:“你们这群人,食朝廷俸禄,却帮着奸人为非作歹,欺压百姓,该受审的是你们!” 

捕头一向在扬州城横行惯了,此刻被东方溯这般喝斥,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怒气冲冲地道:“大胆刁民,找打!”说着,他一扬手,厉声道:“把他们都给抓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过。” 

“慢着。”琴清突然出言阻止,对东方溯道:“我有几句话想和艳娘说。” 

东方溯明白她的意思,松开了五指,艳娘赶紧抽回手,她手腕上爬着五条紫黑色的指印,稍微碰一下就是钻心的痛,看这样子,就算没断,手骨也一定裂了。 

琴清俯身盯着痛楚不堪的艳娘,“我们已经拿到帐册,真闹到官府,你跟江叙都讨不到好处,我若是你,一定会适可而止。” 

艳娘抬起满是冷汗的脸庞,阴恻恻地道:“我既知道你心存反意,又怎么会将真的帐册放在这里,你们拿到的,是红袖阁的帐本。你放心,每一笔帐我都交足了税,到了官府,知府老爷还要称赞我一句;可你们就一定逃不了割鼻劳役的结局。琴清,你本来可以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可惜,你非要选这么一条不归路,要怪就怪你自己蠢。” 

“蠢的那个人是你。”慕千雪垂目,眼底平静无波,并未因艳娘的话兴起一丝波澜,“捉贼拿赃,无凭无据,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偷盗东西,顶多就是擅入他人宅院,但你这红袖阁是开门做生意的,所以连这一条也够不上。” 

捕头不耐烦地道:“牙尖嘴利,有本事到衙门说去!” 

慕千雪面色冷厉地道:“是该去衙门,我得好好问一问知府,为什么朝廷的差役会听从一个青楼老鸨的话;再问一问,只是聚殴打架,为什么要派这么多弓箭手来,到底这衙门,是朝廷的衙门,还是红袖阁的衙门!” 

捕头被她说冷汗涔涔,色厉内荏地道:“哪里来的刁妇,在这里搬弄是非,再敢胡说,先打二十大板!” 

东方溯面色一寒,将慕千雪拉到身后,眸光阴冷如千年寒冰,让人不敢直视,“看来这江南的吏治真是败坏了,一个小小捕头就敢如此欺压良民!” 

捕头听得心头一慌,不知怎么接话,只催促道:“废话少说,走!” 

“我们无罪,为什么要跟你走,真要论起来,该让你们知府来见,好好说一说他平日里都是怎么管束底下人的,养出你们这群混帐东西。”东方溯越说越恼,不禁加重了口气。 

“你们…你们这群刁民。”这一次,捕头底气明显不足。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人影走了上来,竟是江叙,艳娘看到他,眼中掠过一丝喜色,急忙迎上去,“大人,您来了。” 

江叙目光从东方溯几人脸上刮过,“这是怎么了?” 

艳娘当然不会把真相说出来,满面委屈地道:“他们派人在底下闹事,引来奴家,然后闯进奴家房里盗窃,还好被奴家发现了,否则值钱的东西都要被他们搬空了。还有琴清,她监守自盗,最是可恨不过。” 

江叙嗯了一声,淡然道:“丢了什么吗?” 

“丢了一个翡翠珠子和一对白玉佩。”艳娘面不红气不喘的说着,既是撒了谎,就一定要撒到底。 

“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就这么算了吧。”江叙的话令艳娘大跌眼镜,他们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把东方溯一行关进牢里,怎么临到头变卦了,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怎么,不肯?”江叙的话令艳娘回过神来,咬一咬银牙,垂目道:“既是大人开了口,奴家就是再不情愿,也得卖这个面子。” 

江叙点点头,对捕头道:“辛苦你们了,回去吧,杨知府那里我会跟他说。” 

捕头求之不得,赶紧答应,“那就劳烦江大人了,小人们告退。”

第一卷 第七百六十二章 死契

待捕头带着一众弓箭手离去后,江叙微笑道:“算起来,这才是咱们第二次见面,但已令本官印象深刻。”

“彼此彼此。”东方溯漠然盯着那张与江越相似的脸庞,这两兄弟长得很像,性子却截然不同。

江叙目光掠过琴清落在东方溯身上,似笑非笑地道:“琴清是咱们扬州第一花魁,不知多少少年公子为她痴狂,可惜无人能够打动芳心,连本官也难入她的眼;上次见艳娘的时候,还提起这件事,担心琴清要孤独终老,结果才几日,她就遇到了方公子你这位真命天子,所以说缘份这东西啊,真是妙不可言。”

“说不上什么真命天子,只是与琴清姑娘较为投缘而已。”说到这里,他心思一动,道:“正好大家都在,我想向艳娘讨个人情。”

艳娘还在懊恼放过他们一事,听到这话,皮笑肉不笑地道:“方爷请说,奴家洗耳恭听。”

“我想为琴清赎身。”琴清帮着他们对付江叙的事情已经暴露了,若是任由琴清留在这里,必不会有好结果。

“不行!”艳娘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东方溯的话,“琴清当初签的是死契,生是红袖阁的人,死是红袖阁的鬼。”

慕千雪开口道:“这些年琴清为你赚的银子也不少了,何不放她一条生路?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艳娘虚笑道:“这位夫人,奴家也想做好事,但在商言商,不能坏了规矩啊,今日琴清赎身,明朝紫玉离开,后天良辰她们几个也走了,那我这红袖阁还开不开?”

慕千雪眸光微微一沉“你只管开价就是了,只要是我夫妇能力所及的范围,一定照付,分文不少。”

“奴家知道夫人不缺银子,但奴家要的并不是银子,而是规矩,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死契放人的例子,恕奴家不能开。”别看艳娘笑容满面,这话里话外却是一口咬死不放人。

琴清朝慕千雪欠身屈膝,“夫人的好意琴清心领了,无奈死契在身,由不得自己…”她凄然一笑,语带双关地道:“咱们还是就此别过。”

慕千雪听出扶住她,眸光璀璨如星辰,“难得你我一见如故,怎舍就此相别。”

“可是…”

“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了。”在安抚住琴清后,慕千雪转眸看向江叙,“江大人,有一件事,妾身想问问你。”

“夫人有话尽管问就是了,只是这死契一事,本官怕是帮不了你,毕竟本官并不管这一块,还请见谅。”江叙老奸巨滑,先一步把话给堵死了。

慕千雪微微一笑,“妾身明白,不会让江大人为难。”她拨一拨额头碎发,含笑道:“永平九年七月,朝廷曾修正《大周律法》,大人可有印象?”

江叙摸不透她突然问这话的意思,谨慎地道:“是有这么一件事,怎么了?”

“修正后的《大周律法》第一百零六条写明,未年满十二周岁者,所签死契均为无效。陛下修正这条法案的用意在于给那些被人贩拐卖的孩子一条生路,让他们不至于一世为奴为娼。”说着,她道:“琴清姑娘,你可记得死契的时候,你几岁?”

紫鹃兴奋地插嘴,“奴婢知道,是八年前签的,那个时候姑娘才十一岁,所以这份死契是无效的。”

艳娘面色苍白地道:“胡说,亲笔所签,还按了指印,怎么可能是无效的。”

“你去将死契取来,看看上面的年月,再推以琴清姑娘的年纪,便可知道究竟是有效还是无效。”

艳娘哪里肯把死契拿出来,嘴硬地道:“我不管,总之一切以契约为准!”

“凭你这句话,就可以治你一个藐视朝廷的罪名。”慕千雪语气温和如初,但目光已是渐渐冷了下来。

艳娘被她盯得一阵心虚,目光闪烁地道:“你别乱扣帽子。”顿一顿,她又道:“我想起来了,琴清今年二十岁,八年前,她刚满十二岁。”

“胡说!”紫鹃气愤地道:“姑娘今年满打满算也有十九岁,怎么一转眼就成二十了。”

艳娘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是你清楚还是我清楚;还有,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琴清真是把你给纵容坏了。”

紫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但很快又收回脚,鼓起勇气道:“我记得很清楚,姑娘今年就是十九,是你在胡说!”

“死丫头!”艳娘气急败坏,扬手就要打,被江叙拦住,淡然道:“你和一个小丫头置什么气,也不怕失了身份。”

“可是…”艳娘刚说了两个字,已被江叙打断,“而且她也没说错,琴清今年确实只有十九,是你记错了。”

艳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叙,之前帮着东方溯他们解围也就算了,现在竟又帮着说话,难道他不想得到琴清了吗?

江叙似乎没看到她的惊诧,自顾自道:“方夫人说的没错,只要没满十二周岁,签的死契就是无效的,难得琴清遇到一户好人家,你就成全了他们吧。”

旁边一个龟奴讨好地道:“大人可真是心善。”

江叙叹了口气,怜惜地看向琴清,“本官也有心照顾琴清,无奈没有这个福气,只能盼她以后能安好。”说着,他又对艳娘道:“本官厚颜再问你讨一个人情,可好?”

艳娘压根儿不想答应,但又不能明着驳江叙,只能道:“大人对琴清一片清深,奴家很是钦佩,但这口子一开,奴家以后还怎么打理红袖阁。”

“本官明白你的难处,但一切当以律法为重。”在说到最后四个字时,江叙加重了语气,并朝艳娘使了个眼色。

艳娘压下喉咙里的不甘,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大人说得是,是奴家一时糊涂了。”说着,她移步来到柜子前,踮脚从上面一个极为隐蔽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箱子,打开后,里面是厚厚一叠纸,都是红袖阁里那些姑娘的卖身契。

第一卷 第七百六十三章 发现帐册

艳娘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半晌,抽出一张递给琴清,“这就是你的卖身契,拿着吧。”

在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时,琴清两只手都在颤抖,她曾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红袖阁,没想到…

慕千雪和紫鹃低语了几句,道:“紫鹃签的是活契,也趁这个机会一并赎了吧,琴清姑娘也离不开她侍候。”

“好。”艳娘笑咪咪地应着,一口银牙被她咬得发酸,卖身契递出去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

她当然不是舍不得紫鹃,与琴清这棵摇钱树相比,紫鹃根本不算什么,她是咽不下这口气,打从她来了扬州后,还从没这样憋屈过。

东方溯点一点头,带着慕千雪他们离去,却被江叙拦住,他轩一轩眉,“怎么,江大人反悔了?”

江叙微微一笑,“本官还不至于出尔反尔,是突然记起一事,想提醒方公子一句。”

东方溯眸光微闪,淡然道:“请说。”

“本官知道,方公子是一个古道热肠之人,但一些时候,还是要量力而为,否则害人害己。”

东方溯眼眸微眯,冷冷道:“江大人这是在威胁我?”

江叙哂然一笑,“方公子想到哪里去了,本官完全是出自一片好意。”

东方溯盯了他片刻,淡然道:“那就多谢江大了,只是…我这个人没别的喜好,就是爱管闲事,倒是江大人身为两淮盐政使,却尸位素餐,纵容盐价飞涨,置百姓生计于不顾,实在有负朝廷与陛下的托付。”

江叙面色倏然一冷,“方公子怎么知道本官没有抵制盐价,但盐价不是本官的一言堂。本官不妨告诉你,这阵子要不是本官想尽办法抵制盐价,这盐价还要离谱。”

东方溯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毫不客气地道:“大人说出这话来,就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吗?”

“放肆!”江叙沉下脸道:“本官看你禀性不错,屡次帮你又好意提醒,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侮辱本官,是何道理。”

东方溯上前一步,盯着江叙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是侮辱还是事实,你心中有数。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你好自为之!”扔下这句话,他大步离去,江叙在他眼里,已与一个死人无异,既是死人,又何必再与之多话。

在确定他们出了红袖阁后,艳娘一股脑儿将憋了半天的话倒了出来,“大人,咱们之前不都商量好了吗,为什么您又突然改了主意,先是帮他们解围,之后将琴清拱手相送,现在又放他们离开,您…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叙一边倒茶一边道:“来,喝茶口再说。”

艳娘焦灼地道:“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喝茶。是,帐册是没落到他们手上,可咱们事情已经被他们给知道了,万一捅到金陵去,就算是您,也未必撑得住。”

江叙抿了口茶,淡然道:“你以为把他们抓起来,就没事了吗?”

“当然,虽然不能明着置他们于死地,可只要他们被关进牢里,有的是办法置他们于死地。”艳娘的话引来江叙的嗤笑,摇头道:“你啊,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我告诉你吧,没那么好对付。”

艳娘听出他话中有话,试探道:“大人可是查到什么了?”

江叙点一点头,“此次利用琴清布下这个局,除了对付他们之外,也是想调虎离山,探一探他们的底细。所以我派了人混入客栈搜查,结果你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艳娘思忖片刻,道:“他们的身份是假的?”

“虽未查实,但也八九不离十了。”江叙盯着茶水里支离破碎的影子,冷笑道:“我就说,一个行商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管我的事情,果然是有问题。”顿一顿,他道:“我在他们的行李里,发现了八本帐册,是冯百万他们的。”

“啊!”艳娘惊呼一声,紧紧掩住樱唇,半晌,她松开手,难以置信地道:“他们怎么会有帐册?”

“我一知道这件事,立刻就带人去见了冯百万,他的帐册没丢,但内容与在客栈找到的一模一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复制了帐册?”艳娘艰难地说出这个猜测。

“不错,神不知鬼不觉复制了八本帐册,你觉得这是一个普通商人能做出来的吗?”顿一顿,他又道:“还记得上次和跟你提过,有人想潜入府邸吗,应该也是这个姓方的所为,想拿我手上这本帐册。”

艳娘喃喃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江叙目光冰冷地道:“我也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最有可能的,就是金陵知道了扬州的事情,派钦差微服查访。我已经修书给大哥,看他是否知道这个方寻本的底细。”说着,他叮嘱道:“你记着,在查明他们的身份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奴家明白。”艳娘心慌意乱地应着,随即攥着江叙胳膊,不安地道:“万一…他真是钦差怎么办,大人您会不会有事?”

江叙感觉到艳娘的慌乱,轻拍着她的手安慰道:“你别担心,只要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自有对付的法子。再者,不是还有大哥在嘛,他虽然严厉,但真出了事,断不会见死不救。”

“那就好。”艳娘松了一口气,懊恼地道:“要早知道他是冲大人来的,奴家怎么也不会让他见琴清。”想起琴清,她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蹄子,我好吃好喝供着她,她说不愿接客,也都随着她,现在竟帮着外人来对付我们,实在该死!刚才要不是大人开口,奴家绝不会放她走。”

江叙眼底掠过一丝渗人的寒光,阴声道:“你放心,这只是权宜之计,琴清…她会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艳娘平一平气息道:“那依大人的话,咱们现在什么都不做?”

江叙颔首道:“我已经派人日夜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金陵离此不算太远,八百里加急的话,应该四五日就能有消息传回来。”

艳娘神色复杂地道:“希望一切只是咱们多虑,他并不是钦差。”

第一卷 第七百六十四章 料事在先

再说东方溯那边,直至踏进客栈,紫鹃还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轻易离开了红袖阁,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契约,差点被门槛绊倒,亏得琴清扶了一把,后者好笑地道:“都看一路了,还没看够吗?”

紫鹃把手伸到嘴边用力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深深的齿印,琴清一惊,急忙道:“你这是做什么?”

紫鹃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乐呵呵地道:“姑娘,会痛呢,不是在做梦。”

琴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好笑不已,屈指弹在紫鹃额上,“你这丫头,天还没黑呢,做什么梦。”

紫鹃揉着额头傻笑道:“所以咱们是真的离开红袖阁,从此再也不用回去了吗?”

“契约都在你手里,还会有假吗?你自由了。”听到最后四个字,紫鹃突然泪如雨下,哽咽道:“还有姑娘,您也自由了,真好!真好!”她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欢喜,只是不停地说着“真好”两个字。

紫鹃心里明白,自己那张卖身契并不稀奇,早在去年,姑娘就说过,如果哪一天艳娘逼着接客了,又或者不想留在红袖阁了,她会拿银子给自己赎身,因为自己签的是活契,只要有银子随时可以赎身。

姑娘那张卖身契才是最要命的,死契不说,还被江叙盯着,在今日之前,她们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离开红袖阁。

琴清知道她是在替自己高兴,眼底波光闪动,“傻丫头,这是好事,哭什么,快把眼泪擦一擦,方公子他们可都看着你呢,也不怕闹笑话。”

紫鹃这才想起屋中还有别人,赶紧把眼泪擦了,来到东方溯夫妇身前跪下道:“多谢方爷和夫人为我家姑娘赎身,奴婢无以为报,只有磕头道谢,您二位那么善良,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们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慕千雪扶起她,微笑道:“你最该谢的人是当今陛下,要不是他怜悯百姓赏下恩德,我也做不了这个顺水人情。”

“不管怎样,您和方爷都是奴婢的恩人,只是…”紫鹃咬一咬唇,“奴婢还想求您二位一件事。”

慕千雪微一思索,已是猜到了紫鹃的心思,“你想让我们带琴清离开扬州?”

“是。”紫鹃用力点头,“虽然艳娘答应了,也把契约还给了姑娘,但奴婢总觉得她不会就此罢休,只要姑娘留在扬州一日,就有一日的危险,所以奴婢恳求方夫人,送佛送到西,带姑娘离开扬州,不,离开江南,离得越远越好。”说着,她又一次跪了下去,“奴婢愿意给您二位当牛做马,以还你们的恩德。”

慕千雪笑一笑,温言道:“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这么做,快起来吧。”

在紫鹃千恩万谢的起来后,琴清内疚地道:“可惜没能帮你们找到帐册,如今江叙有了提防,更是难找了。”

“这不能怪你,我也没想到江叙会如此狡猾,只是…有一件事,我想始终想不明白。”东方溯拧眉道:“从一开始的情况来看,他是打算借艳娘之手,将我们关入牢里,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仅帮我们解围,还答应给艳娘赎身?这根本说不通。”

慕千雪思忖片刻,从柜子里捧出一叠册子,凝声道:“如果妾身没有料错,答案应该在这里。”

东方溯一怔,疑惑地道:“这不是你默录的帐册吗,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妾身也只是猜测,是否属实,还得问问林护卫。”慕千雪口中的林护卫,自是指林默。

林默一直站在门口,这会儿听提到慕千雪提到自己,进来道:“回禀夫人,确如您所料,有人悄悄来过,并找到了这八本册子,卑职一路暗随,看到他进了两淮盐运使司。另外,不久以后,有一人策马出城,往金陵的方向去了。”

“慢着。”东方溯眸光一沉,冷声道:“你既发现有人潜入,为何不将他擒住,反而由着他翻看帐册?”

慕千雪欠身道:“七爷息怒,这是妾身的意思。”

“你?”东方溯越发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妾身查过江叙,此人谨慎多疑,非有十足把握,绝不会轻易出手,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可以在扬州屹立不倒,并且一路升迁至盐运使的原因所在。自从那日七爷告诉妾身,您在红袖阁与江叙打过照面后,妾身就担心他会怀疑咱们和琴清姑娘,所以事先让林护卫加强对客栈的监视,原本只是以防万一,不曾想还真让妾身猜对了。”

东方溯颔首道:“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可你放纵他的人看到这些帐册,岂非打草惊蛇?”

慕千雪含笑道:“有时候,打草惊蛇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否则他怎么会放了咱们。”

琴清恍然道:“我明白了,夫人利用江叙多疑谨慎的性子,让他在没摸清你们底细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谨慎既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慕千雪淡淡说着,随即对东方溯道:“刚才林护卫提到有人往金陵方向行去,十有八九是去打问咱们的底细了。”

东方溯眼眸微眯,冷冷道:“是啊,他还有个大哥在金陵当官呢。”

听到这话,紫鹃惴惴不安地问道:“那个人的官大不大,会不会帮着江叙一起害咱们?”她越说越不安,紧张地道:“要不咱们现在就走吧,再晚我怕走不了了。”

“已经晚了。”琴清冷冷击碎了紫鹃的希望,“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监视。”

紫鹃一怔,继而想到了什么,急忙奔到临街的窗子前,推开往下望去,果见底下站了好几个可疑的人,其中一个她曾见过,是江叙身边的人,相信只要他们一离开客栈,江叙立刻就会得到消息,插翅难飞。

紫鹃慌乱地道:“那…那现在怎么办?他是官,我们是民,我们根本斗不过他。”

琴清没有理会紫鹃的话,只是静静望着东方溯,半晌,她摇头道:“你不是商人,来扬州也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我记得方夫人说过,有一位亲戚在金陵为官,位居一品;想来…这个所谓亲戚,就是你吧。”

第一卷 第七百六十五章 江越亲至

东方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淡然道:“何以见得?”

琴清抿一抿耳边的碎发,徐声道:“我在红袖阁多年,见得最多的就是商人,正所谓无奸不商,不论是哪一种商人,皆以利为先,不会有你这样的侠义与慈悲,并不是没人知道扬州百姓的艰难,可都是以一声叹息作罢,没有人会试图去改变什么,因为这意味着要和官斗,一个不好就会家业尽毁,粉身碎骨,试问谁会为一群毫不相干的人去冒这个险,还有他…”琴清指一指林默,“他刚才自称卑职,琴清虽不懂官场之事,却也知道这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自称。”

林默脸庞一红,拱手道:“是卑职疏忽了,请七爷治罪。”

东方溯摆一摆手,望着琴清道:“我到底是什么人,待过几日,你自会知晓,如今还不是时候。”

琴清也不多问,转眸看向慕千雪,“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夫人,那盘棋局,你怎么知道是黑棋赢?”

慕千雪拢一拢宽大的袖子,微笑道:“艳娘的‘艳’对应红,所以她一定是执红棋的那一个,也就是说,江叙拿的是黑棋。从这两个执棋者来说,琴清姑娘觉得哪一方赢更何理一些?”

琴清思忖道:“江叙是主,艳娘是仆,自然是主子赢,奴仆输了。”

“正是如此,另外我观察到棋子和棋盘都有一些磨损,根本他们磨损的痕迹推断,黑棋应该是赢的那一个。”

“夫人观察入微,令琴清佩服至极。”琴清虽沦落风尘,但她容貌妍丽,又聪慧机敏,素来自恃极高,还是第一次这般钦佩一个人。

慕千雪含笑道:“琴清姑娘过誉了。”

“不,我说的都是实话。”说到这里,琴清绽出一丝由衷的笑容,所有芥蒂与不甘皆消融在这抹笑容间,“也只有才配得上方公子。”

“你…”慕千雪是知道她心意的,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琴清看出她的心思,目光清澈如一汪清泉,“能够遇到你们夫妇,是琴清的福气。”

慕千雪轻叹一声,握住她温暖的纤手,“你这般美好,定会遇到一个待你一心一意的良人。”

琴清赫然一笑,似如春风拂过,“无论遇到与否,琴清都已经知足了。”

接下的日子,寂静无波,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各人心中清楚,这一切都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四日后的清晨,一行五六人策马飞奔入刚刚打开的扬州城门,冒雪在还没什么人的街道上狂奔。